第121章 一个幽灵
叶孤鸿遭休夜打击,有摆烂倾向, 无法完成老刀把子的任务, 也没有离京的打算。
晏游看他无所事事特意去催一催,而看样子效果不错。
倒是冷血知道晏游曾和叶孤鸿碰面,见到他时便问道:“你对叶孤鸿说了什么?”
叶孤鸿此前在京中心事重重,毫无动作,六扇门暗中对他多加关注,这回遇见了晏游,不知他有了什么想法,忽然打算离京了。
晏游很无辜:“没说什么。他不想同我说话。”
晏游对案子的事应当毫不了解,冷血想了想,没有多说。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
“步明灯已经走了?”
“小顾也走了。如今我家里只有两位医患。”
“你久住汴京,不回故乡看看么?”
“这话说过多少次了,没人让我看呀。”
冷血眨了眨眼。
“你不妨多出去走走。”
晏游笑了起来:“谢谢你的好心。”
冷血是个好朋友,但他和陆小凤一样,似乎把晏游看成了留守老人。
晏游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只是偶尔有点摸不清他们眼中的自己是个什么人设,活泼开朗随性自在不必说,但为什么会觉得他是个怕寂寞的人?
他曾独自一人度过漫长时光,寂寞如风,常伴左右,早就习以为常。
晏游:【不愧是是主线角色,想必是察觉到了我身上孤高无敌的气质。】
无敌的人总是寂寞的。
系统:【这是旁观者该说的话吧。】
自己说自己孤高无敌是什么鬼啊。
话虽如此,系统却没有否认晏游对自己的评价。
孤高也许是有的,晏游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即使与主线角色们交好,以朋友相称,但他依旧会在和系统的交谈中笼统地说“主线角色”。
怎么称呼都无所谓,让系统在意的是晏游的态度和他在游戏里对待NPC的态度毫无二致。
衍生世界是真实的世界,即使晏游有游戏系统,流程与《江湖online》中差别不大,但人与物都是真实存在的。
在晏游之前,马甲系统有过别的宿主,合格的宿主都是打工人心态,合作共赢,各取所需。
只有晏游是玩家心态,任务,有在好好完成,但享乐为先。
通常来说,这是能称之为“孤高”的。
至于寂寞,都孤高了能不寂寞吗。
系统看不透晏游,不过这不妨碍它躺在晏游掌舵的大船上跟着一起躺平。
完成任务的是宿主,系统是辅助,是监督,宿主要划水,它说没用闹没用,还不如跟着一块咸鱼。
难怪晏游和它的匹配度会是86%,碰上晏游这样一意孤行主见大的任务者,不管哪个系统都会躺平。
没有矛盾,匹配度自然高。
与冷血告别,晏游回到家,家中如今只有三人一鹅,再加上一个偶尔串门的陆小凤,并没有冷清许多。
蔺尘星在为花满楼针灸,小天才在院中翻土啄虫,晏游远远看了一眼,没有去打扰,而是去书房写书。
自从他再次说出歇业后,浩烟书坊的掌柜又找晏游谈写话本的事。
齐掌柜是为利益,晏游是为有趣。
千百年之后,科技得到发展,终有人能看出他藏在故事里的事物,那时这个世界的后人会如何想他呢?
晏游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很有意思。
系统瞅着他满心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找乐子心态,对他道:【朝代更迭,千百年后也许你的书湮没于历史长河,没有人知道你写了什么。】
【不。】晏游提笔蘸墨,说,【雁过留痕,总会留下什么的。】
所以为了给后人留下惊喜,晏游兴致勃勃,在写书一事上从不划水,专心写书。
他的书桌在窗前,开窗正对庭院,碧空如洗,绿树成荫,空气清新,晏游偶尔便盘腿坐在椅子上构思。
主线角色们偶尔会登门拜访,追命来时会带酒,陆小凤会带酒带菜,或者两人勾肩搭背一起来蹭吃蹭喝。
晏游随口一说:“我这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追命立刻接茬:“也不是哪里都值得我去的。”
陆小凤看看脸上带笑的两人,提着茶包去找蔺尘星和花满楼。
冷血不常来,但晏游总有方法和他碰面,冷血早就习以为常。
他见过晏游跟在长长的队伍后吹唢呐,也见过晏游头戴面具卖玩具,还见过晏游在画舫上躺平,已经能够在看见晏游爬树时叮嘱他小心一些。
本体的日子过得普通又平静,而马甲们则各有各的际遇。
休夜离京后又抢西门吹雪人头,后者既冷且傲,不能容忍休夜所为。
西门吹雪人如其名,如雪一般冰冷宁静,鲜少有外物能令他分出目光。
除了和剑有关之事。
而休夜所作所为……都与他看重的“剑”息息相关。
今年第一次被休夜截胡时,西门吹雪提着剑在原地静立良久,心中白云悠悠,一片空无。
第二次被截胡时,西门吹雪端详着自己的剑,心中枝叶摇摆,风吹云散。
第三次被截胡时,西门吹雪只是静了一瞬,便将剑插回剑鞘。
休夜早不杀人晚不杀人,偏偏在他杀人的这个时节出手,西门吹雪简直要怀疑对方是有意为之。
而他的仇恨值也在这三次抢人头中呈递增趋势。
晏游大为高兴,并决定其余马甲也要再接再厉。
一名合格的管家会满足主人的一切需求,名单上的人被休夜所杀,万梅山庄的管家早有准备替补人选,西门吹雪耐心地完成自己规定的杀人目标。
晏游再欠也不至于逮着一个人用一个方案薅,那样太死板
之后西门吹雪再杀人,他都没有出手只是西门吹雪却记住休夜了。
两个剑客这场没有碰面的交锋弄得人尽皆知,江湖上为此甚至出了赌局,赌西门吹雪与休夜最后是否会拼个你死我活。
那可是抢人头啊?有谁能喜欢自己的目标被人夺走?
更何况西门吹雪每年都要大张旗鼓的追杀人,这在江湖中是一年一度的大事,因为休夜,已经连着两年都像被弹弓击中的鸣鸟,戛然而止,莫名其妙地坠地。
休夜的人设是疯批而不是杀人狂魔,天天切萝卜也会手累,每去一个地方都要看悬赏榜,烦。所以晏游稍稍收敛了一些。
他入京又离京,京中遭遇不是秘密,众人觉得他杀人不再像切萝卜,便以为这转变是在京中遇见各色人与物,有所触动。
譬如在一个平平无奇的说书先生家中暂居。
江湖以实力为重,人人都慕强,小晏先生因说书而扬名,纵使受人看重,也是因为他那些故事,而不是他这个人。
在大多数人眼中,小晏先生是个脑袋灵活的弱鸡,不通武艺,实力平平,不值一提。
他们这么以为,晏游乐见其成。
系统也乐见其成,一种幸灾乐祸的乐见其成,毕竟不能避免将来会有人因本体和马甲的良好关系而将小晏先生拉入漩涡的可能性。
那样遭殃的只会是动手的倒霉蛋。
系统提前同情起日后可能会牵扯晏游的人。
江湖上议论纷纷,休夜对此漠然无衷。
他整日除了练剑便是赶路,有时骑着马,有时牵着马,走过山间,走过河边,穿过林野,时不时地解决前来刺杀他的人。
有的人弱,他轻飘飘地一剑过去,对方便倒地吐血;有的人猛,不择手段,但休夜比他更猛;有人用毒,但休夜总能先一步杀了他,没用。
休夜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知道他再找能杀掉自己的人。
能让他毫无招架之力的强者。
不过很可惜的是,休夜是武力值top,晏游费心刷副本刷出的满级马甲。
没有人打得过他。
也没有人杀得了他。
来杀休夜的人或单枪匹马或成群结队,但最终休夜踩着他们的尸体离开。
也许明白无人能杀休夜,投入再多只是浪费,来找休夜的刺客便渐渐地少了。
玉罗刹仍在中原,默默养伤,也关注着休夜的动向。
休夜如同一个幽灵,一个无人敢惹的罗刹,漫无边际地在江湖中游荡,可怕又孤凉。
玉罗刹自认与他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恨不得杀了休夜,却拿他没办法,心想休夜既然心有死志,提剑往脖子上一抹,不正正好?
一干二净,一了百了,偏偏要提着剑在世间游荡。
他心中满是恶意,却也明白休夜这种人更有自己的坚持,绝不会轻易赴死。
西门吹雪杀完规定的人数,便启程去找休夜。
他绝不可能轻易咽下这口气,休夜总要给他一个说法。
玉罗刹时刻关注儿子的动静,得知他的去向,心中一突,明白江湖上又会有新的赌局,西门吹雪和休夜会再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西门吹雪爱剑如命,休夜却不是,他视剑为武器。
剑确实是武器,可在不同人手中,又有不同的意义。
玉罗刹也擅剑术,虽比不上西门吹雪,却也能看出休夜手中的剑可以不是剑。
一个爱剑如命的剑客,和一个视剑为武器的剑客,是不一样的。
休夜是没有剑道这种东西的。
他们的交手毫无意义,甚至会拖累西门吹雪。
更何况,玉罗刹觉得西门吹雪赢不过休夜。
于是玉罗刹也动身前往休夜所在之处。!
第122章 严阵以待
所有人都知道西门吹雪要去见休夜,人人都认为他们都要比一场。
自休夜入江湖以来, 找他比剑者有之, 但休夜压根不比剑,在他来看比剑不过是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出手伤人,说什么无论生死,真到死的那一刻依旧会后悔。
所以休夜从没有与人比过剑,来找他比剑的人在他手下连三招都撑不过。
还是在他放海的情况下。
于是休夜愈发厌烦比剑,而到如今,也没有人敢与他比剑,众人将希望放在西门吹雪身上。
西门吹雪是为剑神,乃江湖中少有的高手,“剑神”之称名副其实,众人亦是心服口服。
西门吹雪往休夜所在的方向去时,多听闻此种说法,同样漠然无衷。
他心中想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西门吹雪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到达休夜所停留的四方城。
四方城风景宜人,人来人往,商贾云集,交通便利,江湖人也多在此停留,一整日灯火辉煌热闹繁华。
六扇门在此设有分部,统管周边各地江湖之事,是为掣肘一些放肆妄为的江湖人士。
休夜一入城中,六扇门便无比谨慎,戒备起来,而休夜更是在客栈中表露出长留的意思,他若是在此长留,迟早会将各方势力引来此处。
如今将休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多之又多,那些势力若是联手,乱的只会是这四方城。
四方城的六扇门总捕头姓吴,从一个小小的捕快升到这个位置,这样的人谨慎又小心,他确认休夜要久留后便一一吩咐下去。
据他此前听闻,休夜为人狂妄,下手狠辣,不将官府放在眼中,却也不曾做过与官府敌对之事。
吴总捕只希望休夜能早日离开四方城,千万不要和仇人将四方城搅得天翻地覆。
休夜倒是察觉到所过之处总有各色目光,只是看他的人从来不少,他向来不放在心上。
休夜入城四日,西门吹雪这时入城,万梅山庄的产业遍布天下繁华之地,他入城后在山庄名下的客栈中下榻入住。
四方城是个大城市,有三个城门,西门吹雪从西门入,休夜从东门入,住的客栈相隔甚远,但西门吹雪下榻后一刻钟不到,便得知了休夜的所在。
而半个时辰后,玉罗刹找上门来。
玉罗刹被休夜一剑捅个对穿,被剑气伤及心肺,真气逆乱,经脉有损,虽自己用内力封住伤处,然而心中不甘,伤势迟迟难愈。
即使王怜花替他要来蔺尘星的伤药,伤势痊愈的速度快了一半,但没个两年三载是好不了的。
西门吹雪只见到面前人模样憔悴,面色苍白,先是以为玉罗刹闲得没事将自己易容成这副病弱样子,待玉罗刹开口说话,他才看出玉罗刹身负重伤。
玉罗刹道:“为父被休夜所伤。”
他说得坦荡,没有掩饰对休夜的怨恨。
西门吹雪怎么会不知道玉罗刹实力如何, 闻言心中也微惊, 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回去养伤?”
两人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互不干扰,西门吹雪即使猜到玉罗刹是为了什么,依旧毫不动容。
玉罗刹淡淡道:“休夜不是个值得讨教剑术的好对手,你若是和他交手,他说不定还会丢了剑揍你。”
这事是亲身体验,玉罗刹至今对当初被休夜一掌按在地上吃沙的遭遇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西门吹雪眉头轻蹙,问道:“你知道?”
玉罗刹无言,他能怎么说?说自己曾被休夜按着打?
太丢脸了。
玉罗刹还是要面子的。
想他堂堂罗刹教教主,未尝一败,以一己之力坐镇昆仑,名震西域,偏偏遇见休夜后处处不如意。
但如果让玉罗刹现在去休夜面前晃悠,他也不太敢,休夜认出他后绝对会再来一剑。
西门吹雪没有再问,而是道:“还有什么事?”
玉罗刹:“你不关心关心你爹我?”
西门吹雪看他一眼,眼里没什么情绪,有一种“没死就是没事”的意思。
玉罗刹捂心口,不知是真心痛还是伤口痛:“你不能这么对我,好歹我是你爹。”
西门吹雪对此的回应是出门让掌柜替他换了个房间。
玉罗刹:“……”
狡兔三窟,玉罗刹比西门吹雪到的还要早,西门吹雪让出房间,他也真就这么住了下来。
深夜,西门吹雪沉默地擦剑,他不认可休夜的剑道——休夜有没有自己的“剑道”还不好说——可任何一名剑客都不能忽视休夜的剑。
那剑意凛然彻骨,煞气冲天,也难掩精绝,即使没有亲眼见过,只是见到被其斩于剑下的尸体,也能体悟到。
休夜于剑道一途天赋异禀,习剑十二载,进步神速,有人穷极一生也难寻剑道真法,可对休夜而言,似乎轻而易举。
更何况,休夜年富力强,还有大把时间钻研剑术。
而据西门吹雪观察尸体伤势,体悟所留下的剑意,休夜的剑术比之去年更进一步。
西门吹雪不认同他的剑,却难免觉得遗憾。
不过无论如何,西门吹雪仍要见他一面。
毕竟西门吹雪至今都不曾亲眼见过休夜的剑法。
西门吹雪去见休夜之前,有人先他一步找到了休夜。
休夜白天会出客栈在城中散心,避开人群,孤身一人,盯着他的六扇门捕快不敢近身,便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离人群越来越远。
城中百姓都知道休夜的身份,对其避而远之,眼见休夜愈来愈远,捕快犹豫了一下,不打算跟上。
若是到了无人处,罗刹剑客认定他跟踪,指不定会毫无顾忌地对他拔剑。
这些日子休夜也算安省,捕快不想生事。
他才移开视线,余光中便瞥见一道身影紧追而去,目标明确,分明是白发剑客。
“……”
这下不跟也得跟了。
那瘦弱少年扑腾一下, 直接跪在了休夜面前。
晏游都替他的膝盖疼。
休夜被骤然拦住, 停步,居高临下地看他,没有说话。
少年跪在休夜面前,额头抵地,脊背僵成一条直线,休夜即使什么都不做,身上杀过许多人的煞气都能将人淹没。
他嘶声道:“我想请你帮我杀人。”
声音嘶哑,一看便知休息不足。
旁人只怕休夜杀人,唯独这名少年求着他杀人。
休夜声音冷然:“凭什么?”
少年依旧头也不抬,声音沉闷,却异常坚定:“凭你只杀恶人。”
休夜发出一声嗤笑,轻轻的,像幻听。
那少年一顿,抬起头来,嘴唇干裂,眼下一圈深色,面色惨白,仿佛下一秒便会晕过去。
休夜眼底漠然且阴郁,看他像看个死人,少年嗓子发紧,舔舔唇,顽强道:“离四方城三百里有座乎阑山,山上有一窝土匪,朝廷管不了,但你能杀上去。”
三百里的距离离四方城是有些远了,晏游有些好奇为什么他会跑那么远在四方城找人杀人。
于是休夜问道:“凡事都有代价。”
少年精神一振:“你想要什么?”
休夜道:“没有。”
少年愕然。
“你的废话太多了。”而且还并未说到正题,休夜双眸微狭,显出几分不耐烦,“理由。”
一说理由,便是说来话长,却也能长话短说。
放在游戏中大概是正统的行侠仗义剧情,少年名为梁斐远,与游商父亲一起经商,途经乎阑山,山匪恶毒,杀人夺财,商队人人丧命,唯独梁斐远侥幸逃过一劫。
他向离乎阑山最近的官府报案,山匪与官府中人勾结,案情被压下,再加上乎阑山易守难攻,山匪占据地势,为恶作乱一方,即使上报,也只会成为相关案宗落灰中的一个。
四方城有父亲的故人,故人过去曾受父亲相助,将梁斐远收为义子。
只是梁斐远不甘心,整夜噩梦缠身,每每闭眼,都是亲友的尸体。
他听说过休夜的恶名,江湖人都说休夜是罗刹,只因为其杀人太过狠辣,有一种不将人命放在眼中的漠然。
太强大又毫无顾虑的人会招人畏惧,更何况三人成虎,有些事实被歪曲夸大,所以休夜才有如此恶名。
若是游戏,玩家便该接下任务,备好红蓝药,理好装备,上山剿匪,刷经验刷装备,顺便再接点新任务。
“找上我,是你能想出的唯一办法么?”
休夜问道。
梁斐远:“是。”
父亲的故人只是一位在县衙做事的普通典史,无品级在身,在上官面前根本说不了话。
更何况乎阑山的事也不归四方城管。
梁斐远思来想去,认为江湖人更适合出手。
他这念头有了许久,休夜一入城,梁斐远便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一天到晚都在想这件事。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亲友被杀后练出绝世剑法手刃仇人,梁斐远胆敢求助于休夜这样恶名在外的剑客,不得不说他很有胆子。
晏游对他有几分欣赏。
休夜淡淡道:“起来吧。”
梁斐远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愿意出手吗?”
“不愿意。”休夜冷冷道,“你的事同我有什么关系?”
世上哪有白来的午餐,休夜不是杀手也不是什么好心人,凭什么别人一跪一求他就得出手?
那还不如直接花钱雇个刺客。
晏游欣赏归欣赏,但让他立刻答应下来却是万万不行的。
还没有到最有趣的地方啊。
梁斐远一愣,休夜看也不看他一眼,绕过他,走了。
“休大侠——!!”
梁斐远扯着嗓子对着他的背影喊,嗓子疼得没了知觉,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了。
不敢靠近的捕快快步赶了过来,他并没有听清两人的对话,只是远远地看着。
“你是谁家的孩子?和罗刹剑客说了什么?”
梁斐远头晕目眩,心里又急又慌,没来得及回应,眼一闭,仰头倒了。
系统怪同情这小孩的:【他敢直视你诶。】
【放十年后可能是个能人。】晏游的精神力注意着他,【但现在还是太嫩了。】
晏游的精神力早在四方城内转了一圈,再加上今天梁斐远找上门来说了这些话,他能推测出有个剧情章节要他走。
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梁斐远,一是这剧情章节走了也不会掉装备,等之后随随便便杀上去赚点声望值就行;
二是等着看玉罗刹会怎么搞事。
玉罗刹对假儿子玉天宝面慈心冷,但对西门吹雪却是有些慈父之情的。
一山不容二虎,两个罗刹也不能共存,如今的玉罗刹不敢在休夜面前晃悠,所以晏游好奇玉罗刹劝不动西门吹雪后还会做些什么。
至于西门吹雪会有的操作……晏游这会儿也有点迷,毕竟游戏里大号可没有悲惨的身世,阴郁的个性,也没有不比剑的规矩,上线必定比剑,刷仇恨值全靠贩剑。
晏游严阵以待,跃跃欲试,琢磨是不是能开辟刷西门吹雪仇恨值的新路子。
要知道西门吹雪的仇恨值还没方小侯爷的高呢。!
第123章 吃我一剑
玉罗刹对西门吹雪不止上心一二分,一来四方城便让人去盯休夜,西门吹雪此路不通,那便想办法让休夜无法动手、或者让休夜离开四方城。
他注意到梁斐远也是理所当然。
少年昏睡一日,苏醒后正是日上三竿,义父正在床边,见他睁眼,松了口气,旋即皱眉,想说些什么,张口,却叹了一口气。
“斐远,离江湖人远些。”
梁斐远被送回来时他惊讶不已,待听到捕快说梁斐远同凶名在外的罗刹剑客说话,他便猜到梁斐远想做些什么。
“义父,我忍不了。”
梁斐远低声说。
他这位义父再次叹了口气,并未多说些什么,只是道:“炉上正煮些粥,我让人为你端来。”
六扇门的捕快很快便登门问询,问清梁斐远拦在休夜身前的原因,一时默然无语,却依旧告诫他不要再冲动行事,说那种人离得越远越好。
可梁斐远并非冲动行事。
梁斐远沉默下来,心中郁闷不已,但第二天义父外出归来,表情竟十分凝重。
他从义父口中听到意想不到的事情。
继他之后,又有人去求休夜杀人。
而且并非一个两个,而是五个十个,接连不断。
比起梁斐远的惊愕,晏游只有无语。
玉罗刹自己不敢出头,又劝不动西门吹雪,竟然耍起无赖,暗中打探出那日梁斐远和休夜的事情,便想出让人缠着休夜的法子,笃定他不会随意伤人,也会因此无暇与西门吹雪交手。
即便休夜伤人,四方城的衙役捕快也绝不会无视。
而玉罗刹预想的不错,休夜确实不会随意杀人。
求他的人确实是境遇凄惨,亲友遭受无妄之灾死于非命,而仇人则因权因钱逍遥法外,活得有滋有味。
四方城中处处繁荣,然而繁花之下,亦有虫卵,世上绝无十全十美之事。
玉罗刹派人告诉他们,说休夜只杀恶人,诱导他们去求休夜,于是他得偿所愿,休夜被人跪了几次,眼中阴郁之色更浓,厌烦之色更显。
他既没有答应去杀人,也没有对任何人拔剑,只是在一个清晨带着行李和马离开客栈,任谁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玉罗刹尤为满意,摸着下巴略觉得意,虽不知休夜去往何处,但如今西门吹雪是找不着他了。
如此,他也能安心了。
西门吹雪一看见玉罗刹,眉头便皱了起来,不难猜到休夜隐匿踪迹与玉罗刹有关。
“多管闲事。”
西门吹雪语气冰冷,玉罗刹却只是对他笑,满不在乎。
满不在乎的玉罗刹很快便笑不出来了,休夜踪迹消失的第三天,一个天色昏暗的黄昏,天边斜阳泛红,落日欲坠,白发剑客提剑而来,气势凛冽,眼底结霜,表情冷漠。
掌柜和小二眼睁睁地看着他上了二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时回过神却已经晚了,休夜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找准房间,一脚踹开玉罗刹的房间门,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
玉罗刹原先正倚在窗边沉思,手上捧着一本书,惊讶之下甩手将书扔出窗外,愕然地看着来人。
等等??为什么休夜会知道他在这里???
休夜又是为什么来???
踹门声响起后隔壁的西门吹雪便立刻推门而出,恰好看见隔壁房门外表情阴郁的年轻剑客。
西门吹雪:“……”
饶是冷静如他,也呆滞了一下。
休夜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手腕一转,扬剑直指玉罗刹,银光璀璨如流星,惊艳而耀眼,转瞬即逝,却在西门吹雪眼中留下深刻的痕迹。
白发剑客迈进房间时,西门吹雪仍在反复回味那道剑光。
玉罗刹又惊又困惑,却自信休夜绝不认识他这张脸,语速飞快,高声质问道:“你想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擅闯——”
西门吹雪:“……”
他走到正门口,看玉罗刹在那儿演。
休夜剑势未收,玉罗刹话未说完,喉间一凉,眼睛被银剑反射的光芒晃得疼。
他喉结动了动,红色的血立刻顺着脖子淌下。
玉罗刹腹部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所以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休夜会找上门来??
休夜的剑往前一送,玉罗刹如同嗓子被堵住了一般,艰涩道:“你总得让我死得明白,你为什么要杀我?你堂堂罗刹剑客,总不至于无缘无故的杀人。”
西门吹雪的视线太鲜明,玉罗刹分神瞄他一眼,儿子的目光中藏着一些玉罗刹绝对不想看见的东西。
堂堂罗刹教教主,竟在另一个罗刹面前落于下风…!
玉罗刹心中郁卒,脖子愈来愈痛了。
休夜冷冷地看他。
【这家伙竟然还有闲心看他儿子,是我看起来太友好了吗?】晏游的语气十分不可思议,【喂,我能真的杀了他吗?】
【……好歹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系统放弃了吐槽,诚恳地建议他,【真要杀的话好歹等任务进度接近百分百再杀,比如说99.9%。】
这就是不建议他杀玉罗刹。
对这个不算稳定的游戏衍生世界来说,主线支线角色都或多或少起着支撑的作用,任务者不能随便杀人。
【啧。】
不管玉罗刹打算搞什么事,晏游都是打算上门吓一吓他的。
目前对方的仇恨值已满,程序不再进行统计,但此刻欣赏着玉罗刹的表情,晏游有理由笃定玉罗刹现在更恨休夜恨得要死。
晏游:不行了好开心:D
他知道玉罗刹这会儿心中正疑惑为什么休夜会找上门来,想必教主大人一直觉得自己藏得很深,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所以在玉罗刹看来,休夜上门是件十分没有逻辑的事。
不过晏游做事才不考虑逻辑,哪有玩家完成任务会考虑逻辑的?
所以为此疑虑的人是玉罗刹。
但现在的玉罗刹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想,只盼着休夜能挪开正抵着他脖子的剑。
面对玉罗刹的质问,休夜神情冰冷,沉默片刻,漠然道:“你自己清楚。”
“我不清楚!”
他当然清楚!但绝对不能承认!
玉罗刹缓缓伸出手指,搭上剑身,脑子飞快转动,嘴上不停:“您把剑放下,咱们好好捋一捋。”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剑客,试图找到一丝破绽,然而休夜浑身都是破绽,玉罗刹不敢妄动。
有时候破绽百出比毫无破绽更加可怕,只有满不在乎的人才会如此随意。
玉罗刹想后退,但他本就在窗边,退无可退,只能紧紧捏住休夜的剑。
长剑泛着冷意,不知淋过多少人的血。
玉罗刹放缓声音,语气堪称柔和,道:“你不累么?不打算杀我的话还是放下剑吧。”
好一个忍辱负重玉罗刹。
晏游快被他笑死了,这场景真该录下来放上论坛让所有被玉罗刹坑过的玩家天天观赏。
休夜微微垂眸,长剑下移,玉罗刹的手被迫离开长剑。而剑尖最终轻轻抵在玉罗刹的腹部,力道不小也不大,恰好让玉罗刹伤口一痛。
休夜顺手得仿佛下一刻就能再送他一剑,玉罗刹的表情十分难看,偏偏休夜又抬眼看看玉罗刹,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还有心思给我添堵?”
添堵……有添到吗!?
明明他才是被堵的那个人!
玉罗刹道:“你说我做了什么?”
真是嘴硬。
晏游直叹气。
系统也在叹气,玉罗刹遇见晏游,实在是太惨咯。
休夜讽刺地微笑,没有立刻开口。
而这时玉罗刹背在身后的左手在这时甩出数根涂毒的银针,直朝休夜的眼睛而去,休夜挥舞长剑,银针被弹开,趁剑挪开的功夫,玉罗刹身子一扭,跳窗而去。
休夜弹开银针便迈至窗边,扬手将剑朝他一掷,快准狠,玉罗刹踉跄一步,大腿右侧的伤口涌出鲜血,他扭头阴冷地望了一眼休夜。
两人短暂相望一瞬,随后有数人冒出,围在玉罗刹身边,护送他离开。
银剑被落在原地。
休夜只是站在窗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离开。
【真够犟的呀,还敢瞪我,不愧是罗刹教教主。】
晏游感慨地说。
系统都不知道他这是普通的夸赞还是阴阳怪气的讽刺了。
西门吹雪从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休夜虽一身杀意,但西门吹雪看出他不会杀玉罗刹。
否则休夜也不会听玉罗刹那么多废话。
休夜的态度像是在看一个讨他开心的玩意,高高在上,冷漠且毫不在乎。
西门吹雪很镇定,心情毫无波澜,直到他看见休夜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剑朝着窗外扔了出去。
那一瞬间,西门吹雪的表情产生了细微的裂缝。
休夜比他想得还要不在乎自己的剑。
“你不配用剑。”
西门吹雪盯着休夜的背影,冷冰冰地说道。
在龟兹王宫时,他说休夜不配习剑,那反倒是说得委婉了,休夜何止不配习剑,他根本不配用剑。
在剑道上有如此天赋之人,偏偏对剑不以为意,有几分暴殄天物的意思,西门吹雪的眉头愈皱愈紧。
休夜侧过身,淡淡地看他一眼:“我用什么武器,与你何干?”
西门吹雪道:“与我无关。”
休夜道:“那就少些废话。”
西门吹雪表情更冷,顿了顿,他又道:“去年开春,你杀了我要杀的人。今年春末,亦是如此,我想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是有意为之、引我见你,还是无意之举?”
休夜道:“无意之举。”
西门吹雪道:“我见你剑法与去年相比有所精进,请教之心不死,但请一战。”
休夜道:“我不配用剑,不是么?世上那么多剑客,你不如去寻愿意与你比剑之人。”
西门吹雪郑重道:“可你是独一无二的。”
西门吹雪说的是真心话,任凭他人如何判断,但西门吹雪自己习剑,有自己的看法。
今年再次见到休夜杀人留下痕迹时,西门吹雪去年未能达成的想法再次复燃。
无论如何,他都要亲眼见一见休夜的剑术。
休夜缓缓地眨了眨眼,眉间浮上一丝浅浅的困惑,西门吹雪的语气那么认真,他实在难以理解西门吹雪对剑道的执着。
他凝视着西门吹雪,道:“你能杀了我吗?”
西门吹雪只是道:“若是决战,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休夜静了片刻,背光而站,表情隐在阴影中,模糊不清。西门吹雪等待着他的回复。
他忽然道:“可我不想杀你。”
西门吹雪是有目标的人,他该活下去。休夜不想杀他。
“……你是指你一定会胜过我么?”西门吹雪淡淡道。
“我与叶孤城交过手。”休夜慢条斯理道,“还有叶孤鸿。他们都杀不了我。你也不能。”
西门吹雪万分严肃的心情忽然掺了些微妙的成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休夜已经和叶孤城交手了?!
第124章 黑白无常
江湖中从未有过休夜与叶孤城交手的传闻,两人交手的事涉及南王谋反案,个中详情不能为外人道,所以西门吹雪有些疑惑,但这话是休夜亲口所说。
于是西门吹雪道:“他们不是我。你既然已与他们交手,还要用不比剑的借口来敷衍我么?”
休夜有点不耐烦了:“不是敷衍。”
叶孤鸿是因为那家伙上来就出剑,至于叶孤城,是因为休夜抱着也许叶孤城能够杀掉他的希望,才与其交手的。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叶孤城杀不了他。
西门吹雪请战时郑重无比,而“比剑”在休夜心中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休夜的理由正是他心中所想。
交手和比剑是不一样的。
西门吹雪当然不理解休夜的想法,也猜不到,两人的观念天差地别。
一个追求剑道终极,一个渴望死亡,除了同为剑客,两人毫无相似之处。
但很奇妙的是,西门吹雪还是抓住了休夜话语中的重点,至于其他内容,他全部无视。
西门吹雪一直视叶孤城为对手,尽管两人素未谋面,但对彼此早有耳闻,也算神交已久。
既然叶孤城可以,为何他不可以?
西门吹雪郑重道:“眼见为实,你不妨亲自见识一番。”
——看我能不能杀了你。
休夜如此理解西门吹雪的话,至于对方究竟是不是这么个意思,休夜全然不管。
他忽然来了兴致,轻轻点头:“好。”
西门吹雪还未开口,休夜便道:“等我拿回剑――”
他这般说着,转身看向窗外,街上正有一人俯身拾剑,猝不及防地同休夜对上视线。
“…………”
那人一把捞上剑,抱在怀里向前冲刺。
西门吹雪眼前一花,白发剑客已跃出窗外,他大步迈至窗边,便见不远处休夜正拽着一名年轻人的衣领,面无表情。
年轻人尴尬地笑着,将剑恭敬地送回休夜手中。
休夜却没有松手,盯着他,道:“你要偷我的剑。”
年轻人道:“不,我只是开个玩笑。”
休夜冷冷道:“一点儿也不好笑。”
年轻人还是尴尬地笑着,道:“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休夜忽然凑近盯着他,眼对眼,几乎鼻尖相触,看了片刻,他又退开来:“你认得我。”
年轻人笑道:“罗刹剑客大名鼎鼎,无人不知。”
休夜没有说话,伸手拍上他的脸,在下颌处摸索,年轻人想拽开他的手,没拽动。
他只好举手投降:“不愧是罗刹剑客,怎么这次能看出来我易容了?”
明明之前同行的时候总是一副对他的易容不感兴趣的样子,也认不出他的易容。
司空摘星大为遗憾,觉得少了个乐子。
年初的时候司空摘星、风萧和休夜曾同行过一段时间,中途分道扬镳,在那短暂的旅途中有过一些趣事。
对易容一窍不通的休夜认不出换了脸的司空摘星,一剑横在司空摘星颈上,被风萧道破时休夜陷入沉默,随后收了剑,连着两天都没有开过口。
之后司空摘星偶有换脸,休夜都会万分慎重地盯着他的脸,总是黑沉沉的眼睛在那时有了别样的光亮。
司空摘星在汴京时也曾试过两次,但休夜并不搭理任何人,总是漠然地无视一切向他搭话的人,不对任何人感兴趣。
这次休夜竟然会对他的这张脸产生探寻的欲望,着实让司空摘星惊讶。
休夜慢慢收回手,从面前人的语气中判断道:“司空摘星。”
“如果你能叫我偷王之王,我会更开心的。”
休夜面无表情,权当没有听见。
司空摘星追问道:“你为何觉得我易容了?”
休夜望向玉罗刹跳下的窗户,西门吹雪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在你之前,也有一个易容成瘾的人。”
易容成瘾……才不是呢。
司空摘星一默,瞥了眼窗边的人,更加小声地说道:“可那人是西门吹雪。”
这句话显然是句废话。
地上的剑、地面的血、站在窗边的休夜,原本连起来则是“飞剑伤人事件”。休夜口中易容成瘾的人早就逃之夭夭。
司空摘星有心想看休夜的情绪产生波动,眨巴眨巴眼,好奇地盯着休夜。
休夜用无视回应司空摘星的废话,仰头对西门吹雪道:“择日不如撞日。你来。”
司空摘星眼皮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他刚才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西门吹雪欣然应允,尤其是休夜没有被闹剧分散注意力,依旧记着他们两人的约定。
西门吹雪心情愉快得甚至懒得追究司空摘星的身份,当即转身下楼,同休夜汇合。
等待西门吹雪到来的那段时间内,司空摘星盯着休夜,有许多话想问他,也有许多问题等休夜来问。
遗憾的是,没人开口。
僵持片刻,司空摘星终于憋不住:“你要与西门吹雪比剑?”
休夜道:“你说是就是。”
司空摘星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又问:“你不问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两个问题不说差别大,可以说毫无关联。
休夜漠然置之,充耳不闻。
晏游当然知道司空摘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位偷王之王蹭风萧的马车离京,路上打打闹闹,最后行至一处繁华的城镇,司空摘星有生意找上门,便和风萧分道扬镳。
不过晏游记得司空摘星那时接的生意不是往四方城这个方向来,看来是之后又接的新生意。
——生意不少。
晏游认真地地开始考虑之后截胡司空摘星的可能性。
系统看司空摘星,仿佛看见了又一个西门吹雪,心中沉痛:从截胡角度刷任务进度的宿主简直闻所未闻!
在司空摘星看来,便是休夜如往常一般漠然地无视了他。他倒还有话说,但西门吹雪的到来将他的话堵在喉口。
来得未免太快了吧…
司空摘星用一种奇妙的目光打量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对休夜道:“请。”
两人便一同向前走去,司空摘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没一个人回头问问他。
司空摘星:“我还活着呢……看看我呗。”
西门吹雪询问的目光投向休夜,大概意思是“这个人是你认识的人你不管管吗”。
休夜对司空摘星道:“你要做什么?”
司空摘星:“去看两位绝世剑客比剑。”
休夜微微笑了一笑,笑容如昙花一现,语气冷漠:“那就别废话。”
司空摘星一梗,看看西门吹雪,又看看休夜,只觉得自己面前杵着两个不近人情的大冰块。
两个大冰块约在四方城中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一路无话,气氛莫名和谐,走了一小会儿,身后多出六扇门捕快的身影。
司空摘星跟在两人身后,在众多人的打量下淡定自若,甚至加大步伐走到两人前面,隔了约一丈远,好不得意,好不潇洒。
但西门吹雪着白衣,休夜着黑衣,走在中间的司空摘星宛如被黑白无常护送的新鬼。
司空摘星聪明的小脑袋瓜意识到这件事不过短短几分钟,旋即笑容微僵,双手背在身后,强行假装无事发生。
远隔千里万里,汴京内的晏游以书盖脸,无声憋笑。
花满楼在他身边坐着,只听见细碎的声音,什么也没说,微微扬起了嘴角。
而四方城中,在司空摘星的引领下,西门吹雪与休夜行至说好的树林,郁郁葱葱,向里行去,有一片空地,宽广平坦,是个交手的好地方。
司空摘星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堂堂正正地进了树林。
而树林之外,无人敢动身,只能惴惴不安地望着那片树林,想要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看见两位剑客。
六扇门的吴捕头在收到西门吹雪与休夜走在街上的消息后便火急火燎地赶来,此刻正站在树林子外观望。
这两名剑客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吴捕头最开始便是怕发生这种事——然而真的发生的这天,却比他预料中的要和谐许多。
吴捕头眉头紧锁,他们所在的地方听不到树林里的动静——到底是隔得太远了。
不远处有闻风而动前来凑热闹的江湖人士小声交谈:
“西门吹雪和休夜我都能认出来,一个白衣一个白发,但那走在前面的年轻人又是谁?”
“许是蛊师风萧,蛊师和罗刹剑客互相认识。”
“若真是如此,那蛊师也长得太老成了一些,我听说他才十六七岁。”
所以那年轻人就不可能是风萧。
吴捕头动了动耳朵,无奈地想。
时间太短,吴捕头虽然不清楚那家客栈所发生事情的始末,却明白能和那两人同行的年轻人不是什么小角色。
“咱们光站在这儿,什么也瞧不见啊。他们是不是正在比剑?”
“那,咱俩一起往里看看。”
那些江湖人在讨论要不要凑近看,吴捕头也有这个想法,便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气度潇洒,一身光鲜亮丽的装扮,笑容自信,正是六扇门中最懂得享受的捕头,金九龄。
吴捕头道:“两位剑客比剑的场面难得一见,金捕头可要与我一起前去观摩?”
观摩之意有之,但更多的仍是不放心。
金九龄欣然应允,与吴捕头一块向树林中走去。
两人很大胆,身后便陆陆续续地跟上一些人,穿过丛林,兵器交接声渐响,声音清脆,一下又一下地在心头跳。
吴捕头率先看见那位不知名年轻人的背影。
对方正斜靠在树干上,愣呆呆地举着一个果子,越过他往前看,只望见两道分分合合的身影,剑器相撞,四周枝叶飞舞,日光下落,令人目眩神迷。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幅场景,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印在眼底,刻入心底的是白发剑客面上的笑意。
与众人从传闻中听来的印象相似,休夜有时出剑,会露出微笑,这也是他有罗刹剑客之称的原因之一。
道听途说与亲眼目睹的感受并不一样,休夜这副模样,就算他笑得好看,但眼底透露的阴郁与疯狂都委实令人心悸。
金九龄看着这样的休夜,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休夜是以杀人为乐,他可以让休夜替他……除掉蝙蝠公子。
被蝙蝠公子握住把柄的金九龄此次出现在四方城,依旧与休夜有关,并且有蝙蝠公子的授意。
蝙蝠公子一手建立蝙蝠岛这个销金窟,这种组织不可能待在阳光下,但客人却不少。
从江湖冒泡短短一年就仇人遍江湖的休夜,有人想买他这个人。
蝙蝠公子不做没有把握的生意,金九龄身份和他的外表一样光鲜亮丽名正言顺,于是蝙蝠公子命令金九龄看看将休夜拐到蝙蝠岛的可能性。
由于蝙蝠公子手握金九龄的致命把柄,若是有一朝蝙蝠公子将一切揭露,届时金九龄会失去一切,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而从不以真身露面的蝙蝠公子绝对能够全身而退。
所以一直以来,金九龄对蝙蝠公子言听计从。只是他本人虽从其手里获益,但有把柄在人手上,不免提心吊胆。
更何况,金九龄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他要享受,服饰,武器,荣誉,地位,他人的称赞。
既然无人知晓蝙蝠公子的真面目,那为何他不能来当那个蝙蝠公子?
金九龄望向休夜的眼神十分热烈,仿佛看见了救星。
而休夜正与西门吹雪交战,丝毫没有将目光分给这些后出现的陌生人。
晏则游对系统说:【真想一剑戳瞎他的眼。】
系统:【禁止暴力,还有一剑戳不瞎两只眼,你得出两次剑。】!
第125章 目中无人
休夜正和西门吹雪交手,当然不可能跑去戳瞎金九龄的眼睛,即使他本人为此十分不快。
这份不快也表现在了他的剑中。
西门吹雪目光灼灼,战意喷涌,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尽兴。
他以为休夜也是如此,然而当他与休夜对上眼睛,望见一片冰冷而阴郁的深潭。
如同一瓢冰水顺头泼下,西门吹雪骤然惊醒。
两位绝世剑客交手的结果让无数人震惊。
双方未分胜负,因为休夜忽然厌烦地收剑,说:“不打了。”
他一袭玄衣染血,浓重的神色逐渐晕染开来,阳光洒下,休夜整个人和他的剑一样闪闪发光。
众人正看得上头,听到这话的惊愕不亚于吃饭吃得正香忽然被人掀了饭桌,傻眼了。
司空摘星心想,我果子都顾不上吃了结果最后来个这?
如果一定要让在场之人评判谁胜谁负,大约一半以上的人会选择休夜胜。
西门吹雪剑术大成,是江湖之中一顶一的高手,“剑神”之称名副其实。
与其并肩的有武当山木道人,峨眉派独孤一鹤,“天下第一剑”薛衣人,以及白云城主叶孤城。
前两者年岁较长,经验丰富,唯有叶孤城西门吹雪两人年纪相仿,实力不论伯仲,江湖人大多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
而休夜,一十出头的年纪却比当年的凶神恶煞闯荡江湖的薛衣人还要戾气十足,剑术也不比那时的血衣人差。
从这方面来说,休夜确实是赢了。
只是年轻时的薛衣人若与西门吹雪交手,绝不会因为厌倦而收剑,顶着一身伤让彼此之间的比试戛然而止。
西门吹雪深深地看他一眼,表情平静,默默收剑。
比起休夜,他身上的伤更多。
休夜真的不打算杀他。
此人身上满是破绽,西门吹雪每一次抓住破绽出手,身上便会多一道伤。
休夜总是化危机为机会,满不在乎。他的剑,是两败俱伤的剑。
西门吹雪有自己的剑道,他最为不喜的便是手中握剑,却不诚于剑的态度。
但与休夜交手之后,通过休夜的剑,西门吹雪确实体悟颇多,更深知自己与休夜绝无共同语言,所以无权置喙其态度。
这和玉罗刹所担心的事情截然相反,毕竟他不是西门吹雪,无法预料到两人交手的后果。
“多谢指教,受益良多。”
西门吹雪对剑永远诚实,率先开口道。
休夜轻飘飘地看他一眼,目光又像雪一般移开,落在一旁轻晃的枝叶上,道:“你杀不了我。”
西门吹雪不语,尽管休夜的话不友好,但西门吹雪无暇反驳,他正疑惑于一件事
……为何休夜对他的剑法似乎十分熟悉。
每一招,每一式,休夜都能很快做出反应,势头强劲,每一剑都不致命,每一剑都直迎直上。
休夜的剑像他这个人,如胡地玄冰,天际翻滚的乌云,阴郁而凌厉。
西门吹雪的剑是山巅雪,冬日风,同样凌厉,但一往无前,坚行己道。
他们的剑根本上是不同的。
西门吹雪很困惑,眼见休夜要走,他微微一顿,跟上。休夜瞥他一眼,目光飘向外圈那群看热闹的家伙,冷笑了一下。
空气静了一瞬,有些人默默后退一步。
司空摘星与众人相反,迎上去对休夜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狡黠的光芒,休夜不理他,他也不恼,热情洋溢地为休夜清路:“各位都让一让啊让一让,休夜公子大战一场,要回去歇息啦!诸位有话想说就等哪天有空见着他了再说吧!”
众人:……你谁?
休夜默然不语,司空摘星在前开路,他便默默跟在对方身后向外走。
这便让人以为他们是熟人。
连跟在他们身后的西门吹雪也这么认为。
金九龄眼睁睁地看着休夜从他面前经过,一身血腥气息,白发如雪,神色冷然,一个眼神都没甩给他。
吴捕头倒是松了口气。
没发生什么坏事就是最好的事。
不过……这两名剑客的交手,比想象中的更加平和。
沉浸在思绪中的吴捕头没有注意到身边同事投向休夜的火热目光,这事告一段落,晚间六扇门便买了些小酒,做了些菜,为金九龄接风洗尘。
金九龄入四方城后才向六扇门打了招呼,便听说休夜与西门吹雪并肩而行的消息,于是急急忙忙下又跟在吴捕头身后,不曾歇息。
吴捕头全名吴梦枫,曾与京中的铁手捕头有过共事之谊,有和铁手捕头同样的严肃谨。
金九龄虽然不耐烦搭理他们,但面上丝毫不露,欣然接受。
席上推杯换盏,金九龄打听到这些天围绕着休夜发生的事情,也知道了吴梦枫的忧虑。
他这份忧虑,金九龄倒也能理解,毕竟自己也是为了休夜来的人之一。
一旁有说得上话的捕头说起从下属那里听到的新奇事:
“金捕头不知道,罗刹剑客恶名远扬,四方城中普通百姓对他敬而远之,结果前几日有一名少年竟然求他去剿匪!”
金九龄有些兴趣:“剿匪?这事怎么会让他求他休夜头上?”
“那少年跟着他游商父亲的商队四处行走,途经乎阑山被拦路抢劫,害了性命,商队中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那捕头说到这里,有些唏嘘,顿了顿,接着说道:“好在他父亲的故人在此,有个落脚的地方。”
金九龄能猜出前后始末了。
想必那少年心中有恨,而乎阑山山匪势大,无处报仇,便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休夜只不过是恰好出现的那个人罢了。
吴梦枫一直默默听着,这时便道:“乎阑山的那群山匪不归四方城管,属地也奈何不了他们,而且他们的大当家,是黑龙寨寨主的远房堂弟。”
尽管这个堂关系不知远到哪里去,但江湖中每一份关系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据说黑龙寨与这乎阑山的山匪逢年过节还会互相送礼。
然而乎阑山的人是群山匪,自封了一个乎阑帮,不伦不类。而黑龙寨虽有名有姓,寨主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气,结交各路英雄好汉,却与杀人夺财者往来,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梦枫只是随口补充,并无他意,金九龄却笑容一僵,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浮现出来。
一想到黑龙寨,他便想到在黑龙寨里狠狠戏弄他一番的蛊师,风萧。
若是蝙蝠公子不给他分派这见鬼的任务,金九龄绝对会追在离京的蛊师身后找茬。
蛊师行踪不定,在汴京时金九龄不敢进京,他出了京城后,金九龄本有许多机会找他报仇的。
乎阑山的事不过是众人随口一提,很快便略过,话题延伸开来,金九龄打起精神应付面前的这群醉鬼。
吴梦枫闷闷地喝着酒,这时又忍不住想休夜和西门吹雪到底在做些什么。
休夜和西门吹雪的交流异常平和,平和到跟在两人身边的司空摘星难以置信。
远远地离开围观的群众,西门吹雪便邀请休夜随他一同回客栈处理伤口,没有拒绝的必要,休夜点头答应。
待处理好伤口,西门吹雪又邀请休夜就此住下,隔壁的房间拾掇拾掇仍能住人。
休夜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嫌弃:“那个人住过。”
正端着热茶送上门的小一默了默,悄悄瞥了眼西门吹雪。
那间房是玉罗刹住过的,这家客栈更是他所有的。
而休夜面前的的白衣剑客,更是玉罗刹的儿子。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道:“还有别的房间。天色已晚,不妨就此歇下。”
司空摘星扒着门框往里看,送茶的小一退下,又狐疑地看他一眼,对他的身份一肚子疑问。
而司空摘星无暇理他,对屋内迟迟不看他的两人道:“不对我说些什么吗?”
休夜道:“你随意。”
司空摘星:“你对我未免太随意了。”
休夜面无表情。
司空摘星入住玉罗刹那间房,房里的东西即使没有西门吹雪的吩咐,也被识相的小一收拾的一干一净。
至于休夜,在离楼梯最远、最清静的一个房间歇下。
只是无论如何,他都难以安睡,翌日清晨,西门吹雪看见休夜站在院中,剑尖凝露,摇摇欲坠。
白发剑客眼睛中浓雾氤氲,他垂眸盯着手中的剑,神情晦涩。
西门吹雪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沉思,休夜放下剑,抬眼,视线交错一瞬,再度错开。
离了剑外,西门吹雪似乎没有能对他说的话,而休夜似乎也不想听他说话,朝外走去。
西门吹雪默默地望着他离开,关于剑,他还有许多许多想说的话,但休夜不是个论剑的好对象, 更不会配合他。
于是西门吹雪打消了让休夜留步的念头。
休夜走出客栈不久, 司空摘星便追了上来。
同样是两个大冰块,司空摘星目前对休夜更为好奇一些,毕竟西门吹雪的人生只有他的剑,简单又纯粹。
而休夜连在想些什么都让人迷惑。
“住在我昨晚住的房间的那个人莫非是你的仇人?”司空摘星好奇地追问,“你怎么不杀了他?”
休夜道:“我为何要杀他?”
司空摘星道:“他想杀你。”
休夜忽然笑了一下,讥讽之意犹如冰刃,刺得人发疼:“那也得他能杀我。”
司空摘星默了片刻,休夜放任自己的仇人对自己滋生恨意,以致杀意疯涨,休夜……是在寻找、或者是培养能杀掉自己的人。
“唉。”
司空摘星宁可自己没有想明白这回事。
可惜啊可惜,人生百载,大把好时光,偏偏有人想被人杀。
休夜瞥他一眼:“你还不走?”
司空摘星对他笑一笑:“我顺路。”
晏游也想笑。
这家伙知道他要去哪里吗?张口就说顺路。
“是吗。”休夜说,“那和我一起去死,如何?”
那一瞬间,司空摘星回忆起当初陆小凤被休夜用剑抵着脖子时,对方似乎说过同样的话。
……咦?
司空摘星忽然意识到,他走上了陆小凤的老路。
一条被堵死压根没用的老路。
“……不必了。”
司空摘星发誓,他一开始真的只是想看西门吹雪和休夜的热闹,没想过步陆小凤的后尘。
休夜非常简洁地道:“那就给我滚。”
司空摘星本打算麻溜儿地滚,最好在休夜耐心告罄拿剑抵着他脖子之前走得越远越好,但他不经意间瞥见了望向他们一人的人影。
对方也许不认识此刻的他,司空摘星却认识对方。
是金九龄。
话说回来,昨日金九龄也在。
司空摘星一边与休夜拉开距离,一边分神思考——莫非休夜犯了大案,导致金九龄要来抓他?
否则金九龄要找的应当是风萧而不是休夜。
司空摘星退下了,却又没有完全退下,他飞快换了张脸和一身衣裳,又若无其事地在休夜附近出现。
这回的司空摘星是个发须皆白眼神不好使的佝偻老人。
晏游很欣赏他这凑热闹的好奇心。
金九龄一直暗中观察,眼见那陌生的年轻人离开,他沉思片刻,未曾上前向休夜搭话。
司空摘星背着双手摇摇晃晃地从金九龄面前经过,后者轻飘飘地瞥他一眼,再度望向休夜,目光灼热,神情凝重。
休夜到底惹了什么事?
司空摘星不由纳闷。
金九龄目送着休夜走远。
司空摘星慢吞吞地晃悠, 片刻后再与休夜迎面相遇, 这回谁也没有停下脚步。
“休大侠!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司空摘星脚步立刻放慢,没有回头,心想休夜与大侠太不相称了。
拦在休夜身前的人是一个男人,听到玉罗刹派人引导,坚信休夜能够杀掉乎阑山的山匪。
他是那群人中最先出现在休夜面前的人,也最为坚定,令休夜烦不胜防,这才令休夜搬离客栈,隐匿身形。
如今玉罗刹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止伤上加伤,西门吹雪还是与休夜交了手,但被他煽动的那些人却不会再受他影响了。
休夜冷淡地说道:“我没说过要考虑替你杀人。”
那男人十分急切:“可你杀悬赏榜上的人,乎阑山上也有许多逃犯,您不去么?我花钱请你去!”
乎阑山。
司空摘星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他刚刚结束的那笔生意,就是要从乎阑山里偷一样东西送到四方城内的某个人手中。
休夜的回答非常简洁,道:“我不乐意。”
自愿和被逼迫是不同的。
休夜能够杀上乎阑山,可这群人被人引诱而前来求他,休夜只有不愿意,根本不会同意。
司空摘星想,真是冷酷无情。
这份冷酷,司空摘星并不讨厌。
休夜依旧住在西门吹雪所住的那家客栈,苦了玉罗刹,有儿见不到,有房住不了——司空摘星不知想了什么,还是住回那间房,和另两名剑客低头不见抬头见。
两人都话少,西门吹雪的误解至今没有被人纠正,不知姓名的年轻人和休夜关系匪浅,也许是说得上话的朋友。
就像西门吹雪与陆小凤一般。
如果让司空摘星知道他的想法,大约会疯狂摆手纠正。
作为见过休夜特殊对待的对象的人,司空摘星明白自己和休夜这点距离算不得什么。
那汴京的说书人才是真正和休夜关系匪浅的人物。
乎阑山离四方城远了去,司空摘星接生意向来看心情,那单子给出的酬金不少,要偷的东西也很有意思——是一封信。
这摆明了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从拦路的男人那里听到乎阑山的名字后,司空摘星有意去查休夜这些天的遭遇,莫名其妙地被人缠上请他去剿匪,休夜没有被烦得拔剑杀人更令他惊奇。
这天,一名少年惴惴不安地等在客栈门外,神情紧张,偶尔探头看向客栈内部。
司空摘星在楼梯上望见他,双眼一眯。
他见过这名少年。
休夜在司空摘星之后不久下楼,他每天都会出门一段时间,黄昏之际归来。
少年看见他,上前一步,神色激动,又有几分愧疚:“休大侠……”
又是休大侠。司空摘星想笑,这称呼根本难以代入总是一脸阴郁的罗刹剑客。
休夜抬眼看向出声的少年,认出他来,脚步不停,从大堂中穿过,经过他面前。
梁斐远一呆,亦步亦趋地追在他身后,小声道:“听说你之前被人纠缠,莫非是因我而起么?…对不起。”
休夜:“嗯。”
梁斐远嗫嚅半晌,说不出话,逐渐跟不上休夜的步伐,被远远甩下,望着休夜的背影出神。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梁斐远回头,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人垂首对他微笑,笑容和蔼。
“你竟然敢主动和他说话,很有胆量嘛。”
心中算盘拨得哗哗响,司空摘星打定主意要打听到什么。
一大一小坐在角落,司空摘星托掌柜端来糕点和茶水,循循善诱。
西门吹雪下楼时注意到交谈的两人,那时司空摘星正一脸感同身受的表情安慰梁斐远,少年眼眶发红,低着头不说话。
……在做什么?
西门吹雪瞥了一眼,提着剑大步离开。
晚间,休夜按时回到客栈,司空摘星坐在桌边翘着一郎腿盯他。
休夜不睬他。
司空摘星认命地开口:“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盯你吗?!”
休夜:“你无聊。”
司空摘星:“话不能这么说。”
休夜干脆不看他了,径直朝楼上走去。
司空摘星对他的背影道:“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今天来找你的那名少年,他的仇人不止是乎阑山的那帮山匪。”
休夜冷硬道:“你与其告诉我,不如告诉他。”
话音落下,休夜的身影已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司空摘星挠了挠头,休夜竟然真的这么软硬不吃郎心似铁?
那封从乎阑山偷来的信,正是要送给梁斐远的义父的信啊。
乎阑山的山匪盘踞多年,周边人皆引以为患,司空摘星这些天也了解到许多相关的信息,对于梁斐远的遭遇,他并没有太过惊讶。
这种恩人即是仇人的戏码,司空摘星闯荡江湖多年,见惯不怪。
休夜毫不在乎,司空摘星也没了兴致。
算了。反正和我没关系。
司空摘星轻快地想。
晏游也在想,和我没关系。
梁斐远的遭遇十分老套,即使《江湖online》中没有这条支线剧情,但类似的剧情套路数不胜数。
换汤不换药,梁斐远这条线还是非常经典的套路。
以防万一,晏游还是给梁斐远标上了记号,对方给他和顾惜朝类似的感觉,也许是这个世界衍生发展的人物,也有可能是被策划扼杀的废稿。
晏游继续刷任务进度。
西门吹雪的仇恨值到达瓶颈期,晏游对西门吹雪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了解,NPC是NPC,但这个世界的西门吹雪是活生生的人,而非冰冷的数据。
与西门吹雪交手之后,对方的反应不在晏游的预料之中。
晏游本以为突兀地终止这场交战会让视剑如命的西门吹雪不愉快,但出乎意料的是,仇恨值只涨了小小的0.6。
那之后,不涨也不降。
西门吹雪不再找休夜讨论剑道,路上见面,会朝他颔首,和对旁人相比,态度堪称温和。
晏游纳闷,还浑身起鸡皮疙瘩,西门吹雪没按他的计划走,但他并没有太意外。
早在了解这个衍生世界时,晏游就想过会有超出他计划的事情发生。
一切都能用“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来解释。
西门吹雪此路不通,晏游琢磨一会儿,决定暂且放置——他原先是有把西门吹雪的仇恨值刷到新高度的念头,而今计划崩殂,只能另寻他人。
至于玉罗刹……这家伙早就恨休夜恨得要死,偏偏没办法,如今正躲在四方城的巢穴舔舐伤口。
晏游又精神力去探望玉罗刹,探望完毕,将注意力放在了金九龄身上。
金九龄的外表实在不像个捕头,和四方城的吴梦枫捕头相比,他看起来像世家里的大少爷,将近不惑,却潇洒得像一十出头的纨绔公子。
他出现在休夜面前时,休夜正在收剑,脚下的黑衣人死不瞑目,神色依稀可见茫然,胸口心脏处晕染开深色的痕迹。
休夜的仇人很多,在四方城的这些天断断续续地有人来寻仇,也有专门来刺杀他的人。
金九龄一直在暗中观察。
可惜的是,一个一个都是白白送命,他们能伤休夜,却没人能杀得了休夜。
此刻的白发剑客神情依旧阴郁,又有几分厌烦,冷冷地看向忽然现身的金九龄。
他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银剑露出一指长的距离,映出休夜的侧脸。
金九龄察觉到什么,顿了顿,道:“……在下金九龄,并非寻仇之人。”
银剑铮鸣,彻底入鞘。休夜目不斜视,从身边最近的巷口出去了。
金九龄张着嘴连声音也没来得及发出,眼睁睁地看着他走。
“……”
回头叫来义庄的人收殓尸体,金九龄不得不认识到休夜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的事实。
别说试探了,休夜根本不睬他。
金九龄心事重重地回到六扇门,吴梦枫也一脸心事重重。
两人一对望,都看出几分相似的情绪。
“金捕头可有烦心事?”
金九龄用今天的事情搪塞:“我今日遇见了罗刹剑客。他……并不搭理我。”
吴梦枫这些天与休夜撞见过几回,从未主动开口过,金九龄遭到休夜的冷漠对待其实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停下同不想干的外人交谈呢。
吴梦枫理解金九龄的心情。“你的案子非要休夜配合不可么?”
金九龄在四方城六扇门停留的理由是需要休夜协助一桩案子,至于案子的详情,他不说,就没有人会细问。
“倒也不是非他不可,但若是有他协助,事半功倍。”金九龄叹气,又问道,“吴捕头也一脸心事,莫非遇上了难事?有我能帮上的地方么?”
吴梦枫道:“有百姓反映,希望能把休夜赶出城。”
休夜不止有仇人,他还有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悬赏令,在四方城待的这些天,城中和他相关的骚乱不断发生。
金九龄忽然笑了一下:“若是休夜愿意协助我办案,刚好能解了你这烦心事。”
吴梦枫苦笑道:“看来得我先帮你想办法了。”
两人简短地讨论了一下,决定找个时间,一起去见休夜。
休夜再怎么目中无人,正色诚恳相求,总会听他们说的。!
第126章 三人之行
吴梦枫与金九一起出现在客栈之外。
司空摘星啃着饼子看热闹,两位捕头一起登门拜访, 休夜一副厌烦又阴郁的模样, 却没有拒绝。
掌柜受吴梦枫所托,特地为三人找了后院一处僻静的房间谈话,司空摘星嚼着饼,看他们走远。
他和金九龄曾因为一个案子有些交集,金九龄的武功并不差劲,所以司空摘星在偷听和不偷听之间选择了后者。
大约过了两刻钟,三人重新出现在司空摘星的视野之中。
司空摘星笑嘻嘻地问他们:“你们谈完了?”
他还是之前出现在休夜身边的那一张脸,金九龄认得他,三分思考七分谨慎,得体地回答:“是的。”
吴梦枫一脸轻松,休夜说他很快就会离开四方城,单这一句话,就足以让吴梦枫心情松快许多。
休夜这座大山,四方城容不下。
金九龄的表情却是有些凝重,休夜甚至不想听他说需要协助的案子的详情。
其实并没有那么一个需要休夜协助的案子,但金九龄需要这个借口邀请休夜同行,如果可以,一起去往蝙蝠岛,借休夜之手,杀掉蝙蝠公子。
有什么能够说动休夜?
金九龄不由得困扰起来。
就在这时,似乎与休夜关系不错的年轻人再次追问起来,态度亲和,与休夜截然相反。
金九龄不能明说,模糊地带过,可对方显然懂了什么,热情洋溢地表示他会试着劝说休夜。
金九龄不大相信,笑一笑,没有说话。
司空摘星请金九龄等一等,吴梦枫便先走一步,出了门,回头看看屋内的两人,不明白司空摘星为何如此热心。
晏游也不明白司空摘星怎么会这么热心。
按司空摘星的性格不应该对休夜避而远之么?
休夜应当是司空摘星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他能与风萧说说笑笑,可大多数时候对休夜都是敬而远之,晏游能够很直接地察觉到司空摘星的态度的不同之处。
针对这一点,晏游最终用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来解释。
司空摘星的态度有些出乎意料,更加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他对休夜说:“你遇到的恶人越多,想杀你的人也会更多。与其自己一个人瞎闯荡,不如让那位金捕头带路。”
语气诚恳,表情真挚,晏游感慨万千,便佩服无比。
司空摘星接着道:“那位金捕头是不输四大名捕的捕头,遇见的案子,要抓的恶人多不胜数,你说不定会遇见比你强的人呢。”
休夜道:“你也是?”
司空摘星笑了笑:“我不是。他现在可不认识我。”
休夜笑了一下,是好看的,却又是漠然的:“你这么期盼有人杀了我?”
司空摘星笑嘻嘻的:“我这不是顺着你的意思么?西门吹雪都杀不了你,你自己一个人找得有多难,我都能想象。有人领路总比自己两眼一抹黑瞎找强。”
休夜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当这领路人?”
司空摘星道:“我是同行人,而非领路人。”
空气有一瞬的静寂,休夜一言不发,司空摘星大笑起来:“我要和你一起,你高不高兴?”
晏游:我还没答应你啊喂。
休夜从他身边走过,抛给他一个冷淡的眼神。
不过,他答应了协助金九龄办案。
司空摘星不懂是不是自己那一番长篇大论说动休夜,但这个结果他喜闻乐见。
“多谢,可阁下也……”
金九龄不是很想带上这个累赘,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在下晏修。”
司空摘星说道。
金九龄眉毛一动,迟疑道:“你姓晏?”
司空摘星爽朗地道:“晏游正是家兄。”
晏游:我可没有你这么个弟弟。
他叹为观止,心想如果不是用的这张脸见过人不好换,司空摘星说不定真会易容成他的模样自称晏游。
金九龄这时恍然大悟。
听闻休夜与那汴京的说书人关系良好,若是说书人的弟弟,难怪休夜会和这人如此亲近的样子。
休夜对司空摘星瞎扯的身份漠然无视,没有揭露的想法,离开四方城的前一天,他一个人很晚才回到客栈。
西门吹雪似乎特意在等他,明亮的大堂中只有两人的影子印在地面。
“听说你要走了。”
休夜点点头。
西门吹雪道:“日后你我可还会有交手的机会?”
休夜没什么表情,有一半的面容隐在阴影中,更显得神情晦涩阴郁:“等你有能杀死我的自信再说。”
西门吹雪道:“在那之前,你不能死。”
休夜淡淡道:“我不等人。”
对话就此告终,西门吹雪注视着休夜的背影,人影消失,他也盯着空荡荡的台阶看了许久。
第二天,三人离开四方城。
吴梦枫巴不得他们快点走,但还有一个人,心情矛盾,既巴不得休夜快点滚又恨不得让这四方城当休夜的葬身之地。
玉罗刹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痛在伤口,恨在心尖,夜夜不得安眠,天天念着休夜。
然而休夜天天在四方城杀寻上门的刺客和仇人,过得有滋有味活蹦乱跳。
玉罗刹想休夜想得脑袋疼,他为了阻止休夜和西门吹雪交手而赶来四方城,阻止是没阻成,反倒又添新伤。
他虽恨休夜恨得要死,却终于彻彻底底地冷静了下来。
实力天差地别,若要杀休夜,不能明着来,得暗地里来。
罗刹教本就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教派,玉罗刹打算去一处僻静地方养伤,届时再细细谋划,与休夜的其他仇人联手。
休夜离城那日,身后远远地跟着一名少年,亦步亦趋。
司空摘星瞥见他,讶然,旋即看向休夜,目露问询之意。
休夜当然不会理他。
司空摘星抠手指,撇撇嘴,道:“那时在汴京的你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汴京的休夜在晏游的宅子中居住的那段时间,冷寂的气质似乎也变得柔软,他的变化显而易见——起码陆小凤和司空摘星都以为他变了。
然而休夜同时得罪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后离京,这告诉他们,休夜并没有变。
可他在晏游面前却是宁静得像另一个人。
只要在晏游面前,司空摘星从没有看见休夜露出过那种冰冷的、漠然的、讽刺的笑容。
休夜不是个少笑的人,若是与西门吹雪相比,他甚至算得上是一个经常笑的人。
只是他的笑并不令人如沐春风,传达出的情绪如同狂风暴雨,有着将人卷入其中的的威势,令人心悸。
而现在,听到司空摘星的抱怨后,休夜冷淡地瞥他一眼,连笑也懒得笑:“没话说可以不说。”
司空摘星被梗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有一肚子话想说,可这会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晏游究竟怎么让这家伙对他好言好语相对的?
司空摘星佩服起远在千里之外的晏游了。
金九龄卡着时间点驾车出现在城门口,彬彬有礼地向两人微笑。
没有多余的寒暄,三人乘车离去。
眼见马车渐行渐远,梁斐远怅然若失。
昨日,他曾见过休夜一面。
休夜并未理会他,但梁斐远跟在他身后时,休夜没有出言制止。
梁斐远见到了休夜的剑术。
宛若流星飒杳,银河倾泻,休夜的剑凛冽而肃然,剑落,红梅溅落,灼目夺魂。
梁斐远几乎被摄去全部心神,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白发剑客飒然收剑,干脆利落,梁斐远心脏咚咚直跳,既害怕又憧憬。
休夜转身离开。
梁斐远嗓子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目送他离开。
今日,他缀在休夜身后,千言万语,百种思绪,凝结于心,却无法表露。
若是他有休夜那等卓越的剑法……报仇雪恨,轻而易举。
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梁斐远慢吞吞地回到家里。
听说剑神西门吹雪还在四方城,梁斐远悄悄跑去见他。
还是那家客栈,他曾在这里和那位好心的年轻人交谈,但那时梁斐远不曾注意到路过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不是那么好见的人,梁斐远只远远见了一眼,此后再未见过他。
梁斐远天天早出晚归,义父不好对他责骂,但眼见他愈来愈过分,便挑了一个日子温和地劝诫他。
“梁兄想必也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义父叹气,“斐远……不要让你父亲担心。”
梁斐远低头,抿唇,心想会担心他的人早已不在了。
又是一天深夜,梁斐远在外游荡许久,蹑手蹑脚地从后门回家,家中一片寂静。
也许义父已经歇下了。
梁斐远小心翼翼地穿过院子,他的房间和义父正相对,只要不惊动义父,就能免去一顿责怪。
月色皎洁,只有虫鸟低鸣,有一瞬间,梁斐远忽然头皮发麻,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房门吱呀声响起,义父房间的门被推开。
梁斐远:“义父……”
他看清对方的面容,吃了一惊,毛骨悚然,声音弱了下来,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那是一个表情疲惫的青年,目光阴沉地看着他。
“你是何人!?……义父!”
梁斐远看见对方身后的地面上躺着的轮廓,愈发忐忑不安。
青年挑起半边眉毛,讥笑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叫自己的仇人为义父的蠢货。”
梁斐远呆在原地,缓缓咀嚼,终于回神:“……你什么意思!!?”
青年道:“你那好义父被你父亲握了把柄在手中,又贪恋他的钱财,与乎阑山的山匪谋划,劫财害命。这封信,便是他们勾结的证据。”
梁斐远后退一步,表情难以置信。
“……你又是谁?义父、他、他还活着吗?”
“我?我叫齐佑。”青年说道,“至于你这义父,他当然死了。”
仿佛对他问出这个问题感到好笑,齐佑露出了笑容。
“……我能看看那封信吗?”
齐佑将信扔给他。
梁斐远打开那封信,一行行看下去,眼眶通红,双手发抖,恨不得给房间中的尸体再捅上几刀,以泄心头之恨。
“我呢?你打算拿我怎么办?”梁斐远抚平心情,声音嘶哑地发问。
齐佑道:“我不杀你。”
“那带我走吧。”梁斐远说,“你杀了他,我之后同样无处可去。带上我父亲的钱财,你我共用,一起走。”
齐佑讶异地挑眉:“我是通缉犯。”
这样你也要跟着我走么?
梁斐远瑟缩了一下,但仍旧坚持道:“没关系。”
齐佑笑了一下:“那你就和我走吧。”
一位姓张的典吏因整整一日没有当值,被发现死在家中。
尸身完好,没有外伤,死因是窒息而亡。
在张典吏的手下,发现了一封信。
信中正是张典吏与山匪勾结时的交流内容。
吴梦枫得知了这桩奇怪的案子,张典吏收养的义子正是其谋财害命的商人之子,而那位义子如今下落不明。
是何人将信留下,以及梁斐远的去向,他是否和张典吏之死有关,种种问题困扰了查案人员。
尸体被发现后的第二天,隔壁州府传来消息,说乎阑山匪死伤半数以上,其余尽数下山投案自首。
有人在他们的饮食中下毒,吃一次死一堆,最终食物短缺,惊惧不安,那群山匪只好下山。
吴梦枫悚然,在山匪食物中下毒的人,莫非是杀了张典吏的人?
这案子牵连甚广,吴梦枫一边展开调查,一边写下案宗,备份,并交给汴京总部。
下毒杀人者不少,各地区的六扇门中有许多记录,汴京最多最齐全,有些案子发生在各地,实际上却有可能是同一个犯人下手。!
第127章 沙漠破事
时间回到司空摘星与风萧一起离京,分道扬镳的那一刻。
“滚远点!”
风萧一脚踹上司空摘星的屁股,把人送下马车,“我没有收你车钱已经够大方了!”
司空摘星龇牙咧嘴:“我好歹当了你的车夫,你收钱才奇怪吧!”
风萧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模样嚣张得不行:“赚你的大钱去吧!”
如果司空摘星知道中指的意义,他会立刻向风萧比中指,但他不知道,所以司空摘星龇了龇牙,冷哼一声,走了。
与司空摘星分道扬镳的第二天深夜,风萧的顶头上司亲自现身,一身黑披风,面容隐在兜帽下,兜帽下还戴着面具。
薛笑人冷笑着道:“看样子你在汴京过得有滋有味,乐不思蜀。我若是不传信于你,你还当自己是第十只手么?”
风萧下巴微抬,不服且不屑:“你懂什么?我这不是出来了。”
薛笑人磨了磨牙:“我懂什么?我懂你这些时日一件正事也没干!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求你杀人吗?知道我把求你的案子都扔给别人了吗?”
风萧还是那副样子:“求我也没用。”
薛笑人心梗,手下不服管教,他还无可奈何。
深吸一口气,薛笑人缓缓道:“不要忘了,你答应入我门下时说过什么。”
风萧是把双刃剑,既能让他的组织扬名,为他敛财,却并不可控,难以琢磨。
但好在风萧是个重视承诺的人。
“我当然不会忘。”风萧说,“你也不要忘了你说过什么,你说过不会管我。”
“这不是管教,是督促。”薛笑人如此解释自己此次前来的意义,又道,“那个叛徒正在西域,你快去。”
风萧瞥他:“他怎么成了叛徒?”
在汴京时,风萧收到薛笑人的传信,说中原一点红刺杀休夜失败,此后杳无音讯,不接任务,被定为叛徒。
风萧记得中原一点红,对方曾经住在晏游家里养伤,沉默寡言,经常帮忙。
那是风萧第一次和自己的同事见面。
中原一点红是「天下第一杀手」,但风萧开始活跃之后,这名号被安在了他头上。
两人都不在意这区区名号,风萧对中原一点红更是毫不在乎,有次薛笑人想让他二人见面,风萧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所以这次他一问,薛笑人便觉得有些奇怪了:“……你怎么会问他?”
“我在汴京见过他一次。”
薛笑人皱眉,中原一点红刺杀休夜失手,按理说组织内的杀手会相互帮助,风萧本应该主动出手的。
但风萧和休夜似乎关系匪浅。
他没有多说些什么,回答了风萧之前的疑问,道:“他被一个女人迷住,不愿再杀人。”
薛笑人神情阴冷,语气阴森:“我教养他这么多年,竟因一个女人忘了教养之恩,白眼狼一个。对叛徒不必手下留情,你下狠手也无妨。”
风萧:“你自己怎么不去杀他?”
薛笑人:“他不值得我出手。”
风萧哼了一声,罕见地没有反驳他,百无聊赖地道:“话说完了?”
薛笑人一梗:“…你走吧。”
风萧便真的走了。
风沙漫天。
中原一点红声音呼吸急促,身上伤口在狼狈的躲藏交手中再度迸裂,墨色的衣裳被血浸透,混着泥沙,惨不忍睹。
曲无容握紧他的手,中原一点红紧紧回握,千言万语,不必言说。
中原一点红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护送曲无容回沙漠的路上,两人互通心意,约定曲无容将药膏送回石林洞府,寻一个机会,向石观音说明离开之意。
但石观音重伤难愈,心情不佳,在曲无容开口之前,她提前发现了曲无容的变化。
她竟然莫名地断定曲无容外出一趟,有了心上人。
那时石观音挑明此事的表情,曲无容甚至不敢再回忆。
阴冷得不像石观音,甚至有几分狰狞。
石观音说,曲无容好歹是她自幼抚养长大,愿给她一个机会,将曲无容软禁起来。
和曲无容一同长大的柳无眉当初也说自己有心上人,恳请石观音放她离开。
石观音给她一杯茶,允她离去。
但这次轮到曲无容,石观音却不肯放她走了。
曲无容在汴京时,曾向蔺尘星询问过拥翠山庄少庄主夫人柳无眉的病,小神医说,柳无眉只有心病,既没有中毒也没有重病。
石观音骗了柳无眉。
被软禁的那些天,曲无容滴水未进,滴米未食,模模糊糊地想了许多。
最终,曲无容想,他要和中原一点红一起离开。
下一秒,长剑破开房门,黑衣剑客闯入房中,眉间一点朱砂,目光灼灼,喊她:“无容!”
即使身体虚弱,但曲无容握住中原一点红的手时十分用力,她在那一刻发誓,绝对不会松手。
从今往后。
两人一路艰险,逃出石林洞府。石观音闭关养伤,发现曲无容被带走,勃然大怒,命手下追杀两人。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但中原一点红又同时被曾经所在的杀手组织追杀,两面夹击,两人都受了程度不同的伤。
最近这段时间,来自杀手组织的人几乎不再出现,唯独石观音的手下紧追不舍。
中原一点红的伤每要愈合,便会因剧烈的动作而迸裂,伤势难愈,加之西域气温多变,隐隐有恶化的迹象。
而此时此刻,石观音的耳目手下围在洞窟之外,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中原一点红握剑,他的剑是杀人的剑,但遇见曲无容后,他的剑是守护的剑。
两人各自握剑,互相凝望一眼,下一秒,外面响起质问声。
“你是谁?!”
没有回复,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面面相觑。
外面一片静谧,片刻之后,一名少年出现在两人面前。
对方披着遮阳的斗篷,耳边坠着银色的耳饰,手腕上一串银环,肤色是小麦色,没什么表情,却傲气十足。
“……风萧。”
中原一点红警惕起来,那个人竟然派出蛊师,怪不得这些天没见其他人了。
若是蛊师,不必交手,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掉他们。
风萧若有所思地打量两人,须臾,很直接地评价:“你们真惨。”
两人不知道说什么。
“你是来杀我的?”中原一点红问道。
“你觉得呢?”风萧反问他,“难道我大老远的跑来这里是为了把自己晒得更黑?”
中原一点红提剑:“既然如此……”
“停。”风萧抬手作制止状,“你的命是晏游和蔺尘星救的,我若是杀了你,他们会不高兴。”
“……?”
那你来是为了什么?
中原一点红用眼神询问。对这位杰出后辈的来意感到不解。
杀还是不杀?
风萧笑了起来,他的笑容里有一丝天真和漫不经心:“我来向前辈学习呀。”
“学习什么…?”
中原一点红被他这一声不含任何意味的“前辈”弄得毛骨悚然,伤处还在淌血,眼前发黑,但风萧来意不明,他强打起精神,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学什么?我也不知道。”风萧说,“但我目前不想杀你。”
曲无容搀扶着中原一点红,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担忧不已,听风萧这么说,她顿了顿,对他道:“既然如此,你能否给我们一些伤药?”
风萧擅蛊擅毒,毒医相通,他对医术同样略有研究。曲无容在汴京的小院时听到过相关的话题。
事实上,在场的三个人都不是陌生人,除去风萧是来杀中原一点红的人,他们可以说是比点头之交好一点点的关系。
风萧没什么表情:“我的骆驼在外面。”
曲无容一怔,和中原一点红对视一眼,两人互相搀扶着跟在风萧身后。
异族少年满不在乎地将后背对着两人,全然不担心会被偷袭。他有自信,也有实力,中原一点红望着他的背影,心中虽然不解其来意,却略松了一口气。
一路无话,待走到风萧的骆驼跟前,曲无容上前拿药,中原一点红终于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风萧离他就两步远,懒洋洋地看中原一点红倒地,又瞧着曲无容捧着伤药急急去扶他起来,担忧珍重之意满溢而出。
他若有所思,不知想了些什么,慢悠悠地道:“这附近有一座小城,若是处理伤口,需用清水,去那里借水么?”
柳无眉困惑起来,风萧似乎真的在帮助他们。
尽管不解,她还是说道:“去。”
然而骆驼只有一匹。
风萧皱起眉头,没有多说什么,任由曲无容扶着中原一点红骑上骆驼。
“没有我的话,你们只有一个下场。”风萧仰头看着曲无容,陈述一个事实,“跟着我,别想跑。”
曲无容淡淡道:“不会的。”
无论如何,风萧那时确实救了他们的命。
沙漠上延伸出人和骆驼的脚印,废墟被抛在身后,前方是一座小城。
小城乃龟兹国治下之城,附近的村落都会去其中交换购买物资。
自从一年前琵琶公主即位,现龟兹女王颁布律法,大加整治,小小一座城池戒备又谨慎,要求进城之人报备。
风萧:“旅游。”
曲无容:“看病。”
中原一点红在骆驼上昏迷不醒,但曲无容之前简单地替他,清理过伤口,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守城的小兵听得懂汉话,视线在风萧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在中原一点红这个病号身上还久。
良久,他挥挥手,让三人进城。
如今中原与西域往来频繁,互有通婚,这小城中汉人模样的路人随处可见,街道上颇为繁华。
曲无容扶着中原一点红进客栈房间,再下楼,风萧便不见了。
她呆了呆,对风萧的意思愈发捉摸不透,当务之急,是为中原一点红疗伤,曲无容不再多想,让店中小二烧些热水。
而风萧,从客栈离开之后便在城中游荡,当初休夜曾经到过这座城,引起骚乱,虽然已有一年,竟然还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休夜作为最先闯出名号的马甲,经历的麻烦事是最少的。
只需要嘎嘎乱杀当个阴郁疯批,威势自然深入人心,被人冠以名号更是轻而易举。
风萧最终在一家酒肆停下,
这种地方的酒大约不是什么好酒,风萧不是喝酒的料,也不打算喝酒,所以他只是站在外面看了一眼。
此时,天色微暗,渐渐地冷了。
酒肆中有一人正在饮酒,长发及腰,面红齿白,眉眼绮丽,不会有人误会他的性别,但也没有人会否认他的容貌比女人还要漂亮。
出现了,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人!
晏游跃跃欲试,简直想立刻将酒肆里的男人丢在石观音面前,让两人一较高下。
比的不是容貌,而是某位神水宫宫主的爱。!
第128章 倒了大霉
这位正坐在酒肆中饮酒的漂亮男人,被人称为雄娘子。在他身上,有女性的柔美和男性的魅力,所以有“雄娘子” 之称。
说到石观音在龟兹王宫搅风搅雨的动机,既有她本人渴望权力的原因,更离不开她曾与神水宫宫主结仇,有身子不保的危机。
在《江湖online》中,石观音、水母阴姬和雄娘子之间门的爱恨纠葛那叫一个缠绵悱恻狗血淋头,剧情进展到这一章节时,玩家们齐齐吃瓜,大为震撼。
星际时代由于种族多样,性向并不是个大问题,玩家们震撼的是在古代武侠背景里竟然有除了男女之外的其他关系,而《江湖online》这款游戏加以笔墨,剧情令人欲罢不能。
这和他们一直以来认知的含蓄的古代不大相同,尤其是武侠,江湖侠侣,正常情况下是一男一女,唯独《江湖online》出了个三人行。
星际时代与古地球时间门相隔遥远,认知难免单一,玩家们吃瓜,晏游在瓜田里乱窜,骚操作齐出,再次名震江湖。
三人爱恨纠葛难以分辩,但唯独可以肯定的是石观音对水母阴姬只有恨。
至于纠葛,它同等的存在于三人之间门。纠结来纠结去,只落得个be结局。
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相貌阳刚,身材高大,厌恶一切男人,有磨镜之好。
在遇见雄娘子之前,她对石观音颇有好感,毕竟石观音身上女子的柔与媚兼具,连女子都无法否认她的美貌,更何况本就倾心女子的水母阴姬呢?
然而石观音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直女,反感又恶心,但她打不过水母阴姬,故而当年报仇之后,她立刻退居沙漠,生怕水母阴姬来强。
而在石观音退居沙漠之后不久,雄娘子扮作女子入神水宫,与水母阴姬相遇。
神水宫中全是女弟子,雄娘子是个采花贼,入神水宫自然不怀好意,但遇见水母阴姬后,他成了被采的花。
水母阴姬最初未发现雄娘子的男子身份,当她发现时,已经晚了。她不止爱上雄娘子,还有了身孕。
雄娘子在神水宫中憋闷压抑,水母阴姬舍不得杀他,便命他滚出神水宫,永世不得出现在她面前。
至于两人共同孕育的孩子,那个名为“司徒静” 的女孩。他们约定五年一见,其余时间门便只当各自死了一样。
水母阴姬既喜欢石观音集天下所有女子温柔为一身的柔美,也喜欢雄娘子集男女之特征为一体的独特魅力。
剧情中,在雄娘子离去后,水母阴姬还在宫中使者中找了一位与其相似的替身。
集替身、狗血虐恋、男扮女装、百合等元素为一体,该段剧情章节引动玩家二创,随着剧情深入,各种鬼畜奇葩二创遍地开花。
该段剧情的引导NPC是楚留香,但如今的香帅不在西域,且主要剧情本该发生在一年之后,现在风萧提前遇见了雄娘子,晏游决定将游戏进度再推一推。
毕竟原游戏剧情早就被搞得乱七八糟,更乱也无妨。
风萧在酒肆外只稍稍驻足片刻,雄娘子便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看向风萧,微微一愣。
任何人看到风萧都会发愣,他的模样太醒目,神情太骄傲,眉眼太凌厉,只是站在那里看人,被看的人便仿佛被黑豹盯住的猎物。
一里一外,两人对视了一瞬,雄娘子心中莫名发紧,别开脸,不与门外的少年对视。
西域不乏类似的人,有些小国国民同意喜欢在身上佩戴各色饰品。
雄娘子低头喝酒。他注意到那少年身上银饰颇多,风吹时耳坠微晃,有种别样的美感,但模样却不大像西域人。
他再回头时,门外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中原一点红醒时天色已黑,曲无容趴在床边打瞌睡,他只是动了动,曲无容惊醒,见他苏醒,忙问他状况如何,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让你担心了。”
中原一点红握握她的手,说道。
曲无容摇摇头,笑容浅浅,没有说其他的话。有些事,无需言语,彼此之间门便能意会。
静静地享受了一下来之不易的温馨时光,中原一点红问起自己的前同事。
曲无容说起到客栈后风萧消失不见的事情,说:“他至今未归。”
对于风萧,即使两人都与其打过交道,但交谈寥寥,对他都是知之甚少。汴京中风萧只对晏游服软,中原一点红第一次看见那样的场景时着实吃了一惊,总觉得自己面前的少年不是和自己在同一个组织中的蛊师。
风萧为什么不杀他,中原一点红想不明白,不过他不会错漏这个机会。
他必须养伤,好好修整,这样才能和曲无容一起离开。
翌日,曲无容和中原一点红下楼时,大堂中正坐着一夜未归的少年蛊师。
待两人坐至他面前,少年拧着眉对曲无容道:“你向蔺尘星求的药是为石观音求的?石观音是你的师父?”
曲无容一怔,颔首。
昨日两人一路无话,她以为风萧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才什么都不说,原来是毫不关心吗?
中原一点红替她补充:“是过去的师父。”
风萧瞥他一眼:“没问你。”
中原一点红默默看着他。
曲无容隐隐明白风萧生气的缘由,因为石观音是休夜的仇人,石观音被休夜所伤,而她偏偏又被派去向蔺尘星求药治伤小晏先生家中特立独行的四位住客,除了与房东小晏关系亲近,彼此之间门似乎也有暗流涌动,关系匪浅。
风萧是在为小神医和罗刹剑客而生气。
“求药是奉命办事,我如今已不是石观音门下弟子。”曲无容淡淡地解释,事到如今,风萧再追究也没意思。
少年轻哼一声,没有说话,曲无容接着问道:“你没有问我,又是从谁口中知道此事的?”
风萧道:“从追杀你们的人嘴里听来的。”
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奇怪。
怪不得一夜好眠,原来是被风萧解决了
“你们想杀回去么?” 本来表情不是很好看的少年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眼中光芒闪烁,“不除掉她,会被一直追杀,有个词不是这么说的么斩草除根!杀了她以绝后患!”
中原一点红默然,他若是能杀得了石观音,何苦带着曲无容在西域东躲西藏呢?
风萧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可以雇我呀。”
曲无容没什么表情,即使风萧当着她的面说请他杀自己的前师父。
中原一点红道:“我想先养伤。”
风萧愉快道:“好。”
他打定主意,不管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打不打算杀回去,他都要去石林洞府观光。
被风萧特意放跑回去报信的黑衣人跪在石观音的榻前,低头垂眼,连呼吸也小心翼翼。
室内飘纱轻舞,清香缭绕,沁人心脾,令人沉醉。榻上是寂静到令人胆颤的沉默。
良久,纱幔后传来一声冷笑,石观音怒极反笑,曲无容出去一趟,倒是引来不少大人物!
那蛊师来凑什么热闹!
她一生气,心下曾被休夜贯穿的位置便再次隐隐作痛,休夜那一剑未曾用上内力,不像玉罗刹难以愈合。石观音辅以良药,日夜运功修炼,伤势痊愈,只留一道疤,以及心情不畅时的莫名出现痛楚。
休夜那一剑,不仅打乱了石观音的计划,还给她留下一生难以磨灭的耻辱。
石观音深呼吸,有休夜的前车之鉴,她不再轻视风萧。
风萧在江湖中是鼎鼎有名的蛊师,若说杀人的手段,驭虫驱蛊,比唐门还要诡谲。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忍着,暂且按兵不动。
风萧能保护那两人一时,难道还能保护一世?
对于石观音龟缩的选择,晏游十分理解。
风萧如今的声望几乎与休夜持平,两人甚至同行入京,对与休夜有关的事,石观音一直多有关注,自然了解风萧的行事风格。
系统直感叹:【休夜薅完风萧薅,石观音估计得气死。】
石观音对休夜的仇恨值达到满值,但对风萧还不是,风萧既然来了沙漠,必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晏游算盘打的哗哗响,他即使不说,系统都能猜到。
————
深夜。
大漠圆月明亮,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掠过屋顶,开窗而入。
采花要在深夜,一夜春宵,天亮后一拍两散。
这道身影,正是雄娘子。
雄娘子是个除了貌美一无是处的男人,虽然是个极有魅力的男人,但总的来说,他不过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强/奸/犯。
采花只为自己,对女子温柔体贴也是为了自己,事实上,确实有人被他的温柔蒙蔽,甚至主动为他隐瞒,但也有对他恨之入骨的人,否则他的罪行也不会为人所知。
只是雄娘子明明吃过亏,却死性不改,当年他被水母阴姬赶出神水宫后险些被昔日故交逮住,侥幸逃之夭夭,养了一段伤后却再次重出江湖,继续为恶。
他明明有女儿,且两人每隔五年相见,但这五年中,雄娘子却还是当着他的采花贼。
若说他有慈父之心,在游戏剧情中他确实有类似的戏份,可他对与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子出手时,却仿佛忘了自己有一个女儿一般。
雄娘子静悄悄地落地,落地的瞬间门,虫潮涌动,从脚到头,顷刻间门将他缠绕得严严实实。
一尾银色的小蛇在雄娘子眼前探出,它缠在雄娘子的脖子上,绿豆大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嘶嘶吐信。
雄娘子毛骨悚然。
身后的窗户传来一道声音,仿佛看到什么稀奇东西的样子:“原来这就是采花贼?”
床上的人影也掀开被子坐起,面含薄怒,冷冷地看着动弹不得的雄娘子。
雄娘子看清她的面容,吃了一惊,对方脸上有着骇人的伤疤,一眼看去,竟有几分可怖。
而雄娘子白天看到曲无容时,她戴着面纱,气质清冷,令人移不开目光,他这才起了心思。
曲无容的真容显然很令他惊愕。
中原一点红默默地出现,手中剑蠢蠢欲动——他现在只想剜了雄娘子这一双眼睛。
但雄娘子现在是风萧的俘虏,他不能随意出手。
屋中三人目光冰冷,雄娘子脑子短路一瞬,还是茫然无比:他就想来采个花,怎么像是落入了陷阱?
风萧跳下窗子,绕着雄娘子看,对他笑:“你有些眼熟。”
为了采花,雄娘子沐浴更衣,清清爽爽一身清香,风流倜傥,并不油腻。
风萧的表情很愉快,仿佛在看猴戏一般,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在拿他当乐子。
但正是因为如此,雄娘子的心情才更加矛盾。
“确实是见过的。”雄娘子声音微颤,努力忽视面前吐信的银蛇,朝风萧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大约四日之前,我在酒肆里……阁下在酒肆外。”
“你认得我是谁么?”
风萧问他。
雄娘子就算最开始没认出他,如今落到这种境况,也不得不认得他。
“当然认得。蛊师大人果然一表人才。”雄娘子的笑容很勉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误入此间门,还请阁下高抬贵手,留我一命。”
“这话你不该对我说,应该对她说。”
风萧侧身,身后的曲无容面无表情,目光冰冷地看他。
“……还请姑娘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雄娘子见风转舵,求饶的话说得极为顺口。
曲无容道:“滚出去。”
雄娘子垮着他那张美貌的脸,整个人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好看了:“……我滚不出去……”
风萧撇嘴,虫潮退去,只有那只银蛇缠在雄娘子颈上,滑腻且冰凉,雄娘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很会看眼色,立刻抓紧机会麻溜儿地翻窗爬了出去,风萧一脚踩上窗台,居高临下地向下看,银蛇的脑袋凑在雄娘子眼睛跟前,只有一厘之差。
雄娘子仰头和风萧对视,冷汗涔涔,表情难看得像是踩中狗屎去清洗时一脚掉进粪坑。
有个“蛇蝎美人” 一词,女人越好看,心肠越歹毒,在风萧来看,这根本不成道理。
而他们还认为,蛇的颜色和花纹越艳丽,毒性越强。
银蛇通体纯银,在月下泛着冷光,是一条令人心悸的蛇。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它不是一条毒蛇,每个人却都认为它有毒。
风萧嘴角微扬。
他这个人,不止桀骜难驯,还颇为恶劣。
少年跳下窗户,身影消失,银饰叮叮咚咚的声音在他落地后消失。
房间门内曲无容和中原一点红挪到窗边一看,已不见雄娘子和风萧的身影。
窗下空荡荡的。
风萧不可能一直给他们送药,曲无容便自己去外买药,虽戴着面纱遮住面容,但气质出类拔萃,如雪中红梅,雄娘子惊鸿一瞥,惦记上她,一路尾随,被风萧发现踪迹。
曲无容心情不佳,任谁被采花贼盯上还被人用那种目光注视,都会不开心的。
中原一点红嘴笨,悄悄握住她的手,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在他眼中,曲无容是世上最美的人。
风萧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回来,一脸困倦,哈欠连天。
他似乎一夜未眠。
而他身后,苦着脸的雄娘子看向曲无容的目光十分幽怨。大约在后悔昨夜闯进曲无容的房间门。
曲无容:“……他怎么跟着你回来了?”
风萧答曰:“他中了我的蛊。”
雄娘子一言不发,听到这里,他的肚子又开始疼了,即使此刻蛊毒并未发作。
曲无容眉头微蹙,目露厌恶:“你不杀他?”
若是风萧不杀雄娘子,她都想自己动手。
风萧摇头:“不杀。他说自己被悬赏一百两,我要带他到中原。”
中原一点红动了动唇。
风萧明明是个杀手……这番做派,莫名地有些像休夜。
小情侣都觉得有槽点,可谁都没有说话。
一来风萧不像能听得进话的人,二来他们受风萧相助,多说无用。
随他去吧。
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默契地想,至于雄娘子这个人……眼不见心不烦。
虽然想无视雄娘子,但一至半夜,隔壁住着雄娘子的房间门便传来咚咚撞墙声,偶尔夹杂痛苦的哼唧声。
体内蛊毒发作,雄娘子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中原一点红与曲无容先后出门查看,先看见的是在雄娘子房门外撑着门框看他打滚的风萧。
被风萧下蛊的人大多数都死了, 没死的要么十分能忍, 要么没机会见面。
他第一次亲眼看见有人在他眼前挣扎。
这样来看,王狗蛋倒是比较能忍的。
风萧想到中蛊之后在他面前蹦跶得最欢实的家伙,第一次对王怜花心生赞赏。
当然,他绝对不会告诉王怜花自己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雄娘子趴扶在地面,疼得冷汗直流,外衫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发丝凌乱,配上雌雄莫辨的容貌,有点……微妙。
风萧还没来得及笑,雄娘子仰头哀求他:“风公子,您饶了我吧。”
画风氛围太朦胧太微妙,严重震撼到从大山出来的野性直觉十分敏锐的少年。
风萧汗毛倒竖,立刻后跳,像受惊的猫一样窜了出去。
不止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连雄娘子都愣了一愣。
风萧瞪圆眼睛,第一次有头皮发麻的感觉,即使王怜花扮成女装在他面前搔首弄姿都不会让他如此肉麻。
中原一点红上前,看了眼房间门内,不太明白为何风萧会有这种反应,但曲无容却有些懂了。
石观音……喜欢看她掳来的男人露出这副模样。
曲无容甚至希望自己不懂。
风萧什么都不想说了,转头就走,留中原一点红和雄娘子面面相觑。
蛊虫仍在躁动,雄娘子没心情看中原一点红了,面朝地跪在地上咬牙忍痛。
那种痛是深入骨髓的痛,从腹部、心脏处蔓延到四肢百骸,浑身冰冷,脑袋发昏,却连晕也晕不了,因为一旦失去意识,便会被立刻痛醒,再次陷入循环。
曲无容替雄娘子关门,拉着中原一点红走了。
那之后无论雄娘子怎么呼痛,谁都没有去理他。
风萧对那夜见到的场景记忆犹新,浑身不得劲,他不知世事,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对于雄娘子每夜的呼痛声,他都充耳不闻。
在小城中待了十来日,中原一点红得以喘息,伤势渐渐好转,曲无容眉梢的愁色也淡了许多。
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风萧对他们说:“出城吧?”
“……?”
中原一点红茫然。
风萧兴致勃勃:“杀回去呀。”
曲无容:“等等……”
风萧继续道:“你的伤不是好的差不多了吗?不想报仇么?”
中原一点红低头看伤处,再抬头,诚实道:“还没好全。”
曲无容道:“他的伤还要继续养。”
风萧道:“我只要你们给我带路。”
曲无容的态度堪称强硬:“不行。”
风萧皱起眉头。
曲无容知道石观音的手段,她太了解石观音了,即使风萧无所畏惧,也有畏惧的资本,可她不能带着中原一点红再度回到那个地狱。
纵然已经逃离石观音的魔爪,可石观音在她心中依旧留存有十分沉重的阴影。
所以即使风萧在皱眉,她依旧无动于衷。
雄娘子道:“风公子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你们连这点小小的忙都不肯帮吗?”
他被迫跟在风萧身边这些天,隐隐看出风萧对两人有恩,中原一点红这样孤傲的杀手在风萧面前十分温和。
眼见双方有矛盾,雄娘子当然力挺风萧。
如果能让风萧多看他一眼,他或许有能安心休息一夜的机会。
雄娘子想得乐呵,孰料风萧斜他一眼,冷淡道:“多嘴。”
雄娘子憋屈,他堂堂雄娘子……被预期投资所喜欢的人。
风萧究竟为什么盯着他不放?杀手还缺赏金么?
曲无容的拒绝没有影响风萧去找石观音茬的心情,他来到西域是为了杀中原一点红,但这个目标是被蔺尘星和晏游救下的人,风萧不想杀他。
而除了中原一点红,中原还有另一个让他在意的人物。
石观音。
没有被休夜杀死的绝世美人。
风萧去找茬的念头没有任何其他意味,只是单纯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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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长得不错,石观音会喜欢你这样的么?”
偶然路过大堂,听到风萧对雄娘子抛出这个问题的曲无容:“………………”
雄娘子也沉默了。
不会吧?不会吧?难不成蛊师是想拿他当诱饵?
听闻石观音长得很美,若是能一亲芳泽倒是件好事,可石观音是那么好接近的人么?
曲无容加快步伐想走,但风萧早看见她,喊道:“曲无容。你来说说,他是石观音喜欢的类型吗?”
……她怎么知道。
曲无容无奈地转身,即使她明白对风萧说任何话都不会起作用,这时却仍旧忍不住问道:“你非要去见石观音不可么?”
“当然。”风萧说道,“如果不让我去找石观音,那我只有杀了中原一点红,毕竟这是任务,可我不想杀他,那就只好去见石观音了。你被她毁容,不想杀了她报仇么?我甚至不收费呢。”
雄娘子听得云里雾里,好大劲才捋清前因后果,这才明白风萧一开始是接了任务前来杀掉中原一点红的。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不杀中原一点红。
曲无容道:“非石观音不可么?”
风萧道:“毕竟我不能总是保护你们。我也是有正事在身的。”
曲无容的视线游移了一瞬:没看出来……
“谢谢你。”曲无容先是向他的保护表示谢意,又接着道,“石观音喜欢相貌英俊,且不愿臣服于她的男人,他……外貌不太阳刚……”
雄娘子瞪大眼睛:“等、什么不太阳刚?我阳刚得很!”
曲无容看他一眼都嫌反胃,对风萧道:“事实如此。不过她已经有好长时间门没将心思放在男人身上了。你若是把休夜叫来,也许还能让她主动现身。”
风萧“哼”了一声,忽然对曲无容的话感到很不高兴,与休夜较上劲一般,傲然道:“不用休夜来,我自己也能让她主动来见我。”
曲无容:“……”
你高兴就好。
风萧不想主动去见石观音了,他要让石观音主动来见他。
雄娘子:……有必要吗!!有必要自己把沙漠魔头引来见面吗!
知晓此事后的中原一点红:……
你高兴就好。
雄娘子大大地松了口气,他不必以身涉险被风萧推去当诱饵,虽然贞操这种东西早就没了,但他可不想再丢一次。
风萧在中原已是有名人,名声早就传至西域,毕竟比起多如繁星的各种剑客刀客等等,像他这样驱虫驭蛊杀人的刺客着实少见,没有人会在听过他的名号后忘了他。
他放出消息,说自己要见沙漠魔头石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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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传出去,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西域,大到一国,小到一村,甚至连沙漠外的城镇都有所耳闻。
石观音可以说是第一时间门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她一直有关注风萧等人,闻言再度怒极反笑,莫非那蛊师还想替休夜杀了她不成?
风萧想要她现身?凭什么?
石观音偏偏不如他的意!
石观音按兵不动。
【石观音,仇恨值+15。】
但是针对风萧的仇恨值十分诚实地增加了。
晏游非常非常遗憾。
【这下该怎么办呢?】系统有些好奇晏游接下来的打算,【话已经放出去,再自己主动上门就气弱了,逼格会降。】
风萧可是有bking设定在身上的马甲啊。
晏游吹着口哨:【她会出来的——老巢被毁了的话她就会出来啦。】
咦?老巢?
【你……简直比反派还要像反派啊。】系统有了一些预感,幽幽道,【遇到你是他们倒霉。】
【不,是他们的幸运。】晏游道,【如果你绑定《江湖online》中的其他高玩,你能从第一天嚎到最后一天,每天都发乱码。】
晏游的适应性相当强,他能分清游戏与现实,行事算是收敛了。
如果让那些毫无顾忌的玩家来进行维护任务,他们有70%的可能我行我素。
系统回想起一年前的开始,每天的心情都是乱码的那段日子,不由棒读道:【那太可怕了。啊——遇见你也是我的运气捏。】
晏游抬头望天,一起待得时间门久了,系统不止变得咸鱼了,似乎也变得随意了。
明明一开始是他的特长啊。
黄昏时刻,有人登门拜访。
来人肩披遮挡风沙的斗篷,揭下兜帽后露出代表健康的肤色和自信且爽朗的笑容。
“蛊师大人,闻名已久。”
曾经的琵琶公主,现龟兹女王,对风萧微笑。
风萧挑眉,琵琶女王表示想要进屋去说, 他回头看了眼房间门, 去对面的房间门把雄娘子揪了出来,示意琵琶女王进去说话。
琵琶女王:“…………”
雄娘子:…………#@/&!*?
雄娘子敢怒不敢言,被扔在门外,还不敢偷听,只好默默挪远,在心中流下心酸的泪水。
琵琶女王坦然相对,表明身份和来意,说自己曾受休夜相助,除去龟兹国内叛徒,并将石观音的探子尽数清除。
“你感谢他?”风萧扬眉,似乎有些不解,“他可是篡位夺权,强行当了龟兹国的国王。”
琵琶女王道:“休夜篡的是叛臣的权,更何况传言不是全部,无论如何,他确实帮助了我,最后也将王位归还于我。我没有不感谢他的理由。”
至于休夜篡位的详细情况,琵琶女王似乎并不打算详细说。
知道其中细节的只有琵琶女王与休夜,这是她和休夜之间门的秘密。
风萧“哦”了一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委托我杀人?”
这下终于说到正事,琵琶公主正色道:“听说蛊师你想见石观音。我能否知道理由?”
“因为休夜没有杀她……。”风萧如此回答道,“我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不杀她。”
琵琶公主一怔,风萧这话说得像是他肯定是休夜能杀掉石观音而没有杀她。
风萧似乎十分相信休夜的实力。
琵琶公主也相信休夜的实力,她曾被休夜救下,亲眼见过他杀人时的模样,也曾与他对峙,没有人能否认休夜的剑术。
“…………蛊师大人,您认为休夜为什么不杀石观音呢?”
琵琶公主若有所思。
即使面前的少年比她小了好几岁,但琵琶公主用敬称时丝毫不觉得别扭,堪称诚心诚意,风萧对她的态度非常受用。!
第129章 委曲求全
当风萧没有演人的意思时,别人总能很轻易地从他脸上判断出他的心情。
现在, 琵琶女王判断出风萧十分开心。
少年懒洋洋地笑着, 他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并且鲜明地表现出来,高傲且漫不经心,令人感到些许气闷,却又认为风萧这个人,本就该如此。
琵琶女王缓缓道:“实不相瞒,石观音与我国有怨,为龟兹之患,我欲除之而后快。……坦白来讲,我怕您打乱我的计划,不知您在石观音一事上有什么打算呢?。”
风萧定定地看着她,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的汉话说得不错。”
琵琶女王一呆:“……西域多汉人,我自幼与他们往来,学习中原文化。”
风萧又说:“听起来很热闹。”
琵琶女王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大概知道风萧出身苗疆——一个比西域还要孤僻且与世隔绝的地方,只能说道:“确实如此。”
风萧点点头,接着琵琶女王之前的话题说道:“我要见她,当然是要等她主动现身。”
“可石观音龟缩在洞府中已一年有余,不会轻易现身。”
琵琶女王怕风萧有所隐瞒,还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她的计划就在不久之后开始,届时若是风萧横插一脚,打乱她的计划,琵琶女王觉得自己甚至没有追究其责任的勇气。
在有过种种先例之后,没有人不会畏惧风萧那杀人于无形的手段。
琵琶女王当然也会畏惧。
即使此刻风萧一副十分好说话的模样,琵琶女王在他面前依旧十足十的警惕,并且谨慎无比。
风萧挑了挑眉,微微笑了笑,他的笑容和他的年纪十分相称,朝气蓬勃,削减了他身上的戾气。
“你还怕我胡乱出手?”风萧说,“担心的话直说便是,我没耐心和你绕弯子。”
他对恶意和谎言一向敏锐,王狗蛋初次现身时满嘴谎言,所以风萧才会戏弄他。
对那些普通人,风萧更喜欢直来直往,少说废话。
琵琶公主见他这么直接,便道:“正是如此。”
风萧道:“有你对她出手,还怕她不现身么?没人招惹我的话,我不会随便动手,你大可放心。”
琵琶公主暗自思忖一番,道:“阁下是想让我留石观音一命?”
“这话似乎由我来说更合适。”风萧微微昂头,漫不经心地道,“毕竟你若是能杀了她,当初也不会让她和休夜结仇。”
琵琶公主眉心一跳,对方说的话属实,但轻视之意太重,让人不悦,却无话可说。
她笑了笑:“蛊师大人说的有道理。所以您的意思是不会掺和进我国和石观音之间的恩怨?”
风萧点点头。
这点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琵琶女王想,她还以为风萧正年少,浑身戾气,不听人说话呢。
出于好奇,琵琶女王问道:“若是我不来见您,您打算如何让石观音现身?”
风萧看她一眼,笑容天真:“当然是逼她不得不出来啊。”
当初追杀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的杀手被风萧放跑三个,三人身上都有蛊虫,与石观音接触之后,蛊虫已经跑到了石观音身上。
只要他愿意,石观音就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察觉到琵琶女王联合西域中被石观音欺压的小国之后,晏游决定多看点好戏,这才等到龟兹女王找上门来。
在晏游到达这个世界之前,《江湖online》中琵琶公主还没能成为琵琶女王,那时龟兹早已灭国,她跟随龟兹王招揽门客意图复国,龟兹王被石观音扮得王妃迷得神魂颠倒,琵琶公主甚至没有机会插手政事,屡次陷入危机之中。
沙漠石观音的剧情章节结束之后,便是琵琶公主的上位史,游戏自我演化,大批玩家投奔琵琶公主,和她一起复国。
《江湖online》的地图太大,一个身份走遍天下,而其中有的剧情甚至同时进行,大部分玩家很难参与到同时发生的剧情之中。
除了晏游这样仗着精神力不讲理连开四个号的肝帝。
游戏里有一位玩家曾经为琵琶女王的上位推波助澜,因为出力最多,名字被刻在龟兹国王宫中央的一块石碑上,位居榜首,名曰“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正是不才晏游的小号之一,如今的马甲风萧是也。
在这个衍生世界琵琶女王提前上位,出力的人不是“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而是“ゞ液钛嫼℡~”,总归来讲还是晏游本人。
剧情中龟兹复国并不是结束,臣民离散,国土分裂,而如今没有经历灭国的龟兹国在沙漠中威望不减,再加上去年有休夜掺和,琵琶女王手段雷厉风行,威望更增。
所以琵琶女王才有心思联合周边小国铲除石观音。
石观音在沙漠盘踞多年,一群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黑衣人为她出生入死,又有罂粟花的生意在手,洞府中积累起万千财富,她的男宠更是多种多样。
西域之中不乏被其掠走沦为男宠的男子,更何况石观音行事由心,出手狠辣,动辄灭人满门,无人不惧。
为钱财,为复仇,更为西域之中的威望,琵琶女王主动联合各国,决定铲除石观音。
在确认风萧没有搅浑水的想法后,琵琶女王回去后便打算按计划行事。
风萧等着她搞事,提石观音的次数便少了。
雄娘子十分奇怪,偷偷琢磨那位西域女子的身份,心想那姑娘英姿飒爽,目含秋水,是个难得的美人……只可惜他沦落到这种地步,不能一亲芳泽,共度春宵。
风萧看出他想了什么,冷笑,当天夜里,雄娘子比往常多痛了半个时辰,从床上滚到地上,声响不断,极为扰民。
中原一点红一向自律,按时睡按时醒,希望伤势尽早痊愈,如今被雄娘子毒发期间的声音搅得不能安眠,客栈中的其他住户多有怨言,但畏惧风萧的戾气,不敢抱怨。
曲无容同样有此困扰,琢磨了一下,找了麻绳,由中原一点红每晚把雄娘子绑在床上,再点个哑穴。
“你忍一忍。”
中原一点红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在折磨人,但对方是雄娘子,也就没什么了。
雄娘子快气疯了:“……你不如杀了我!”
中原一点红诚实道:“风萧要留你的命。”
雄娘子气得面色通红,大叫:“不如杀了我!!”
喊了两遍,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中原一点红点了他哑穴。
雄娘子也试过偷跑,风萧从来都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他,但只要他一跑远,毒发时比在风萧隔壁还要痛苦,不得已,只能灰溜溜地回来。
于是后来他开始小心翼翼地问风萧打算什么时候去中原。
西域偏远,而中原多是他的仇人,混乱之中,他总能想法子解蛊逃脱的。
而在这里,他只能夜夜承受蛊毒发作之痛。
更何况……他还要为小静准备生辰贺礼。
风萧乐得看他委曲求全:“不急,我还没有见到石观音。”
雄娘子咬牙。
风萧挥手让他离开:“别烦我,闪远点。”
雄娘子又咬牙,随后飞快地闪了。
游戏官方偶尔会发布旧设定集,旧设定中雄娘子这个人物在女儿出生后会金盆洗手回头是岸,被故交逮住,隐姓埋名二十余年,每隔五年与女儿司徒静相见。
但考虑不同主角相关剧情之间的联系,官方最终抛弃了这个设定,让雄娘子离开神水宫后侥幸逃脱,依旧为恶于江湖。
晏游是懒得评价新旧设定中的不同之处的,毕竟雄娘子本就不是个好人,如果不是水母阴姬够牛掰,遭殃的只会是神水宫的众多女弟子。
雄娘子只是疼一疼,被他祸害的那么多女子可比他还要痛苦。
风萧在西域的举动传到上司薛笑人耳中,蛊师身边跟着“前天下第一杀手”的事让他被气得笑了出来。
他让风萧去除叛徒,结果对方把叛徒留在身边?还想见石观音?
蛊师玩一样的行动让薛笑人憋闷不已,连吃饭都不快乐,在薛家庄往脸上涂大红胭脂时都带着一股怒气。
薛衣人自弟弟练剑走火入魔后便鲜少与其相见,每每一见,便心情颇为不畅,即使是名动天下的血衣人也有弱点,那便是年轻时便痴傻的弟弟。
薛笑人也很少在兄长面前晃悠,他厌恶又敬畏兄长,装傻之后如鱼得水,自在得紧。
可这次薛衣人却破天荒地出现在了花园中,那时薛笑人正折一枝牡丹花往头上比,对侄子薛斌装傻,笑嘻嘻的,脸蛋上涂了两块又圆又红的胭脂,衣裳穿得姹紫嫣红比花还艳。
看起来颇为辣眼睛。
薛斌对着薛笑人还隐隐有些不耐烦,装傻的薛笑人明白什么是烦人的真谛,薛斌越不高兴,他越开心。
这时薛衣人现身,薛斌吃了一惊,收敛神色,恭谨地问好:“父亲。”
薛斌与掷杯山庄的左明珠情投意合,却各有婚约,去年曾想出一个馊主意装病换魂,被初出茅庐的小神医蔺尘星打乱计划。
如今左明珠病愈,却被左轻侯关在家中,一对有情人迟迟不能相见。
薛笑人是个倾诉烦恼的好人选,薛斌时常来找他说话。
这薛家庄几乎没有薛笑人不知道的秘密。
薛衣人本在院中练剑,忽见墙头粉绿相交,便升起赏花之意,然而花园中的弟弟比花还要灼眼。
薛笑人对他笑,把牡丹花送给他:“叔叔!宝宝把花送给你!”
薛笑人承认自己存了故意恶心他兄长的心思。
薛衣人对上他的眼睛,一片赤诚与天真,有些不敢再看,想起数十年前薛笑人英姿勃发神采飞扬的模样,在心中沉沉地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那朵牡丹。
“谢谢你的花。”
薛衣人语气淡淡,但与过去相比,堪称柔和。
薛笑人见此更恨,他心智正常时兄长待他严苛无比,痴傻后却如此温和——真正的他竟还不如一个傻子!
薛衣人拿着花离开了。
薛斌看着父亲离开,回过头,发现二叔也不见了。
薛笑人回房间去踹椅子了。
风萧那家伙不堪大用,之前特意多问中原一点红便有些不对劲,两人定然在汴京中见过且相处过,否则风萧那样的人怎么会将中原一点红留在身边?
把风萧留下中原一点红的原因猜对了一小半,薛笑人十分烦心。
叛徒必除,否则手下人人都心思浮动,可中原一点红混成天下第一杀手是凭真本事,一度是他的骄傲,之前派去的杀手没人能除得了他。
莫非只能他动手?
薛笑人想。
薛笑人那时才对蛊师说过中原一点红不值得他动手,他几乎能想象出自己若是现身,风萧会怎么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风萧我行我素桀骜不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做人留一线讨人喜欢这回事。
薛笑人趁夜离开松江府。
他以往也出过远门,常常在外行走,薛家庄的人不会管他死活,只当他在外瞎逛。
薛笑人前往沙漠的路上不用装傻,遮住面容,快马加鞭,很快便到了西北。
风萧和中原一点红所在的小城要穿过沙漠,薛笑人只来过西北两次,在沙漠外停下,做过沙漠的攻略。
靠近沙漠的小镇里都是天南地北的人,遮脸蒙面穿斗篷的薛笑人并不算突兀。
道路旁有一家小酒馆,薛笑人牵着骆驼远远看见,便进去让人往水囊中装水。
酒馆的老板娘瘦瘦小小的,桌上趴着的狸花猫又肥又壮,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一边喝酒,一边摸猫。
狸花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薛笑人瞥他一眼,那男人也正好看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好奇。
外头热浪滚滚, 忽然走进一位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 胡铁花当然会好奇。
薛笑人自己解了渴,老板娘也把所有水囊装满了水。
价格略贵,这地方水源来之不易,都坐地起价。
薛笑人不在乎银钱,拎着沉甸甸的水囊就要起身。
胡铁花放下碗,从脚边也拎起两个水囊,对薛笑人道:“兄台请留步,我也要入沙漠,不如一起搭个伴?”
薛笑人冷冷地看他一眼,懒得和陌生人瞎扯,脚步不停,毫不犹豫地走了。
胡铁花眨了眨眼,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老板娘冷淡道:“你不是说要等商队么?怎么见着一个陌生人就问?”
胡铁花见她开口,高兴得眉开眼笑,解释道:“他准备充足,和他同行也和商队同行没差。你这么问……难道是不想我那么快走吗?”
老板娘冷笑一声,冷淡极了。
胡铁花痴痴地看着她,心上人对他越坏,他更喜欢,为此在这沙漠边陲小镇待了许多年。
只是到底是是边陲,生活单调,偶尔胡铁花也会去西域诸国中玩玩,打发时间,告诉老板娘外面世界的种种趣事。
那时老板娘总会笑一笑,胡铁花便更高兴了。
尽管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胡铁花从来没有一人进过沙漠,大多数时候会跟着商队一起进去。
被冷漠的黑衣人拒绝之后,胡铁花也不恼,又喝了几碗小酒,终于等到在镇子那头休整后过来的商队。
不过是多一个人的事,胡铁花性格爽朗,又说自己会武,没说几句,领头的人便答应让他跟在队伍中。
这个商队是去进货,进货的地方在龟兹治下的一个小城。
商队的成员都有些担心。
因为他们听说蛊师便在那座城中。
“我听说他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但出手极为狠辣……真希望不要见到他。”
“他既然是个杀手,定然是有人买命他才会出手,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
“听说中原一点红在他身边,这两个杀手不去接生意,偏偏在这西域小城里落脚。”
……
商队中的人非常不希望遇见风萧,他们不过是普普通通过日子的百姓,只盼着平安无事。
胡铁花跟着商队,在有经验之人的领路下,他们抄了近路,很快到达要交易的小城。
路上酒不够喝,他和商队告别,便立刻往城中的酒肆去。
这小城不大,却颇为繁华,胡铁花五年前跟着别的商队经过这里,小城的变化堪称天翻地覆。
他还没到酒肆,路过一家客栈,发现这家客栈颇为冷清,掌柜在里面捋胡子,小二搭着抹布擦一点也不脏的桌子。
周边其他地方人来人往,只这家客栈冷清得奇怪无比。
胡铁花有些纳闷,多瞟了一眼,从客栈的楼梯上骤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
“你不如杀了我!!”
他吃了一惊,可掌柜和小二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只是掌柜眉间的愁绪莫名地变得更深了。
胡铁花:“?”!
第130章 狼狈出逃
客栈内的动静令人有些好奇,胡铁花不由驻足, 那喊声又响了第二次, 随后从楼上咚咚跑下来一个人,面容憔悴,身形消瘦,从胡铁花眼前飞掠而过。
那客栈里掌柜终于注意到胡铁花,和他大眼瞪小眼,场景一时之间变得十分奇怪。
胡铁花:?
掌柜:?
胡铁花回过神来,赶紧迈步去买酒,一边想这掌柜竟然和他干瞪眼,没想着拉客。
太过好奇,所以胡铁花解了酒瘾,往水囊中灌了酒,又扭头回去了。
掌柜显然还记得他,这次见胡铁花上门,热情地迎接:“这位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掌柜并非中原人,但从中原来的人太多,他为生意也学到了一些话,衣着打扮都往中原人靠拢。
胡铁花笑道:“你这回怎么不瞪着眼看我了?”
掌柜反倒惊讶地看他一眼:“您不知道?”
胡铁花茫然:“知道什么?”
掌柜停下脚步,眉间又浮上一丝愁绪,幽幽道:“蛊师风萧,就住在我这客栈里。您不知道?”
胡铁花震惊:“当真?”
“还能有假!”掌柜说得眉飞色舞,大约这些天没人肯上门听他说这些话,“蛊师来之前我这儿每天都有人入住,自从他带了那个男人回来,客人跑了许多,城中没有人不知道风萧就住在我儿——还好他大方,给了我补偿。”
“男人?是方才跑出去的那个男人?”
“是他。”掌柜点头,欲言又止,问道,“您可还要住下?”
“住。”
胡铁花当然要住,掌柜没说风萧杀人,那客人为什么跑就更令人奇怪了。
掌柜张了张口,道:“即使夜间会有些吵闹,您也愿意住吗?”
夜间吵闹?莫非是会有争斗发生?
胡铁花更好奇了,遂点头答曰:“愿意。”
掌柜见他还是要住下,三分欢喜六分放空一分忧愁,签了字,拿到钥匙,胡铁花便算入住了。
客栈中的住客委实少了些,胡铁花在大堂坐了小半晌,街上人来人往,客栈内只有小二和掌柜,其余人影一个都没见到,此时已经天黑,他填饱肚子,便回到房间。
胡铁花劳累一路,躺倒便睡,朦朦胧胧间听见屋外有动静,懒得起身,直到深夜之时,万籁俱寂,胡铁花终于明白掌柜所说的“吵闹”是什么意思了。
他是被一阵细碎的声响吵醒的。有些像耗子偷食时的声音,但却仿佛带着情绪,再一细听,像是有人拼命挣扎的声音。
胡铁花纳闷,隔壁莫非有人受困?
朗朗乾坤,掌柜竟然默许这事发生,难道是蛊师所为?
胡铁花起身下床,循声走去发出声响的房门外,侧着耳朵听了听,愈发确定屋中有人受困。
他还没想出来该做些什么,静夜之中忽地响起一道声音。
“你在做什么?”说话之人声音有意压低,隐在黑暗之中,胡铁花扭头,只模糊看到对方的轮廓。
“我被这房间里的声音吵醒了,来看一看,你不觉得吵吗?”
胡铁花紧紧盯着对方。
“你觉得吵吗?” 少年说道,“看来是绑得不够紧。”
……绑?
胡铁花忍不住担忧起房间里素未谋面的住客的安危了。
又有人推门而出,烛火照亮走廊,胡铁花终于看清和自己说话的人长什么模样,头发及肩,五官立体,眉眼深邃,扬着眉看他,眼中映着橘色的烛光,带着漫不经心地打量。
“呀!”胡铁花忽然一拍手,“原来你就是蛊师?咱们在沙漠外的镇上见过,你不记得了?”
蛊师歪头想了想,说:“不记得。”
胡铁花:“……我还和你说过话呢,这也不记得吗?”
蛊师道:“不起眼的人,我一向印象不深。”
胡铁花摸摸自己的脸,心想虽然在沙漠待了这么多年,可也没有被风沙摧残到不起眼的地步吧。
他和老臭虫闯荡江湖的时候,可是有“花蝴蝶”的美名。
端着烛台的人是中原一点红,他默默地打量胡铁花,看向风萧,目露问询。
风萧朝他摆摆手:“没什么,你回去睡吧。”
中原一点红没有回去,有些担心。他不认得胡铁花,但觉得在这么个奇妙的时间点忽然有人插手雄娘子的事情,来意不明,尤为可疑。
要知道从雄娘子蛊毒发作的第四日之后,没有人敢过问夜晚的声音。
胡铁花指指身边的房间门:“里面那位兄台,不要紧么?”
风萧道:“不要紧。”
房间里传来咚咚的声音。
胡铁花:…不像不要紧的样子。
风萧打了个哈欠,也许是意识到胡铁花不会轻易离开,他便道:“你想做些什么便做吧,房门没有上锁。”
可这房间的主人不是我。
胡铁花很想这么说,眼见走廊上的两人都无视他回到房间,好奇心压倒犹豫,他推门而入。
房内一片昏暗,床榻上传来紊乱的呼吸声,胡铁花小心翼翼地靠近,问道:“兄台……你还好吗?”
床上的身躯动了动,发出胡铁花曾听到过的咚咚声。
原来对方被捆绑在床上。
胡铁花大为震惊:“是谁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你被点了穴?”
对方还用咚咚声作为回应。
胡铁花点燃烛火,也看清对方的模样,正是白天冲出客栈从他眼前掠过的男人。
他有些惊讶,却没上前帮忙的意向,伫在原地一动不动。
雄娘子想骂娘。干躺在床上忍痛简直是地狱,他宁可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可床边的这家伙怎么一动不动?
胡铁花道:“蛊师没有杀你,只是绑着你,一定有他的理由。兄台请见谅。”
他的语气十分诚恳。
方才门外中原一点红和风萧的态度太平静,对胡铁花的行为是一种放任的态度,胡铁花自动为他们找了理由,认为床上的人既然被捆着,自然有原因。
雄娘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努力瞪着胡铁花,一双眼睛几乎骂尽天下的脏话。
胡铁花摸摸鼻子,抱歉地朝他笑一笑,转头走了。
并贴心地关上了门。
雄娘子气疯了。
第二天,胡铁花下楼,楼下四人正在用早饭。
雄娘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占了一桌,见胡铁花下楼,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胡铁花吃了一惊,他以为雄娘子和蛊师关系不好,否则不会被限制行动,却没想到对方安然无恙地和蛊师同处一堂,吃早饭。
昨夜光线朦胧,蛊师并没有外界传言佛那般凶戾,然而在明亮的光线之下,蛊师那一身锐气和傲气,显而易见。
“看什么看?” 雄娘子冷笑,“昨夜还没看够吗?”
胡铁花道:“我以为你受蛊师挟制是因为你做了坏事,没想到你们看起来关系不错,那为何你会被绑在床上?”
雄娘子一噎,心道蛊师也不是做好事的人,你怎么偏偏觉得是我做了坏事?
风萧正看着这边,雄娘子被折磨得怕了,心虚得很,面对胡铁花的疑问,他默默地移开视线。
胡铁花眨眨眼,看向风萧,问道:“你们的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我怎么看不懂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风萧说话毫不留情,“聒噪。”
胡铁花瞪大眼睛,憋屈极了,目光移向一旁的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两人毫无回应。
风萧对胡铁花毫无兴趣,压根懒得理人,可怜胡铁花连报出名字的几乎都没有。
由于没人理他,胡铁花的交谈对象只有掌柜和小二,后来不知怎的多了个雄娘子。
他也终于知道雄娘子的名号。
胡铁花倒是明白风萧会将雄娘子捆在床上了。
雄娘子的名声在黑白两道都差得很,众人唾弃他的行事,辱人清白,令人作呕,委实下作。
“怎么?你看不起我?”雄娘子嗤笑,“看不起我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
曲无容路过,闻言更加厌恶,心想这可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胡铁花显然也这么想,眉头紧皱:“你作恶多端,排在我前面的数不胜数,我确实排不上号。”
雄娘子翻了个白眼,有风萧用蛊虫教训他在前,他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你这么嫉恶如仇,难道还是什么鼎鼎有名的大侠?说说,我也许听过你的名号呢。”
“我姓胡,胡铁花。”
“……!”雄娘子一惊,“你是与楚香帅并游江湖的的那位花蝴蝶?”
胡铁花得意地一笑。
雄娘子以貌取人,上下打量他一眼,摇摇头:“我听说那花蝴蝶样貌俊美,你长得太糙了,我不信。”
这话有点扎心。胡铁花有点憋屈:“爱信不信。”
雄娘子平日也没人说话,胡铁花在客栈中住下后他有了能说一两句话的人,但胡铁花整日外出,并不常搭理他。
这日,掌柜忧心忡忡地和人唠嗑完回到客栈,胡铁花见他这幅模样,便问了一句。
掌柜道:“女王的大军正在攻打石林洞府。”
琵琶女王谋划已久,保密功夫做得极好,一丁点消息都没传出去,石观音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更何况一年前由于休夜搅局,她损失众多弟子和手下,身负重伤,如今龟兹与周边诸国联手,又有大齐相助,石观音如今只是在负隅顽抗。
石林洞府的入口设有迷阵,又有崇岭高峰,但琵琶女王早有准备,大军长驱直入,士兵们皆以布蒙鼻,且身上都备有刺鼻味道的物品,以防被罂粟花香迷倒。
一些弟子眼见打不过,放下抵抗的念头,弃剑投降。
琵琶女王经过罂粟花丛,看见那些被石观音掳去又厌弃的男子,他们形容憔悴,麻木呆愣,失去对生活的希望,眼中毫无光亮。
石观音这时已经跑了。
寝屋、密室、宝库中并无她的身影,石观音的弟子说她伤势反复,心情恶劣,并不常召人见面,上次露面已是五天之前。
琵琶女王还记得风萧的要求,犹豫片刻,暂且放下不想。
当务之急,显然是该如何处置石林洞府的人和物。
石观音从未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刻。
上一次这么狼狈,还是她流落扶桑之初。
神医的伤药她用了三分之一,可石观音心中有恨,休息不好,伤药没有发挥完整的功效,伤好得比晏游预定的慢很多。
蔺尘星是个堂堂正正的神医,有人求医问药,他从不马虎,石观音拿到的药也是确实能够治好她伤的药。
谁叫石观音放不下呢?
晏游很是感慨地想。
从石观音离开石林洞府的那天,晏游就关注着她的动向。
石观音有举世无双的美貌,她也知道该如何利用自己的拥有的美貌,离开石林洞府之后,她便以色相诱,在一个商队中落脚,预备离开沙漠。
石观音决定放弃自己在西域的势力。
她一个人的力量终究难与一国相比,更何况大齐横插一脚,似乎有将西域彻底掌控在手中的意向。
石观音审时度势,打算去中原另觅出路。狡兔三窟,石观音在中原亦有据点。
她想得很美,然而天不遂人愿。
大漠沙如雪,银月弯如钩,石观音全身作痛,肠子翻绞,痛得她额头直冒冷汗,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除却猝不及防时发出的痛呼,此后她一直狠狠咬着牙,不准自己示弱。
这番情状石观音听说过,这是蛊师的蛊毒发作时的症状。
可她根本未曾见过蛊师,又是被如何下蛊?
石观音冷汗涔涔,满是疑惑。
银月的光芒倾泻而下,落入石观音眼底,她恍惚间想起白发剑客的银剑。
于是她疼痛之余,更加生气了。
蛊师和休夜是和她上辈子有仇这辈子专门逮着她嚯嚯吗!?!
第131章 郎心似铁
石观音疼得不知今夕何夕,半个时辰恍如一生一世, 疼痛有如剖腹剜心, 无论用何种方法都无法消解。
无需照镜子,石观音都能想到自己的模样是何等狰狞。
她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信,爱惜的不行,又从未遭受过这等耻辱,对素未谋面的风萧恨得咬牙切齿。
蛊毒发作的第二夜,石观音再度疼得死去活来通体发寒。
于是天亮之后,石观音便想方法让商队答应她去一趟风萧所在的小城。
和曾经的神出鬼没不同,风萧在那座小城待了许久,石观音明知自己去见他是自投罗网,却又不得不去见他。
石观音折磨男宠与弟子时不觉得自己残忍,反而愉悦无比,可若是轮到她自己备受折磨,她却一刻都忍受不了。
她自认与风萧无怨无仇,即使他与休夜交好,也没必要替休夜杀她。
更何况若是风萧想杀她,何必说想要见他?
石观音经过休夜郎心似铁一事,不再像过去一样自信,半分未曾想过用容貌勾引少年杀手为她解蛊。
——与休夜臭味相投之人,大约都是些不懂情趣的蠢呆子。
商队往小城的方向去,在此期间琵琶女王与大齐以及其余诸国将石观音的财产瓜分殆尽,石林洞府中的落难者也一一安置。
石观音心中滴血,她经年累月才积累起那庞大的财富,转瞬间烟消云散落入他人之手,称霸中原武林的梦一朝破碎,她怎能不恨休夜这个罪魁祸首?
那么厉害的人物石观音从未听说过他,真不知是从那座深山上下来!
石观音逃脱不了琵琶女王不想放过她,城门口贴着石观音的通缉令,她早有易容,看见画像只是在心中冷笑,画上之人连她千分之一的美都未曾描绘出来。
那守城小兵对着通缉令看石观音,瞧了好几眼,耳朵微红,待问清她的身份,便准许商队进城。
城中,晏游好整以暇,和系统赌石观音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我觉得她会被气得说不出来话。】系统十分诚恳地说,【所以我赌六个点。】
晏游:【这不能算她说话。】
系统结合晏游各个马甲及其本人的气人数据,计算后得出正经的结论,道:【‘你欺人太甚!’我赌这句话。】
晏游不赞同:【我觉得是一个字。】
【什么字?】
【你等着。】
风萧在城中是名人,他住的客栈甚至不需要询问,便能从路人的口中听到相关传闻。
“那客栈里整夜都有声响,也不知道那人是否健在。”
“一个多月了,即使活着,大约也被折磨得没个人样了。”
听着像是风萧在客栈中用蛊毒折磨人,说话之人的语气满是畏惧,观音心中一沉。
她拉了拉帷帽,还是去了风萧所住的客栈外,在对面观察。
眼见蛊毒发作之际到来,承受数日痛苦的石观音已不想再感受到痛意,她只想立刻让风萧解蛊。
沙漠中石观音永远不缺忠心于她的手下,然而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石观音一切都要亲力亲为,落差不可谓不大。
怀着复杂的情绪,石观音默默观察着对面的客栈。
客栈里十分冷清,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靠在桌边喝酒,十分邋遢,而他对面,一位身材消瘦的男人也在喝酒。
听闻蛊师是名十六岁的少年,这两人都不是蛊师。
石观音心中焦躁。
一男一女出现在她的视野之外,两人都着黑衣,似乎相谈甚欢。男子腰间佩剑,女子以黑纱遮面,气质清冷,侧脸万分熟悉——
是曲无容。
石观音立时起了杀心,又飞快地抑制住杀气。
她如此凄惨,曲无容竟与男人聊的那么开心?!
中原一点红敏锐地看向对面,没有看见躲进死角的石观音。
曲无容跟着他看,问道:“怎么了?”
“……有杀气。”
中原一点红已经警惕起来,杀手刀尖舔血,对杀气最为敏锐,尽管只是短短一瞬,他还是察觉到了。
两人正警惕,忽然瞧见对面风萧忽然冒了出来。
风萧对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走开,两人虽纳闷,互看一眼,退回客栈。
和风萧相处的原则之一:不要掺和进他想做的事,顺着他的意思来。
雄娘子看见三人在街上的比划,阴阳怪气道:“你们可真听他的话。”
曲无容冷笑道:“说得像你不听他的话一样。”
雄娘子心梗,他当然听!还不敢不听!
胡铁花喝口酒,乖乖当看客。
雄娘子总是吃亏不长记性,在风萧那里无法发泄情绪,便朝着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阴阳怪气,每回都被堵得说不出话。
石观音看见曲无容,一下子心思浮动,还未彻底平静下来,眼前忽地冒出一道人影,并在她面前坐下。
“你看,我还是见到你了。”
来人年纪不大,眉眼凌厉,神情倨傲,皮肤不白,佩戴的银饰一闪一闪。
石观音认出他来,闻言轻蔑地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一定是有事求我。”风萧道,“求我什么?”
“——你!”石观音大怒,想骂他,又硬生生地忍住,“你自己不知道?”
【……果然一个字。】系统麻了,它的数据竟然没派上用场,晏游果然知道气人的真谛。
风萧道:“我知道,可要求人的是你。”
石观音冷哼一声:“把我身上的蛊毒解了。”
风萧道:“这似乎不是求人时应有的态度。”
石观音反问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你是因为休夜还是曲无容才报复我的?”
“和她们没有关系。”风萧说,“只是我不这么做,你就不会来见我了。”
石观音蹙眉:“你只是想见我?”
风萧漫不经心道:“对,看一看你是否真能杀掉休夜。他留你一命是希望你能杀他,但依我来看,你一辈子都杀不了他。”
少年笑了一下,说不尽的傲慢和讽刺,“毕竟你拿我都没办法。”
石观音目露凶光,抬手挥袖就是一掌直击风萧,人未击中,只扬起滚滚尘土。
西域风沙大,地面全是沙土,石观音自己也险些被迷了眼睛。一鼓作气,石观音发誓要制住风萧替她解蛊,抬手又是一掌,心口一痛,仿若万蚁噬心,打出去的招式卸了一半的力气,桌椅纷纷飞出去跌裂。
一时之间尘土与木屑齐飞,大堂内混乱无比。彼此不见对方人影。
这家店是个做吃食的店,此时掌柜正缩在后门探头探头一脸心疼。
石观音痛得脸上青筋直跳,犹如冬日置身冰湖,通体冰凉。
风萧本人全靠蛊虫纵横江湖,不搞近战,此时靠在后面的桌上伸手掩鼻以防吸入灰尘。
“风萧——发生了何事?”
胡铁花看到这边的动静,提着酒壶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雄娘子不情不愿地缀在后面。
风萧没答话,进来的几人看见石观音的模样,曲无容面色猛然一变,瞬间惨白起来。
石观音瞧见她,笑道:“看来你还没有忘了师父。”
中原一点红拦在曲无容身前,神色严肃,问询的目光投向风萧。
少年表情臭得要死,挥手扇开眼前漂浮的尘土,又后退数步,道:“你这人怎么这么邋遢?看不见地面的尘土么?”
风萧本人喜欢干净整洁,而王怜花更甚,有狗蛋那么爱干净的人作对比,风萧只觉得石观音不讲卫生。
石观音捂住心口,面色惨白,但疼痛已止,她心念一动,抬手向左侧两人袭去——她想拉人做人质胁迫风萧解蛊。
胡铁花下意识拉着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退开,他打不过石观音,但躲开轻而易举。
美人虽美,却是个心狠手辣的美人。
三人退开后出现雄娘子愕然的面容,石观音伸手挟制住他,对风萧道:“替我解蛊,否则我杀了他!”
胡铁花:“……”
中原一点红:“……”
曲无容:“……”
雄娘子:“……”
果不其然,风萧说道:“那你杀吧。”
石观音:“……???”
雄娘子叫道:“我好歹把我的全部身家都给了你!你不想要我的赏金了吗!!”
风萧道:“你的赏金很高,但你是个不值什么钱的人,死了更好。”
“……”雄娘子悲愤道,“既然如此,你不如早就杀了我!!何苦折磨我!”
“没人向我花钱买你的命。”风萧摊手,“杀了你对我没有好处。”
“可是你折磨我也没有好处啊!!”
雄娘子撕心裂肺地喊风萧还是那冷漠的语气:“可也没有坏处。”
石观音听到这里, 明白手上抓着的人毫无用处, 杀意顿起,她不能杀风萧,但杀个人泄愤总可以了吧?
雄娘子察觉到杀意,心念电转,高声喊道:“手下留情!我乃故人之故人!”
石观音冷笑道:“我故人皆死,你又是谁的故人?”
雄娘子咬牙飞快道:“寒晶碧虚,与天合而为一!”
寒晶碧虚都指水,与天合而为一则是“天一”,神水宫有天一神水为镇宫之宝,是一种极毒的毒物。
只有和神水宫有过接触的人才能立刻想通这一点。
水母阴姬是石观音的心理阴影和黑历史,即使曾经离她最近的曲无容都不知道她这段经历。
石观音面色一肃,飞快扼住雄娘子的喉咙。
雄娘子:…??!!!
面前四人表情如常,警惕的警惕,傲慢的傲慢,似乎没有听清雄娘子的话,若非石观音与他只有一毫米的差距,她想必也是听不懂的。
石观音不准雄娘子多说,同时也打消杀他的念头,看向曲无容,微微笑道:“无容,看为师沦落到这种地步,你也许很高兴。到底是师徒一场,还有教养之恩,你若是能劝蛊师为我解蛊,你背叛我之事便一笔勾销。”
曲无容表情僵硬,在中原一点红身后看向石观音,动了动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石观音留给她的心理阴影很大。
“用你我师徒恩断义绝换你自由,是笔再划算不过的生意了,无容,你说是吗?”
石观音微笑,她笑起来时很美,却又十分冰冷。
中原一点红冷声道:“即便你对无容有教养之恩,可你杀她全家,更是仇人!她在你门下待了这么多年,恩情早已还尽,你别想着用恩情威胁无容!”
他不善言辞,但这时却说了许多许多话,连胡铁花都向他投去讶异的目光。
石观音道:“无容,你这情郎是位好情郎,唯独不敬师长是个缺点,我好歹也算你半个母亲。”
“石观音。”曲无容站出来道,“你不必再说,蛊师大人并不会听我的话,我也没有帮你的理由。”
石观音的面色难看起来,曲无容在她面前永远谦卑,是个好弟子好手下,从没有这么对她。
蛊师大人不知何时在桌边坐下,态度冷淡,因为屡屡被提到名字而面露厌烦之色,冷冷道:“你只会动嘴皮子?聒噪得要死,闭嘴。”
石观音木然,她当然只能动嘴皮子,方才动手的下场仍然令她心有余悸,外面有通缉,眼前有蛊师,蛊师还不知道有哪些手段——她没有信心出手后全身而退。
不过逮到一个人。
石观音眼角余光瞥了眼雄娘子。
雄娘子正伸腿踹地,呼吸不畅,面色红紫交加,嘶嘶喘气,他很想告诉石观音:死缠烂打没有用!!蛊师压根不听人话!如果蛊师不高兴了只会更难熬还不如早跑早了事!!
“风公子对我没有兴趣,为何不替我解蛊?”石观音不甘心,“见也见过了,莫非还有别的要求?”
风萧面无表情,说出的话一点温度都没有,模样高傲得让人恼火:“你求人的态度不端正。”
石观音手上力道渐松,雄娘子飞快道:“城中守卫马上就要来了,你快走!”
——顺便带上我!!
后半句话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石观音便扯着他飞快地退了出去,远处一队守卫正匆匆赶来,两方正好错过。
风萧站起身,一脸无趣地离开,和石观音的见面让他很是失望,那实在是个无趣的人。
这是风萧该有的想法,而晏游本人则有几分慨叹。
《江湖online》里石观音最落魄的时候也不曾向玩家低头,可经过休夜打击,如今老巢被端还深受蛊毒之害,石观音大约也是产生了几分惧意的。
经此一事,石观音对风萧的仇恨值彻底满值,已经是个没有大用处的反派,晏游便将两人放置一边,等这两人往中原神水宫去了之后再想办法刷任务进度。
于是待中原一点红几人应付完询问的守卫,告诉他们石观音在这城中,再回到客栈,风萧喝着茶,对他们道:“我要出沙漠,你们呢?”
他的姿势很随性,又有几分潇洒,也许是生长于山野的缘故,风萧的一举一动都有一种难言的气质。
有时仿若慵懒晒太阳的黑猫,然而黑猫不是黑猫,而是随时警惕抓捕猎物的黑豹。
中原一点红有些犹豫:“那个人……”
风萧道:“他说你没有值得他动手的资格。”
中原一点红道:“但你不杀我,他一定会亲自动手。”
风萧道:“一句话,一起走吗?”
曲无容拉了拉中原一点红的衣袖,道:“一起。”
中原一点红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石观音也无心再追杀他们,那便只剩下那个人的追杀。
与其在沙漠中等待,不如去中原。
“你们究竟在说谁?”
胡铁花如同听他们打哑谜,十分不解。
中原一点红看他一眼,道:“追杀我的人。”
胡铁花迷惑:“你是天下第一杀手,又有谁敢追杀你?”
中原一点红沉默。
胡铁花和此事无关,他这么说只是希望胡铁花离他们远一些。
毕竟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胡铁花是个不错的好人。
胡铁花瞥见一旁的风萧,顿悟道:“你原本是来杀他的?”
风萧朝他投去冷淡的目光,没有回应,只是对他们道:“收拾好了东西就走。”
两人点头。
被中原一点红所惧怕的“那个人”此时正在沙漠,但他并不在三人所在的城中。
与胡铁花相遇之后,薛笑人便往小城的方向来,他不想与人同行,自己做了万全的打算,水、干粮、地图等等,应有尽有。
他走的方向也是对的,如果他没有遇见一个遇难的人,薛笑人大约能和胡铁花的商队前后到达小城。
可他遇见了一个趴在沙漠里的青年,青年拉住他的裤脚,哀求道:“救我——”
薛笑人抬腿猛地从对方手中扯出自己的裤脚,头也不回地往原方向走,后面的青年伸手,嘶哑着声音道:“我是罗刹教少主!!我给你谢礼!”
嘶声喊完这两句,玉天宝呼哧呼哧喘气,命又去了半条,耳鸣目眩,他甚至不知道路过的人走没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响起,那人回头了,并粗暴地拎起他,拖着他离开。
玉天宝松了口气,果断地晕了过去。
精神力注意到这一幕的晏游:【……】
还不如被他随便一个马甲捡到呢。
好歹有过游戏里的情谊,玉天宝除了蠢了点弱了点傻了点娇气了点,是个循规蹈矩npc。
于是晏游默默地关注起他们两个来。
薛笑人被玉天宝拖住脚步,后者昏睡两日,醒来时便对上冷酷无情的薛笑人,还没有道谢,薛笑人便疯狂逼问。
问得玉天宝一愣一愣的,觉得自己是不是求错了人。
玉天宝自己以为自己是偷偷溜出来却在迷失方向才险些丧命,实际上,不管他有离开罗刹教的念头、还是在沙漠中遇难,后面都有罗刹教那些长老的推动。
玉罗刹本人在外瞎逛,被晏游坑得半死不活,但在罗刹教内的其余人眼中,他是常年闭关练功的人设。
而玉天宝这个少主委实上不得台面,长老们有心想夺权,没用的少主却有继承权,只是个占位置的废柴,他们便趁玉罗刹没有出关的迹象,打算设计让玉天宝丧命于沙漠。
薛笑人倒是听出些什么,罗刹教内不是所有人都忠心耿耿,他看玉天宝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薛笑人不打算放过玉天宝,他和玉罗刹打过交道,那人不像是个溺爱孩子的人,但玉天宝实在蠢到没边了。
他可以拿玉天宝与玉罗刹做些交易,如果玉罗刹真的溺爱孩子,将玉天宝视作命根子的话。
由于薛笑人的态度,玉天宝是警惕过的,然而薛笑人说要带他出沙漠,他便乐颠颠地待薛笑人热切起来,对他道:“多谢多谢!!等我爹出关,必定给你重谢!”
薛笑人瞥他一眼,懒得说话。
待安置好玉天宝,风萧几人已离开西域,薛笑人便正好在兰州城堵住他们。
晏游早知他在兰州等着,薛笑人毕竟是风萧名义上的上司,他暂时还没有让风萧和薛笑人闹掰的打算。
要如何让薛笑人不和风萧闹掰,还能保下中原一点红的命,晏游也是仔细考虑过的。
一个字,莽。
胡铁花也跟着他们一块到了兰州,说有朋友在这儿,入城后便去见了朋友。
他的朋友姬冰雁在兰州城做生意,已是当地首富,知道风萧入城,见到胡铁花后便问他怎么会和蛊师搅和在一起。
胡铁花简短地说了说, 而出乎姬冰雁的意料, 他竟然仿佛对风萧观感不错。
姬冰雁盯着他看。胡铁花有时太心软,待人十分真诚,如果他是这种态度,那说明风萧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物。
可那杀手不过是一名少年,如此年轻便有狠毒的名声,显然还是远离为上。
胡铁花被看得莫名其妙:“?”
姬冰雁慢慢道:“你想待多久便待多久,莫要烦我。”
胡铁花叫道:“我是来同你叙旧的,你这铁公鸡竟然嫌我烦?”
姬冰雁眉头一皱,又松开:“你这嗓子怕是没人不嫌你烦。”
这便是两人的相处模式,他们谈了些旧事,席间十分热闹,待天黑,胡铁花便在客房歇下。
姬冰雁一人在烛光下沉思,胡铁花坦言相告,风萧身边跟着的两人的身份他也知道,因此才有些不可置信。
石观音就这么在风萧面前狼狈而逃?
姬冰雁的手下有一个曾从石观音那里顺利逃出来的男人,名为石陀,石林洞府被困剿的消息传来之后,心神震荡之下石陀险些崩溃,姬冰雁给他放了假。
即使不放假,石陀想必也无心做事,还不如给他时间调理心情。
夜已深,姬冰雁回神,吹灭烛火,在床上躺下。
小胡看人的眼光时准时不准,但这次姬铁花愿意相信他。
也许风萧不是那么棘手的人物。!
第132章 一笔勾销
……果然,小胡看人的眼光不能信。
姬冰雁漠然地想着。
就在昨晚, 他临睡前得出风萧不是那么棘手的结论是今天风萧就打了冰雁的脸。
今日午时刚过, 姬冰雁和胡铁花在喝茶,院中清幽,阳光柔和,一个说这些年做生意的经历,一个说在沙漠中的见闻。
这时,管家匆匆赶来,说有人在闹事。
姬冰雁的生意做的很大,兰州城内有他名下的几家铺子,各行各业都有涉猎,有人闹事的那一家是个酒楼,消费高,能进去吃饭的人都非富即贵,姬冰雁又与官府关系极好,当地人大多不敢在酒楼中闹事。
兰州偏北,外来人不多,游商和江湖人之类的并不会特意来这大酒楼用餐。
姬冰雁起先以为是当地人在闹事,随后管家略带犹豫地说:“闹事人中有一个人像是蛊师风萧……模样和传闻中的都对上了。”
管家也知道蛊师进兰州城的消息,这么说就是肯定的意思。
姬冰雁:“…………”
他看了眼胡铁花。
胡铁花瞪着眼睛,一副惊讶的模样,察觉到姬铁花的目光还感到疑惑。
姬冰雁克制住向他翻白眼的冲动。
这就是小胡口里的“还不错”?
入城才多久就在他的酒楼闹事,不知道阻人赚钱要遭雷劈的吗?
姬冰雁做生意做了多年,但还算半个江湖人,听此消息便立刻和胡铁花赶去事发地。
桌椅板凳东倒西歪,地面蔓延着斑斑点点的血迹,掌柜和小二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看见东家后两眼泪汪汪。
酒楼大堂中不见客人——闹事的客人不能叫客人,叫放肆的无礼之徒。
总而言之,看着眼前的惨状,姬冰雁对小胡看人的眼光产生了怀疑。
坐在桌边面无表情的少年应该就是蛊师风萧,气质傲然,眉眼冷厉,生来就是所有人目光的中心。
而这样的风萧,右胳膊小臂处是一道半尺长的剑伤口,斜着延伸进后方,鲜红的血顺着指尖滴落。
几乎是闹事的另一方前脚刚走,姬冰雁便赶来,三人都有受伤,细数下来中原一点红伤势最重,身上剑伤遍布,曲无容也不遑多让。
但三人好像都没有包扎伤口处理伤势的迹象,默然不动,场面的气氛有些古怪。
姬冰雁从他们的沉默中察觉到什么,还没来得及多想,胡铁花便从他身边蹿了出去,急道:“你们还发什么呆呢!快去医馆找大夫啊!”
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猛然回神,第一反应却是看向风萧,神情沉重,眼含担忧。
风萧慢了一拍,捂着伤口站起来,姬冰雁心中弯弯绕绕闪过数十个念头,道:“三位可以乘我的马车。”
“……”
风萧轻轻点头,和往常嚣张桀骜的模样十分不符。
胡铁花一时不知是该惊讶铁公鸡拔毛还是风萧明显状态不对的样子。
姬冰雁的车上各色物品应有尽有,小伤口撒了金疮药,严重的剑伤便等去医馆缝针。
风萧身上只有一道伤,血肉翻裂,隐约可见白骨,触目惊心,唯独伤者本人无动于衷。
胡铁花和姬冰雁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去问风萧在酒楼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风萧和中原一点红在隔间里处理伤势严重的伤口时,胡铁花在另一边向曲无容询问起事情的经过。
在那之前,两人已经从掌柜那里了解到大致情况,掌柜和小二了解的不多,整合一下,便是风萧一行人原先在二楼用餐,气氛一开始十分和谐,直到后来忽然有一人在他们那桌坐下。
那人戴着兜帽和面具,小二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的酒楼。
端菜招呼客人的间隙,小二瞄见四人交谈的场景,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气氛剑拔弩张,杀气腾腾。
后来小二再端菜经过,他们便仿佛谈崩了似的,纷纷拔剑,从二楼打到一楼,客人四散奔逃,桌椅倒的倒裂的裂,乱成一团。
听到这里,姬冰雁意识到自己所见的大堂惨状还不是全部。
……他是不是还得感谢他们没往后院去?
掌柜说,黑袍人离去前曾丢下一句话,他说:
“如你所愿,我不会再追究,但他可不是最值得你保护的人。”
据掌柜和小二们一起肯定地描述,那时风萧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自顾自地发起呆。
胡铁花倒是知道风萧本该暗杀中原一点红,却不知道他反过来护住两人的原因。
那黑袍蒙面人大约是和中原一点红有仇之人……
所以他们之前说了些什么?
曲无容面对两人的询问,微微垂眼,不知道该如何述说事情的经过。
黑袍人来势汹汹,对背叛他的中原一点红轻蔑而恶劣,但在风萧面前,两人的关系反而显得平等一些。
只因风萧比他更加傲气,毫无尊敬之意。
黑袍人对风萧既没有教养之恩,也没有指导指引之情,除了“自动找上门的上司”这一层身份,两人之间毫无关系,风萧愿意搭理他已经算配合了。
总而言之,和黑袍人交锋辩论的最后,他说的话激怒了风萧,曲无容组织好语言,用自己的话向面前的人解释:“那黑袍人说,与其保护没用的家伙,不如想想自己四处结仇会给熟人带来的麻烦。”
事实上,黑袍人说的更不留情:“与其保护派不上用场的叛徒,不如反思你四处结仇会给别人带来多大麻烦……我听说你在汴京交了个好朋友呢,似乎是小晏先生?听闻他不懂武艺?”
说到这里,黑袍人发出一声冷笑,仿佛在嘲笑风萧,又悠悠道:“你做事没个章法,即使仇人拿你没办法,但一个不通武艺的说书先生……你觉得他会如何?”
显而易见,黑袍人很清楚风萧在汴京做了什么,他与哪些人有往来,又是如何与汴京的那位说书先生交好……话语之中,暗藏威胁之意。
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都曾见过桀骜不驯的风萧在小晏先生面前是何等乖顺,还没来得及多想,从风萧身上便爆发出猛烈的杀气。
下一秒,黑袍人出剑,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拔剑,虫蛇爬出,风萧一脚踹上面前的桌子,面无表情,声冷似冰:
“你在威胁我?”
有一手驭蛊之术,风萧自己从不动手,但那时他却一副恨不得扼住黑袍人喉咙的模样。
眉头紧皱,杀气四溢,中原一点红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
风萧杀人时从不外放杀气,对待生命有一种奇异的漠然。
汴京的那座小院,对风萧的意义绝不是“住过一段时间的地方”。
外面曲无容向胡铁花两人淡淡解释,房间内,中原一点红小心翼翼地看着风萧的脸色。
风萧面无表情,银针从伤口处穿过,羊肠线将伤口合拢,狰狞又可怖。
中原一点红看不出风萧的想法,心中沉沉,究根结底,黑袍人拿小晏先生威胁风萧,是因为他背叛的缘故。
处理完伤口,两人出门,医馆是姬冰雁名下的医馆,出于与他们交好的念头,姬冰雁没有收费。
胡铁花道:“不如去姬冰雁家里住,他府上有大夫,你这伤口不能没人看顾。”
他说了姬冰雁想说的话,姬冰雁只能点点头,随后冷冷地看了眼胡铁花。
风萧拒绝了:“我自己会医术。”
胡铁花盯着他的伤口嘀咕:“你不会把自己毒死吗?”
若是以往,风萧会冷冷地看他,但此刻的少年依旧面无表情,没有回应。
胡铁花吃惊不已。
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也拒绝了,他们姬冰雁府上只会带去麻烦,尽管黑袍人说了放弃,但还是尽量少牵连一些人为好。
分别之际,胡铁花偷偷看风萧,少年垂着眼跟在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身后,透出一股茫然。
他在想什么呢?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他那样。”胡铁花说,“他应该抬着头,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除了低头,他现在也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姬冰雁上了马车,对站在车门口的胡铁花道,“上车。”
“几年不见,你好像更冷了。”胡铁花爬上马车。
姬冰雁凉凉道:“那我就不会把你叫上马车,而是把你丢下。”
“别!”
到了晚间,风萧终于恢复常态,一改此前神思不属的模样,中原一点红见他这样,放心了许多,随后郑重地表示了离开的想法。
“是我拖累了你,你如果不放心小晏先生,就去见他吧。”
“?你在说什么?”风萧挑眉,“今天他才来找茬,你就要走,等着让他来杀你吗?”
中原一点红一怔:“可我拖累了你……”
“拖累我是不假,但你先给我待在这儿。”风萧道,“你凭什么逃?没有人应该被任何人束缚一辈子, 你为他杀人卖命这么多年, 下半辈子也想被他纠缠吗?”
“……我背叛他了。”
中原一点红有些茫然。
“背叛?”风萧冷笑,“你知道什么是背叛吗?你只是逃了而已。”
“……”中原一点红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虚心求教,“什么才是背叛?”
“破坏他的计划,毁掉他的老巢,反过来给他一剑,那才是背叛。”
风萧的语气尽显桀骜不恭,他和黑袍人是同等地位的,他赚钱,黑袍人的组织有了名气,彼此获利,谁也不欠谁。
中原一点红艰涩道:“我是他养大的,剑术也是他教的。”
他和风萧本质上是不同的。
风萧杀人会分到钱,但他不会,他的钱是要上交的。
风萧道:“教养之恩不过是他束缚你的枷锁,只有教养之恩而无情谊,只有利用,那样的感情是不长久的。”
中原一点红觉得这段话略有些耳熟,稍一细想,道:“小晏先生的书……?”
在小晏先生家中暂居养伤时,中原一点红有幸拜读过他的书,天马行空潇洒肆意,不怎么看书的中原一点红在养伤期间看完了他的所有书。
风萧看他一眼,眼中潜藏的意思大致是“你既然看过怎么还这么墨迹”。
中原一点红哑口无言,默了半晌,问道:“他今日说如你所愿,你觉得他还会来吗?”
“所以你要待在我这里,等着。”风萧干脆地说。
中原一点红还能怎么办,只能点头,又默了半晌,问道:“小晏先生那边……”
他也担心小晏先生。即使与六扇门的捕头交好,可小晏先生本人是个不通武艺的弱书生。
“……”
风萧的停顿显而易见,从一开始,他就回避了和小晏先生有关的话题。
中原一点红看着他。
【他在担心你。真好。】
系统十分感动。
可晏游本人不仅能冲刺一百个一千米还能把人当绳子抡。
晏游道:【你不担心我吗?毕竟我是个弱书生。】
系统诚实道:【我只担心你的对手。】
面对中原一点红对小晏先生的担忧,风萧沉默了片刻,短短的一瞬间,表情显出几分空洞。
他对人情世故并不熟悉,晏游让他感到安心,交好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但黑袍人的威胁让他意识到自己对晏游那样不够强大的人来说,反而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风萧仇人众多,他从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自己的存在会将朋友置身于危险之中
令人作呕。
那些会利用小晏威胁自己的家伙,只不过是在他面前束手无策的手下败将罢了。
生来桀骜的蛊师只想将那种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至于小晏先生,他确实有给其带去风险的可能性,但他相信步明灯,再不济还有蔺尘星。
风萧道:“没有人能杀我不想杀的人。”
短短一句话, 尽显傲意, 王霸之气扑面而来。
中原一点红被他装到了,瞳孔震动,目露仰慕之色。
姓名:中原一点红
状态:〈这个人好酷〉
薛笑人之所以在最后丢下一句“如你所愿”,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一靠近中原一点红与曲无容,便险些疼得握不住剑。
在酒楼打斗的间隙,薛笑人发现这一点后不动声色地尝试了几次,意识到自己被风萧下了蛊,他藏在面具后的脸骤然阴沉。
目光交错间,风萧神情傲慢,暗藏冷意,眼底是翻滚的怒气。
风萧对他下蛊,不仅仅是因为中原一点红二人,还是因为薛笑人表露出的对那说书人的恶意。
薛笑人连那说书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晓,提起他不过是为了警告风萧——再嚣张跋扈也要有个度——警告是警告了,可风萧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激烈,大有薛笑人敢再提一句说书人便立刻杀了他的意思。
这种行为也是一种背叛,可薛笑人没有责备风萧的立场,准确地来说,他们只是合作关系,而且风萧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底牌。
薛笑人偷偷与风萧单独见面,少年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抬眼间依旧是从初遇之时便毫无改变的傲慢。
“你还敢来见我?”
“有何不敢?”薛笑人尖锐地道,“接了任务不做的是你,你还有脸在我面前护着他们?自己打出的招牌莫非不想要了?”
“我的招牌用得着你来管么?”风萧冷笑,“不如说你自己打脸来杀一点红,还有脸在我面前叫嚣。厚颜无耻。”
“若非你言而无信,我用得着来么?”薛笑人道,“你这人肆无忌惮,做事不想后果,只凭一身蛊术迟早会遭殃。丢掉巫蛊之术,你连六岁小儿都不如——六岁小儿都知道看碟下菜,你倒好,谁也不放在眼里。”
“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给我解蛊。”
“我想听的不是这句话,只要你离他们远远的,你不会有事。”
“——我绝不会动汴京的那个说书人。”薛笑人紧紧地盯着他,“满意了?”
风萧指了指自己僵硬地摆在身侧的胳膊。
“”
薛笑人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摩挲两下,抬手扔给风萧。
“伤药,给你。”
风萧一把接住,握在手中翻来看了看,嘴角勾出一个轻笑,嘲笑之意十足,薛笑人怎么看怎么碍眼。
“一笔勾销。”薛笑人说道,“从今之后,再不提今日之事。”
“你说的。”风萧似笑非笑,“希望咱们相安无事。”
真要算起来,薛笑人并不算亏,早在风萧蛊师的名号压中原一点红一头之后,风萧就成了薛笑人手中主要的敛财工具。中原一点红为他杀了那么多人,腥风血雨中自己闯出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号,而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风萧便后来居上。
不管怎么看,风萧的价值大于中原一点红,可同理,风萧的不可控性远高于中原一点红,但这一点,早在薛笑人找上风萧拉他入伙时便有了心理准备。
除了桀骜不服管教,风萧大部分时候都十分配合,薛笑人甚至没见过他动怒,他的不高兴往往只是浮于表面,唯独这回,风萧怒气翻涌,令人心惊。
薛笑人若有所思。起码他知道了风萧并不像表面那样冷漠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那说书人,以及曾与他有过往来的人,譬如罗刹剑客,譬如蔺小神医这些人对风萧来说,绝不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薛笑人离开兰州,风萧则慢慢地养伤,马甲是血肉之躯,受伤就是真的受伤——除了伤好的速度比正常人快了一些——总之他确确实实虚弱了一段时间。
胡铁花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认真地道:“你这脸看不出身体状况如何。”
风萧:“我伤得是胳膊又不是脸。”
胡铁花道:“我的意思是你有些黑。”
风萧冷笑:“你比我又好到哪里去?”
在沙漠外风吹日晒那么多年,昔日的花蝴蝶已经谈不上是美男子了,只有一双眼睛毫无变化。
胡铁花语塞。
风萧和薛笑人私下单独见面谁也不知道,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刚刚剑拔弩张的两人私下见面时竟然没有动手。
小心翼翼的地等了四五日,中原一点红终于确认黑袍人放弃了他。
他仍然有些不可置信,黑袍人手段残忍,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也许风萧还做了些别的什么……
风萧对中原一点红的念头浑然不觉,姬冰雁对江湖上的消息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知道此事后便登门询问。
坊间传闻杂七杂八并不靠谱,风萧带伤在各个小酒馆蹿了几次,厌烦不已。
而姬冰雁的府上幽静干净,是个探听消息的好地方。
姬冰雁不动声色,风萧想知道什么,他便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至于不清楚的事,当然说不出什么。
他发现,风萧对这一年来名声大噪的三人十分关注。
风萧甚至没有掩饰的意思,直来直去地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关注。
“金风细雨楼苏楼主向蔺神医送了锦旗,听说他身子已有好转,花家给他送上一车贺礼,并请他去杭州做客……”
“他去了?”
“他去了。”姬冰雁喝了一口茶,“听说是与花家七童还有借住地的主人一起去的。”
风萧点了点头。
借住地的主人,自然传闻中的小晏先生。
姬冰雁想到了自己昨晚看的书,他的商队里人人都用小晏先生的故事打发时间,而他昨夜第一次看,险些忘了时间,不知今夕何夕。
“你的伤还好吗?”姬冰雁客气地关心了一下风萧的伤,他和任何人都很难迅速熟络起来,本性如此。
“还好。”风萧的语气也谈不上热络,问到了想知道的事情,他毫不留情地告辞了。
姬冰雁盯着他的背影瞧了一会儿,直到消失,才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风萧本人和传闻中的蛊师相比,更像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他的傲慢与生俱来,但不知世事,目光天真又残忍。
是个奇怪的人。!
第133章 人上之人
在风萧与休夜在江湖上大展身手时,步明灯与顾惜朝正在往杭州去。
遇见步明灯之前, 顾惜朝居无定所提心吊胆, 但遇见步明灯之后,生活发生了变化,他觉得自己不该奢求更多,所以步明灯说要带他一起去杭州时,顾惜朝觉得这辈子永远也无法报答步明灯的恩情。
步明灯安静又温和,无法从语言和神情知道他的想法,顾惜朝感激他,却又不知道做什么会让他开心。
他好像什么都不缺,家世钱财容貌名望,唯独没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即使有过蔺尘星的诊治,他还是那副病弱的模样。
“蔺小大夫也治不好你吗?”顾惜朝难过地问。
步明灯摇摇头。因为是哑巴他可以微微笑着搪塞一切事情,但顾惜朝现在是他弟弟弟,所以他缓了缓,向顾惜朝解释原因。
——他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多年前遇见了蔺尘星,那时他就已经是苟延残喘,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与天夺寿的结果。
“可苏梦枕也是自幼体弱为什么他就能被治好,大哥你不行呢?”
顾惜朝有些难以接受。
晏游忍不住琢磨,马甲三号病发时真有那么惨吗?小boss的担心都要溢出来了。
步明灯只是抬头摸摸他的头,微微笑了笑。
苏梦枕那样的人能活下去,是因为心中有一团火,火不灭,人不死,蔺尘星能治好不想死的人,却治不好不知为何而活的人。
所以步明灯什么也没有说。
步明灯和顾惜朝两人把老弱病残占了一半,外表上看起来软弱可欺,难免会吸引一些不轨之徒——不过步明灯比顾惜朝想象中的还要厉害,摘叶飞花皆可伤人,与温润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是伤人时的冷漠。
这和顾惜朝一直以来的印象有所不同,他和步明灯共处的大部分时间门都没有机会看到他出手,即使听到过相关传闻,他都处于一种半信半疑的状态。
但顾惜朝由此确认,这才是真正的步明灯。
步明灯是个温柔心善的人,却也是个极为冷淡的人。
步明灯是因为看他可怜才帮他的吗?顾惜朝偶尔会困惑地想,但他不会向步明灯问出这个问题,步明灯对他没有任何要求,却对他有求必应,如果问出这个问题,步明灯会怎么回答呢?
顾惜朝不想知道答案。
他现在和步明灯地位不平等,步明灯是施恩者,他是被帮助的人,思考这些并不能改变自己受步明灯帮助的事实。
要等到以后再问。等到他足够强大,能够回报步明灯恩情,两人处于同等地位的时再询问原因。
现在的顾惜朝没有被残酷的现实毒打,还是那个自尊心奇高的少年。晏游所认识的那位NPC在登场之前便尝尽凄苦,隐忍负重,是个将自尊和野心藏在卑微之下的青年。
晏游一直都知道顾惜朝心情复杂,但真不知道他心里会这么纠结,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时期,顾惜朝都很会心里藏事,在步明灯面前乖顺得看不出任何想法。
从这方面来看,两人还有些相似。
他们在风萧离开之后不久启程出发,当西门吹雪去找休夜、风萧在沙漠里等石观音来见他时,两人才刚到杭州。
修整一夜,顾惜朝和步明灯带着处理丧葬事宜的专业人士去了城郊。
墓碑是块木板,上面是顾惜朝稚嫩的字迹,历经风吹雨打已经不大清晰,隐隐可见笨拙的刀削痕迹,坟包上杂草丛生,顾惜朝默默地拔草,步明灯在他身边蹲下也跟着拔草,拔着拔着,泪珠滴落,地面洇湿,顾惜朝呜咽一声。
拔完草,两人退到树荫下,顾惜朝用袖子擦擦眼睛,抬起脸,露出一双兔子般的红眼睛,泪汪汪的。
步明灯垂眼看他,目光柔和而又沉静,顾惜朝对他露出一个笑脸,有释然,有难过,随后他抬手,扑在步明灯怀里。
“步大哥,谢谢你”
声音闷闷的,拥抱紧紧的。
晏游呆了一瞬。
那一瞬间门,他想了很多,回忆翻涌,许多画面一闪而过,沉默良久,步明灯默默地回抱,伸手揉了揉怀中的头。
顾惜朝的眼泪已经止住,被步明灯一揉,又涌出眼眶。
抓住救命稻草、表现出自己的弱势,让步明灯对他更加心软,为自己谋得利益,顾惜朝一直以来都是抱着这个想法当一个乖巧的孩子,但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顾惜朝已经十分依赖步明灯,甚至将他当作了家人。
步明灯的衣裳是浅色,泪迹明显,顾惜朝退出去后好一会儿不敢和步明灯对上眼睛。
淡衣墨发的病弱公子温和地笑,如果顾惜朝抬头看见,便会发现他这个笑容与之前飘渺疏离的微笑有所不同。真实的、掺杂着落寞与悲伤,像春日枝头轻颤的雪,从高处跌落,如灯湮灭的瞬间门。
重新将母亲安葬后,顾惜朝在崭新的碑前跪下,上香,于延长伸展的烟火中安静地磕头。
步明灯没有看他,只是望向远处。飞鸟掠过林间门,枝叶于风中摇摆,天地之间门仿佛只剩下他二人与坟。
两人回程时走得慢悠悠的,顾惜朝比之前还要沉默,沉默得不像他之前在步明灯面前展现出的模样。
步明灯牵起他的手,冰凉与温热的手相触,顾惜朝骤然回神,呆了片刻,低下头。
两人手拉手回到下榻的客栈。
第二天,两人退了客栈,又往城中心去,毕竟来了杭州不去西湖,简直枉来此遭。
花满楼的百花楼就在西湖畔,由于花满楼出了远门,现今里面的人是花家派来专门打理花草的人。
花满楼是幺子,花家自然不想他回来后看见一室败花。花家知道步明灯是蔺神医诊治的病患,对从汴京而来的一大一小颇为照拂。他们做的事也没有隐瞒两人,花满楼的三哥还特意见了他们一面,温文尔雅,气度不凡,步明灯坦然受之,顾惜朝却忍不住想,在这样礼仪周正氛围良好的家庭成长,花满楼才会是那样温柔的人。
去看西湖之前,顾惜朝偷偷去了自己生长的青楼,夜间门人声鼎沸,灯火喧天,脂粉香气弥漫,他在阴影中仰头望去,眼中光影浮动。
他在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好回忆,记事之初,他和母亲的待遇便十分糟糕,忍饥挨饿挨打挨骂都是常态。
顾惜朝冷冷地想,他一辈子也不要踏进这里,永远也不要让自己回到那般悲惨的境地。
——我要成为人上之人。
少年眼底燃火,驻足良久,头也不回地朝阴影中走去,喧嚣抛掷身后,决心深重。
姓名:顾惜朝
状态:<我要成为人上之人>
好感度:50
栏杆侧,王怜花慢悠悠地收回视线。
阴影里的少年不够敏锐,他站了多久,王怜花便看了他有多久。
顾惜朝的秘密原来是这回事王怜花忽地笑了笑,看来步明灯还是听进了他的话。
事到如今,王怜花也有些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运气。
当初他倒是想和这两人同行,怎地如今不想见面了还能遇见,果真是天不遂人愿。
王怜花举起酒盏,酒盏后人影憧憧,薄纱轻摇,他笑盈盈地一饮而尽。
明天就离开杭州吧。
晏游对顾惜朝的动向一清二楚,倒不是故意关注,只是他一点开地图,代表NPC的橘点红点绿点看得一清二楚,下方还有人物角色标注。
王怜花上次还是橘点,这回晏游打开竟然是个绿点,这代表王怜花成了友方。
晏游一挑眉,刚觉得奇怪,那绿点便在他眼皮子底下跳回成橘点
青春期的千面公子这么纠结的吗。
晏游摇摇头,目光扫过代表顾惜朝的绿点,落在一个红点身上。
赤红如血珠,那是原随云。
原随云也在杭州城中。
阳光明媚,天清气朗。
步明灯与顾惜朝一同外出游湖,湖面波光粼粼,小荷初绽,碧绿相映,天色高远,两人盘腿坐在船头,沐浴阳光。
顾惜朝昏昏欲睡,各种声音从远处传来,唯独身侧分外安静。
他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步明灯看他一眼,伸手拨水,凉意中有一股温暖。他收手,抬头望向天边的太阳。
船夫撑篙划船,长篙入水,不知为何拔不出来,他慌了神,拔了又拔,船往前去,后面又有船来,船夫勾不住,松了手,可下一刻,那怎么拔都拔不出的船篙径直倒下,砸向后方的游船。
船头正站着一位青年,船夫急呼:“——公子小心!”
那青年不曾抬头看一眼,抬手挥袖,轻松地将来势汹汹的长篙握在手中,对慌张的船夫露出一个笑脸,将船篙递给他。
步明灯站起来从船头向后望时,正好看见他那张温柔的笑脸。
顾惜朝被惊醒,看一眼步明灯,又看一看正向后方公子道谢道谢的船夫,拼凑出刚才发生的事清。
船夫向那位公子道完谢,回头见两个客人都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顾惜朝摇摇头说:“不要紧。”
原随云只听见一位少年的声音,可船夫说的是“两位” 。
没有说瞎子不能游湖,原随云虽看不见,但他能感受。
他察觉到一个人的目光,那目光中不带任何情绪。
一个哑巴和瞎子根本不能对话,没有结识的契机,步明灯看着原随云的船靠近,随后分开,向远处荡去。
在湖上游了小半个时辰,两人踏上岸,顾惜朝兴致不减,脸上的笑容十分真实。要知道他以前虽在杭州,却从未这么近的看过西湖,没有时间门,也没有余钱。
顾惜朝是个很会观察人也很会照顾人的小孩,步明灯不能说话,他便当步明灯的嘴巴,与人沟通的事都交由他来做,离京至今,顾惜朝整个人变得更加活泛了。
“步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顾惜朝挂念着自己的课业,又不知道步明灯想什么时候离开。
步明灯想了想,伸出三个手指头。
现在交通不够便利,路上又多艰险,让顾惜朝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单独回去,危险太多。
晏游决定等送顾惜朝回京,本体就跟着步明灯一起出来。
顾惜朝握紧了筷子,犹豫了一下,问道:“送我回去之后就走吗?”
步明灯在汴京过得并不安逸,工部和皇帝时常有事相询,年后去汴京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门都待在皇城。若非那时他咳血晕迷,谁也不知道他身子又差到那种地步。
步明灯点头,顾惜朝松了口气,道:“到时候你一个人,要记得注意身体,回去之后让蔺小大夫再看看吧?”
他语气十分认真,有几分可爱,步明灯莞尔一笑。
原随云在两艘船分开之后才被手下告诉了步明灯的身份。
步明灯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出现的时间门大约在风萧扬名前后,最开始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也不知道他是个哑巴,直到他和名叫蔺尘星的神医一同入京,路上经由病人之口,才让他的名字为众人所熟知。
原随云没兴趣和一个哑巴交好,瞎子和哑巴共处只是互揭伤疤,如同舔舐伤口的小兽,弱小又无能,所以原随云从不与那些人往来。花满楼同样是个瞎子,还是个风评不错的瞎子,可原随云从没有想过和他交好以提升名望。
他知道蔺尘星医人几乎来者不拒,除非当真无药可医。
原随云在等。
如果蔺尘星能治好花满楼的眼睛,那他的眼睛自然不用多说。!
第134章 路见不平
在即将离开杭州的前一天,两人遭遇了一路以来司空见惯的事件。
有人纵马闯街, 气焰嚣张, 扬鞭经过,路上行人纷纷躲闪,惊叫声不断,一片骚乱。
步明灯正和顾惜朝经过,长鞭挥来,他一手护住顾惜朝。另一只手夺过长鞭,手腕一翻,鞭柄入手,扬鞭就向马上之人挥去。
破空声响亮又刺耳,带着划破一切的气势击中骑马之人。
步明灯挥了不止一下。
那人骤然被夺去长鞭还处于惊异之中,猝不及防被打,疼得嗷嗷叫,棕马受惊,扬首长鸣,他翻滚落马,又是痛叫一声。
“步、步大哥?”顾惜朝愣愣的,表情茫然。
步明灯的速度太快,没有丝毫犹豫,顾惜朝见过许多次他毫不留情的模样,但像这般夺过鞭子反手抽回去还是头一次。
在那人抬头之前,步明灯随手把鞭子扔进偏僻的角落,带着顾惜朝走了。
等那人晕头晕脑地缓过劲,发现不止拦他的人没了,他的鞭子也没了!
顾惜朝抬头看步明灯,嘴角扬起,笑得像只小狐狸。
步明灯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向顾惜朝眨了眨眼睛。
顾惜朝的眼睛噌得一下亮了,他一直以为步明灯嫉恶如仇是个十足十的正经大好人,不会做出这么俏皮又狡黠的事。
但事实显然不是他想的那样,这让他感觉步明灯变得更加真实了,自己离他又近了一些。
这回和步明灯一起出门实在是太好了。
顾惜朝由衷且高兴的想。
与此同时,晏游在想:不妙啊,好像在不该做的人面前做了不是时候的事情。
教训人这事确实是出自本意,他好歹是个好青年——外表和内心皆有之——当然不会对这种事坐视不理,但教训完之后,晏游发现一件不太妙的事情。
最不该看见步明灯挥鞭的人看见他挥鞭了。
看见他挥鞭的重要角色是太平王世子aka性癖独特九公子。
人人都有性癖自由,晏游尊重并理解,但不代表他有那样的癖好。
《江湖online》宫九这个角色的某方面人气值仅次于方小侯爷,晏游曾想拜读某部以宫九为主角的人气衍生作品,却在十分钟后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退了出来。
正常情况下,用双眼赏阅需要五十分钟,晏游却没能看完。
那本衍生作品名为《九十九夜》,不止长,内容还十分丰富。
因为这部作品,“九十九”成了宫九在游戏里的代称。意思约等于方应看的“方应折”。
总而言之,晏游对宫九的性癖不感兴趣,也不像其他玩家会高喊“放开那个NPC让我来!”,游戏里但凡碰到宫九“发病”的场景,他都只是拿着瓜默默围观。
比起宫九的模样,晏游更喜欢看npc被祸害时的懵逼神情。
他看过西门吹雪吐,看过冷血拔腿狂奔,还和陆小凤你看我我看你,策划只准NPC遭殃,玩家只能毁气氛而不能选择加入。
游戏策划一视同仁煞费苦心,要么大家都有,要么都没有,像晏游这样吃瓜的人有,扼腕叹息的人也有。
游戏论坛里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投票,有一个投票是“希望出哪两位角色共同出场的剧情章节”,其中“方应折与九十九”一骑当先名列前茅。
还有关于两人剧情章节风格的投票,但所有选项几乎不可能被选上。
晏游没投他俩,凑热闹投了另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选项——“方应折与石观音”。这两人在剧情里没一点关联,但方小侯爷是个谁也不能否认的美青年,所以这个选项差不多排在第三位,时上时下。
和其竞争第二位的是“无花大师与九十九。”
一言以蔽之,方小侯爷与九公子是《江湖online》里人气角色。
晏游乐意吃瓜,但不乐意当主角之一,可现在没了程序设定,说不定宫九对NPC以外的人也会产生兴趣——比如说他已经走了这么远,宫九的目光还黏在背上不放。
系统不知为何有点幸灾乐祸,友好地建议道:【开辟一下和游戏角色接触的新路线怎么样?你和宫九的接触就只有去年那几天,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晏游不为所动:【我节操尚在,没兴趣自己动手。】
系统的语气一言难尽:【不动手但在旁边吃瓜就算有节操了吗?你对节操的定义有点奇怪。】
【AI也懂得什么叫做节操吗?】
【别小看AI!——还有我们才不是AI!是智能生命!】
晏游拉着顾惜朝回到客栈,休息一夜,第二天吃过早饭后歇了片刻,两人便打算离开。
顾惜朝度过了一段欢快的假期,心满意足,积极地提议说由他来驾车。
晏游当然由着他。
一来步明灯体弱人设不倒,二来顾惜朝是个很聪明的小孩,也很有自尊心,如果拒绝会让他不开心。
马车晃悠悠地启程,晏游坐在窗边向外看。
帘子被掀起挂在窗顶,青年抬眼向外望,车头少年手握缰绳,融入繁华的杭州城中,宛如风景。
宫九应该是昨日才来杭州,晏游对他没做标记,没能立刻发现他来。游戏中宫九瘾发时会命人鞭打他,但有一个促使他瘾发的条件——浓重的杀气。
昨天步明灯使得那一手鞭子不错,但晏游确认没有放出一点杀气。
步明灯能够态度平静地做任何事,没有特意针对什么,更别提发出杀气。
难道宫九是因为三号马甲的鞭术而蠢蠢欲动了?
晏游费解地想。
如果真是这样,宫九未免太随便了……对他蠢蠢欲动的玩家们大概会专攻鞭子作为武器吧。
马车外,迷路的太平王世子正在漫无边际地闲逛,微微侧首后与步明灯对上了视线。
那一瞬间,晏游清楚地看到宫九嘴角微微上扬了一毫米。
他没什么反应,系统却一哆嗦:【噫——】
晏游憋笑:【这是什么反应?又不是对你感兴趣?】
系统:【我讨厌这种反差大到让人接受不来的家伙。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表面正常实际上自毁倾向严重的宿主吗?他是我们系统界挑选宿主的反面教材,宫九和他的反差很相似。】
晏游若有所思:【理解不了。照你这么说,小侯爷也是反差大的人,你怎么不讨厌他?】
系统绞尽脑汁:【他那是野心大,是不一样的。】
晏游觉得自己无法理解。人人都有反差,世上哪有表里如一的人?不过有大有小罢了。
马车越过宫九不过转瞬间的是,期间宫九一直用那种微妙的神情看着步明灯。
马车内面色苍白的青年对他微微笑了笑,仿佛对他的打量毫无察觉。
这回轮到宫九觉得奇怪了。那鞭子当真是面前这个羸弱青年挥出的么?
迅如雷电,势如长蛇,宫九自己都挥不出那样的鞭子。
顾惜朝也注意到了车外的宫九,能把白衣穿得有特色的人不多,更何况宫九无论外表还是气度都令人无法忽视。
宫九看步明灯时,顾惜朝也在回头往里看。他不喜欢宫九的目光。
马车驶远,把宫九抛得远远的后顾惜朝回头问道:“步大哥,那个人是?”
步明灯对他摇摇头,意思是不认识的人。
顾惜朝皱着眉继续驾车,总觉得那人来者不善。
是以前见过的人吗?
顾惜朝少年老成,忧心忡忡地担心有人会不会对他哥图谋不轨。
即使步明灯一拳出去能打飞三个人。
马车出城后不久,前方出现一辆马车,低调普通,帘子微晃,经过时传来一阵微香。
顾惜朝一心一意驾马车,这辆车的车夫却有些三心二意。
车夫看见车厢里的步明灯,高兴地叫了一声:“步公子!”
顾惜朝侧目。
步明灯微微侧首,抬眼望向对方。
是六分半堂那个失恋的小喽啰,名叫雷羿。
不过他出现在这里,能当车上之人的车夫,也许不能说他是个小喽啰了,单纯是个跑腿的车夫。
雷羿记得六分半堂上上下下对步明灯该有的态度,毕竟步明灯是陛下面前大红人,就算大堂主在他面前也得和蔼可亲。
他热情地喊了名字,那车厢内的羸弱青年便向他看来,应当也是认出他来,点点头,露出一个清风般和煦的微笑。
雷羿猜他们要去京城,既纠结要如何搭话,又不知道身后的大小姐雷纯是如何想的。
不过瞬息,步明灯乘坐的马车便往前驶了三四丈。
雷羿:……那驾车的少年就不能懂点事吗?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出声询问,是个轻柔的女声,她轻轻道:“你说步公子,莫非是那位步明灯?”
雷羿道:“正是他。”
他的任务是护送雷纯上京,马车上坐着的不止雷纯,还有她四位用剑的侍女,名为梅兰竹菊。
雷纯天生经脉羸弱,不能习武,身边便培养了四位足以保护她的侍女。
但雷羿其实不是很想当这个车夫,可他自从闯了祸,便尽是被安排一些跑腿的活计——明明在因失恋和苏杭互殴之前,他还算得上前途无量的小喽啰。
雷纯方才从帘子的缝隙中看见了步明灯的样貌,犹如不染尘埃的白玉,也确实像个病秧子。
她便道:“他应当是去汴京,既然顺路,之后停下时可去拜访。
雷羿点头应好。
雷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清丽脱俗,气质淡雅,脸一露出,便吸引众多人的目光。
她早已习惯他人的目光,面不改色,客栈内顾惜朝正踮着脚向掌柜要房,身边站着的正是步明灯。
雷羿在顾惜朝身后排着队,想方设法套近乎,但步明灯只是笑着看他,偶尔还要得到顾惜朝警惕加防备的眼神。
……这小鬼是把他当坏人了吗!
雷羿嘴角直抽,他知道步明灯收养了碰瓷的小孩,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可他难道这么像个坏人么?
雷纯下车,四名侍女簇拥着她上前,顾惜朝丛掌柜手里接过钥匙,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她和雷羿是一路的后,赶忙拉着步明灯走了。
顾惜朝见过雷羿去找晏游,知道他是六分半堂的人,六分半堂的人总想见步明灯,而六分半堂甚至只是想见步明灯的所有势力中的一个。
但顾惜朝只相信神侯府的那些人。
步明灯任他拉着,一大一小消失在楼梯上。
雷羿叹气。步公子明明不是不好说话的人,但他身边的这个小孩也太不好说话了——甚至不准人说话。
雷纯没什么表情,神色冷淡。
她对步明灯的了解仅止于耳闻,听说是个武艺高强的羸弱公子、同时是朝廷上正当红的隐形人物。
从外表来看,是个温润柔和的人。
顾惜朝在步明灯面前原本是有些沉默的,但一路走来,又有杭州外扫墓一事,顾惜朝在步明灯面前的话渐渐变多了。
也许是因为步明灯总是一副沉寂的模样,他想让步明灯的身边变得更热闹一些。
顾惜朝并非爱说话的人,在和韦恒光一起学习时,顾惜朝总是冷酷地围观韦恒光因闯祸而被追得上蹿下跳的情景,与在步明灯面前的活泼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反差。
系统又感叹:【你看看,你如果走好感度路线的话任务进度绝对噌噌涨。】
晏游敷衍的瞎话张口就来:【恨比爱长久,人见人爱难,人见人恨是最简单的路线。】
系统:【只是你的恶作剧心思在作祟吧?】
晏游默了一瞬。系统变身吐槽役,真怀念以前那个拿他没办法时只会发乱码嗷嗷叫的系统啊。
两人下楼吃饭,等菜上来期间,顾惜朝在步明灯对面掰着指头数还有多久到汴京。
他今年十三岁,有些人在十三岁之前便开始考科举,顾惜朝的户籍落在洛阳步家,名义上是养子,届时考试也是从洛阳开始考。
顾惜朝只想快些入仕途,今年县府试时间已过,只能待明年。在那之前,他要好好准备。
“如果走大路,一天歇一晚,半个月左右就能到京城……”
顾惜朝正说着,一旁有人走来,那六分半堂的弟子对步明灯道:“步公子,你们是要去汴京?”
步明灯点头。
顾惜朝坐直,静静地看着他。
雷羿道:“那我们正好顺路,不妨一起行动,也好有个照应。”
顾惜朝震惊,竟然这么随意地说要同行?好不要脸!
雷羿也没办法,如果让上头的人知道他没做任何努力就放步明灯走,绝对会再次被罚在门口站一个下午。
他只好努力一把了。
步明灯比蛊师亲易近人些,雷羿听说人在京城的雷柯因为欺负人,被路过的蛊师用蛊虫狠狠地教训了一番。
还听说雷柯疼得嗓子都哑了。
嚎的。
所以雷羿觉得自己算比较幸运的家伙,步明灯不止没有怪罪他,对他的态度还十分平和。
步明灯当然没有给他回应,顾惜朝开口道:“你那车上坐的是十分重要的人吧?和我们同行不会冲撞她?”
雷羿终于正眼看顾惜朝,他一直努力无视这少年灼人的视线,但对方现在代表步明灯的意思。
“小姐也是同意的,更何况能与步公子同行,反而是我的荣幸。”
顾惜朝眼里透露出一股“听你瞎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的意思。
雷羿略觉棘手,而步明灯显然是放任状态:“我并无任何不轨之意——不知小兄弟你该如何称呼?我名叫雷羿,六分半堂的弟子。”
“你去见小晏的时候我见过你,知道你的名字。”顾惜朝道,“我叫顾惜朝。”
“小顾兄弟。”雷羿道,“我只是觉得既然顺路,有个照应不是更好?我和步公子还有小晏先生也算老熟人了,不妨多相信我一些。”
顾惜朝道:“我没说不相信你。”他不相信的是六分半堂。
雷羿莫名听出几分未竟之意,默了默,微笑道:“所以小顾兄弟你同意咱们一起去汴京?”
顾惜朝看了眼步明灯,道:“我大哥还没同意。”
于是雷羿看向步明灯。
晏游当然是点头。
这种找上门来刷任务进度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雷羿在游戏里是在六分半堂站桩的小虾米,可雷纯是相关剧情还未挖掘发展的隐藏重要角色。
官方会把控游戏进度,每一章都有主线任务,主线任务再衍生出各种支线任务。现在《江湖online》的主线剧情二十章,雷纯在第十二章 出场,在此之前只有名字。
但按剧情走向,雷纯的戏份似乎会变多。
《江湖online》对雷纯的描述仅止于外貌,更多的几乎没有,人称“活在剪影画像别人嘴里的姑娘”。
挖掘角色内容也包含在他的工作任务之中,晏游也好奇雷纯究竟是位怎样的角色。
两方人马一起上京就这么决定下来,第二天清早,他们便出发了。
步明灯今日驾车,在车上向顾惜朝伸手,拉他上车。
雷羿看了看自己要载的人。
雷纯踩着矮凳上车。梅兰竹菊四位侍女各瞪他一眼,一一上车。
雷羿:“”
他什么都没有说啊
雷羿觉得自己很冤。!
第135章 狭路相逢
雷纯是个很安静的人,同行以来,与步明灯只有碰面时颔首致意这一个互动。
不过他们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反而雷羿的话最多。
梅兰竹菊四位侍女不理他,他更没资格和雷纯随意交谈,于是顾惜朝成了他说话的伙伴。
顾惜朝只觉得他聒噪,但还是会回复他。
“我听小晏先生说过,你和金风细雨楼的人动手,误伤我家大哥。”
“……一年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事莫要再提。”
雷羿一把辛酸泪,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小晏先生还说他后来去那个人的婚宴上奏乐,拿到了喜糖。”顾惜朝的语气毫无波澜。
“——真的?”雷羿心情复杂极了,一时不知惊讶还是悲伤,“……我那时候不在京城。”
那时雷羿因为伤了步明灯后又发酒疯,被派去各个分堂当跑腿,跑腿一段时间门,又被分到送礼去杭州给雷纯大小姐的任务。
结果护送的珠宝里有三粒明珠被小晏先生的鹅给吞了……
从那之后,他的跑腿生涯便彻底开始了。
雷羿悲从中来,叹了口气。
这时候两人交谈的氛围,仿佛与任何势力无关,十分和谐。
一直不说话的雷纯忽然开口,问道:“听你们所说,小晏先生颇为随性。”
雷羿有点意外,认真回复道:“是个很有趣、具有奇思妙想的人。”
还有一种不顾死活的胆大——他谁都不怕,雷羿和他几次照面,都为他面对任何人都是一种毫不在乎的态度而惊愕。
顾惜朝默默点头,晏游的性格堪称一目了然,只要相处过就能十分准确的概括出来。
如果让顾惜朝概括,大概是:晏游一点儿也不像个大人。
雷纯微微笑了笑。
汴京有送来小晏先生的书,书中故事是雷纯不曾见过的风格,但凡看过小晏先生的书,必定会燃起对作者本人的兴趣。
所以她才会开口。
心中思量,雷纯瞧见一旁的步明灯也在微笑,仿佛听到这番评价而感到高兴。
双方一起入京的第六天,到达一个颇为繁华的小城,入城后便先去客栈安置。
如今已是暮春,绿意融融,听人说今晚有灯会,他们便打算去看一看。
晚间门,雷纯与梅兰竹菊先出了门,雷羿留下,等步明灯与顾惜朝出门时自动跟在他们身后。
顾惜朝问他:“你不跟着你家小姐?”
雷羿道:“我一个糙汉子跟在他们身后煞风景。而且梅兰竹菊不准我去。”
其实这也有希望他能与步明灯交好的意思。
这几日雷羿与顾惜朝的亲近被她们以及暗中的人看在眼里,都希望雷羿更进一步,接近顾惜朝,相当于接近步明灯。
顾惜朝道:“她们身边有你在好歹会少一些麻烦。”
他就差直说你别跟着我们, 烦死了。
雷羿本人也不大想跟着她们, 硬着头皮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我给你买花灯。”
“不用。”
灯会上十分热闹,人潮汹涌,逛了一会儿,雷羿挤到摊前买花灯,要了三只,拿到手中后回头一看,一个人都不剩。
他们被冲散了。
顾惜朝被步明灯牵着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雷羿越来越远。
“他应该能自己回客栈,步大哥,咱们不要管他了。”顾惜朝对步明灯说,“去河边看灯吧。”
晏游在心里笑,顾惜朝在三号马甲面前越来越不遮掩自己的本性了。
河边同样人多,摩肩接蹱,欢声笑语,颇为热闹。
如果晏游本体在这里,他会拉着顾惜朝四处跑,可现在在这里的是步明灯。
像这种吵闹又拥挤的场所本就不该是病人久待的场所。
步明灯的面色更加苍白,风一吹,低声咳嗽起来。
耳朵里有声音在吵,吵得人发晕。
晏游一边头晕眼花加耳鸣,一边没事人一样的感叹:【这谁受得了啊。】
系统麻了,一语双关:【……你有病啊!】
顾惜朝听见咳嗽声回头,看见步明灯一脸虚弱,大吃一惊,赶忙护着步明灯往空旷的地方走去。
只是他们正在人潮之中,一时之间门难以脱离人流,顾惜朝有些后悔带着步明灯来这里凑热闹——可他确实想和步明灯一起看这热闹的场景,却忘了步明灯的病情。
两人终于挤出人群,步明灯默默缓了一会儿,顾惜朝四处张望一下,说:“步大哥,我去那里买碗凉茶,你在这里等我。”
步明灯还没来得及拉住他,顾惜朝转身就向远处的茶铺跑去。
茶铺周边人也不少,步明灯去了还要挤,所以顾惜朝决定自己一个人去买茶过来。
晏游用精神力关注着他,顾惜朝小小一个在人群中犹如浪里孤舟,但没什么危险,晏游便随他去了。
这城中热闹不已,暗处同样热闹,有人行窃,有人私会,有人迷路,还有人行恶。
这些人挤在人群中、躲在暗处,步明灯分身乏术,懒得多管闲事,只是在看到黑暗巷子的一角,有人将一名姑娘拖入其中。
那姑娘无助的伸手挣扎,眼里噙满泪水,被捂住发出呜呜的喊叫声。
顾惜朝等老板给他端茶壶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恰巧看见步明灯足尖轻点屋脊,向远处而去的画面。
“小兄弟,茶壶和碗给你,别忘了还回来拿押金。”
老板这时来了,递上茶壶和碗。
顾惜朝慢慢地回头,伸手接过,呆了一会儿,走出人群,往步明灯离开的方向去了。
步大哥……去干什么了?
顾惜朝提着茶壶和碗在找大哥,步明灯这时已落在那小巷之中,拽住那拐子的胳膊一扭,在对方吃痛松手之际,一脚踹了上去。
就在这时,巷口又有人影出现,梅兰竹菊四位侍女正握着剑柄要拔剑,看到步明灯,都是一呆。
“步公子?”
四人都十分惊讶,她们是在高处瞧见这里的动静,隔着人群赶来费了不少力,却也知道没有任何人进来此处。
所以看见步明灯,她们实在是惊讶不已。
雷纯在四人身后默默地看,她是看见了步明灯从对面的屋顶上跃进巷子中的画面的。
那姑娘受了惊,向步明灯道谢时仍在发抖,梅与兰上前安抚她,步明灯向巷子外走去。
雷纯在他经过时,出声询问道:“步公子,怎么不见小顾公子?”
步明灯脚步一顿。
雷纯猜测道:“两位莫非走散了?”
步明灯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雷纯邀请道:“不如与我们一起,多个人多双眼睛。”
四位侍女目露惊异之色,雷纯从来没有表露过什么喜好,第一次这么主动邀请人。
步明灯看了她一会儿,轻轻点头。
梅兰送那位姑娘回家,至于那名人贩子,谁也没有管他,任由他在地上躺着。
只有雷纯注意到,步明灯回头看了那人一眼。
由于角度问题,雷纯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莫名觉得步明灯脸上的定然是一副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的脸。
雷纯收回目光,微微垂眼。
雷羿拎着三个花灯和拎着茶壶茶碗的顾惜朝在街上偶遇。
两人面面相觑。
雷羿:“你迷路了?”
顾惜朝:“没有。”
雷羿递给他一只兔子花灯。
顾惜朝想了想,把茶碗递给他。
雷羿:“这茶碗应该是给步公子的吧?咱们一起去找他,我就不用喝了。”
顾惜朝抿了抿唇,说道:“我手里拿碗,没办法拿花灯。”
“所以你只是让我帮忙?”雷羿好受伤,却还是帮顾惜朝拿了碗。
“不过你如果口渴,也可以喝碗茶,”顾惜朝盯着花灯看,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三次有人给他送花灯。“算是谢礼。”
第一个送花灯的人是步明灯,第二个是小晏先生,第三个竟然是面前这个六分半堂的弟子。
“哦哦,谢谢。”
雷羿笑了起来。
两人一起去找步明灯的期间门,步明灯正和雷纯一起在找他们。
晏游知道他们在哪儿,索性直接带路,但走了没一会儿,路线图里又出来一位不速之客。
红彤彤的圆点名曰“宫九”。
晏游无言,不动声色地换了条路线。
上次在杭州时宫九后来离开也没有往这个方向走啊。就几天没关注,怎么还跑到前头来了?
他们很快便与雷羿与顾惜朝重逢,两人身上的行李还不少,人手一个糖葫芦。
雷羿远远地看到大小姐和两名侍女,扭头飞快把糖葫芦解决完了。
看起来鬼鬼祟祟颇为猥琐。
顾惜朝抽了抽嘴角,随后十分高兴地向步明灯挥手,迈步跑了过去:“步大哥,你方才是去做什么?”
步明灯在他手心写字。
“救人?” 顾惜朝恍然大悟,又接着道,“那快喝茶解渴,要不要歇一歇。”
步明灯莞尔一笑,揉揉他的头,接过茶碗。
雷羿一到大小姐面前便低眉顺眼十分恭谨,和方才那个举着糖葫芦的二愣子仿佛是不同的人。
“小姐原来和步公子偶遇了。”雷羿的笑容有些尴尬。
毕竟说的是接近顾惜朝以同步明灯间门接打好关系,可他方才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玩得十分开心的家伙。
因为太过于不务正业,雷羿实在没脸抬头。
雷纯淡淡地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顾惜朝瞥见这边的氛围,又见雷羿和刚才相比截然相反的姿态,有些发愣。
一行人回到入住的客栈,这座小城不大,客栈也不多,几乎就在进城后的那条街上。
由于来时前面一家客栈住客较多,所以他们便住在了第二家客栈。
只是有人和他们想法相同。
晏游“看”到客栈里在他们之后住进来的人后,沉默了。
世子呀,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呢?
这明明是他该做的事啊。
晏游惆怅地想。
深夜,万籁俱寂之时,一道身影从客栈的窗户中离开。
有人在月光下目睹了这幅情景。
【他看见你啦。】系统高兴地说。
离开客栈的人正是步明灯,看见他离开的人是宫九。
这人赏月赏了有半个时辰,晏游看他赏月也有半个时辰,等到了该出去的时机,宫九还在赏月。
出来之前,晏游还在和系统赌宫九会不会跟出来,但赌局没能成立,因为他们都赌宫九会跟上。
而宫九还真的跟在步明灯身后出了房间门。
系统莫名其妙地在期待,晏游则全程当宫九不存在。
今晚逛街时的人贩子已经在苏醒后回到老巢,经过一夜抱怨后此时正在沉睡。
步明灯落在院子里。
院中一片安静,后院里被困住的孩童不知道被困了多久,模样狼狈,如今已是深夜,他们抵抗不住睡意,正在梦境之中。
他们的梦境显然并不美好,而那些人贩子的梦境则是十分美妙。
步明灯慢慢地走进各个房间门之中。
院中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之声。
这方小院分外偏僻,这样孩子们的吵闹声才不会吸引别人,只是在这时,却成了他们的地狱。
宫九站在院外墙边,安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步明灯进了院子,他大约会以为进去的是名擅长拷问折磨的老手。
步明灯从最后一个房间门走出来,衣裳纤尘不染,背后的地面深红色的阴影不断蔓延开来。
他走向关着孩子们的房间门。
这伙人在这里待得时间门似乎不久,人数不多。
步明灯不能说话,进去也无法安抚受惊的孩子,于是他在门外站了片刻,又转身走了。
他堂堂正正地走大门出去,右边杵着一个白影,在这昏暗的天色里不像人,像鬼。
宫九和他对视。
步明灯轻飘飘地看他一眼,表情波澜不惊,没有宫九想象中的惊讶。
他从宫九身边经过,向远处走去。
宫九嗅见了步明灯身上散发出的血气。
步明灯给朝廷做的贡献不少,但他既不缺钱财也不想要美人,加上身有残疾,更不能封官。
出京之前,皇帝曾提过给步明灯一个爵位,但因步明灯病发离宫而不了了之。但在那之前,他曾给过步明灯一枚玉牌。
就是传说中类似钦差大臣的玉牌。
《江湖online》中拿到皇帝玉牌的途径只有刷皇帝好感度这一个方法,但刷好感度的方向却有情爱之分。
当初有个玩家想拿到更高级一点的玉牌,用力过猛翻了车,被皇帝封为贵妃。
这名玩家是个八爪星人因审美不同,天天在论坛上嚎让来个人带他私奔。
步明灯拿到这枚玉牌的方式靠的是纯纯君臣情,在皇帝眼里步明灯就是个工具人。
这时候正是用到玉牌的时机。
知县大半夜地被人叫醒,还没来得及生气,步明灯便把玉牌亮了出来。
这种玉牌都由独特的工艺所制,再加上只能由皇帝使用的名讳,知县彻底清醒了。
步明灯带着人手回到小院,捕快鱼贯而入,他便站在外面神情冷淡地看着。
来时路上知县得知步明灯的身份,同时知道他是个哑巴,两人站在一起时便分外沉默。
步明灯看了一会儿,向知县表达了要离开的意思。
知县想要派人送他回去,步明灯摇摇头,拒绝了。
这来来回回费了不少时间门,天光微亮。
步明灯慢悠悠地走回客栈。
客栈大门已开,宫九正坐在靠着街道的桌子边,慢悠闲地喝着茶。
他对步明灯举了举茶盏,语中带笑:“喝杯茶暖暖身子?”
步明灯在他对面坐下。
这样跟踪人之后光明正大地请人喝茶,某种意义上来说怪让人瘆得慌。
——可怕。
晏游这么感慨了一会儿,系统吐槽:【知道一切还在他面前坐下的你也很可怕。】!
第136章 悬壶济世
步明灯觉浅,醒了后便很难入睡, 这时在宫九对面坐下后, 四周静谧,却又并非毫无声息的沉寂。
那些细碎的声响犹如摇篮曲,步明灯喝了一盏热茶,萦绕的寒意被驱散,困意也涌了上来。
他伸手撑住额头,闭上眼睛,陷入短暂地沉睡。
青年面色苍白,发丝自耳畔垂落,眉眼舒缓。
宫九看着步明灯。
是对他毫无防备,还是不以为然?
如果他现在惊醒他,步明灯会生气么?
宫九看了他很久,慢慢举起斟满水的茶盏,对着步明灯的头比了比,仿佛是在琢磨倒还是不倒。
有人从楼上下来。
雷羿懒腰伸了一半,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堂里的场景。
两人对上眼睛。
茶盏移至唇畔,宫九开始淡然地饮茶。
雷羿踌躇起来,那人是谁?步公子怎么又坐他面前?话说那人是不是打算给步公子浇水?
满肚子疑问的雷羿悄悄在相邻的桌旁坐下,瞧见步明灯闭目沉睡的模样。
雷羿以为他在闭目养神,这会儿疑惑的是宫九的身份。
楼上又传来脚步声,顾惜朝下楼,看见大堂中三个人,呆了呆,一一看过去,落在宫九脸上后表情一肃,飞快走下最后的阶梯,去看步明灯。
他走过来的这片刻,宫九忽然发现步明灯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目。
目光沉静,看向顾惜朝时绽放出暖阳般的笑意。
除了宫九没人知道步明灯夜里出门,再加上他总是一副瘦弱苍白的模样,偶尔也会有清晨醒得比谁都早的事情。
谁也没有发现步明灯是从外面回来的。
步明灯似乎不打算解释,宫九想了想,对看他好几眼的顾惜朝道:“他彻夜未眠,你惊扰了他休息。”
宫九这句话说得像是他俩出去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晏游啧啧啧,宫九这话真让人火大。
顾惜朝微微瞪圆眼睛,看向步明灯:“步大哥,你昨夜没睡吗?”
步明灯点点头。
顾惜朝摸摸他的手,冰凉凉的,便道:“那要不要回去睡一会?”
步明灯在他手心写字:车上睡。
马车颠簸,怎么能休息的好?
顾惜朝很不赞同,但知道步明灯不会听他劝说,郁闷了一会儿,只能随步明灯的意思去。
雷羿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位公子,你又是谁?”
顾惜朝盯着宫九。
宫九道:“我?你们不必知道。”
这算什么回答?
雷羿觉得好棘手。
顾惜朝道:“我记得你,你上次在杭州,怎么又来了这里?”
宫九道:“我去哪里,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总得来说,顾惜朝对宫九的警惕只因为那短暂的照面,和第二次与他们见面,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于是顾惜朝看他一眼, 说道:“没关系。”
在雷纯下来之前宫九已经离开, 只是没有宫九告知,她却依然知道步明灯深夜出了客栈,并做了件了不得的事情。
暗中的护卫只向雷纯禀报了此事,雷羿什么都不知道,和顾惜朝同样以为步明灯因身子不适所以才一夜难眠。
而步明灯本人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雷羿甚至在偷偷问顾惜朝:“步公子一向如此吗?蔺大夫没有给他开安神助眠的药?”
步明灯就坐在一尺远的地方,连雷纯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惜朝道:“大哥说药苦,喝多了更睡不着。”
雷羿一呆:“原来步公子还怕苦……”
顾惜朝纠正道:“不是怕苦,只是味道太重罢了。”
说到底就是不肯喝药啊。
雷羿一边想,一边嗯嗯嗯地点头应和。
只有在顾惜朝眼里,步明灯才是做什么都有理由的吧。
晏游一边听他们说一边用精神力观察整座小城,步明灯的病是设定,半死不活是常态,他偶尔喝药是遵从设定,但睡觉前喝药简直是自讨苦吃。
所以三号马甲从和四号马甲重逢以后从没有在睡前喝过药,四号常常为此发怒。
拐子窝被一网打尽的事在他们离开之时已传遍大街小巷,只是其中并没有步明灯的影子,知道步明灯身份的只有知县一人。
这给步明灯省去了解释的麻烦,毕竟知名度不包含在任务进度中,只是有益于晏游刷任务进度罢了。
一个哑巴要想办法解释清楚一件事,实在是太麻烦了。
晏游只在自己乐意时积极,解释没必要解释的事情并不会让他高兴,反而会让他觉得浪费时间和精力。
他观察完整座小城,对宫九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有了结论,问题不大。
当务之急是送顾惜朝回京上学,晏游盯着对面街角在风中摇曳的小花想了想,决定先不管宫九了。
一行人简单地收整好东西,再次出发。
顾惜朝驾车,步明灯便在车上睡。
身体是真实的,困意的难受也是真实的。
晏游干脆把三号马甲身上的精神力抽了出来,他只是看起来有自虐癖而已,本人倒真不是个自虐狂。
步明灯有个呼吸不至于被人认为嗝屁了就行。
系统安静地看他搞事。
晏游自己太有主见,系统86%的匹配度全用在吐槽上了。
一人一统凑在一起数任务进度,晏游了如指掌胸有成竹,系统……系统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汴京。
蔺尘星给花满楼针灸,后者正顶着满脑袋银针淌汗,蔺尘星出来溜达。
苏梦枕正在院中坐着,见他出来,不由瞥了眼屋内。
“灸个一刻钟。”
蔺尘星简短地解释,对苏梦枕招招手,让他将手伸过来把脉。
苏梦枕听话地伸手。
据说他已经到了最后的的疗程,七日前被蔺尘星叫来住进晏游的小院,为了苏梦枕的安危,院外暗中守着许多人。
此时阳光明媚,倾洒而下,苏梦枕却没有以往通体冰凉,这正是他好转的象征。
蔺尘星的医术无人能出其右,苏梦枕已然如此确信。
他活到这个年纪,听腻了人说药石罔治,只有蔺尘星说能救他,并当真治好了他。
蔺尘星替他把了脉,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 苏梦枕情难自制,目露惊喜,“蔺大夫的意思是,我已痊愈?无需再治么?”
“对。”蔺尘星没什么表情地道,“你的病好啦,如果之后你还糟蹋你自己,我绝不会再替你治病。”
苏梦枕莞尔一笑,笑容尤其真实:“我承诺过蔺大夫你,绝不会糟蹋身体的事。”
“你知道就好。”蔺尘星道,“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医药钱别忘了给。”
苏梦枕正色道:“再造之恩,无以为报,除了医药钱,蔺大夫还想要什么?我必倾力满足。”
“没什么想要的。”蔺尘星回头看了眼屋里,又对苏梦枕道,“如果非要说的话,别再让我看见你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苏梦枕嘴角的弧度就没降下来过。“多谢蔺大夫。”
“没什么好谢的,你求我治病,我替你医治,平等交易罢了。”
“蔺大夫医治我时所耗费的心力岂非金银可比?”苏梦枕温和地道,“医者仁心,蔺大夫当得上神医之名。”
蔺尘星抬眼看他一眼,冷淡地道:“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少收医药钱。记得按时给钱。”
尽管这么说着,他耳朵泛红,与白皙的肤色相比,分外鲜明。
苏梦枕弯弯眼睛,心情愉快。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吩咐下去,两天之后,医药钱与一幅锦旗送到晏游府上。
苏梦枕亲自向蔺尘星展示那幅锦旗,脸上的笑容都有些不像平日里的他了。
有点灿烂的笑容。
锦旗书曰:
赠:蔺尘星大夫
悬壶济世,着手成春
金风细雨楼苏梦枕敬赠
蔺尘星看着这幅锦旗,表情十分古怪。
晏游已经开始笑了:“苏楼主用心了。小神医,你怎么不笑?”
蔺尘星道:“你已经替我笑了。”
苏梦枕将锦旗递到他手里,蔺尘星小心翼翼地接过。
“第一次有病人送我锦旗。”
蔺尘星对苏梦枕笑了笑,笑容里是纯粹的开心,因为说出真心话而耳朵红得要滴血。
“谢谢你。”
苏梦枕摇摇头,轻轻道:“这是我该说的话。”
苏梦枕在晏游府上养病治病的事不是秘密,因为蔺尘星这位神医的缘故,许多人都在晏游家里住过。
小晏最开始在大众眼中只是位平平无奇的说书人, 唯有满脑子奇思妙想引人关注, 用不太动听的话形容,只是闲暇时的消遣罢了。
可事到如今,已没有人敢再将小晏先生当做平平无奇说书人。
“我也觉得奇怪。”追命提着酒到晏游家里躲懒,顺便分享晏游提回来的点心,“怎么那么多难惹的人都愿意往你这儿来。”
晏游抬手打掉追命伸向最后一个桂花糕的手。
“别动,我的。”他护住桂花糕,闻言歪头想了想,“你是指谁?”
“休夜呀,风萧啊,步公子,蔺神医之类的。”追命竖起四根手指,想了想,干脆十指全部竖起来了,“还有我,大师兄和小师弟,在你这院子里住过的所有人。”
晏游笑了:“既然你自己也包括在其中,你还奇怪什么?”
追命:“你说的有道理,因为你来者不拒。”
晏游:“喂,来者不拒不对吧。”
追命没接茬,神色一肃,正经道:“你最近有点太显眼了。”
晏游懒洋洋地说:“我本就十分显眼,你现在才知道?”
追命觉得晏游好欠打:“正经点,你自己应当也发现了。”
比如说在暗中关注他的人越来越多,或远观,或接近,若有若无的试探层出不穷,人人都想知道晏游从中得到了什么。
有一次追命就在角落瞧着,莫名其妙地找茬让气氛一触即发,而作为被找茬的主人公,晏游丝毫不见慌乱,反而气定神闲地说着让人气个半死的话。
再比如说,想向小神医求医问药的人逐渐增多,晏游几乎是唯一能与小神医沟通的桥梁,每回一出门,都得躲着人走。
虽然这人整日悠悠闲闲地做讨打的事,可一旦他没空气人,竟还令人不自在。
晏游本人至今在重要角色面前只有跑得快这一个长处,脉门气息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个不通武艺的弱鸡。
所以他理解追命的担心。
“好吧,我发现了。”晏游叹了口气,“所以我最近在考虑离京去外面转一转。”
“咦?”追命一愣,“你要走了?”
晏游笑盈盈说:“对,我去外面还能找小冷捕头玩。”
“冷血要查案,你去了怕不是给他添麻烦。”
“在你眼里我究竟有多么不靠谱?小冷肯定很欢迎我。”
追命:“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晏游当然知道,可他不能说。
“你说他在哪儿?”
“无可奉告。”
追命笑了笑。
晏游一挥手,小天才嘎嘎朝追命扑了过来,一顿乱咬。
追命被咬得手忙脚乱,大叫:“喂!你太卑鄙了吧!”
*!
第137章 欠揍小晏
花满楼得知晏游有离京的打算时,邀请他和蔺尘星一起去他家做客。
蔺尘星说他的眼睛现在已经不用太小心翼翼地护着, 花满楼其实已能透过纱布隐隐能察觉到光亮, 心中欢喜难抑,很想将这喜悦与家人分享。
定好离开的时间,晏游抽空处理汴京的各种事宜,他的事情并不多,第一件事便是向樊楼的江掌柜辞行。
汴京所有掌柜之中,只有这位江掌柜同他联交情最深,其次则是浩烟书房的齐掌柜。
事关说书大业,晏游在樊楼吃了一顿饭,顺带告诉江掌柜一声。
江掌柜一呆,晏游在汴京混得风生水起,他都以为晏游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了。
“出去转一转也是好的。”江掌柜问道,“那你何时回京?”
“看心情。”晏游在这方面没有计划,他去哪里都无所谓。
江掌柜招人给他多上了两盘菜,笑着道:“我请你的。”
晏游也笑起来:“多谢,但有菜无酒,不如再请我喝杯酒?”
“我这里是茶楼!”
江掌柜没好气地说。
谁说茶楼不能有酒?
总之晏游最后带了一身酒气去浩烟书坊见齐掌柜,说明来意,齐掌柜愣了愣,幽怨道:“可是你之前说的那三篇故事还未整理成册。”
晏游幽幽道:“事到如今,我也没心情写了。”
齐掌柜沉默。
他哪里不知晏游的处境,前些日子楼主下山治病,入住晏游的宅邸中,暗中窥伺者增多,即使楼主大病已愈,却没人忘了依旧住在晏游府上的蔺尘星。
也是那时,众人才恍然惊觉,这晏姓说书人可谓无处不在。
齐掌柜道:“那你路上可得小心,江湖凶险,刀剑不长眼,顾好自己。”
晏游朝他笑了笑,点头应下,随后转身离开。
方小侯爷自从上次忽然变了性子不搭理他之后,便很少再他面前蹦哒,偶有晏游故意制造的“偶遇”,对方也只是像初见那般笑容真诚而和善,互道安好,仿似当真一个纯真可爱小侯爷。
虽然他本性如并非如此,但其对人设的坚持度连晏游都颇为赞叹。
晏游不明白方应看的心态发生了什么变化,就像狄飞惊一样,这两人忽然就莫名其妙地不再理他。
说伤心是假的,说遗憾是真的,毕竟只有本体才能这么直接而明白地惹方小侯爷不高兴。
等到离开那天,晏游直接架着马车去追命的必经之路上偶遇他。
追命:“你还特意来见我?真令人开心。”
晏游:“记得时常上门替我打扫庭院。”
追命:“这种事情去找专门的人做!”
晏游:“开玩笑的,酒窖里有酒,你想喝了自己去拿。”
追命露出满意的神情:“算你有良心。你这次离京,多久回来?”
晏游道:“山无棱,天地合,红日西升东落之际,我必定脚踏七彩祥云重回此地。——不要忘了我!!!!”
追命麻了:“怎么可能忘得了你!!”
哪有人离别前说这种无所谓的话!!一辈子都忘不了!
姓名:追命
状态:〈山无棱,天地合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可以打他吗?〉
姓名:方应看
状态:〈无聊〉
三人一鹅就此离京,蔺尘星大部分时间很沉默,晏游便和花满楼闲聊有的没的,他很喜欢和花满楼待在一起的感觉。
两人相处得十分愉快,晏游会像花满楼描述自己见到的事物,并会说“等你能看见”。
花满楼也很喜欢晏游的态度,晏游相信他能看见,为他勾画出一个美好的未来,晏游与蔺尘星极大地抚慰了花满楼心中隐隐的不安。
即使花满楼温和镇定,不为外物所扰,但事关双目,他也不能免俗。
晏游发现了他的不安,花满楼很感谢晏游的这一番心意。
出京四天,他们与步明灯一行人在客栈中相逢。
步明灯等人先入客栈,晏游停好马车回到客栈大堂时他们已经聊上,雷羿在那里四处张望,晏游看到他就笑:“哟,你这回是护送什么?记得护好,别又让小天才叨走了。”
雷羿看起来想冲过来捂住他的嘴,表情十分严肃:“慎言,我此次是为了护送大小姐回京。”
晏游乐得笑起来:“好,我不说了。”
小天才嘎嘎地叫着扑向步明灯身边的顾惜朝,长嘴轻轻啄他,竟然是还记得顾惜朝的样子。
晏游多看了一眼,正对上顾惜朝看来的目光,便笑盈盈地向他挥挥手。
步明灯被蔺尘星拽去把脉,顾惜朝和小天才搏斗救衣,花满楼才走过去,小天才立刻换了目标,变成两人共同抢救花满楼的衣裳。
这客栈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等到天亮,雷纯终于得以见到那位小晏先生。
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年轻,笑容明朗,雷纯下去时他正拿着扇子给步明灯吹风,被顾惜朝一掌推开,那总是十分冷静的小少年道:“现在又不热,扇什么风。”
小晏先生说:“他心浮气躁,我助他平心静气。”
步明灯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浅浅地笑着看他二人。
许是注意到雷纯的存在,步明灯与小晏先生一同看来。
一个目光沉静,一个眼中笑意如春江水,雷纯顿了顿,微微一笑。
待到了近前,雷纯对晏游道:“小晏先生,久仰大名。”
“不知姑娘名讳?”
“雷纯。”
“雷姑娘。”
晏游的态度十分得体,随性之余并不令人感到冒犯。
雷纯一直想见他,比起那些送来的珠宝,她更喜欢小晏先生的书。
至于为什么, 雷纯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也许是因为在小晏先生的书中,他是旁观者,是叙述者,是记录者,而非评判者。
所以她看小晏先生的书,仿佛是自己亲自目睹了别人的一生。
雷纯很喜欢小晏先生在书中流露的态度。
没有为什么,只是喜欢而已。
雷纯极少表露情绪,但在见到晏游后,她特意拿出书,请晏游签名。
晏游有一瞬的讶异,旋即爽快地点头:“好呀。顺带问一句,雷姑娘最喜欢哪位人物?”
“”雷纯微微笑了笑,“季淼,季姑娘。”
季姑娘并非世人眼中的好姑娘,都说温柔如水,她名字中有水,却叛逆,桀骜,不肯服输,以一己之力建立一个无人可比拟的组织,世人说她不好,她只当作耳旁风。
雷纯喜欢她。
晏游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这在雷纯的意料之外,他只是笑了笑,说道:“既然你喜欢季姑娘,那我便为你画一幅季姑娘,如何?”
雷纯有些惊讶:“可以吗?”
“当然可以。”
晏游签完“小晏”二字,便铺纸备墨,对着空白纸张提笔落墨。
几人都围在一旁看,不敢上前。
顾惜朝想,他好像没有听小晏先生说过自己会丹青。
晏游画完时,雷纯看着纸上未干的墨水,有些恍惚。笔锋锋利,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位眉眼凛冽如霜,气势辉煌如虹的持剑姑娘。
完美地符合雷纯心中那位骄傲的季姑娘。
“放在这里晾一晾,很快就干啦。”晏游心满意足地收笔。
“多谢小晏先生。”
雷纯一开始只想要签名,但晏游的画是意外之喜,她很开心。
“没什么好谢的。”晏游说,“你能喜欢我的书,我很高兴。”
姓名:雷纯
状态:《好人》
【雷纯,好感度+6】
步明灯要送顾惜朝回去,晏游想了想,他本来的打算其实是等步明灯回来,他再和步明灯一起离京,但花满楼的邀请打乱了安排。
不过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两方道别,继续各按各的目的走。
顾惜朝倒是提议过自己跟着雷羿回去,让步明灯和他们一起在外散心。
晏游揉着他的脸说:“送佛送到西,你哥愿意送你,你怎么不想他送?”
顾惜朝拼力抵抗,但晏游的力气竟然该死的大:“我当然高兴你松手!”
晏游笑嘻嘻地收手,对步明灯道:“有缘再见。”
步明灯微笑。
与晏游分别之后,步明灯与六分半堂的人便继续往京城的方向去。
雷纯对晏游送她的那幅画十分珍视,特意买了画筒,放在车中,偶尔也会自己一个人展开默默地看。
《江湖online》里雷纯的信息并不完善,见到雷纯之前,晏游对她的印象只是一位寻常大小姐,活在角色口中的角色。
但是短暂地相处之后,晏游发觉对方一言两语就能概括的角色,心思深沉,颇有魅力。
可惜以雷纯的身份,极难随心所欲。
回到汴京,步明灯与六分半堂的人在路口分别,雷羿对顾惜朝道:“你如果有事,可以来找我。”
顾惜朝心想你自己都自顾不暇听人办事,还有心情关照我?
想归想,顾惜朝点点头,勉为其难地说:“我尽量不去麻烦你。”
雷羿:“”
双方分开。
步明灯带顾惜朝回到韦家,韦恒光咋咋呼呼地上蹿下跳,欢迎他们归来,不小心撞坏花瓶,又被他爹娘用鸡毛掸子揍得上蹿下跳。
顾惜朝一脸胃疼。
韦空帷与步明灯有话要说,顾惜朝便坐在外面安慰扒着他腿不放的韦恒光。
韦恒光太皮了,顾惜朝有时都觉得他活该。
“惜朝哇哇哇!!!”韦恒光嗷嗷大哭,“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啊啊啊!!!”
好吵。
顾惜朝耳朵疼。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哭了。还有你是因为我回来了才哭,还是因为太疼了才哭?”
“都有呜呜呜呜呜——”
“”
步明灯与韦空帷走出书房时,韦恒光已经止住痛哭,拉着顾惜朝去看他前几天挖的洞。
“”
韦空帷深吸一口气,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步明灯在韦家歇息一晚,第二天便往京城里去。
如今晏游家门不开,他就直接去神侯府拜访,毕竟总体上来说,步明灯与神侯府的联系最深。
步明灯被神侯府救助过,亦在那里住过,皇帝有时商量事情也会叫来步明灯与诸葛正我一起商议。
如今神侯府的主事人只有无情,其余人要么在宫中,要么去办事,步明灯被请入府中,面前摆上一盏热茶。
无情问道:“小顾已经在韦先生家了吗?”
步明灯点点头。
自从能够行走后,无情容光焕发,精神气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以往身上缠绕着的淡淡的冷漠气质也渐渐消散。
无情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你身子近来还好吗?”
步明灯还是点头。
无情看着他苍白的模样,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还好的样子。!
第138章 封侯赐赏
步明灯在神侯府待了一天不到,便被皇帝召进宫中。
皇帝时隔多日再次见到步明灯,还没来得及高兴,先被面色苍白的模样惊到。
“步公子,你近来身子可还好?” 皇帝赶忙让步明灯坐下,“怎么朕觉得你又消瘦了些许?”
步明灯温文尔雅地一笑。
皇帝又道:“之前你因病出宫,又送义弟回乡探亲,朕来不及同你提起。你看,你为大齐做了那么多贡献,朕却没有什么能够奖励你的。所以朕与太傅商议过后,决定封你为安嘉侯。”
说到这里,皇帝看向步明灯,希望能在他脸上看到些许情绪。
步明灯双目微微瞪大,似是感到意外。
于是皇帝满意了。
“虽说身有残疾不能当官,但朕封你为侯爷是赏赐,算不上封官。”皇帝十分高兴,“爱卿,就这么说定了。”
步明灯得体地微笑。
封侯也算做任务进度里的一部分,他为大齐做贡献,所作所为皆有利于这个世界发展。
天道大约也乐见其成,步明灯封侯那日天气晴朗,流云舒卷,暖意融融。
系统转述说:【它很高兴,就算你一直没认真工作它也不会给你差评。】
【哈?我一直在认真工作好吧。不能因为方式不合主流就否认我的成绩。】晏游纳闷,【要给差评也该是给你吧?】
【我又不是自己想躺平划水的!】
【这个天道刚出生,其实你的行为对祂产生了一点影响。】系统悄摸摸地对晏游说,【我们一开始预报给祂的工作内容和你的行为模式极为不同,祂一直看着你,尤其是生为衍生世界的天道,祂最容易受外来者的影响。】
一直看着……可怕。
晏游咂舌,问道:【那祂不该喜欢我?怎么还说我不认真工作?这不是在欺负我嘛。】
系统重复了一遍:【祂受到了你的一点影响。】
……懂了。
晏游恍然大悟,随后纳闷,他是那么欠打的家伙吗?
系统:……这家伙完全没有自觉吗。
典礼过后,步明灯的称号多了个“安嘉侯”,大抵含着皇帝与诸葛正我的一腔祝愿,平安快乐,活到九十九。
但步明灯的身体活到五十就够呛。
除了封号,他还得了一座宅邸与三名侍从。
宅邸大门往左是去神通侯府的路,往右是去神侯府的路,走去神通侯府要两刻钟,去神侯府则只要一刻钟。
如果翻墙的话,去神侯府只要一个呼吸的时间。
晏游又多了个根据地,心满意足,当天不睡觉在院子里边转边瞧,把宅院摸得清清楚楚。
届时四个马甲加本体往这里一塞,没人敢轻易窥探,上门还得递帖子,安嘉侯不接帖子,谁也没办法。
步明灯在府邸中又多待了几日,他不喜应酬的事朝堂上无人不知,更有皇帝亲自说不得骚扰
步明灯, 所以他住进府邸侯前来拜访的人寥寥可数。
无情亲自送了礼物以贺封侯乔迁之喜, 并请他有空可常去神侯府做客。
步明灯便告诉他,再过几日,他就要离京。
无情一怔,又觉得情有可原,步明灯最初来汴京只是为了听晏游说书,即使封了侯,步明灯家乡依旧是洛阳。
“临行前带小顾来神侯府上吃顿饭。”无情温和地说道,“我也好久没见到小顾了。”
步明灯点头。
在他去接顾惜朝去隔壁神侯府蹭饭之前,邻居之一方小侯爷也登门拜访。
方小侯爷还是那张从来没有改变的笑脸,真诚极了,身后跟着两个提着贺礼的人。
他对步明灯拱手道喜:“没想到在下还有能同步公子做邻居的一天……不,该叫阁下步侯爷了。”
晏游乐得不行。
今日你对我爱搭不理,明日你还是得凑上来。
系统:草。恐怖如斯。
步明灯的笑容比往常显得真挚了一些,侍从们将贺礼放入库房,方应看被步明灯请进去喝茶。
方应看不动声色地看步明灯。
步明灯通晓的才艺技术,方应看自认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不是人人都有步明灯那样的脑子,并切实为百姓做出贡献后不奢求任何东西。
真是奇怪的人。方应看想,也许经历过病痛折磨,步明灯已经看破红尘了。
两个人安静地对坐饮茶。
方应看说了和无情相同的话。
“若是有空,步公子可以去神通侯府做客。”
经过步明灯的坚持,以及方应看虚伪的敷衍,他对步明灯的称呼依旧定为“步公子”。
步明灯同样告诉他自己不久后就要离京的事。
“是吗?”方应看颇有些遗憾,“不过来日方长,还请步公子不要忘了还有我这个邻居。”
步明灯摇摇头,表示不会忘了他。
方应看的笑容更加真挚了。
和步明灯聊天时不提晏游的感觉……真好。
方应看一想到最初为与步明灯交好,话题总是莫名其妙地跑到晏游身上,便莫名憋屈。
晏游晏游,哪里都是晏游,休夜与他同行,风萧对他青睐有加,蔺尘星也只肯在晏游家里见人……
所以方应看才那么讨厌晏游。
【方应看,仇恨值+2.05。】
喂,为什么啊小侯爷????
这突然增长的仇恨值竟然是针对本体,晏游乐得翻开仇恨值记录,看到发生的时间,乐得在床上打滚。
真想知道小侯爷想了些什么。
晏游想想就觉得高兴。
系统麻了。
深夜的客栈万籁俱寂,众人已陷入沉睡。
晏游可睡可不睡,他的精神力在哪个马甲上都可以养,这会儿他亢奋得不行。
路上走得不快, 明早从客栈离开, 赶赶路就能到花家。
一入江南,便相当于入了花家范围,住的客栈几乎都是花家名下的生意。
一路上虽有麻烦,但花满楼武功高强,有他出手,晏游心安理得地当他的弱鸡说书人。
深更半夜睡不着,唯有秉烛夜游。
晏游夜里看得清,没有秉烛,推开窗户就往外翻,一手撑着窗沿,一手将窗户合拢。
随后他跃入夜色之中。
丛林深深,月色皎洁,枝影摇摆,有如人影晃动。
冷血知道,其中潜藏着至少有五个来杀他们的人。
身边齐熹捂着心口的伤喘气,他受了重伤,连手也抬不起来。
“冷捕头……你走吧。”齐熹艰难地说,“是我拖累你了。”
冷血道:“闭嘴。”
齐熹苦笑。
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子,还要从叶孤鸿离京之后说起。
叶孤鸿离京时齐熹的伤势还没好全,待知道叶孤鸿离京,他懊恼地捶地——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弟弟齐佑的去向。
等好不容易养好身体,伤势勉强痊愈,齐熹便立刻向神侯府提出要离京去找弟弟。
齐佑和叶孤鸿都与幽灵山庄有关,尽管最开始这案子是无情发掘的,但商议之后,最终决定由冷血带着齐熹一起去查案。
四位捕头中齐熹只觉得冷血让他安心,自然忙不迭地应下,两人便一块上路,追查起幽灵山庄的案子。
临行前他们又审问陈付七一番,当年犯下灭门案的还有一人,可无论如何怎么问,陈付七什么有用的消息都说不出口。
他只知道,那另一人是与幽灵山庄无关的人。
与幽灵山庄有联系的除了陈付七,还有叶孤鸿,然而叶孤鸿离京之后便不知去向,也不知他来汴京究竟是做什么。
冷血猜叶孤鸿本是为了杀陈付七而来,但汴京事多,他受了打击,索性一走了之。
虽然只是他的猜想,但齐熹非常狗腿地肯定了冷血的猜想。
两人出京有月余,暗中打探,终于打听到一些消息,一路追查,于今夜被人围攻。
此处地处山中,两面环水,冷血拖着齐熹被逼至此处。
若没有齐熹,冷血一人便能全身而退,且剑下无人能活。然而这些人杀招皆对着齐熹,冷血出剑相护之时,斜处中便会有人出手。
这导致冷血只能防,而不能攻,捉襟见肘,左支右绌。
“千臂如来郑念经、勾魂手尹云、死无常乔不归、叩门不开朱显……”
冷血冷冷地开口,他已经看出这些人的武功路数,一一点出,树影之中的几人心神俱震。
“没想到你们犯下大案,追杀令遍江湖却无人见你们踪迹,原是蛇鼠做一窝,隐匿起来了。”
他明明浑身带伤,颇为落魄,然而话语讽意十足,眼中满是讥诮。
被点出身份,众人原本只是为了任务, 这下倒是真真切切地起了杀心。
冷血轻蔑地冷嗤一声, 握紧剑柄,带着孤注一掷地决心将剑对准黑暗的树林之中。
只是他们没有发现,在这短短地对峙期间,山岚已起,顷刻间弥漫散布开来。
朦胧的山雾携来林间清香,并没有令人灵台清明,却令人手脚麻痹,再也站不稳。
冷血心中一肃,以剑作杖,单膝跪地不肯倒。
这些人莫非是想捉活口?不,既然如此,根本不必将他们逼至此处……
丛林中传来接二连三的倒地声,冷血竖起耳朵,意识到暗中还有第三人!
会是谁?
齐熹连捂住伤口的力气都没了,冷血却依旧执着地撑着剑,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昏暗的林间只有虫鸣声,与风声。
有人鼓起掌来,声音仿似从四方传来,萦绕在四周。
冷血敏锐地看向一旁的高坡。
一道人影缓缓显现,身姿颀长,姿态潇洒,手中折扇遮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双含满笑意的星眸。
冷血:“…………”
莫名出现在此地的说书人蹦下高坡,一开口还是那熟悉的欠揍语气:“小冷捕头,你还好吧?不要死啊。”
冷血身上一下卸了力,冷冷道:“死不了。”
晏游往他嘴里塞了一枚解药,又伸手往齐熹嘴里按下去一枚。
齐熹吱吱呜呜地叫了几声,费力咽了下去。
冷血松手坐在地上,等待药效发作的过程中,他只是默默地盯着晏游。
他想过所有可能,唯独没想过那第三人会是晏游。
晏游道:“我半夜睡不着出来闲逛,忽然听到你的声音,便赶来了。”
冷血左眼写着“不”,右眼写着“信”,合起来就是不信。
晏游道:“你不信我?我虽然已落入凡尘,法力尽失,但仍有神通,比如那什么的顺风耳——如果你当初肯给我白银五百两,早就是天蓬元帅啦,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
记忆复苏,冷血想起那个春日,沉默良久,冷冷道:“闭嘴。”
晏游乖乖住嘴。
药是蔺尘星的药,小神医精通医术,毒术也不差。齐熹得知这药是蔺尘星的药时,一双眼睛亮得发光,他早就想见能解自己毒的小神医,但一直无缘得见。
如今看来,他有机会向蔺尘星讨教一番。
解药发挥作用,齐熹立刻给自己处理伤口,冷血则拎着剑去丛中找倒下的几人。
除了冷血方才点出身份的四人,还另有三人,为了杀他们两个,幽灵山庄颇费心思。
冷血和晏游简单地编了藤绳将这七个人事不省的家伙捆起来,这时齐熹也处理好了伤口,提着药箱来替冷血处理伤口。
晏游坐在一旁看,冷血身上都是为了保护齐熹所受的伤,有一两处颇为严重。
处理好伤口,三人拖着七人往山外走,林间雾气朦胧, 晏游便走在前面领路, 走了约半个时辰,眼前一空,到了人烟繁华的地方。
冷血有点奇怪,怎么晏游对这山路熟悉得很?
几人找附近的农户借了牛车,搭着牛车去六扇门。
待处理好一切,天光大亮,晏游中途回了一趟客栈,花满楼得知此事,便说多留几日也无妨。
冷血简短地说了自己和齐熹出京以来的经历,幽灵山庄神通广大,他们查到的线索也只是对方有意抛出的诱饵。
“不过如今有七人落到我手中,他们为了斩草除根必定会露出端倪。”冷血道,“就像叶孤鸿。”
“齐熹的弟弟就在幽灵山庄,你觉得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冷血沉吟,“应当不知道。”
齐熹总说他与弟弟从小一块长大,关系如何如何好,冷血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
“既然如此,如果让他弟弟知道他哥被追杀会如何?”晏游道,“齐熹想找他弟弟,你想找幽灵山庄的真相,若是他弟弟知道哥哥被追杀,你不觉得他会反水吗?”
冷血一顿,却没有顺着他的话回答,而是问道:“你怎么这么上心?”
晏游笑道:“你想听实话还是瞎话?”
冷血:“……算了,你什么也不用说。”
虽然晏游不说,但冷血觉得他大概只是觉得好玩,在汴京时也是如此,晏游东跑西蹿,偶尔卷进麻烦也笑嘻嘻的让人手痒。
话虽如此,他们连齐佑的下落都不知道,何来让齐佑反水之说?
齐熹既想他弟弟知道,又不想,若是齐佑得知他被追杀,愤怒之下难免做出玉石俱焚之事。
齐佑和他一样,都不精武艺。
就在这时,晏游说道:“你们不知道吗?风萧对齐佑下了蛊。”
齐熹:“什么!?”
冷血:“……他告诉你的?”
晏游点头。
他们都知道在黑龙寨里齐佑与风萧打过照面,齐佑杀人让风萧背黑锅,但风萧最终却放他离去。
怪不得觉得哪里奇怪,如果风萧对齐佑下蛊的话就合情合理了。
齐熹道:“可是我听说风萧去了关外,不说难以联系……他愿意帮忙找我弟弟吗?”
晏游道:“你求他不就行啦。”
齐熹道:“我当然愿意求他,可他似乎不像能听得进别人的话的人。”
晏游道:“你没求怎么知道呢?”
冷血打断他们,问道:“你知道如何联系风萧么?”
晏游十分自信地道:“知道。”
齐熹一呆,后知后觉,原来晏游与风萧关系好到这种地步。
冷血也颇为不可思议,待想到他曾在院子里看见晏游给风萧辫小麻花辫儿,又觉得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了。
他郑重道:“那就麻烦你联系他了……我请你吃饭。”
晏游听到后一句话才满意一笑,笑眯眯地说交给他。
风萧来江南还有一段时间,信送过去了人肯定会来,晏游这么告知了冷血之后,便打算先跟着花满楼去花家做客。
齐熹看起来想跟着蔺尘星走似的,眼巴巴地看着马车里的小神医。
之前两人切磋讨教了医术,齐熹被蔺尘星说得快哭了,但又不得不承认蔺尘星远胜于他,对蔺尘星更加崇敬。
那时冷血就在一旁,两人在大堂讨教医术,蔺尘星字字句句不留情,却毫无隐瞒,虽然嘴毒,但分外坦诚。
晏游拿着缰绳,道:“如果他到了这里,你记得派人来说一声。”
冷血点点头:“我知道。”!
第139章 又结新仇
顾惜朝得知步明灯被封为安嘉侯后不久,步明灯就来接他去侯府。
即使知道步明灯才华惊人,可他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乍然间门义兄变贵族,顾惜朝实在是吃了一惊。
安嘉侯府离神侯府很近,近到追命来喊他们吃饭时就蹲在墙头上招手。
顾惜朝仰头看他。
追命道:“小顾,你长高了好多。叫上你大哥,来吃饭吧。”
顾惜朝道:“好。”
步明灯带着他走到神侯府大门口,追命在那儿等着,带他们进屋的路上说道:“明明翻墙来就行了,怎么还特意多走一段路?”
无情从廊下走过,幽幽地看他一眼,追命立刻住了嘴。
步明灯微笑。
晏游当然也想翻墙,但好歹是第一次去邻居家用饭,总得讲点礼节。
用过饭后,诸葛正我考教了一番顾惜朝的学问,捋着胡须满含笑意地点头。
追命对步明灯道:“世叔很欣赏小顾呢。”
步明灯看他一眼,又看向树丛旁一大一小的两人,还是那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
追命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步明灯投来疑惑的目光,他才笑一笑,移开视线。
等步明灯与顾惜朝离开,诸葛正我同无情谈起顾惜朝的变化。
去年步明灯决定收养顾惜朝为义弟时,无情曾不解于步明灯分明知道顾惜朝的小心思,却放任不管。
那时的步明灯如同对一切事情都不在意,无情隐隐察觉到对方温和外表下的漠然内在。
不过如今顾惜朝的变化倒是有目共睹,肉眼可见的开朗起来。
诸葛正我道:“小顾心思偏执,若是无人引导,只怕会走上歪路。但今日一看,他眉目间门都疏阔了许多。”
无情颔首,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初步明灯透着漠然的表情。
追命道:“小顾是变了,可步明灯一点儿也没变。他在晏游面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师兄,你看我做什么?”
无情摇了摇头:“没什么。”
诸葛正我微微敛眉,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谁也不知道步明灯心里在想什么。
应付完黑袍人之后,风萧在兰州待了一段时间门,就说要去江南。
中原一点红还在养伤,乍听他这么说,思考起来:难道风萧有了新单子?
风萧没有多说,对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道:“你们两个别死了,你们的命可是我救的。”
蛊师总是这么说,生怕蔺神医的病人死了后对方会伤心。
这方面倒是一点也不符合他桀骜不驯的模样。
“不会死。”
两人神色郑重地说道。
“你去江南做什么?”曲无容问了中原一点红想问的问题。
“和你们无关。”风萧像是有所顾虑,没有多说,“我明天就走。”
中原一点红想说些什么, 但张了张口, 又顿住,只是道:“路上小心。”
风萧挥挥手,回房间门收拾东西去了。
胡铁花第二天在路上看见他才知道他要去江南,呆了好久,道:“怎么不提前说,这样咱们还能一起蹭铁公鸡一顿饭呢。”
风萧道:“怎么不是你请我吃饭?”
胡铁花道:“囊中羞涩,身无分文。”
风萧懒得理他,一扬鞭子,驾车走了。
姬冰雁得知风萧要去江南,想到他之前告诉对方的消息,便道:“我听说蔺神医在江南。”
“你是说他是去见那位小神医?”胡铁花想了想,“听说那位神医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医术颇为高超。”
姬冰雁道:“除了神医,那位姓晏的说书人也在江南,他们似乎是朋友。”
胡铁花最近才看了小晏先生的一本书——从姬冰雁那里借的——所以姬冰雁一说姓晏的说书人,他便对上号了。
风萧看起来像是个随心所欲的人,竟然也会特意去见某个人。
胡铁花这么一说,姬冰雁便道:“看人不看相,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学到么?”
胡铁花道:“你怎么总是损我?”
姬冰雁道:“实话实说罢了。”
他们只以为风萧赶去江南见朋友,路上必定披星戴月日月兼程,孰料对方走了没多久,江湖上便传出对方同青衣楼杠上的消息。
姬冰雁:“……”
胡铁花:“……”
曲无容:“……”
中原一点红倒是切切实实地在替风萧担心,不明白风萧明明是去江南,却又惹了这一身麻烦的原因。
只是天涯两隔,他们也摸不清风萧的想法,便只能等着听传闻后续。
晏游只是单纯觉得赶路去见冷血显得风萧太闲,这样没有逼格,毕竟风萧可是“现·天下第一杀手”&“蛊师大人”&“bking”。
怎么说也得轰轰烈烈刮风下雨激起阵阵波澜。
恰巧他手上接到了新任务,任务目标却又请了青衣楼的杀手来杀他的雇主。
不搞事简直对不起风萧的人设。
青衣楼与十三只手的运作模式不大一样,青衣楼的霍休是天下第一富豪,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用钱吊着武功高强的人为他卖命敛财,而十三只手的薛笑人却是自幼培养孤儿幼童做忠心于他的杀人机器。
青衣楼为江湖人所熟知,知道十三只手存在的人却寥寥可数。
当初风萧下山闯江湖,若非薛笑人找他找得快,霍休也是准备拉他入伙的。
晏游仔细想过,霍休这人惜命怕死,绝不会亲自露面——不好坑他,这么看来,还是亲自现身的薛笑人比较好坑。
换言之,刷到霍休的仇恨值带来的成就感非同一般。
《江湖online》中玩家也能雇杀手杀人,青衣一百零八楼也算一方势力,走刺客线的玩家要么在青衣楼挂名, 要么在十三只手挂名。
晏游的大号夜太黑曾被青衣楼的杀手追得满地图跑, 剧情章节里是NPC,日常中则是玩家雇的挂名刺客。
论和杀手打交道,没人比晏游更懂。
风萧提前到达目标所在地,目标深更半夜正和自己雇的杀手沟通,风萧则在暗处默默听着,干脆地对目标下了蛊。
第二天,青衣楼的杀手已经在路上了,还没见到暗杀目标,他家雇主蛊毒发作又将他叫了回去,。
青衣楼杀手:“……”
即使游戏面板不显示小喽啰的数值,可晏游觉得他的心情必然不美好。
青衣楼杀手当天半夜再次去见他雇主,即风萧的目标。
两人絮絮叨叨一整晚,第一日蛊毒发作时并不严重,所以两人谈了许久。
晏游悠悠哉哉听墙角,暗杀目标猜到是蛊师来杀他,希望青衣楼杀手先找到蛊师,而青衣楼杀手本来只管杀人,可雇主死了之后他没办法拿到剩下的钱。
总之纠结一整晚,青衣楼杀手决定先找到藏在暗处的蛊师风萧。
但风萧怎么可能让他找到自己?
那青衣楼杀手翻遍城中各个角落,硬是连风萧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他便去杀风萧的雇主,暗杀主打杀人于无形,他自认行踪隐蔽,可当夜风萧出现在他面前时,竟然像是等候已久。
蛊师年少英俊,剑眉星目,骄傲得不可一世,拦住他后往墙边一靠,道:“我还当你放弃了呢。”
青衣楼杀手道:“你都没放弃,我为何要放弃?你断了我的财路,只有在此处才能见到你。”
“见到我,然后呢?”风萧道,“求我解蛊?没门。”
青衣楼杀手道:“不,我想同你做个交易。他给我一百两银子,定金三十两,你呢?”
风萧道:“一百五十两,定金五十两。”
青衣楼杀手正要说出自己的建议,风萧便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道:“我如果完成任务,一人独占一百五十两,凭什么要和你做交易?”
青衣楼杀手一顿。他确实是这个打算,与其谁都拿不到钱,不如选择最划算的方案。
可风萧似乎不打算同他平分。
“你不怕我杀了你的雇主,你拿不到银子?”
少年冷笑一声,月光皎洁,更衬托出他脸上的笑意傲慢且不屑:“你觉得你能在我面前杀得了他?”
青衣楼杀手不动声色。
他从未听过有人与风萧交手还能全身而退,倒是听了许多人在风萧面前败退的传闻。
所以如果让他说自己可以,他是不敢说的。
“……好吧。”青衣楼杀手果断放弃,“我不觉得我能杀了他。”
风萧扬眉:“你认输了?”
青衣楼杀手道:“我要钱,也要命。命更重要。”
风萧道:“哦。”
青衣楼杀手后退一步,见风萧没有阻拦的意思,便飞快遁走,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时他还不知风萧那句“哦” 的真正意思,直到他回到青衣楼分部,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便瞧见风萧站在大堂内四处打量。
他这才明白,风萧那句“哦” 的意思是指: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是要找你茬。
青衣楼的总瓢把子是天下第一富豪,与十三只手的各个分部相比,堪称豪华。
十三只手的分部大多在山旮旯里,隐蔽且阴森。
青衣楼共有一百零八楼,风萧所在的地方是第四十五楼,杀手不多,风萧霸气地来,潇洒地走,身后倒了一地哀嚎的杀手。
【霍休,仇恨值+2。】
对霍休来说,第一重要的是他的人身安全,第二重要的是他的金银财宝,青衣楼是敛财工具,但损失其中区区一楼远不至于让他怒火中烧。
江湖传闻又起,蛊师风萧因被青衣楼杀手暗杀雇主,与青衣楼结仇,凡是青衣楼门下之人,必不手软。
在江南等待他到来的冷血:“…………”
齐佑同样听到了这个消息,他至今依旧每夜受蛊毒折磨,自己一身毒术拿风萧的蛊毒毫无办法。
听到让自己倍受折磨的人如此肆意,齐佑心中滋味十分不好受。
当初他毒杀黑龙寨少寨主,为了摆脱嫌疑让风萧背锅,被风萧这么教训也算不上什么。
只是疼了那么久,齐佑觉得他与风萧之间门应当算是扯平了。
尽管这么想,齐佑却不敢去找风萧解蛊,一来他在找自己的兄长,二来风萧脾气古怪,指不定再折磨他。
齐佑万万没有想到,风萧会亲自来见他。
那时他从四方城带走一位少年,名为梁斐远,他义父是杀害父亲的真凶,齐佑看不下去,替天行道,而梁斐远主动提出要跟他离开。
两人结伴的路途中满是坎坷,都是生活废柴,只有途经城镇落脚时才得以享受一下。
这日傍晚,两人在一避风处落脚,燃起篝火,掏出硬巴巴的干粮,沉默地靠坐在一起。
晚风萧萧,夕阳泛红,身后树林沙沙作响,颇为凄凉。
梁斐远犹豫很久,问道:“你兄长如果还活着,应该会给你传消息。”
他们找了这么久,走了那么多地方,就是没有齐佑大哥的消息。
齐佑一顿:“他可能只是没办法传消息。”
梁斐远默了默,心想,也有可能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第140章 深入人心
齐佑大约也知道梁斐远在想什么,只是他拒不承认,也不准梁斐远有说出口的机会。
他哥哥一定活着。
齐佑如此坚信。
夜已深,两人围在篝火前取暖,月光盈盈,体内蛊毒开始发作。
但与往日不同,今日尤为疼痛,仿佛体内的蛊虫躁动不安。
齐佑低声□□。
“你还好吗?” 梁斐远每到这时便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早就习惯在这种时候一声不吭,但此刻眼前的齐佑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断气,不过一会儿,便出了一身的汗。
齐佑没心思回答他,蜷在地上忍痛。
思绪断断续续,如同漂浮在空中一般,以至于疼痛骤然消失时齐佑有些恍惚,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他撑着地面坐起,看向一旁目露担忧的梁斐远,正要说话,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你既然能照我的毒陷害我,怎么不能解了我的蛊?看来你不过如此。”
平心而论,这声音极为好听,清越如山泉,然而语调微扬,其中的讽意刺得人心疼。
更犹如惊雷在齐佑耳畔炸响,他惊得看向声源处,少年的身影自夜雾中浮现,耳坠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是你……”齐佑惊疑不定,“蛊师!”
少年走至近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两人,慢条斯理道:“有人托我找你,你是齐佑,对吧?”
齐佑仰头看他,闻言一怔,慢慢地点头。
“是谁要找我?”
他颤声问。
风萧道:“齐熹是你的谁?”
“——是我兄长!”齐佑急切道,“你知道我兄长在何处么?我听说南王谋反,他是不是被卷入其中了?”
风萧目光冷冷:“我怎么知道。托我找你的人说你如果想见到名叫齐熹的人,就跟着我走。”
齐佑还想再问:“不是我哥托你找我吗?那会是谁?”
风萧道:“是我朋友的朋友。你跟不跟我走?”
他的语气仿佛齐佑说不走,他便会立刻掉头就走。
好不容易有了兄长的下落,当然不能错过,齐佑飞快地道:“跟!”
风萧便点点头,在篝火的对面坐下。
梁斐远偷偷地看他。
齐佑和梁斐远对视,当着风萧的面两人不好明目张胆地交谈,互相看了看,便移开视线。
一夜无话。
原本野外多蚊虫,但风萧一来,四周便清静了许多,齐佑与梁斐远一夜安眠。
第二天,风萧带着两人去停放马车的地方,让齐佑驾车。
齐佑在风萧面前莫名矮一头,握着缰绳顿了顿,问道:“去哪里?”
“去江南。”
风萧说了个地名。
齐佑点点头。
风萧的能力远胜于他,他并不担心风萧心有不轨。毕竟风萧如果想杀他,甚至不必动手。
梁斐远与风萧共处一个车厢,两人年龄相仿,但被风萧身上逼人的气势所摄,不敢轻易开口。
风萧也对他们没兴趣,一副冷淡的模样。
三人出发没多久,路上遇到风萧习以为常的袭击,他自己若无其事地看暗处倒下来一个蒙面黑衣人,齐佑和梁斐远却被惊得后退一步。
风萧上去踢了那人一脚,对方翻身,露出一把刀。
齐佑:“他是……?”
风萧:“青衣楼的杀手。”
齐佑默然。
他根本就没发现暗处有人。
之后相似的事情屡有发生,但随着离江南愈近,败在风萧手下的人愈多,前来袭击的杀手便渐渐地少了。
齐佑一直以为那些人都是风萧惹来的仇人,直到那日,他在拥挤的人群中被挤远,与另两人分散,落了单。
正当齐佑想抄近路先回客栈等人,小巷子里忽地窜出来一人,扬手便往他喉口挥刀,杀气腾腾,带着让他必死的杀意而来。
齐佑扭着身子躲过,侧颈被划出一道口子,立刻开始涌血。他捂着脖子脑袋一片空白,甚至连惊讶都来不及,靠着墙壁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又挥来一刀。
就在这时,那人身子忽然一僵,手上力道弱了下来,齐佑靠墙滑坐,从下方向上看,终于明白对方为何僵住。
一条碧翠的小蛇正在男人肩侧丝丝吐信,他脖子上有两个的紫红色的、正在渗血的圆点。
齐佑一眼看出那蛇有毒,毒性无解。
碧蛇的主人踱步而来,看了地上狼狈的齐佑一眼,又看向僵站在原地的男人。
“不行啊。”蛊师说,“你若是杀了我要带回去的人,让我如何交待?”
齐佑总是随身带着医药箱,一手捂住伤口,一手艰难地从散乱的医药箱中扒出物品。
他没想让风萧帮忙,同行至今,身上的蛊毒依旧定时发作,齐佑也没有求风萧解蛊。
那男人慌得冒汗,目露恳求之意,碧蛇游曳而下,钻进风萧的衣袖,消失不见。
风萧没看他。
齐佑飞快地处理好伤势,盯着来杀他的人,问道:“是谁派你来的?你若是说了,我便替你解毒。”
余光里风萧没有任何反应,看来不准备拆他台。
齐佑心中松了口气。
那男人已浑身麻痹,他更惜命,闻言忙不迭地道:“是老刀把子!你快替我解毒!”
齐佑心中一沉。
他刚开始被通缉时四处躲藏,分外狼狈,但逃亡路上又总忍不住杀掉那些伪君子,导致赏金一涨再涨,人人都想拿他的人头讨赏金。
好在后来遇见叶孤鸿,被叶孤鸿带去幽灵山庄,在其中有了栖息之地,得以喘息,并终于有时间琢磨出易容术。
那之后齐佑便离开幽灵山庄,继续寻找他哥。
幽灵山庄中都是些恶人,在他们眼中,齐佑是同类。
齐佑不这样认为,所以他在那里待得很难受,但他依旧是幽灵山庄的一份子。
而如今,老刀把子想杀他。
“老刀把子为什么要杀我?”齐佑冷冰冰地问,“你快说!”
男人急得面色涨红:“你先替我解了毒!”
“你先说!”
“我不知道!老刀把子从来不说理由!你又不是不知道!”
齐佑面色阴沉沉的,没再开口。
“你快替我解毒!!”
齐佑提着药箱站起身,对风萧道:“我们走吧。”
“你!!!”
风萧瞥了眼齐佑,大步离开。
齐佑跟在他身后离开,无视了男人的怒吼。
老刀把子想除掉他,这让齐佑更加不安,小心翼翼地征求了风萧的意见,希望能快马加鞭赶到目的地。
风萧同意了。
之后的路上又来了两拨人,但在风萧的蛊术之下,他们全身而退,比预定的时间早了数日到达冷血所在的六扇门。
天气晴朗,风萧跳下马车,站在六扇门大门口向里望。
冷血走了出来。
风萧眉头一皱:“怎么是你?”
冷血道:“……怎么不能是我?”
风萧道:“小晏先生叫我来这里。他人呢?”
冷血道:“在花满楼的家里做客。你等我派人去通知他。”
风萧点了点头,伸手指向马车边的两人:“他让我带的人。”
冷血看过去,目光准确地落在齐佑身上——对方和齐熹长得十分相像,一看就是亲兄弟。
他真没想到风萧会直接把人带来。
冷血注意到齐佑颈上缠着的绷带,收回目光,对风萧道:“你们这路上可是遇见了麻烦?”
风萧点点头。
他对大部分人都爱搭不理,但冷血和他都是野外长大的孩子,两人身上有相似的气息。
所以晏游扮演风萧时对冷血的态度,往往比对别人耐心一点。
冷血其实也隐隐有察觉,这大概算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共识。
齐佑按捺不住,上前问道:“我大哥……他在哪里?”
风萧带他来找的是官府中人出乎齐佑的意料,但此时他已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想快点确认他大哥的安危。
冷血让他们进去。
风萧站在门口没有动,冷血投去问询的目光,风萧说:“我没兴趣。”
说罢,他转身离开,不过须臾,身影便消失不见。
晏游和马甲四号在花家做客的这些天,可谓是宾至如归,方方面面被安排得十分周道。
尤其是得知花满楼的眼睛能感觉到光亮时,花家上上下下看蔺尘星的目光都十分灼热。
蔺尘星不擅交际,除了沉默就是躲,花满楼提醒过家人之后,大家都贴心地保持了合适的距离。
晏游每天帮他捣捣草药,和花满楼陪他去山旮旯里摘草药,偶尔去街上溜达,揣着肉干喂喂路边的狗。
花家附近两条街,无狗不识他晏游。
冷血的信传来的第二天,晏游朝花满楼说了一声,施施然地赶去隔壁镇。
他和风萧一块出现在六扇门门口。
冷血被叫出来,看见这两人,盯着风萧看。
昨天才说过没兴趣的风萧若无其事地任他盯,脑袋上扎着崭新的小辫儿,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晏游摇着扇子道:“我来采风。”
他就差没直接说来凑热闹了。
冷血认真道:“你不通武艺,还是不要掺和进来为好。”
晏游笑了起来:“你在担心我?”
冷血没接他的话茬,而是看向风萧:“你知道江湖有多凶险,幽灵山庄的人绝非善类,你最好把晏游带走。”
他的语气有些严肃,风萧蹙了蹙眉,明显不服,但瞥了眼晏游,道:“我能保护他。”
冷血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晏游被他看得有点心虚,甚至想给自己本体多加个上天入地霹雳无敌武力值宇宙no.1的突兀人设。
弱鸡设定虽然出自他自己之手,但他真没想到如此深入人心,小冷捕头一刻不忘他是个弱鸡。
弱鸡也有各种自由啊!
“好吧。”晏游举起扇子认输,反正有马甲搞事,“我知道小冷捕头关心我,所以不让你担心了,我和风萧去玩了。”
冷血点点头。
风萧看了眼冷血,和晏游一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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