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节,姜初在看望完姐姐后如约而至地去祭奠程安,他葬得墓园是出名的高端场地。春风徐徐,吹得她很是舒服,但春天的气息带着无名的哀婉,这哀婉居住在美丽的万物的心田,春天,带着金色的阳光和银色的雨点,又一次来到人间。
过去只是偶尔地刺痛她,但是无伤大雅。她妥帖地带来一束花,却撞见两个意外的熟人。姜初诧异地停在不远处,看那两人面对面,也不知道是在对峙还是交谈,总之都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她站在原地踌躇。犹豫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因为看起来他们不希望被人打扰,姜初还是选择默不作声地绕过他们,但是被喊住了。
“姜初?”
谢鸢在烦扰的间隙看到她,疑惑地试探性叫出声,程天朗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依旧落落大方的女人。谢鸢吐口气,看着对方缓缓靠近,想着总算可以摆脱程天朗了。
“谢阿姨。”
“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于陪伴女儿的人,她是有必要知根知底的。
姜初欲言又止,程天朗却笑笑,把嘴里叼的烟拿下来,
“你是来看望程安的吧。”
谢鸢明显地皱眉,她显然因为这个答案而不满,还特地向姜初征求真实性,
“是吗?”
“是……”
姜初有点尴尬地躲避对方质问和警告的目光。程天朗拍拍谢鸢的肩膀,
“干嘛这样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人家怀念下也是理所当然。”
“不……”
姜初想开口解释,可对方是死者的父亲,说出真相未免太不尊重,谢鸢表情又变得冷清,她没有再指点姜初什么,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程天朗无所谓地耸肩,随后又加上句,
“真是谢谢你每年还来祭奠我的妻子。”
谢鸢嫌恶地瞥眼他,就离开了。姜初无奈地目送穿着正装的女人离开。
“怎么?很怕她?”
程天朗揶揄地开玩笑,畏惧吗?姜初感觉自己是有一点在里面,毕竟谢鸢能让方洋替她承担所有的罪衍,也自然能够再把她送进牢里。
“哈哈哈哈哈,我了解,吃别人嘴软,拿别人手短嘛。”
程天朗放肆地笑出来,好像遇到了知音。
“她就是那个性格,你一旦受她所惠,那她就会对你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没办法,是我们活该。”
我们……活该……姜初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但是容不得她思考。程天朗就催促她。
“走吧,我们一起。”
程天朗扫眼她手中的花,欣慰地说,
“还有人记得我儿子,我很开心。”
姜初其实和程天朗不是很熟络,她不过是为了资助人的嘱托,对于他的话现下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两人并肩而行来到程安陵墓前,姜初蹲下来把花小心翼翼地靠在墓碑旁。
程天朗在那里自言自语,姜初完成了任务,自然想离开,便趁着对方不说话的间隙,礼貌地说道,
“那叔叔,我有事先离开了。”
“你喜欢过程安吗?”
程天朗深深地望了心不在焉的姜初一眼,问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对方先是愣怔,随后便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没有。我从来没有过喜欢他。”
合适的交往对象和爱并无联系。
“为什么?”
程天朗露出迷茫的表情,仿佛不在问她,而是问虚无的空气。
“是他不够优秀吗?”
姜初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回答。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但我也并不讨厌他,他对我而言只是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毫无意义,毫无痕迹。
“是因为谢晚凝比他更好吗?为什么都这么选择?”
程天朗抽搐嘴角,不甘心地追问眼前的女人,他输给谢鸢,他儿子也输给她的下一代。
“你跟我来。”
姜初不明所以,跟着他又走到一处的陵墓,墓前也被摆了花,鲜艳浓烈的爱意肆意地裹挟冰冷的灵魂。
“你还没见过程安的母亲吧。”
姜初垂下眼眸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温婉的眉眼,恬静的笑,程安一点儿也不像她,其实如果像一点,说不定她当初真的会对他产生点其他的感情。
“你和她很像。”
程天朗翻出自己西装胸口口袋里的照片递给姜初。不是单人相,也不是他们双人合照,是一张三人的照片。
照片被保管的很好,姜初依旧不觉得自己像她,她倒是觉得谢晚凝和谢鸢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程天朗又点燃一根烟,
“你还有事就先走吧。”
姜初点头,虽然不了解他的目的,但是也不愿深究,便把照片还给他,就转身离开,在她下到一半台阶的时候。突然,程天朗又出声。
“记住这个位置。以后替我来祭奠他们。”
如拨云雾。姜初觉得中国文字真是博大精深地让人颤栗,尤其是你身临其境地体验着它们,简直妥帖地好像就是为这一刻所生一般。雾在峰谷间缓缓移动,忽浓忽淡。远近诸山皆作浅黛,忽隐忽现。雾渐散,群山皆如新沐。姜初就这么盯着居高临下的男人,抿唇应允地颔首。
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如果资助者是程天朗的话,他为什么那么了解谢家、又为什么那么恨他们。但还是有一点,姜初不明白,沈竹心是死于姜招娣后面的,那他为什么一开始要选择她?照理来说,他在沈竹心被谢家害死之前没可能会恨他们。况且那张合照看起来,三个关系似乎很好的样子。
姜初头疼地摁摁太阳穴,她把这件事告诉谢晚凝,对方也讶异地发来消息。
——真想不到
——还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没关系
谢晚凝咬手指,她都快被生活逼迫地忘记上一辈的纠葛了,姜初的资助者是程天朗,而姜初的姐姐是被钱荣害死的,程天朗能拿到确定他们关系的照片……答案几乎要呼之欲出了。
如果说这一切本身就是程天朗安排好的呢?故意把姜初的姐姐介绍给钱荣,故意诱导钱荣把她害死,从而达到让姜初恨上谢家的目的,真是疯了。谢晚凝想不通。没有理由支撑的猜测荒谬又可笑,但却奇妙地可以理清逻辑,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密不透风的安排?她干脆不再想,理由估计也真的只有当事人清楚了。
最近平静地太可怕了。也许最平静的风是微微拂风,果然纹风不动,不是平静,却是在酝酿风暴了。谢晚凝的不安从春天持续到燥热的毕业季,再到回国正式地任职于至源,她对死亡的敏锐准确地出乎意料,惴惴感让她如坐针毡。
“还不下班?”
谢鸢虽然对女儿的尽职尽责很是告慰,但把身体弄垮还是得不偿失,况且最近实在是心情不错,就答应下来赵若的吃饭邀约,算是两家人第一次正经的见面,说什么都是要好好尊重番,谢晚凝关于婚约的事情想要糊弄过去她当然不会允许。
“妈?你过来干什么?”
谢晚凝揉揉脸,转头才发现外面已经黑天了,她想到和姜初的晚饭之邀,便急冲冲地跳起来整理文件,
“你找我什么事?”
谢鸢被她这幅公事公办的口吻给逗乐了,轻松地告诉她待会儿去和赵家人吃个饭。
“啊?你怎么不早点说?”
谢晚凝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
“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
但显而易见,就算那个人是天王老子,谢鸢也会叫她推掉的。
“那和人家说声,改天再吃。”
“我不要,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让我错开?”
谢晚凝固执己见地得理不饶人,
“我不要去。”
“听话。”
谢鸢脸色已经变僵,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姜初。
谢晚凝也不乐意,把文件往桌子上一砸,有时候导火索就是那一小句话,点燃她的积怨已久。她怒道,
“听话听话!我哪一次不听话了?!是我不过去吗?!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现在来讲,让我推掉我所有的事情去参加那什么破饭局!你每次都这样!我没有个人生活的吗?你提前通知一声也不会难到哪里去吧?!”
谢鸢被谢晚凝突如其来的大发雷霆惊得瞪眼,她冷声道,
“有什么事情是非去不可的吗?如果你有朋友去世,你得去参加葬礼,那我没意见,你现在就可以开车走,没有什么大事,推掉又怎么了?”
谢晚凝被气笑了,
“那这顿饭局有什么大事吗?”
她不肯退让地和谢鸢对视。
“说什么?说我的婚约?说难听点,不就是卖了我吗?”
“谢晚凝!”
忤逆的行为和自贱的话让谢鸢气得呼吸难通,憋半天也憋不出来句,谢晚凝继续咄咄逼人道,
“我说了很多遍,给我点时间行吗?非得赶鸭子上架干什么?至源就那么重要?它的未来就那么重要?比我还重要?!”
这几天日不暇给地让谢晚凝都快生理不适了,现在把后面几句话吼出来,她都有点耳鸣。
“你就这么和妈妈说话的?”
谢鸢到底还是见过大风浪,她清楚自己的女儿,一张纸糊的老虎,冷静下来呵斥道,
“哪里学来的?!”
不怒自威的模样让谢晚凝气势瞬间矮一大截,谢鸢看到对方欲言又止还不服气,成功拿回了主导权。
“现在,立刻回家。待会儿赵顺意会来接你。”
谢晚凝握紧搭在书桌上的手,胸脯剧烈地起伏,
“我、不、去。”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谢鸢了然,
“不去……哼——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是来通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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