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潋滟玩弄人心的手段,用得比素来窝里横的林素汐熟练,她不是听不到马志扬和李敖在外面商讨什么。
不过是多了几分打算。
不多时,外面的吵闹安静下来,沈潋滟依然没有出去,正好是夜里,给他们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消化一下,也未尝不可。
马志扬冷静过后,突然意识到刚才闹出的动静大了些,沈潋滟在里面监视着,该是什么都知道了,只不过她不出来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敢想。
“给我打电话的男人是仲景,”马志扬看着执迷不悟的李敖,“他把我唬出去时,只说了有人有我的照片,听得出,他并不清楚照片的内容。”也就说明,他只是帮沈潋滟打了通电话,电话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他是不知道的。
是他自己先一步想到了自己从前做过的龌龊事,心虚地跑出去,着了沈潋滟的道。
马志扬:“我记了他的电话号码,林素汐的也背了,”他本来成绩就不差,记个电话号码也容易,“只要想办法联系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有机会跑出去,明天沈潋滟一定会叫我跟她一起出门,你在这里想办法把电话打出去。”
话是这么说,但他更倾向于找到机会,先联系仲景,这个男人在电话里唤沈潋滟“阿艳”,而林警官已经直呼沈潋滟的名字了。
想来如今这个男人跟沈潋滟的关系更亲近,若知道了沈潋滟背地里做的事,肯定会想办法阻止。
李敖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人,更不想与马志扬合作,对沈潋滟做不好的事,想也不想的拒绝,“你要做什么,我不管,我不会背叛沈老师。”
马志扬气得说不出话,“疯子。”
他骂了之后,又冷冷说道:“日后别说我没救过你。”
马志扬往房间里走,李敖摸了摸冰冷的沙发,叫了声“诶——”,话没说出口,马志扬就摔了门,看样子不愿意把房间让给他。
“嘁。”李敖嗤了声,看见桌上的饼干,随便吃了点儿,便继续睡觉。
现在知道沙发背面的门后,就是沈老师,他睡得无比安稳,想不起一点儿木屋里的事情。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
他听见了敲门的声音,睁眼看过去,沈潋滟站在马志扬房间门口,很有耐心的,一下一下地敲着。
里面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开门。
李敖心里不悦,对沈潋滟讨好地笑笑,“沈老师找他有事吗?”
沈潋滟没搭理他,不疾不徐地敲门,一声接一声,敲在门上,清脆的声音反倒激起李敖阵阵烦躁来,人不出来,她就不停,好似一场持久战。
李敖见不得马志扬这种态度,忍不住发了火:“马志扬,你死在里面了吗!”
他这一声换来了沈潋滟的垂怜,她浅浅地冲他笑了一下,就这么一下,便让李敖春心荡漾,瞬间失了神智,没有看见下一秒,沈潋滟抿起的唇。
马志扬在房间里手忙脚乱的收拾,把不该被看见的小纸屑尽数撒向窗外,又将笔和作业本扔进抽屉里,确认无误后,才将门打开。
“沈老师。”
“收拾好了?”
他一手撑着门,垂在裤缝边的另一只手却渐渐收紧,沈潋滟知道了他刚才在做什么了。
马志扬紧张地说不出话,他会替沈潋滟做事,听她的话,无非是确认了她手里有照片,而且不只是照片——那不过是他拍摄颜芝时,背影的监控截屏,真正让他忌惮的,是她手里的录音和视频。
他和喝多的管应勇,骑在范诚女儿身上,以及侵/犯颜芝的视频。
这是李敖都不知道有的东西。
他都不清楚沈潋滟是通过怎样的渠道拿到它们的,但凡流出去一样,他便会身败名裂。
这些他都不怕,怕得是他那总是杞人忧天,总在担心的妈。
他妈日日悠着他和爸爸,心脏早就不好了,他爸更是连出轨都不会明目张胆的,吓死了正儿八经的妻子,说给谁听都不好。
如果他妈看见了,肯定会气死。
马志扬望着沈潋滟,她的表情很温柔、宽容,在一双水汪的眼里,仿佛你所有的过错都被他洗净了,她宽恕了你所有。
他几乎要溺死在这双眸子中,若不是李敖突然出声,让他回过神来,险些卸了防备。
忽略掉李敖警告的视线,马志扬眨了下眼,将情绪全都掩藏,“你什么意思?”
沈潋滟扑哧一笑,“这么紧张做什么?要不要陪我下去买菜?”
这些天都是沈潋滟在做饭,虽说住的地方不怎么样,但吃喝方面,沈潋滟没亏待过他。
他拿不到手机,身上没带现金,可以说沈潋滟包办了他所有的开销,李敖来的前一天,他说要换件衣服,她也二话不说地给他买新的了。
马志扬想不出她在打什么主意,旋即点头应下。
李敖并未发现沈潋滟从一开始就在刻意忽视他,他目前比较不满意马志扬跟沈潋滟更熟悉的状态,于是接话道:“我也去。”
马志扬啧了声,他怎么以前没发现李敖这个傻叉是个抖m恋爱脑?
他以为跟沈潋滟出去是约会吗?
除非她要试探你,否则你出去到哪儿,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马志扬还未说话,沈潋滟便先回绝了,语气不含温度,“你昨天走了一天的路,今天好好休息吧。”
说罢,她带着马志扬出门了,留李敖一个人在沙发上呆呆地笑,沈老师刚刚关心他了。
马志扬跟着沈潋滟下楼,走到街上,路过刚刚扔了纸屑的地方,他发现这里干净得空无一物。
纸屑呢?
他旋视一圈,连灰都没有,像是刚刚打扫过。
对了,他跟沈潋滟到处走了快一个星期,期间除了刚遇到的那几天,她戴了口罩和帽子外,之后就不曾蒙面过,为什么没人报警?
如今她惹了刘诗雅一家,通缉令满天飞,怎么会有人认不出来,不报警?
这里的人都不看新闻的吗?
还有纸屑,他来这里后,每天扔好几张下来,上面写了求救信号,拨打电话和地址,好几天了,也没有人上来询问过。
怎么会?
怎么会……
想到这里,马志扬越走越慢,到最后慢慢吞吞,骤然停住。
有人路过,瞧了他一眼,明明不带情绪,马志扬却敏感地认为这个路人认识他。
或许不只是这个路人,他抬头,往周遭的小平层一一看去,很明显的,有几扇关着的窗户背后,有人躲在窗帘下,悄悄观察他。
如果不认识,怎么会看他?
前方的哒哒声悄然停下,穿着高跟鞋的沈潋滟在不远处站住脚,环境片刻安静下来,路过的自行车,隔街的叫卖声,将这里烘托出一片死寂。
只是几道视线而已,分不清来意,却令马志扬在这瞬间,如同惊弓之鸟般,无处遁形,想要藏起来。
“想明白了?”沈潋滟转身看着他,语调不起不伏。
原来是这么回事……
马志扬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浮动,“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这些给沈潋滟打掩护的人,要么是跟他们几个家里生意有关,要么是跟他们有关。他只不过是没想到沈潋滟能凭一己之力,把所有人汇聚到了一起。
父辈侵害父辈的权利,儿辈冒犯儿辈。
他们伤害那么多人,也曾知晓,颜芝等人也跟他们一样,都是有父有母的孩子。
他跟李敖、刘诗雅这些人,不过是看不起他们的父母罢了。
细高跟的声音再度响起,沈潋滟踱步到他跟前,抬手用指腹蹭过他的脸颊。
马志扬躲了瞬,皮肉颤抖着。
“还想跑吗?”话里尽是瞧不上他那些手段的意思,“给你机会。”
不当面拆穿他,反倒让他自己撕破假面,窥见真相,他怎么玩得过……
噌地一下,马志扬抓住了她的手腕,这只手如此纤弱,即便学了些腿脚功夫,他凭男人的天生优势,想要制服,也是轻轻松松。
可他不去做,便是料定了事情败露的后果,他不想失去母亲,更不想他妈死之前只记得儿子是同他爸一样的德性。这些周遭的打量,让他仅仅一瞬间,就失去了对仲景和林警官的信任。
没有意义。
她能说动拼死生存的人冒死替她打掩护,那亲近她的人自会同她站到一起。
如果有机会杀了沈潋滟……
握住手腕的五指兀的发力,在白到发光的肌肤上留下近乎嵌进血肉的指印,杀了她,干脆直接杀了她。
埋到荒郊野外去,同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一并烧掉,然后远离李敖,远离梁平、管应勇,好好读书,不图家产,他还是他妈喜欢的样子……
念头一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含血一般的冷眼对上沈潋滟的眼睛,他顿住,惊了瞬。
她迎着他的视线,墨黑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她根本不怕。
哪怕他杀意明显,她根本不在乎,好像事情走到末尾,她就没打算活一样。
“那些东西到底藏在哪儿?”马志扬问得天真。
他天天翻她的房间,不论她瞧见没瞧见,他都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沈潋滟笑了笑:“我可以给你,但你拿到了,就能确定一辈子不暴露?”
今天她能拿到手,日后保不齐别人能拿到,纸包不住火,早晚一天他会从高处跌落,浑身淌湿。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先选你吗?”沈潋滟说。
马志扬放开了她的手,颤抖着声音,“不知道。”
沈潋滟:“你比他们理智多了。”
好操控的李敖,永远暴躁虚张声势的管应勇,总是展现出未曾同他们同流合污过的姿态的梁平……理智的马志扬最是知道怎么说服自己。
既然最后怎样都会暴露,不如成为水鬼,蹲在河底,将一个个路过的人都拖下水淹死。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凭什么就他一个背负恐惧,踽踽独行一辈子?
马志扬想通了,“我不逃了,前提是你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沈潋滟笑得愉悦,“好。”
是时候跟林素汐通最后一次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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