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好，我叫杜蛰……◎
顾展赶到医院的时候, 他妈还在昏睡。
他先找医生问了一下情况，说是肺炎引起的感染性休克。下午那个男老师之所以说顾茹情况不太好，是因为有同学看到顾茹最近经常剧烈咳嗽, 咳出的痰里有血丝。
顾展一听，瞬间脸都白了, 肺炎患者痰里有血丝是多么可怕的事, 他不是不知道。
那个医生慰道：“您先别急, 具体是什么结果, 要等癌症筛查之后才能确定。现在这个时候，患者家属的心态会直接影响到病人的心情，患者目前还在ICU, 我们医生也需要家属的积极配合，才能尽快帮助病人脱离危险。”
“嗯。”顾展失神地点头, “那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目前还不可以。”医生拍了拍顾展的肩, “您也不用太担心了，如果您母亲明天情况稳定下来, 很快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到时候您可以多陪陪她。”
“好。”顾展颔首。
医生走后，他独自在病房外坐了很久，其实他上周跟顾茹通电话的时候, 就发现顾茹咳嗽得有些厉害，他只是催促了她几句赶紧去医院, 其他的就没上心了。
这段时间他只顾自己的工作，周旋于跟傅俨没完没了的纠葛，对顾茹的关心太不够了, 明知道她每年冬天肺炎都要变严重, 怎么没带她来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呢, 顾展深感自责，自己这个儿子当得也太不够格了。
下午有几个工作电话，他在飞机上没接到，现在顾茹这边他暂时也做不了什么，就把电话一一回了过去，顺便交代了Richard，接下来他可能要在姑苏待段时间，所有会议都切远程。
忙完这一切，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晚上九点四十三分，顾展摸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他仰头靠在医院淡绿色的墙上，闭眼静了一会儿，像是在释放一整天的疲惫，然后看了眼病房里熟睡的顾茹，走出了医院。
顾展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小面馆，他自己发烧也才刚好，可不能再病倒了，现在顾茹需要他，‘飞凡精选’需要他，他要照顾好自己。
这是家韩式拉面馆，酸辣可口的白菜酱汤配上芝士、蟹棒，还有Q弹的拉面，顾展抱着热气腾腾的面碗，喝了口汤，很温暖的感觉，一时间让他想起从前，傅俨也给他煮过这样温暖的面。
傅俨？顾展用力眨了眨眼，把突然闯入脑海的人逼了出去，掏出手机随便刷了起来，一边吃面，一边看手机打发时间。
上午那个酒吧老板闲得无聊又来找他，还给他发了之前说的那个博士的几张近照，他白天没来得及看，现在点出来一看，长得还真不赖。
那个老板说他有三十岁？从照片看还像个学生，穿着清爽的牛仔蓝衬衫，发尾修剪得齐刷刷的，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子，戴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沉稳又干净。
顾展对他的初印象挺……满意的。
满意？顾展意识到自己像评估一件商品一样地去评价一个人时，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当然，这酸楚中肯定有对对方有失尊重的愧疚，另外还有些自怜，他好像已经开始像挑选商品、评估项目一样地去选择自己的另一半，更注重另一半跟自己是否合适，而不是注重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好像没有办法也没有机会去考虑，自己对一个人是否心动。
他还会心动吗？他长这么大就心动了一次，结果把自己搞得失魂落魄，一年多了还没走出来。他身体敏感的保护机制一下就学会了将他的心束之高阁，到他这个年纪，好像都已经快不会心动了……
正在这时，他电话响了。
顾展正愣神呢，被冷不丁的铃声震得一骇，低头一看，是杜蛰的电话，心慢慢安静下来，按下接听键。
“喂，展哥，你最近还忙吗？”
“有点，怎么？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啊。”杜蛰自从那晚从酒吧回去后，一直没联系过顾展。
那晚，他把傅俨给打了，不想给自己添堵，就主动给C牌提了辞呈，其实就是违约书。他跟C牌的合同是刚续的，违约金天价，他经纪人把他骂了一通，说他卖房卖肾都赔不起，死活不同意他违约，杜蛰一气之下就背着包，走川藏线自驾游去了。
当然，这些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那晚顾展在酒吧跟他说的话。
他很喜欢他的工作，也很喜欢他的展哥，孰轻孰重，他做不了决定，于是想试着都放一放手。他一无所有地去旅行，没有工作，也没有顾展，走得越远，心里越牵挂的那个，应该就是他的选择。
“展哥，我好想你啊。”杜蛰半是撒娇半是耍赖地在电话那头说，“我想见你，你明天有空吗？能不能跟我一起吃个饭？”
顾展笑笑，“真不是我推脱，我现在人在姑苏呢。”
“啊？你又回姑苏了？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定。”顾展顿了顿，“我妈……身体不太舒服，我在医院照顾她呢。”
“阿姨怎么了？严重吗？”
顾展一时讷言，“不算太差，在等化验结果。等我回京城吧，回京城之后找你。”
“好。”杜蛰的语气明显变得失落，“展哥，那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嗯好。”顾展挂了电话。
他吃完面，回家帮顾茹收拾了些换洗的衣物，就又赶了回来，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宾馆。虽然医生不让他进病房看顾茹，但他不想走远，还是守在他妈旁边，比较有安全感。
第二天一早，他买了点早饭又去了医院。
顾茹已经醒了，人看上去精神还不错，隔着玻璃想跟顾展交流，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还对顾展笑。顾展怕自己再待下去让她情绪不稳定，请护士把粥给她递了进去，就走开了。
其实顾展是有点想哭，他不想在顾茹面前哭出来，顾茹摇头是在跟他说自己没事，点头是在劝他别担心，微笑是在叫他加油，他们之间没有血缘的纽带，却依旧有着很强的默契和心灵感应。
顾展在心里祈祷，他妈妈一定要没事啊，他妈妈一定会没事的。
ICU家属不能随便探视，顾展就一个人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守着他妈。他只想离顾茹近一点，哪怕他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处理。他抱着电脑，一会儿看看文件、邮箱，一会儿从玻璃窗里看看顾茹，时刻关注着顾茹的监视器指标是否有异常。
提心吊胆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顾展靠在长椅扶手上，不知不觉竟累睡着了。
晚上十一点，护士轻拍他的肩把他喊醒：“先生，我们医院晚上是不能留宿的，一会儿护士长要来查房了。”
“好，我马上走。”顾展抻了抻脖子，正准备站起来，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法兰绒的小毯子。
难道是哪个好心的医生或者护士见他在走廊睡着，担心他着凉，悄悄给盖的？
他想喊住刚才那个叫醒他的护士问问，但人家已经走远。
顾展将手收了回来，仔细叠好毯子，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个便利贴，写了‘谢谢’两字，贴在毯子上，然后将毯子整齐地摆在长椅上，离开了医院。
或许冥冥之中，真有神灵在垂怜这对母子，第三天上午顾茹就从ICU转了出来，各项生命体征都恢复正常。
顾茹躺在病床上，笑眯眯地吃着顾展给他削的苹果，“啊呀，都是学校太小题大做，他们怕我出事，才故意说得严重点，把你诓回来，其实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就是最近熬了几个大夜。”
顾展塞了块苹果到他妈嘴里，“你说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学年轻人熬夜做什么？”
“这不是快期末考了，我给几个总挂科的学生，整理份讲义。考完试就放寒假过年了，我这不是希望我的学生，个个都能考个好成绩，少被父母说叨两句，过个开心的好年嘛。你从小成绩好不知道，那些期末考差了的，过年走亲戚可难受了，七大姑八大姨总爱问成绩。”
顾展笑笑，“是啊，顾老师，您的学生可以被他们父母少说叨两句，但是您要被您儿子多说叨几句了。最近的肺药按时吃了吗？”
“吃了呀。”顾茹胃口不错，津津有味地又咬了一大口苹果。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咳得……这么频繁的？”
“就最近啊。啊呀，你别把医生问过我的问题再重新问一遍，烦都烦死了。”顾茹嬉笑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轻轻抚上顾展垂丧的脑袋，“儿子，别担心了，妈跟你保证，不会让你再当孤儿的。”
“妈……”顾展的声音有些哽咽，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他妈的眼睛。
“咚咚——”有人敲门。
两人齐齐向门口看去，一个人高马大，戴着口罩的年轻人，一手提着个大果篮，一手提着两盒保养品，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杜蛰，你怎么来了？”顾展有些诧异。
“想来就来了。”杜蛰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墙角，拉下口罩，微笑着跟顾茹点了个头，“阿姨好，我叫杜蛰，是展哥的……朋友。”
“朋友……”顾茹斟酌着这两个字，直盯着杜蛰。
顾展见状忙补充，“妈，我跟杜蛰还是大学校友。”
杜蛰笑着接道：“对，我跟展哥都认识十来年了。”
顾茹愣愣地看了他几秒，最后也回了个笑，“大学校友啊，好好，小伙子长得真高，跟模特一样。”
“嘻嘻。”杜蛰挠了挠后脑勺，“阿姨，听说您身体不舒服，怎么样？现在好点了吗？”
“挺好的呀。”顾茹双手一摊，“哪哪儿都挺好的。”
“哈哈，我看阿姨精神也不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刚认识就聊得很开心。
顾展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给杜蛰使了个眼色，要他出来一下。
杜蛰有些迷茫地看向他。
顾茹察觉出了这两人的眼神交流，看他们时更添了几分会意的笑。
顾展一见他妈这反应就更加尴尬了，“妈，我跟杜蛰有点事说，我们先出去一下。”
“好好，你们去，去吧。”顾茹笑眯眯地望着二人。
顾展临走前又想起什么，“护士刚才说，十点半有个检查是吧？”
“对，还有一会儿呢，在十六楼。”
“那妈我很快回来，我带你去检查。”
“好。”
顾展带杜蛰走到一个无人的楼道间，“你怎么有空过来？”
“想你了呗。”杜蛰垂着脑袋看他。
“别闹了。一会儿赶紧回去吧，别耽误工作。”
杜蛰撇了撇嘴，“展哥，我才刚来你就要赶我走啊？”
“不是，你在这儿……”顾展不准备跟他拐弯抹角了，“你在这儿，我妈容易误会，你看她刚才的表情。”
“阿姨也没有误会什么啊，我就是喜欢你……”杜蛰支吾道，表情好像还略带委屈。
顾展一见他这副样子就有点不忍心说话太直，沉吟道：“杜蛰，那天在酒吧，我想我是跟你聊过的。”
“展哥。”杜蛰乍然抬眼，两汪清眸无比专注地望着顾展，“我不干模特了。”
??62 ? 第 62 章
◎想好了就去做你该做的事。◎
顾展静看了他几秒, “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在开玩笑，我想了很久才做的决定。”
“那你不做模特了，准备做什么呢？”
杜蛰摸了摸鼻子, “这个……我还没想好……”
顾展电话响了，摆手跟他示意了一下, 然后走到一边去接, “嗯……项目评估报告昨天大致看过, 没什么大问题。”
电话那边Richard又道：“陈浪总今天又派人过来了, 催我们签合约。他们说如果我们不合作，乘浪的工厂要采购其他项目的下季度原料，希望我们尽快给个准话, 不要耽误他们的其他项目。”
顾展眉间一拧，“你们再想办法拖一拖。”
“哎呦顾总, 我们都拖好久了, 您人在京城还好点，陈浪总愿意卖您面子, 可您人不在，他不一定卖我们面子啊。我感觉他们的态度已经开始有点不满了，主要陈浪总这次为这个项目又是工厂让利又是做策划方案。如果我们不合作最好要有合理的理由，否则, 我担心陈浪总对您……”
Richard的担忧，顾展何尝不明白呢, 他们另外还有好几个项目跟乘浪的牵连很大，如果鲁莽地和陈浪把关系搞僵，对Slungshot会有不小的影响。
顾展在楼道来回踱步, “这样吧, 你带几个部门经理再把评估报告过一遍, 没问题的话就和乘浪那边联系，我们线上签约。”
不管怎么样，乘浪愿意投钱给Slungshot做品牌，这是好事，如果项目评估没问题，顾展也不准备畏首畏尾，反正他跟陈浪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相信自己能把握好分寸。
Richard说：“好，我这就联系大家开会，那顾总，一会儿还有个项目阶段性复盘，你有时间远程参加吗？”
“今天上午我没空。”
“那下午的策划评审呢？”
顾展捏了捏眉心，“这些你们都先形成会议纪要我再来看吧，最近的工作你们按优先级排序后再发给我，不急的话，就往后排，我不一定有时间处理。”
“好。”Richard挂了电话。
杜蛰走上前，“展哥，工作的事吗？年底了你们公司应该很忙吧。”
“是啊。”顾展吸了口气看向他，“公司还有不少事需要我处理，而且我妈……她可能……”
“阿姨到底怎么了？”杜蛰关切地问。
顾展靠在白墙上，眉头深锁，“一直有肺炎，最近还咳出血了。”
“这……”杜蛰一听这话也是脸色乍变。
“其实我现在的状态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只是在我妈面前，我不能把我坏的一面展现出来。”顾展深吁了口气，“所以杜蛰，我现在可能没有精力去处理和你的问题，你还是赶紧回京城吧。”
“展哥。”杜蛰宽大的手掌拢上他的脸颊，拇指在他眼底淡青的黑眼圈上轻轻按抚，“那我就更不能走了。公司的事情需要你拿主意，你还要照顾阿姨，怎么忙得过来？我要留下来帮你一起照顾阿姨，你现在不用分出精力来考虑我们的问题，就当是一个普通朋友，在你需要帮助的，单纯地过来搭把手而已，这样，你也能喘口气。”
顾展抬眸望向他。
杜蛰朝他温柔地淡淡一笑，“展哥，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他确实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帮手，这两天，他都是趁他妈休息或者晚上的时间处理工作，可有几个项目正在关键时期，繁琐而困难，不是一两句话跟下面的人交代一下就能搞定的，更何况，他自己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白天操心他妈，晚上操心工作，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可真怕自己再病倒。
顾展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就这样过了两天，有杜蛰在，带顾茹化验检查，提醒顾茹吃药，楼上楼下地打饭买饭……都有人替他分担，顾展确实轻松不少。
他看文件的时候，就抱着电脑在病房安静地陪顾茹，远程会议的时候就出去找个地方待会儿。白天匀出些时间多处理点工作，晚上就能早点休息。照顾病人的活儿看上去容易，其实不轻松，两个人一起的好处，就是累了的时候，可以轮流眯一会儿。
杜蛰还很会哄长辈开心，顾茹觉得无聊的时候，他会陪顾茹看看视频或者打两局扑克，常常逗得顾茹眉开眼笑。
有天晚上吃完晚饭，顾展抱着个笔记本眯眼在他妈身边看合同。
顾茹抬手捅了捅他，瞟向沙发里的杜蛰，然后指了指脚边的小毛毯。
墙边的单人小沙发里，杜蛰仰脸正坐着，进入了梦乡，大张着两条长腿，睡相不怎么好看，却很真实。
顾展领会到他妈的意思，拿起毯子，轻轻给杜蛰盖上，然后又走回床边坐下。
顾茹眯眼笑望着杜蛰，压低声音道：“这两天辛苦小杜了。”
“是啊，等忙完这阵，要好好请他吃顿饭。”
顾茹听了这话，瞪向顾展打量了一会儿，“你们不是那啥……？”
顾展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妈，你是不是挺喜欢杜蛰的？”
“是啊，小杜这孩子挺真诚的。但我这两天听给我挂水的小护士们讨论，小杜是不是个明星啊？”
“演过戏，主业是模特。”
“嗯，怪不得这孩子长这么高。”顾茹自己小声嘀咕着，然后又道，“那你呢？你喜欢人家不？”
“妈，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你少打岔，我问你话呢。”
顾展刚从凳子上站起来又被迫坐了回去，他凝眉思了一会儿，“妈，你想过去京城生活吗？和我住在一起？”
顾茹的目光开始拉长，“去京城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一个老婆子，天天跟你一个锅吃饭，你还不得嫌弃我啊？”
“怎么会呢？妈，我想买个大房子，等你退休了，多养点猫儿狗儿，咱们也能有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感觉。”
“呿。”顾茹横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和你那啥一起住，然后天天看你俩恩爱呗。”
顾展无奈地笑了两声，转而认真地看向他妈，“我是希望，你能像喜欢我一样喜欢他，这样，咱家就能和和睦睦，过美满的小日子。”
顾茹凝眸望着自家儿子，“那你觉得妈喜欢什么样的？”
顾展把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这是我朋友要帮我介绍的，是个博士，在研究所上班，你看看照片觉得怎么样？”
顾茹接过手机，眯眼看了片刻，“我觉得不错，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不错。”
“那你喜欢吗？”
“我……”顾展低下了头，“我见都还没见过呢，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顾茹拉过他的手，语重心长道：“阿展，是你找又不是我找，你管我喜不喜欢呢？你要跟人家过一辈子的，你喜欢才最重要。”
顾展望向顾茹，眼中涌动着难言的情绪，他喜欢？可他要怎么跟他妈说，他喜欢的人，根本和他不适合，也不可能给他想要的生活。他们就像两条过交点的线，早已经过彼此，往后只会越来越远。
顾展本来打算在姑苏多待几天，至少等到顾茹的检查报告出来，但第二天，Richard就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他，说是之前一个很重要的项目出了问题。
顾茹见他手机、邮件响个不停，也烦了，“要不你就先回京城吧？妈又不是快要死了，你总守着干什么呢？”
顾展剜了她一眼，坐到床边捏着她的手，“妈，不许瞎说。”
“哪里瞎说了，妈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就算妈真得了什么不好的病，哪也不会一下子就……”后面的话顾茹没有继续下去，“实在不行，你过两天再回来。”
顾展低头静了片刻，“报告是下周三出？”
顾茹颔首，“是的。”
顾展亲昵地抚着妈妈的肩，“那你等我回来，一起去找医生看结果。”他不想总是让他妈一个人面对一切。
“好。”顾茹微笑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顾展思了一会儿，“我应该会喊杜蛰一起回京城，我帮您找一个二十四小时的护工怎么样？”
“其实我……”顾茹展了展手臂，想说自己其实住了几天院，身体好像好多了，日常生活完全能自理，但对上顾展担忧的目光，她点头，“好，你来安排。”
“行，那妈你午睡吧，睡着了我再走。”
顾茹嘴角弯了弯，缩进被窝。
顾展替她掖好被角，静坐待了一会儿，就回酒店把睡着的杜蛰叫醒，然后收拾行李，一起回京城。
杜蛰本来想继续留下来照顾顾茹，但顾展推辞了一下，他也就没再坚持了。
顾展觉得，杜蛰这两天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又或许是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自己当初的决定过于草率，反正杜蛰的状态跟刚来姑苏的时候有些不一样，就连回程的路上，他也一反常态地寡言了很多，一上飞机，就眯着眼睛睡觉。
头等舱里没坐满，顾展打量着四下无人，或许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他拍了拍杜蛰的手臂，“没睡着吧？”
杜蛰睁开眼，侧头看他，“没，展哥，怎么了？”
“现在正好有时间，我们聊一聊吧。”
杜蛰垂下大脑袋，支吾道：“其实那晚你跟阿姨聊天，我听见了。”
“哦？听见了多少。”
杜蛰撇了撇唇，“从你要削苹果开始……”
顾展讪笑，很坦然道：“那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想法了，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我……”杜蛰不甘心地问，“展哥，所以在你眼里，我根本连跟你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根本还比不上一个你没见过面的人？我喜欢了你这么久，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喜欢吗？”
“不是的……”顾展看他难过的表情，顿时有些自责，“杜蛰，如果你为了我，放弃T台，那我真的很感动，我不介意我的另一半是否跟我有匹配的社会地位或经济能力，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干，我养得起，但是你呢杜蛰？感情和人生价值，对你而言，孰轻孰重？”
杜蛰陷入了深思，是啊，如果他放弃了T台，离开了镜头，还能做什么呢？他从小学习成绩就一般，第一次有点成就感，就是当书模赚了钱，给家人买了过年的新衣服。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迷恋上了这种成就感，他想要努力上进，想要趁年轻四处闯一闯，才算不辜负这一辈子。他再一次问自己，愿意一辈子要别人养着吗？答案肯定是不愿意的，他得先是自己，先是‘杜蛰’，才有资格去喜欢别人，爱别人。
顾展拒绝他，并不是因为一点都瞧不上他，只是因为了解他，因为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才一直婉拒，不想伤害他。
顾展抚上他的后脑勺，“想好了吗？想好了就去做你该做的事，我看好你。”
杜蛰点头，双眸动容地看向顾展，他想最后一次，用这样的眼神，再望一望他的展哥。
那人也嘴角上扬，带着自信从容的笑，回望着他，身后舷窗外，是临驾于白云之上的湛蓝苍穹。
??63 ? 第 63 章
◎你跟那个傅俨，现在什么情况？◎
Richard催促顾展回来, 主要是因为一个日牌的项目出了点问题。
这个日牌主营3C数码产品，前段时间刚跟Slungshot签了合作协议，授权了他们家一款经典系列的笔记本电脑给Slungshot, 顾展就趁着前不久的购物节以预售的形式上了这款笔记本，销量十分可观, 这本来是件好事。
可眼见着就快到发货期了, 日牌还没把他们预定的货送来。这要是不能如期发货, 不仅消费者会退款维权, 还会影响Slungshot一直以来良好的声誉。
顾展一到办公室，就处理了这件事，“联系上日牌的人了吗？他们怎么说的？”
Richard把大致情况跟他汇报了一下, 然后总结道：“主要日牌他们说，跟乘浪那边的手续还有些问题, 所以暂时没法交货。”
日牌的这个项目, 当时其实是陈浪帮顾展拿下的，严格意义上来说, Slungshot应该找乘浪拿货，因为日牌直接授权的国内总代理是乘浪，Slungshot只是乘浪的独家分销。
陈浪之所以愿意给顾展分一杯羹，原因很简单, 因为这类进口产品，还是Slungshot的用户量更大、用户信誉更高, 乘浪的电商网站是刚从传统商务行业转型来的，要想让更多人知道日牌的王牌产品授权了中国市场，他跟顾展合作, 是双赢。
顾展又问：“什么手续？现在距离约定好的到货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了, 陈浪他们倒不着急？”
两家公司趁着购物节一起上的货, 都是预售，Slungshot等着货，乘浪应该也在翘首期盼。
Richard一脸难办，“我派人去乘浪问过了，他们也没拿到货，但上次购物节，咱们卖出的产品是乘浪的百倍，他们就算不能如期给消费者发货，退款也退不了多少。”
顾展眉间一拧，“咱们的销售额具体多少？”
Richard拿手指比了一下，“这个数。”
“这么多？”
这个数额的销售量，已经一定程度上可以影响到Slungshot的资金流转了。
“是啊，一是因为日牌的王牌产品第一次授权国内怎么会不受欢迎，二当然是咱们网站的用户一直以来对Slungshot品质和服务的信赖，所以上次购物节咱们卖得特别好。”
顾展思了一会儿，“这样吧，做两手准备，一方面派人去乘浪了解具体情况，到底是什么手续出了问题，必要的话，我亲自出面去找陈浪总。另一方面找财务把现在手头的项目盘点一下，退一步讲，如果真的日牌发不了货，咱们要有资金兜底。”
“好，我这就去办。”Richard正要下去。
顾展猛地叫住了他，“嗯……我不在这这几天……有人来找过我吗？”
“当然有，王总，陈总，李总，还有之前一起打高尔夫的那个……”Richard滔滔不绝地报了一堆名字，对上顾展翻白的眼神，一下住了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家老板想问的到底是什么，“傅……傅总也来找过您。”
“哦——？他来过？”顾展自顾自地嘀咕。
Richard说：“您刚回姑苏的那晚来找过您，不过后来就没来了。”
他回了姑苏四天，傅俨一个电话，一条微信都没发过给他。之前恨不得每天盯着他屁股后头转的人，突然不声不响地消失了，是因为傅俨这几天真的很忙？还是因为那晚傅俨来照顾生病的他，他跟傅俨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伤了傅俨的心吗？或者终于点醒了傅俨，让他想通了，让他放弃了，傅俨终于要放弃他了吗？
顾展又问：“他来找我没说什么事吗？”
Richard打量了自家老板一眼，心说，他每天傍晚到点来接你下班呗，能有什么事啊？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Richard不知道傅俨已经好几天没联系顾展了，一时也搞不清楚自家老板到底想问什么，只能有什么说什么：“当时小陈接待的傅总，她说您母亲身体不舒服，您回姑苏去了，然后傅总就走了。”
“就……走了？”顾展下意识地接话，哼，顾茹生病，杜蛰知道后，第二天就来了姑苏，还帮忙一起照顾顾茹，可傅俨连一句问候、一个电话都没有，还口口声声说有多爱他呢，关键时候对他一点都不关心。
不过，这样也好，或许这一回，傅俨是真的决定要走了，真的要放过他了，他终于能落个清净了。
顾展心里这样想着，一点没意识到自己脸上却已隐隐流露出失落。
善于察言观色的Richard见自家总裁垮下个脸，忙又道：“或许傅总是有什么急事呢，年底了各个公司都忙，而且听小陈说，傅总第二天就去沪上了，一定是沪上那边的分公司有什么紧急的项目，不然傅总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还没回京城？”
“小陈早上是这么跟我说的。”
顾展脸色缓和了些，转而又严肃地望着Richard，“你们这些人，上班时间好好工作，少打听八卦。”
“是是。”Richard忙捂着嘴退了下去，心说，这年头老板可真不好伺候，正着哄反着哄，都不行，欸——难啊，打工人真难。
办公室只剩顾展一个人后，他拿起手机，迟疑地点进了微信。
傅俨人在沪上？傅俨这几天没人影是真的有紧急的工作要处理吗？又或者去沪上是为了躲他，不想再见他了？
顾展突然又按灭了屏幕，一把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算了，不想了，就当是傅俨已经离开了吧。
虽然傅俨没留下只言片语，没给他一个交代，但都已经第二回，他该有经验了，不该再稀里糊涂地什么都察觉不到，也不该再胡思乱想地期待什么。
悄然离场，就是傅俨的告别方式。
一年前，傅俨不也是像这样，静悄悄地就搬出了他家，等到别人告诉他，他才反应过来，哦，傅俨已经跟他分手了。
一切都跟他料想得一样，傅俨碰了壁，伤了心，早晚有一天会累、会倦、会厌，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他的，好在这一次，他足够坚定，好在这一次，他没有上了傅俨以爱为名的当。
顾展捏了捏眉心，从桌上成堆的文件里拿起一份，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他处理呢，下周还要回姑苏，他现在根本没心思操心别的。
连续忙了两天，顾展才把积压的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了。
晚上十点多。
他一个人到家，松了松领带，仰躺在沙发靠背上，按下了顾茹的电话。
“喂妈，睡了吗？”
顾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暗哑犯困，“正要睡，怎么？忙完工作，想起来给妈打电话了？”
“是啊，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又挂了一天水，感觉咳嗽都快好了。”
“那行。”顾展又问，“对了，我请的那个护工怎么样，你们处得来吗？我特意让机构帮忙找个细心又性格好的，怎么样？她人还不错吧？你要是无聊了，可以跟人聊聊天。”
“嗯，我们挺好的。”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顾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阿展啊，你这次回京城，有没有去见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博士啊？”
“哎呦妈，你怎么比我还急？我这是赶回来处理工作的，哪有时间去想这些事？”
“妈不是急……妈只是想知道，你对那小伙子，现在是个什么打算……妈担心……你是真的认真要找吗？妈跟你说这是一辈子的事情，马虎不得，不要一时意气，妈不催你的……”
顾茹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堆，顾展也没搞清楚她到底要说什么，大概还是他妈着急了，希望他早点安定下来。
于是顾展道：“妈，您放心，我一会儿就问问那个介绍人，看什么时候方便跟人见一面。”
“行……”顾茹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阿展，你跟你之前的那个……就是那个傅俨，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顾展没明白他妈怎么突然提起了傅俨，毕竟在他看来，顾茹不喜欢傅俨，应该也不愿意提及这么个人。
他含糊道：“不怎么样，最近都不联系了。”这应该也是顾茹想看到的吧。
“哦……”顾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叫人辨不出情绪，拉长的尾音似乎在斟酌些什么，“那……那你早点休息吧。”
“好，妈，你也赶紧睡吧。我明天晚上的机票，很晚才到姑苏，你不用等我。”
“嗯好。”
第二天，顾展又开了一天的会，晚上紧赶慢赶到了机场，天气不好，飞机延误，顾展在休息室等得都快睡着了，才被告知可以登机。
姑苏没有机场，飞机班次是京城到沪上的，沪上今晚在飘小雨，飞机降落的时候，因为航空管制又折腾了很久。
本该11点55落地的飞机，都快凌晨三点了，才落地。
顾展以往回姑苏，也经常从沪上转机，小陈会提前预定专车到机场去接他，可今天实在是太晚了，顾展手机一有信号，就接到好几条未接，还有短信，那个专车师傅因为航班延误耽搁太久，已经下班回家了。
现在只能试试出去打车，也不知道这么晚了，还好不好打车。
顾展提着行李，一到出口处，一股夹杂着水汽的寒风扑面袭来，他忙裹紧了大衣，外面凄风斜雨，真冷。
他又往外走了几步，前方车辆临时接泊处，一辆打着双闪的SUV鸣了两下喇叭。
顾展回头看看，四下无人，这车好像是在朝他鸣笛。
嗯？专车师傅不是发信息说下班了吗？
顾展疑惑地走上前，那SUV缓缓摇下车窗。
车内，傅俨勾着嘴角朝他轻轻笑了一下，“上车。”
??64 ? 第 64 章
◎把你的床分我一半？◎
“你怎么在这里？”顾展望着驾驶位上的傅俨, 眼神诧异。
“来接你。”
顾展觑眼打量了他一会儿，“傅俨，你不会在我身上安装了定位器吧, 还是找人跟踪我？”毕竟傅俨手机里他在沪上机场的抓拍照，至今也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
傅俨见他一脸紧张, 淡笑道：“用得着吗？小陈是我的微信好友, 我问下你今天的航班, 又不是什么难事。”
顾展依旧觑眼望着他, 傅俨消失了几天又突然出现，还深更半夜特意来机场接他，忽冷忽热, 究竟在搞什么鬼？
“快上车，这里只能临时停车。”傅俨催促道。
“我去外面打车吧。”顾展撂下话, 自顾自地朝前走。
傅俨忙发动了车子, 缓慢地跟着他，“你这又是何必呢？今天降温还下雨, 深更半夜车也不好打，你别吹风受冻，又把自己折腾病了。你妈还需要你照顾呢。”
顾展忽然驻足，转身望向傅俨。
看来傅俨确实是知道顾茹生病的, 可是如果他知道，依照他之前每天要接自己上下班的那股狂热劲儿, 不可能这几天都不闻不问。以顾展对他的了解，他就算工作再忙，都不可能沉迷工作, 而忽视身边的人, 因为对傅俨这样的人来说, 生活永远是最重要的。
“发什么呆呢？赶紧上车。”外面是真的冷，傅俨说话时都哈出了白汽。
顾展瞟了一眼他被寒风吹湿的鬓发和略显泛白的嘴唇，欸，就算再想跟傅俨撇清关系，人家深更半夜冒着严寒来接自己，自己也不应该太视而不见，这样太失礼了。
顾展一伸手拉开了后座的门，他想跟傅俨保持些距离就准备坐在后面，谁知一开门，后座上并不空，堆了好几个手提袋，有衣服、水壶、保温桶，还有个袋子从开口看好像装着条法兰绒的毯子。
这条毯子？顾展眉间一动，好像在哪里见过？
“后面有点乱，还是坐前面来吧。”傅俨见他刻意疏远自己，语气透出些许失落。
顾展手僵了片刻，还是把后门关上，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一进入温暖的车室，顾展顿觉冰冷的身体舒服了很多。密闭的狭小空间内，气味也很使人放松，是傅俨钟爱的那款松木调的车载熏香。
顾展在车内环了一圈问：“这你的车？”他刚刚在外面看到车牌应该是沪牌。
“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这车确实没怎么，奥迪Q4，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是辆不错的车，可对于傅俨来说还是朴素了点。顾展认识太子爷这么久，就从没见他开过百万以下的座驾，而且他好多车都是限量款，开在路上会引得路人频频注目的那种。
傅俨见他若有所思，解释道：“去年来沪上工作买的，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用司机，自己买辆车代步方便。”
“你太子爷什么时候也瞧得上这些车了？”
傅俨笑笑，喉结滚了滚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淡道：“随便买的。”
沪上到姑苏要开一个小时，车内放着悠缓的轻音乐，顾展能感觉到今晚的傅俨明显比平时寡言了很多。
他搞不清傅俨现在究竟是什么意思，走了又回来？放弃他了又没放弃？他不想费心思去猜测，索性直接问道：“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傅俨听了这话，嘴角忍不住一勾，“怎么？几天没去骚扰你，开始想我了对不对？”
顾展“呿”了一声，“我以为你终于想通，要放过我了。”
傅俨沉默了，平静的侧脸看不出情绪。
顾展又问：“今晚怎么想起来接我？”
傅俨偏过头看了顾展一眼，他眸光定定，似乎在期待着一个什么答案，傅俨努了努唇，“最近正好在沪上出差，小陈跟我说，你飞机延误，约好的专车师傅来不了，托我来接机。”
“这个小陈……我回去说她。”顾展轻咳了声，“麻烦到你了吧？”
“顺手的事。”傅俨淡道。
他将头扭了过去，不敢再看顾展的表情，不敢再看顾展得知他终于放弃之后那种释然的表情，顾展眯眼靠在座椅背上，好像连呼吸都是轻松的。
可是顾展哪里知道，傅俨这几天其实一直都在姑苏，他得知顾茹生病入院的那晚，就立马赶来了姑苏，可是他却不敢见顾展。
碍于顾展对他说的话，碍于顾茹曾经对他的印象，他不知道自己贸然上去，究竟是能给顾展安慰，还是把事情搞得更糟。
后来杜蛰也来了姑苏，傅俨远远望着他们三人相处融洽地在医院小花园晒太阳，自己心里却像是发了霉。
今晚是他主动找的小陈，主动问的航班，他大晚上不睡觉，在机场等到凌晨两点多，就是特意过来接顾展的。
可这些，他都不敢说，不敢告诉顾展。尤其当顾展误以为他要放弃时，那种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反应，深深刺痛了他。
当你迫切地努力追求一个人，而对方除了后退还是后退的时候，你会不忍心再向前，你只是想爱他啊，为什么却像是在逼他？
两人一路话不多，顾展折腾了一天累得不行，后面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快到医院的时候，傅俨轻拍拍他的肩，把人喊醒，“这么晚了，应该不去看阿姨了吧？”
“到了？”顾展迷蒙地睁开眼，搓了搓脸，“前面路口右拐有个酒店，把我放门口就行。”
傅俨默默照做，朝那个酒店开去。
顾展侧头瞥了他一眼，“你还回去吗？”他看了看腕表，“都四点多了，你再开回沪上困不困？”
傅俨嘴角做出些笑，“你要收留我啊？把你的床分我一半？”
“傅俨，别开玩笑了。”顾展单方面地认为，他和傅俨总算是心平气和地达成了‘到此为止’协议，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关心一个半夜来接机的朋友，“要是困的话，就进去开个房间休息会儿，疲劳驾驶太危险了。”
车子稳稳地在酒店门口停下，“啪——”地，傅俨按开了门锁键。
“我有去处，你不用操心。”傅俨语调平和道。
顾展侧头望了望他，傅俨的嘴角甚至还有风度地挂着一丝笑，从外表看不出半点多余的情绪，可顾展总觉得，他说这句话时特别的冷，这样的傅俨好陌生。
然而，两人从今往后，可不就该形同陌路吗？
他把自己无端飘乱的思绪拉回来，道了句，“今晚谢谢。”就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顾展到了酒店房间，澡也没洗，就直接上了床，累了一整天，天都快亮了，他想睡两个小时，洗漱一下直接去医院。
可不知道是在车上眯了会儿的缘故，还是酒店的空调外机呼呼吵个不停，顾展辗转反侧根本没睡着，闹铃就响了。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去路对面买了两碗小馄饨——顾茹上回说这家小馄饨不错。
“妈——”顾展脸上笑眯眯地提着早餐走进病房，却发现顾茹已经在吃了。
病床的折叠桌上摆着南瓜粥，还有松仁芦笋，香拌菠菜，味增鸡丝等好几道小菜。
“怎么已经吃上了？”
顾茹见儿子来了，脸上绽开笑容，“护工一大早送来的。”
“哦。”顾展心想这护工还真专业，早餐的菜色清淡又营养，很适合病人，他将手里的小馄饨摆到床头柜上，无意间瞟到了上面的不锈钢保温桶。
这保温桶似曾相识？难不成现在都流行这个款式的保温桶？
顾展眉间一动，“那护工人呢？”
“请了几小时假。”顾茹埋头喝粥，“他说有点事，我想着你今天也来了，就让他走了。”
顾展望着他妈囫囵喝粥的样子，若有所思，“妈，你慢点，别噎着。”他打开一碗小馄饨，“我吃完跟你一起去找医生，张医生还没上班呢吧？”
“嗯，说是八点半让我去找他。”
母子俩吃完早饭，早早地等在张医生诊室门口。
虽然说顾茹最近气色不错，胃口也不错，虽然说住院这几天以来，顾茹咳嗽得越来越少，很明显她的病在好转，但是，到了直面自身真实病情的这一天，母子俩还是分外紧张。
顾展能感觉到他握在掌心的手轻微地发抖，他轻轻将顾茹的碎发挽到耳后，慰道：“妈，别担心，一切有我。”
顾茹嘴角扯起一抹笑，目光动容地望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点了点头。
张医生神情严肃地将几份报告来来回回看了好一会儿，方眉头舒展地说：“你们很幸运，只是肺炎引起的呼吸道黏膜水肿，造成黏膜下的毛细血管破裂，所以患者有轻微咳血的症状。”
“太好了！”顾展激动地跟顾茹对视在一起，相连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的眸中有窗外斜入的晨曦，涌动着光。
顾茹也眼眶温热，她知道其实她儿子比她还紧张，只不过那个福利院的小男孩长大了，能给她安全感，为她撑起一个家了。
顾展又问：“那我妈之前为什么会晕倒？”
“那是患者过度劳累外加肺炎发烧感染所致，生病了一定要多注意休息，你要是不听医嘱，那就算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而且像患者这个年纪，进一次ICU可不是闹着玩的，以后还是要好好保养身体。”
“妈，听到没有？”顾展拍了拍她的手，“平时嫌我唠叨可以，但医生的话可一定要听。”
“嗯嗯。”顾茹不住地点头，“那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妈你真是，吃药不积极，出院第一名。”顾展心情好转开起玩笑来。
顾茹横了他一眼，“我的学生要期末考试了，我不能放着不管嘛。”
张医生望着拌嘴的母子俩，脸上露出温煦的笑，“再观察一周吧，没什么大碍就可以出院。”
“那真是谢谢您了，医生。”
两人又跟医生聊了会儿，顾展很仔细地问了些注意事项，再三感谢了医生，然后送顾茹回了病房。
“妈，我电脑还在酒店，得先回去一趟。”顾展一边替他妈掖被角，一边道。
“行。”顾茹望着他青黑的眼眶，“回酒店补补觉，我这儿也不用你一直陪着。”
“好，妈你中午想吃什么？要不要我出去买点？”
“不用，你请的那个护工，会准备吃的过来。”
顾展瞟了一眼床头柜，刚才他们去见医生的间隙，护工已经过来把没吃完的早餐和保温桶都收拾走了。
他凝眉顿了会儿应道：“嗯，那我十二点准时过来，陪您一起吃饭。”
“好好，赶紧回去睡吧。”顾茹笑眯眯地跟他连连挥手，丝毫没注意到顾展眼里暗藏的狐疑。
作者有话说：
关于那个法兰绒毯子，有的盆友可能会觉得疑惑，在61章补充了一下，看得早的小盆友刷新一下就可以看到修改后的新章，不影响整体剧情，只是想加个小细节让情节更丰满。
??65 ? 第 65 章
◎她在用自己的一生爱一个人。◎
中午11点40分, 顾展出现在医院。
他故意跟顾茹说自己十二点准时到，又提前二十分钟过来，就是想看看那个所谓的‘护工’到底是何方神圣？
凌晨傅俨来接机的时候, 顾展无意间在他的车后座看见了几个乱堆的手提袋，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傅俨, 而且和傅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 傅俨平时是那么爱好整洁的一个人, 如果不是因为匆忙, 绝对不会把东西随手丢在车后座。
而且那些手提袋里装的——保温桶、毛毯、还有类似医护制服的蓝色套装，如果傅俨不是刚从医院出来，车上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最重要的是, 那只保温桶跟他今早在顾茹病房的床头柜上看到保温桶一模一样，这一切太容易令人产生联想了。
还有那条法兰绒的毯子, 上周顾茹还在ICU时, 他守在门口不小心睡着，有个不知名的好心人怕他着凉, 给他盖的毯子，和傅俨车上的也一模一样。
这么多的巧合，顾展再察觉不到异常，也有点对不起他的智商了。
顾展几乎肯定地走进病房, 果然看见顾茹正和一个提着饭盒的人说话，而那个人不是什么‘护工’, 正是傅俨。
一瞬间，屋内两人的表情都僵怔了，顾展的手紧攥着门把手, 笃笃地睨向傅俨。
傅俨迟疑了半分钟, 把手里的饭盒摆下, 嗫嚅道：“顾展，我……”
“你给我出来！”顾展声量不大，却几乎是咬着牙。
“阿展，你先别急，小傅他不是有意瞒你的，你们好好谈。”顾茹见状劝道。
傅俨给了顾茹一个安抚的笑，“阿姨没事，我出去跟他聊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走廊，到了尽头的茶水间。
傅俨后进来，想想还是把门反锁上了。
顾展瞪眼质问道：“你上周就来姑苏了是不是？所谓的到沪上处理工作不过就是你的幌子？”
“嗯。”
“我守在ICU病房前的时候，你在？”
“嗯。”
“我回京城之后，也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妈？”
“嗯。”
顾展强忍被欺骗的情绪，“我妈怎么没把你赶出去？”
傅俨面露赧色，“我一开始假扮成你雇的那个护工，戴着口罩也不怎么说话，阿姨没发现，过了两天阿姨发现的时候，我们已经相处得不错了，阿姨也就没怎么为难我。”
顾展叉腰对窗口站了片刻似乎在隐忍什么，而后转身睖向他，“傅俨，耍我很好玩是不是？几个小时前，你刚跟我承认自己已经放弃我了？我以为咱俩之间终于可以结束，你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发现之后会很惊喜，很感动？你以为自己默默付出很伟大是不是？”
他越说越激动，后面几乎是用吼的，顾展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副反应或许在外人看来多少有些‘不知好歹’，太子爷屈尊降贵地来照顾他、照顾他妈，无怨无悔，他这是作什么呢？除了他以外，傅俨应该还没有为一个人做到过这样。
可他就是不想再跟一个伤害过他的人在一起了，不想自己以后还有可能再承受一次那种锥心刺骨的感情失败，那感觉太难受了，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抽出来一样，直到现在，他都没缓得过来。
他想保护自己，有什么错呢？他三十二了，就想要一份稳定的感情、安稳的生活，有什么错呢？可傅俨就是不让他如愿，死气八赖、反反复复，一遍遍地来搞他心态。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次次地说服自己拒绝一个自己爱的人到底有多难。
傅俨见他表情痛苦，也有些不知所措，“顾展，我没想要你感动，也没觉得自己多伟大，我做这些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自发地想关心你，想照顾你，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想守在你身边。”
他试探地慢慢靠近顾展，双手轻轻攀上他的肩，“可我又怕自己对你情不自禁的关心，给你造成困扰，给你带来负担，所以才选择保持沉默。其实你根本没必要像现在这样纠结，我爱你，能为你付出我就很开心了，无关乎你愿不愿意给我回应。”
顾展对上那双曜黑的眸子，觉得身体所有的情绪都在打架，他根本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该开心还是悲哀，感动还是愤怒，只是无力地苦笑一声，“傅俨，你有必要为别人这么低三下四，这么委曲求全吗？你贱不贱呐？你看看你现在，还像你自己吗？”
“早就不像了。”傅俨闷声说，“自从遇到你之后，我才慢慢变成完整的自己。如果不是你，我还是天生优越，盲目自负，永远发现不了自己只是个漂亮的空壳子。你说我为你改变是贱，我不这样认为，顾展，是你让我变得更好。”
顾展挣开他的双臂，“我没那么大能量，也没你想得那么好。我们在一起过的，可是结果呢？你觉得我们真的适合吗？我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人，决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你也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你现在为了打动我，什么都愿意为我妥协，那以后呢？你愿意为我妥协一辈子吗？就算你愿意，我也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就是我们俩注定不适合在一起的原因。”
“咚咚——”外面有人敲门，一个清亮的女声，“谁在里面？医院不能大声喧哗啊，有什么事请出去聊。”
两人静了下来，对视良久，半晌，顾展别开眼，冷冷说：“你走吧，我妈我自己可以照顾。”
傅俨不甘心地动了动唇，还欲说些什么，最终也只能沉默地离开。
顾展闷头回到病房。
顾茹见自家儿子眼神疲惫，望着窗外姣好的阳光，沉吟道：“阿展，陪妈去楼下走走？”
顾展抬头望了她一眼，给她披上一件厚外套，应道：“好。”
医院小花园内，草青风静。
顾展挽着他妈的手，慢悠悠地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
两人走了很久，顾茹方叹息道：“阿展，你还喜欢小傅是不是？”
“妈，我……”顾展下意识地就要反驳，被他妈摆手制止，“跟妈说实话，妈都看得出来。”
顾展望着他妈的眼睛，确认顾茹不会因此产生任何反常的情绪后，承认地点了点头。
顾茹长长吁了口气，“上个月，我们学校刚落成了一座图书馆，我的学生们现在不仅能在学校看到丰富的图书，还有宽敞明亮的自习室，望着他们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阅读自己喜欢的书籍时那种投入的神情，妈真的很欣慰。你记得吗？你小时候想看书可没这待遇，要走好远的路到市里的图书馆，妈记得，你有次是看一本科普吧，看入了迷，人家都闭馆了，那个管理图书的阿姨赶你走，你还舍不得走，抱着书委屈巴巴地看着人家哈哈……”
“哈哈。”谈起这些往事，顾展也笑了起来。
顾茹的语气又恢复得认真，“还有之前捐的体育器材，半年多前学校翻新的食堂，特意从沪上请来的大厨……”
顾展眼中闪过惊异，“这些……都是傅俨做的？”
“嗯。”顾茹颔首，“妈也是前一段时间，无意间在校长办知道的，而且小傅做这些事都是匿名，只有一些内部人员知道捐赠者是谁。还有这次，小傅来医院照顾我。”
“妈你现在对傅俨……？”一时间，顾展还真有些咋舌，他对顾茹和傅俨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年前，顾茹在家门口用礼品盒愤怒地砸傅俨，声嘶力竭地要赶人走。
“妈对他的改观很大，当然，妈跟你说这些，不是要替他说好话，也不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妈只是觉得，小傅这孩子，对你很用心，你应该要正视他的心意。”
顾展垂下头，陷入沉默。
顾茹牵起他的手，捏在手心拍了拍，“妈知道，你从小没有安全感，在和小傅有过一次不愉快的感情经历后，更加不敢轻易地把自己的感情寄托给任何人。你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永远留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人。但阿展你要知道，一个人如果愿意永远不离不弃地守着你，发生任何事都不放弃你，不会是因为你们合适，也不会是因为任何外在条件，要有这么强大、不可磨灭的意志，只会是因为，他是真的爱你。”
顾展侧头望进他妈的眼睛，那皱缩得不再年轻的眼眶微微发红，任何人跟他说这样一番话，他都有可能会觉得是矫揉造作、纸上谈兵，但是顾茹跟他说这些，一下就触及他心底。
以前，他不明白为什么顾茹这么多年来，一直守着套老破小的旧房子不愿意搬家。甚至在顾茹还没成为他的妈妈之前，明明顾茹还没那么老，她有稳定的工作，虽是个寡妇但徐娘半老，完全有机会重新开始一段不错的婚姻，但她没有，毅然决然地从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孩子。
守着一个家、一张照片，就这样，过了一辈子。
时至今日，顾展终于才明白了顾茹——她在用自己的一生爱一个人。
那么傅俨呢？这一次，傅俨真有顾茹以为的那么认真吗？他可以再相信傅俨一次吗？他可以再给他爱的人一个机会，也给他自己一个机会吗？
??66 ? 第 66 章
◎你刚刚牵我手了。◎
顾茹身体没有大碍, 顾展待了两天就被千催万嫌地赶回了京城。
傅俨在那天跟顾展闹得不欢而散之后，就已经回京城了。
顾展本打算回来之后找傅俨谈一谈，可飞机刚落地, 就被Richard十万火急地叫到公司，因为那个日牌发货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不仅如此, 乘浪的人还来找他们讨要‘飞凡精选’护肤自品牌投产的资金。
Richard一见这情形, 就知道自己兜不住了, 得赶紧找老板。
顾展皱眉站在办公室的窗边，“怎么回事？日牌的货怎么可能还没发？”
他去姑苏之前，特意去见过陈浪一面, 这人答应得好好的，会妥善处理好发货的问题, 没想到都三天过去了, 还是悬而未决。
Richard垂丧地埋着头，“您不在的这几天, 我一直在找乘浪的人催发货，可他们总是避重就轻地打马虎眼，然后我就直接想办法接触到日牌的负责人，打听到一些内部消息, 据说不是因为他们不发货，而是他们这款笔记本电脑有个芯片的固定厂商上半年倒闭停产了, 所以他们换了新的芯片厂商，数据显示新芯片的各项能力表现只增不减，可乘浪却以他们更换了产品芯片货不对板为由, 拒绝接受新批次的货物。”
顾展眼中闪过锐色, “乘浪一直不告诉我们缺货的实情, 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顾总，你也觉得陈浪总或许是故意的？”
“卡着日牌的货物不发，我们就拿不到预收的尾款，这笔款项数额巨大，拿不到的话，很难开展接下来飞凡精选护肤线的研发，恰好这个项目，又是和乘浪合作的，如果我们到期拿不出来钱就是违约，乘浪可以起诉我们，前后夹击，陈浪这是挖好了坑在等我跳呢！”顾展怒地在桌上锤了一拳。
“陈浪总这也太卑鄙了。”Richard气得直咬牙，“一直听说他手黑，没想到咱们跟他合作这么久了，他都不放过，这人人品太垃圾了！”
“我去姑苏之前，让你盘点手头项目的呢？我记得，当时正好有个项目准备投钱，赶紧、赶紧把那个项目停掉吧，先来填这边的窟窿。”
Richard一脸抱歉地望向自家老板，“已……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这个项目不是预计下周才投产吗？为什么提前了？”
“项目经理常建推得顺利，当时还没预料到有这个事，常经理说要提前联系银行打款，这个事情是跟您报备过的，当时您人在姑苏……”Richard略显胆怯地瞟了他一眼，“您没有反对，我们就提前打款启动了。”
顾展无奈扶额，他这段时间心思都在顾茹身上，确实对公司的事情投入不够，“这个常经理，我印象不深，是不是刚来公司没多久？”
“一年左右吧，不是您聘的可能没怎么见过。”
“多大年纪？这个项目不小，既然才来公司一年，怎么会让他总负责？”
“四十不到，之前在傅氏干过，蛮有经验的，主要产品部最近缺人，有两个骨干休产假了，常经理就顶上去了。”
顾展凝眉思了一会儿，“去把常经理给我叫来。”
“好。”Richard快步下去，不一会儿，又匆匆忙忙地进来。
原来，这个项目经理常建昨天已经离职，心虚跑路了。
Richard战战兢兢说：“电话打过去已经停机，估计是有意躲着我们。”
顾展捏了捏眉心，靠在椅背上，其实他料到了，这个常建多半是乘浪渗透进来的，努力推动这个项目，提前打款就是为了帮陈浪挖坑，让Slungshot的资金链出现问题。
Richard提议：“顾总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是不是想想办法融资？”
“事发突然，现在融资怕是来不及，再说，陈浪费尽心机将我们坑入局，肯定也有办法让我们融不到资。”顾展咬着牙，“找几个机灵的人，去常建家里看看，找到人别打草惊蛇，先联系我，他既然帮陈浪做事，就有可能是我们对付陈浪的突破口。”
“是。”Richard点头，刚要迈步下去，又转身问：“不对啊顾总，只盯着常建有用吗？咱们的项目怎么办？什么都不管等着开天窗吗？”
“别急。”顾展微眯的眼闪出一道锐利的光，“陈浪现在握着一手好牌，要打我们一个落花流水，那就等他出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果然，没过几小时，陈浪亲自打电话约顾展喝茶。
地点就定在陈浪常去的那家茶馆，顾展步伐镇定地走进去。
陈浪见他一脸气定神闲，笑眯眯地给他倒了杯茶，“顾总看上去状态不错，令堂身体好了？”
“嗯。”都到这个份儿上了，顾展没心情跟他打哑谜，直截了当道，“陈总，说正事吧。”
陈浪哈笑了两声，“顾总是爽快人，我最喜欢跟爽快人做生意了。想必顾总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很清楚了吧？”
顾展讽笑，“姜还是老的辣啊，陈总有什么要求就直接提吧。”
“哈哈哈。怎么能说是要求呢？顾总您看，你们现在的资金链出了问题，‘飞凡精选’护肤线的摊子又铺得这么大，工厂现在都等着开工呢，Slungshot拿不出钱，前期的投入可都打了水漂，而且违约金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老哥我现在哪里是在跟你提要求啊，我是要帮你啊。”
“哦——？那陈总要怎么个帮法？”顾展心说，人至贱则无敌，陈浪都把他坑到这份儿上了，还敢腆着脸说出这样一番话。
陈浪笑得红光满面，“顾老弟，既然Slungshot一口吃不下整个‘飞凡精选’，那我来帮你啊，你把‘飞凡精选’的股份卖给我，剩下的资金我帮你填窟窿。”
“哈哈。”顾展笑了两声，“陈总的算盘打得真响啊，你想控股‘飞凡精选’？”
“是。”陈浪胸有成竹，“顾总，你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你如果答应我，咱俩还能继续合作，我吃肉的时候，还能分你碗汤；可你如果不卖掉飞凡精选，不仅飞凡品牌做不起来，日牌那边我也不会让你发得了货，这会对Slungshot的信誉造成多大影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觉得，你有能力跟我抗衡吗？”陈浪不屑地笑了一声，抿了口茶，好整以暇地望着顾展。
顾展握着茶杯，垂眸望着清澈的茶汤入了神。
他确实没办法跟乘浪硬碰硬，他付出了十几年的心血才有了Slungshot，可在乘浪这样的商业巨擘面前，依然是任君拿捏，他凭实力一手孵化的自营品牌‘飞凡精选’，陈浪说要就能要走！他不服，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不能拿Slungshot的信誉做赌注。
“他有能力跟你抗衡！”一个低沉男声从门外飘进来，音量不大却中气十足，傅俨步履款款地走到顾展身边，将手搭在他的椅背上，居高临下地望向陈浪，“Slungshot再加上一个傅氏，没有能力跟陈总抗衡吗？”
“傅总，怎么哪里都有你？”陈浪扯起嘴角奚落道，“你是想帮顾总把‘飞凡精选’的资金窟窿填上？你又要来助顾总一臂之力，像一年前那样吗？哈哈——”
他说到‘一年前’三个字时，眼里充满了嘲讽与挖苦地瞟了顾展一眼，好像顾展再信傅俨一次，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孬种。
傅俨见顾展略显窘迫的表情，心里忍不住自责，他咬牙瞪着陈浪，“陈总想得真美，我出钱帮顾展可以，但凭什么让你跟着赚钱？‘飞凡精选’这么好的项目，你不配参与。我这人没陈总这么大的气度，我吃肉的时候，绝不让你喝汤，我会把你踢出局，让你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件事，付出代价！”
不知道是不是傅俨说这番话的时候气焰非常，竟然镇得陈浪这个老江湖心虚地愣了几秒，但很快他又恢复了笑容，回击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很正常，别回头哭着回家找你老子就成。”
傅俨攥拳睖着他，强忍情绪才没让自己一拳抡上去，现在没必要跟这人多纠缠，他朝顾展递出手，“我们走吧。”
顾展望向傅俨，那人正朝他笑得温煦，又望向眼前这只宽大温厚的手。
“顾总，你可想清楚了，你今天要是跟他走，从今往后，咱俩可就一刀两断了。你从前帮我做了不少事，你觉得傅宏平能容得下你？还有你手里跟乘浪合作的项目，你就这么让这些项目黄了……”
陈浪还欲危言耸听，顾展已经牵起那只手，两人并肩走出了茶馆。
傅俨车内。
顾展凝眉坐在副驾驶上，表情凝重似是在思考什么。
一旁的傅俨并不着急发动车子，侧头注视着他，“在想什么？该不会是后悔跟我出来了吧？”
“没有。”顾展依旧低头沉思，傅俨依旧侧头认真地望着他。
没多会儿，顾展注意到这人灼烈的目光，“你在想什么？该不会是嘲笑我与虎谋皮，终于有一天被虎咬了吧？”
“没有。”傅俨嘴角漾起温柔的笑，“我是很开心，你刚刚牵我手了。”
“神经。”顾展横了他一眼，“你不用太得意，我只是觉得你有句话说得不错。”
“哪句？”
“‘飞凡精选’是我一手打造起来的品牌，陈浪这种人，不配染指。”顾展眼里闪过狠厉的光。
正好此时，顾展的手机响了，是Richard。
“顾总，我们按照公司员工信息登记的地址去常建家，但他人已经搬走了。听邻居说，他老婆前段时间怀孕了，常建带他老婆挺着个大肚子连夜搬家，这人肯定是做了什么，畏罪潜逃啊。顾总，我们要不要报警？”
“没法报警，我们现在没有任何他违法行为的证据。”
“那怎么办？”
“你们先找找他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他老婆怀孕了，应该走不远。”
“好。”Richard挂了电话。
顾展眉头紧锁地握着手机。
傅俨看向他，“在找常建吗？”
顾展眉间一动，“你怎么会知道他？”
“他以前在傅氏干过。”傅俨眼神忽厉，“而且我调查到，一年前傅氏工厂出事，跟他有关。”
??67 ? 第 67 章
◎追媳妇儿就是要脸皮厚。◎
“一年前傅氏工厂生产的面膜检测出致癌物质, 原因是那批面膜使用了过期原料。当时我们展开了调查，结果是一个小职员弄错了原料的生产日期标签，虽说是个人疏忽, 但总归是傅氏的员工，傅氏难辞其咎只能吃这个闷亏。后来这件事就以那个小职员的辞职告终, 常建作为采购部经理连带责任也被辞退。当时没有人注意常建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直到这次, 我听说你们的资金链出现了问题……”
傅俨说到这里瞟了顾展一眼, 眼神显得小心翼翼，“我不是有意要调查你，只是了解你的个性, 哪怕再需要帮忙，恐怕也不会向我开口, 我跟你一样不希望Slungshot受到任何重创, 我只是担心你，想帮助你……”
“行了, 直接说事情。”顾展打断了他的絮叨。
“哦。”傅俨忍不住嘴角勾了一下，“常建利用职务之便，跟陈浪里应外合给你挖坑，如果他现在是陈浪的人, 那么一年前或许就已经是陈浪的人了。我找人调查了他，发现他身怀六甲的妻子, 竟然是陈浪的远房表妹。我们调取了一年前他值班时候的监控视频，发现就在问题面膜投产的前几天，有一段缺失, 楚音想办法把视频恢复了, 果然是他篡改了原料的产期, 那个小职员根本就是被他顶出来背锅的。”
顾展恨得牙痒，“看来常建根本就是陈浪的走狗，帮他干了不少脏事儿。”
“那我们现在要报警吗？”
“报警的话，就算警察调查陈浪，他依旧可以卡着日牌的货，Slungshot的问题还是没解决。”顾展锁眉捋了一把后脑勺，“当务之急是找到常建，如果他可以帮我们指证陈浪，就能以此跟陈浪去谈判。”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问了傅氏一个从前跟常建交好的员工，他说常建有次喝多了说漏过嘴，说乘浪的大总裁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傅俨眼中一动，“我猜测应该是常建帮陈浪干那些脏事的时候，都留证了。”
“很有可能。陈浪是怎样的小人，只要接触过他的都看得出来，常建替他做事自然也要提防他哪一天反咬一口，留点把柄自保，是很有必要的。”顾展皱了皱眉，“可惜的是常建现在跑路了，我派人去他家没找到。”
傅俨的手机吱吱震动了一声，他瞄了一眼，“我可能知道他在哪儿。”
“你怎么找到的？”
“楚音追踪了他的手机、个人电脑、还有车……反正能定位的都定位了，他刚给我发了个地址。”
“你们是不是不知道，随便定位别人是违法的？”顾展无语地斜他一眼，越来越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被傅俨追踪过。
“这我当然知道，你放心，警察要抓就抓我一个，不会连累你的。”傅俨顿了顿，瞄着他的脸问，“顾展，要是我被警察抓走了，你会不会来看我？”
“神经。”顾展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上回在医院跟你说的话，对你丝毫没影响是不是？我发现你现在脸皮的厚度，真是随着年龄与日俱增。”
傅俨笑笑，自我打趣，“小汪给我支过招，追媳妇儿就是要脸皮厚。”
“艹！”要不是还有正事，顾展真想拿把尺量一量，傅总现在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好了，不逗你了。”傅俨微笑着将手机递出去，地图显示在京郊的某个地方有个闪烁的红点。
顾展凑上前，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看地点那一片好像是个山林，是不是西郊的别墅区啊？”
一时间，傅俨没有回答，因为他现在有些愣怔。
这么久以来，顾展第一次主动靠近，他温软的指腹有两下不经意碰到了傅俨握手机的手指；他的上半身倾靠过来，发丝撩过傅俨的下颌，有些痒；他说话的声音也很温和，傅俨太怀念这样的顾展了。
“欸，跟你说话呢，发什么愣？”顾展偏头看他。
傅俨望进他的眼睛，四目相对，没有言语，很快傅俨回过神来，“嗯？你说什么？”
顾展也意识两人靠得太近了些，坐直回座位上，拉开些距离，“我要到西郊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傅俨脱口而出。
顾展瞥了他两眼，躲开他的目光，斟酌道：“你离开姑苏之后，我妈跟我说了一些事，我知道你这一年来为我和我妈做了不少，我打算重新思考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我这个人你多少有些了解的，有很多的顾虑，就算我重新思考，也未必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所以你没必要这么帮我，傅俨，我真的还没想好，或许我、我们……”
“顾展，你想太多了。”傅俨伸手勾着他的下巴，将他低垂的脑袋抬起来，这动作有些过于亲密，但傅俨的手只是在他的下巴上一撩而过，很快就缩回来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温声道：“你不必有负担，陈浪干了那么多偷鸡摸狗的事，我本来也不可能放过他，他现在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顾展对上那双曜黑的眼睛，里面有真诚、信任与交付，这眼神暌违已久，时至今日依旧能引得他沉迷，抛去结果不说，他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非常享受跟傅俨并肩作战的感觉，因为那让他觉得，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好，一起去。”顾展望着他，认真道。
两人开了两个多少小时车，终于到达京城西郊。
那一片的山上，零零散散有几幢别墅，但没开发得起来，几乎没人住。
傅俨根据GPS的指使，将车停在离常建不远的一条隐蔽的小路边。他松了安全带，蹦着手臂到后座拽来一只双肩包，从里面掏出一只4K望远镜递给顾展，“看看，应该就是东南那幢尖顶别墅。”
顾展接过望远镜掂了两下，“不错，还带了装备，有备而来啊。”
“没想到你这么快会从姑苏回来，早就计划好今天要来会一会常建，临出门知道你要去见陈浪，不放心才过去找你的。”傅俨今天穿了件深色冲锋衣，确实跟平时的穿衣风格不太一样。
顾展干笑一声，“呿”道：“不放心？不放心什么，我一个大男人，还能被他欺负了不成？”
“那谁知道呢？”后半句傅俨声音矮了下去，有些没底气又不吐不快地嘀咕着，“反正只有我一个人能欺负你，其他人想都别想。”
顾展努了努嘴，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傅俨低头藏下了嘴角的笑。
“你看这是不是常建？二楼最西边那个房间，在窗户边上。”顾展举着望远镜探看了会儿，又把望远镜递给傅俨。
傅俨凑上去细看，“就是他，看来我们没找错地方。”
顾展继续举着望远镜观察，“他老婆进来了，大着肚子，看样子没多久应该快生了。哇哦，你还有这个？”
傅俨像个叮当猫似的又从他的双肩包里摸出一个平板模样的东西，这东西样式老旧，屏幕分辨率也不高，但好像还蛮灵的，展示的正是常建所在的实时画面。
画面主要被一整片书橱占据，常建坐在书桌前，正在跟他老婆说话，两人有些小幅度的肢体拉搡，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顾展盯着画面看了一会儿，“你们黑进了常建书房的摄像头？”
“嗯，这东西是楚音中学的时候做着玩的，临时拿过来凑合用用。”
“厉害啊。”顾展玩笑道，“你堂弟在傅氏干得还开心吗？介不介意跳个槽？”
“顾总现在挖起墙脚来了？刚才不还说这样违法吗？”
“那得看你堂弟跟谁混，他要是愿意跟着我，我一定引导他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正经的地方。”
傅俨嘴角半勾，“你的意思是，我不正经？”
“难道你正经？”顾展讽道，“傅总一定是没好好照镜子。”
密闭的车厢内，两人本来离得就不远。
傅俨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那我也只有在你面前不正经。”刻意放慢的语速，低沉浑厚的声音，引人无限遐想。
“滚！”顾展手肘在他的胸膛顶了一下，嫌恶地皱起眉，“越老越油腻。”
傅俨听了这话倒也不恼，手掌轻抚着自己胸膛被顶撞的地方，望着顾展傻笑了一会儿。
顾展看了片刻摄像画面，分析道：“这个镜头的位置正对着常建书房的书橱，你看第二排的这个地方，应该是个保险柜吧？常建说的把柄，会不会就在这个保险柜里？”
傅俨的表情也恢复得认真，“很有可能，常建特意给这个保险柜安了个摄像镜头，里面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把常建约出来谈谈？”顾展摩挲着下巴思考，“哎呀不行，太轻率了，我们手里一点谈判的资本都没有。”
正在这时，平板吱吱震动了起来，画面里的常建很快也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顾展惊奇地打量着傅楚音的杰作，“别告诉我，这东西还能监听电话？”
傅俨有条不紊地从双肩包侧袋里掏出一副耳机，插到平板的耳机孔上，自己带了一只，另一只递给顾展。
顾展迟疑地接过耳机，不情不愿地凑到傅俨身前，吐槽：“怎么还是个有线耳机？我郑重地提个用户需求，该升级成蓝牙的了。”他矮下脑袋刚准备带上，一不小心撞到了傅俨的头，“哎呦，这耳机线还这么短。”
两个身材高健的大男人缩着身子，凑到方寸的小屏幕前，脑袋挨着脑袋的样子，颇具喜感。
“嗐，楚音好多年前做的东西了，你就将就一下。”傅俨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狠狠地给傅楚音点了个赞，这真是个优秀的产品，绝对满足用户需求，他太喜欢了。
傅俨止不住地喉结滚动，因为只要他微微偏头，几乎就能蹭上顾展近在咫尺的脸颊、高挺的鼻梁、淡红色柔软的唇……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傅楚音内心os：啊啊啊‘嫂子’刚夸我了，好险，这下能坐主桌了吗？
??68 ? 第 68 章
◎他想帮你一起守护Slungshot。◎
顾展感受到旁边灼热的目光, 偏过头睖向傅俨。
傅俨没有躲避，敛着眼睫望进顾展的双眸，曜黑瞳孔里酿着的情愫逐渐升温, 直至难以克制地溢出来，包裹住眼前的人, 弥漫着整个密闭的车室, 渐渐地, 他灼热的目光往了下, 落在顾展淡红的薄唇上，他轻轻阖上眼睫，慢慢朝那唇上靠去……
“陈总啊, 您怎么又联系我？”
耳机里骤然传来的洪亮男声，一下打散了车内的氛围。
两人晃过神来, 神情窘迫地斜眼瞟了瞟对方。
傅俨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 顾展剜他一眼，亮了亮一口好牙, 似乎在提醒他自己曾说过的‘亲一次咬一次’。
傅俨强忍住没笑出声，很快，两人都恢复得严肃认真，侧耳听着常建说话：“晓雯都怀孕了, 您就不能让我们夫妻俩过点安生日子吗？”
对方的声音通过电磁波的传导变了调，但依旧能辨别出是陈浪：“看你说的, 晓雯是我妹子，我怎么会不希望我妹子过安生日子呢？但常建啊，前提是, 你得把我要的东西交给我。”
常建忙矢口否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
陈浪嗤笑了一声, “你就别在我面前演了，晓雯都告诉我了，你是不是有个U盘，里面有些重要资料。”
常建斜了旁边的妻子一眼，晓雯心虚地垂下头。
“只要你把这个U盘给我，我可以再给你一笔钱，你带着晓雯去国外生活，没有人能找得到你们，也没有人能打扰到你们。”
常建顿了会儿道：“陈总，您是什么样的人，我太了解了，U盘我不能给您，但我愿意带着晓雯一起去国外。我一个小人物，背井离乡地从您眼前消失，实在威胁不到您什么，您也该把心揣肚子里了。我替您做了那么多脏事，去到国外一时难找到像样的工作，我们夫妻俩下半辈子的衣食住行由你来供，也不过分吧。”
“哈哈哈。”陈浪不忿地笑了几声缓和情绪，最后无奈地姑且同意，“行吧，你给个地点，我让人帮你们办签证，再给你们送点钱过去。”
“好，就西郊附近吧，明天上午。”
“可以，明天早上银行一开门，我就让人去取钱，你拿了钱，立刻就带晓雯走。”
“这么急？”
“必须急。”陈浪今天在茶馆听出了傅俨话里有话，心虚得很，就想把常建这颗定时炸弹赶紧扔出去。
“行吧。”
电话切断了，画面里常建跟他妻子开始交谈，应该是在商量什么。
顾展凝眉思了一会儿问傅俨：“你觉得常建明天会不会去赴陈浪的约？”
“会吧，我猜测常建这回干完就跑路，多半是顾忌他老婆怀了身孕，从今以后金盆洗手，打算过安定日子，他也想把自己从这浑水里捞出来，跟陈浪拿钱出国，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嗯。”顾展点头表示赞同，“但以我对陈浪的了解，这人巨贪婪、善变卦，他明天恐怕不会轻易放常建走。”
傅俨捉着下巴思索，“确实，从刚才两人的谈话来看，常建是不愿意交出U盘的，而陈浪不会容忍自己的把柄握在别人手里，或许还会剑走偏锋……除掉常建？”
“那我们得阻止常建去赴约啊。”顾展扶着额，“实在不行还是报警吧，啧，可如果现在警察就介入的话，咱们跟陈浪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把他逼急了，他肯定更加不会放日牌的货。”
傅俨眼含思量，“这次日牌如果不能如期发货的话，是不是对Slungshot影响很大？”
“是啊，主要这次上的是日牌爆款，销量很大，就算我们退款，停掉一些项目又或者融资来填补资金空缺，依旧解决不了发货的问题。Slungshot一直以品质和服务在众多电商中脱颖而出，发不了货太影响Slungshot的用户信誉了。”顾展烦躁地捋了一把后脑勺。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拿到陈浪的把柄，跟他谈判。”傅俨斟酌道，“这样吧，我们赶在陈浪的人之前，去见常建，他不就是要钱吗？我们也可以给他钱，只要他愿意把U盘交出来。”
“可他凭什么相信我们，不拿陈浪的钱呢？”
傅俨分析道：“一是陈浪这个人，常建对他的人品多半也没什么信任可言；二是我们可以许诺保他安全，并且把陈浪送进去，只有陈浪受到法律的制裁，常建跟他老婆才能真正过上安定的生活。”
顾展思索片刻，“貌似可行，就算谈不成，我们也可以报警，反正陈浪这回是跑不掉了。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常建？”
“等等。”傅俨眨了眨眼，“明天上午在常建出门之后去更好，你想啊，常建明天出门不确定会不会带上那个U盘，如果他刚好没带，我们就兵分两路，一个去收买常建，另一个去他家拿U盘，如果我们足够幸运的话，拿到那个U盘，那么跟常建谈不谈得成，也就不重要了。”
“可以，但那个保险柜呢？怎么打开？”
“你忘了楚音黑进了那个摄像头，他刚跟我发消息，说里面有常建之前打开保险柜的影像记录，他有把握能破解密码。”
“行，明早之前，如果他破解成功，我们就按照这个计划，兵分两路。”
“嗯。”傅俨颔首，“今晚咱们得在车里委屈一下，在这里盯着常建，以防有任何风吹草动。”他慢慢将手探到顾展微蹙的眉间，轻轻按捻，“你就别操心了，先睡会儿吧，一切有我。”
顾展把他的手拉了下来，目光柔暖地望着他，“你先睡，开了这么久车你不累吗？看看你最近的黑眼圈。”
如果说顾展又忙公司的事又操心顾茹，累得够呛的话，那么傅俨只会比他更累，傅俨自己本身也有公司的事情要忙，还跑去姑苏照顾顾茹，现在又帮忙调查Slungshot资金短缺的问题，傅俨有多累，顾展完全能感同身受。
傅俨捕捉到他眼里流露出的一丝心疼，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嘴角勾了勾，笑望着顾展，“好，那我先睡，后半夜换你睡。”
“嗯。”顾展应了声。
傅俨侧转着身子，偏头靠在座椅背上，直勾勾盯着旁边的人。
顾展问：“你不把座椅放下睡吗？舒服点。”
“不用。”傅俨歪着头，眼睛半眯不眯，一边酝酿睡意，一边嘴角含笑地望着身边的人，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顾展的余光能感受到旁边的目光，但他这次没有出言制止，只是翻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看一些文件打发时间，让自己不至于睡过去。
没多会儿，顾展感觉到自己的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微微侧头看去。傅俨双手环抱在胸前，将自己缩成一团，已酣然入梦。
顾展慢动作地轻脱下自己的呢大衣，缓缓盖到傅俨身上。
一时间，车室内这四四方方的狭小空间，定格了一帧的美好，恍若永恒。
第二天，顾展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喂？”顾展迷糊地按下接听键，车窗外灰蒙蒙的，天还没完全亮。
“喂，是顾总吗？”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很焦急，“我哥好像出事了。”
“嗯？你是……傅楚音？”顾展转头在车内环了一圈，还真没见傅俨的人，他去哪儿了？
“是的顾总，我哥两小时前，进入了常建的别墅，大概是想乘人不备去取U盘，但被常建发现了，现在两人正在离你两公里远的山坡上，他被常建劫持了！”
顾展眉间一拧，“什么叫劫持？傅俨他身手不错，常建应该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常建手里有刀？”
“不是刀。”傅楚音的语气让人心中一骇，“是枪。”
“什么？他为什么会有枪？”顾展脸色瞬间大变。
“常建收手不干，一开始陈浪是不放人的，所以他准备带妻子逃走，又担心陈浪手黑，所以找人从境外买了把手|枪以备不时之需。”
“这也太危险，我立刻报警。”顾展一把推开车门，急忙冲下车，就要挂电话。
傅楚音阻止道：“顾总等等，我想我哥是不希望你现在就报警的，他之所以瞒着你独自去取U盘，就是想帮你拿到跟陈浪谈判的筹码，你要是现在报警，他就功亏一篑了。”
顾展气恼，“说好的明早一起行动，他为什么趁我睡着单打独斗？”
“大概是因为我之前破解常建的境外邮箱，看到他在暗网的枪支购买记录，我哥知道常建手里有枪，他是不想你遇到任何危险，所以骗了你，自己提前行动。”
顾展气得大骂：“他脑子是被驴踢了吗？明知有枪还冲上去？”
傅楚音顿了顿，哽道：“我哥说，他想帮你一起守护Slungshot。”
“公司再重要，哪有人重要！”顾展边急匆匆地往山上跑，边跟傅楚音说，“麻烦你赶紧报个警，然后把你哥具体的位置发我手机，在警察来之前，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69 ? 第 69 章
◎顾展，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常建表情凶狠地咬着牙, 一手举枪抵在傅俨额头上，一手死死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朝悬崖边上拖。
“住手！”
常建怔得手上一抖, 眼神警惕地瞪向来人，“顾总？你也来了！”他拿枪口对准顾展, “你！”又迅速划到傅俨脑门上, “还有你……你们今天是来跟我讨债的, 对吗？”
“顾展你怎么来了？赶紧走！”傅俨脸色涨红, 脑门青筋暴突，脚下用力蹬踩着，却又不敢太大动作地反抗, 万一常建一时冲动，按下了扳机, 后果不堪设想。
顾展摆着手, 试图让气氛稳下来，然后慢慢靠近, “常建，你做的事我们都一清二楚，我们知道陈浪才是这一切的主谋，你先把枪放下, 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哼？从长计议？你和傅总一样，不过是想要我手里的U盘而已！”常建紧紧扣着扳机, “你别过来！你们这些大老板，一个比一个会算计，就不肯给我条活路！既然我已经暴露, 那我死也要拉你们给我垫背！”他将枪口朝上, 愤怒地鸣了一枪, 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轰隆”的枪声划破密不透风的树林，林间小憩的麻雀瞬间骇得四下飞窜，树枝惊颤不止。
顾展猛地止住步伐，他不敢靠前了，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敢，任何一个正常人听到这可以洞穿一切的枪声，都会吓得背脊生汗。
傅俨在用眼神疯狂暗示他，赶紧离开，别再靠近，可他怎么放心就这样离开呢？此处僻远，警察要赶过来还有一段时间，依照常建现在这疯狂的样子，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
他的心扑通跳个不停，一抬眸跟傅俨眼神交汇，纵然两人现在心里都没底，但一触即到对方的目光，还是不由觉得心底一暖，任何局面都有对方相伴的那种安心。
顾展深吁了几口气，“常建，没有人要你死，我们来找你，就是想跟你合作。你如果及时弃暗投明，那你还有希望。”
“希望？我还能有什么希望？我的双手已经脏了。”常建表情狰狞地捂着脑袋，“我本来不想干这些脏事，是陈浪逼我的！晓雯是他的表妹，我如果不帮他，他就不同意晓雯跟我在一起。”
“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如果你现在回头还不算太晚。”顾展极力保持着语调的平稳，用一种可靠的眼神望着他，“你在Slungshot也工作一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多少有些了解的是不是？我跟陈浪不一样，如果你愿意把U盘交出来，我们现在就可以放你走。”
“真的吗？你们真的愿意放我走？我要带晓雯离开！”常建的眼珠瞪得血红，“我要钱，你们给我钱，让我出国。我的U盘里有陈浪干那些脏事的证据，你们必须保证把陈浪送进去，否则我就算出国，逃到天涯海角，陈浪也不会放过我！”
“好。”顾展答应下来，“我们可以给你钱，很多钱，也更加不可能放过陈浪，你的诉求，我们都可以满足，但请你能不能先把手里的武器放下，刀枪无眼，如果一不小心伤了人，那可真就酿成大祸了。”
常建眼神动容，可表情依旧有些犹豫。
顾展见状继续游说：“想想晓雯，想想你们的孩子，你现在虽然做了些不好的事，但还不至于走上绝路，但如果你要是背上人命，那可没有那么好脱身了。常建，冷静地想一想，你还想跟晓雯一起过安定的生活吗？你想陪着你们的孩子一起长大吗？”
常建的手慢慢松开，忽然又握紧枪柄抵上傅俨的太阳穴，“那你现在就打电话筹钱，我要五千万，让人拿着钱在机场等着，两个小时之后，我到机场拿了钱，安全离开，自然会放了傅总。”
傅俨问了一句：“那U盘呢？”
“U盘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从云端传给你们，我说到做到。而且我还指望你们，用U盘把陈浪送进去呢。”
顾展跟傅俨交换了个眼神，傅俨冲他微微点头。可傅俨湿润的鬓发，脏损的衣服，还有略显发白的嘴唇，都显示出他刚刚应该是跟常建经历过一番打斗，他现在又被常建从身后死死锁着喉，状态不太好的样子。
顾展顿觉心里不是滋味，故作难办地对常建说：“可以，按你说的办，但五千万实在是太多了，我一时真拿不出这么多，不然这样吧，你用我做人质，让傅总去筹钱。傅总最不缺的就是钱，他一定能在两个小时内，给你弄到五千万。”
“顾展！”傅俨睖向他，眼里满是拒绝，“常建，你别听他哭穷，他有多少私房钱我最清楚。顾展，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舍不得为我花钱是不是？你骗我上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咳——”顾展内心无语，这都什么时候，太子爷还有心情开玩笑，他对傅俨挤眉弄眼地嗔骂：“傅俨，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我就要说，你个负心汉，既然五千万都不肯为我花，那你走好了！你滚吧，滚得越远越好，哼！”傅俨语气玩笑，脸色却十分正经，眸中聚光地疯狂给他顾展使眼色，这里太危险，虽然常建现在情绪暂时稳定下来，可万一呢，万一有什么变故常建忽然情绪失控，局面又无法控制了呢？他还是希望顾展别管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顾展上山来就是想帮警察拖延时间，他怎么可能放任傅俨独自面对这么危险的境地，但他又不敢表情暗示得太过，毕竟常建就在他对面，他怕常建察觉出什么异常，只能顺着傅俨的话继续扯皮，“我就不滚，你让我滚就滚，我又不是耙耳朵。”
“够了够了！”常建被这两人吵得烦躁起来，斜着眼珠在两人身上游走，早就听说顾总和傅总之间有过一段，但他吃瓜吃得不全，传闻中两人现在应该是势不两立的怨侣，可传闻不如一见，他不傻，怎么会听不出两人都在替对方着想，想自己当人质保护对方。
“少在我面前秀恩爱！”常建语带戾气，勾着傅俨脖子的手臂却下意识地松开了些，推着人往山下走，又拿枪指了指顾展，“麻烦顾总在前面带路，咱们先回别墅。”
顾展猜测常建应该是要回别墅接上妻子，然后一起去机场。
“好。”顾展依言走到了前面。
常建跟上去，拿枪指了指他示威，“顾总别光顾着走路，赶紧打电话筹钱。”
“好。”顾展的后脑勺在别人枪口下，只能照办。他一边假装打电话，一边在脑中揣测着警察可能上山来的方向，刻意地把人朝大路上带，以求尽快得到警方的援助。
常建挟持着傅俨跟在他后面，浑然未察觉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三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朝山下走，林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脚步踩踏落叶的细碎声。
越往下山的路，植被修剪得越整齐，树缝筛落晨曦，灰暗褪去，天地间越来越亮。
霍然，一串刺耳的警笛穿过林间，三人几乎是同时眼色忽变。
“你们竟然报警了！我就不该相信你们。”常建瞋目裂眦，拿枪直指着两人，“你们真该死！该死！”
顾展摆手，极力想让他冷静，“常建，你先别激动，你听我说……”
“我不听！”常建疯狂地摇头。
“嘭——”地一声巨响，常建又向空中开了一枪，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傅俨下意识地冲向顾展，顾展朝他伸出手，拉了他一把，两人一个闪身，向左侧一个幽僻的小路躲去，那条路灌木丛生，或许能掩护遮挡。
常建见他们二人趁机溜了，怎肯罢休，对着灌木丛就是一枪，可惜打偏了，他瞪着血红的眼不甘心地追了上去。
“嘭——嘭——嘭——”
身后是一声接着一声失控的枪响，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枪油味，他们牵着手疯狂地朝前奔跑，迟疑半秒都会被死神追上。
突然，傅俨一个纵身，将顾展扑倒在地。
“举起手来！”
树林里，涌出一批特警，将常建团团围住。
常建最后又瞄了一眼山脚下的别墅，三楼右数第二个房间，灯已经亮了，他的晓雯应该起床了吧。他说好今天起床，就带她走的，他恐怕要食言了。
灌木丛里。
傅俨噗地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压倒在顾展身上。
“傅俨——，傅俨你怎么了？”顾展扬着脖子想查看傅俨的伤势，但又不敢太大动作随便搬动他，只能任由傅俨这个大块头趴倒在自己身上。
傅俨将埋在人颈窝的脑袋慢慢抬起来，艰难地吸了口气，强撑着精力答道：“中……中枪了。”
“你中枪了？”顾展脸色瞬间刷白，“你怎么会……？你是为了替我挡……你太傻了……说好天亮一起来找常建，你为什么要单独行动？你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别……别说了……”傅俨吃力地眨着眼，似乎下一秒就要无力地闭上，“我有更重要的话要和你说，我怕……我不说，就再也来不及我……我想、想说……”
顾展眼眶染红，声音哽咽，“你tm想说什么？”
“我就想要你一句实话，就算是死……也死而无憾了。”傅俨曜黑的眸子闪着湿润的光，“顾展，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70 ? 第 70 章
◎我当然爱你。◎
顾展对上那双曜黑的眸子, 暗涌的情愫在两人的视线间来回流转牵绊，饱满得要夺眶而出，可顾展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终于明白盛山那晚, 傅俨几近绝望地跪在地上、扒着悬崖边，一遍遍拼命呼喊他的名字时, 是怎么样的心情。他现在又何尝不想跪地祈求上苍, 保佑他爱的人平安无事；牢牢抓住傅俨的手, 告诉他‘别走, 永远别离开我’。
生命有时是这样的脆弱，当你爱的人就要永远地离开你，你内心所有的顾虑、彷徨、迟疑都变得不重要了。
‘顾展, 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我当然爱你。’
顾展轻轻合上眼，颤抖地吻上了傅俨, 他温柔地抿碾着傅俨的唇瓣, 探出舌尖一点点深入，疼惜地一遍遍追逐、缠绕、安抚着傅俨的舌, 用这种最缱绻的方式，诉说着自己的深情。
顾展担心傅俨的状态，没敢亲太久，便依依不舍地退出来, 最后留恋地含住他的唇角，轻轻咬了一口。
傅俨吃力地掀开眼皮再看顾展时, 顾展的眼角已经湿糊一片，傅俨霎时也忍不住了，啪嗒掉泪, “你……”
“别误会, 我就是想咬你, 你tm太招人气了！”顾展嘴还在硬，眼神却早就温柔得化开，嗓音哽咽，“你个笨蛋为什么要一个人冒险来拿U盘？我需要你为了Slungshot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吗？”
傅俨扯着嘴角轻笑了一下，唇朝顾展凑了凑，“那你……再咬咬。”
都什么时候了，这笨蛋还有心情开玩笑！
顾展眼角成串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滑，“傅俨我告诉你，你这次要是挺不过来，那么有些话，你永远都别想知道。”
傅俨动容地望着他，“那你可要说话算话，我……要是挺下来了，这些话……我要你……亲口跟我说……”
“嗯。”顾展含泪望着他认真应道，又对着他的唇亲了上去。
这次顾展吻得更深了，握着傅俨的后颈，仰起脖子热烈地在人口中舔舐，像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为他真的好怕，好怕傅俨就这么走了，好怕自己会永远失去傅俨。
救援医生来的时候，傅俨已经虚弱地昏倒在他怀里，脸埋在他的颈窝。顾展一遍遍在他耳边呼喊着他的名字，“傅俨……傅俨，你一定不要睡下去，你一定要醒过来……”
傅俨、傅俨、傅俨……
顾展坐上救护车后，仍旧一直拉着傅俨的手，不停地叫人的名字，他相信只要自己不停地叫着傅俨，傅俨一定就不舍得走，一定会回头应他的，可无论他怎么呼唤，傅俨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根本没人回应他。
当手术室那扇冰冷的大门将他拦在门外时，他都快急疯了，却只能无力地蹲坐在墙边，除了干等什么都做不了，心里揪扯着一阵一阵地疼。
傅家几个人都赶来了，傅楚音自责地抱住头躲在角落哭；傅宏平了解了事情的原委，虽然嘴上不忍责怪这些小辈，但急得当场血压飙升，林岚只能先带他去看私人医生。
离开之前，林岚望着顾展叹了口气，她虽然表面上对顾展没有怨言，但顾展心里内疚极了，傅俨是他们夫妻俩唯一的孩子，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天之骄子，今天却为了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傅宏平夫妇没有当场‘削’他，已经是很有修养的了。
直到这一刻，顾展才意识到，自己以前真是太不懂得珍惜傅俨了，太不懂得珍惜一个真正爱他的人了，如果傅俨今天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他就这样心痛又自责地在手术室门口守了两个多小时，每分每秒都在煎熬。
后来，医生终于出来了，手术很成功，也可以说，傅俨其实伤得没有想象中严重。
傅俨并不是个有勇无谋的人，早就知道常建手里有枪，今天来找他又怎么会毫无防备呢？他穿了防弹衣，子弹并没有击穿他的身体，只是巨大的冲击波伤到了内脏，尤其是肺部，挫伤较重导致出血，所以在树林里才会口吐鲜血。
顾展先给傅宏平的手机去了个电话，是林岚接的。
他把傅俨已经脱离危险的消息告诉了林岚，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顾展听到一些细微的呜咽声，应该是林岚捂住脸在低泣。
除了‘对不起’，顾展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林岚平复了一会儿情绪，反倒来安慰他，“没事了就好，顾展你是个好孩子，阿姨知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小俨那边，还要请你帮忙多照看着点，你傅叔叔这里，我暂时还走不开。”
“嗯，没问题，傅……”顾展顿了顿，要让他叫傅宏平‘叔叔’？他一时还真有些叫不出口，“傅董他怎么样了？”
林岚听出了他话语里的生涩，倒也没介意，“没大碍，吃了药正在休息，他这人就这暴脾气，容易激动，我不放心得守着他。”
“好，那等傅俨醒了，我让他给你们回个电话。”
“嗯好。”两人结束了电话。
正巧，傅楚音提着份打包的饭菜走了进来。
他跟顾展没见过几面，所以有些社恐地偏侧着头不敢看人，他将饭菜递给顾展，“先吃点东西。”
现在已经下午四点，顾展从早上开始就没顾上吃任何东西，这一天经历了巨大的情绪起伏、□□磋磨，到此刻总算是尘埃落定。
顾展吁了口气，接过饭菜，跟傅楚音说了声“谢谢”，无意间瞥见他的眼眶红得跟兔子似的，“楚音？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嗯。”傅楚音点头。
顾展语调放柔说：“你哥中枪是意外，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真的不用自责，反倒是这次调查常建，你帮了很大的忙，我应该要好好谢你。”
傅楚音诧然地抬头瞟了顾展一眼，这是他第一次私下跟顾展接触，他完全没想到，生意场上时而圆滑玲珑时而锋芒毕露的顾总，私下竟有这么真诚温和的一面。
“没事。”傅楚音摇了摇头，又迟疑道，“顾总，其实有件事，我该跟你道个歉。”
顾展目光专注地望向他，一副倾听的样子。
“就是……之前那个优凡竞标的技术方案，由于我的原因，我哥或许对你产生过一些误解，而且因为我的私心，没有第一时间在我哥面前帮你澄清，可能……或许你们一年前分手是我害的……”傅楚音耷拉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顾展听罢神情豁然，“我和你哥分手是主观原因，我也是经历了这么多才想明白，我们俩以前都太爱自己，就算没有技术方案的事，就算不是一年前，我们早晚有一天也会分手。或许，这就是老天爷在教我们，怎么去珍惜身边的人。”他的目光笼罩在静静躺着的傅俨身上，像暖黄的月光，温柔如水。
傅楚音凝望着眼前的两人，忽然开始有些理解他哥说的，‘顾展是一个可爱的情人，也是一个可敬的对手’。或许以前真是他带着有色眼镜看人了，顾总是个不错的人，配得上他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他哥又对顾展这么死心塌地，如果他们两个能在一起，他也该释然了。
“倒是你。”顾展笑笑，“我感觉你以前应该不怎么喜欢我，你这么心高气傲的人，竟然也会主动跟人道歉？”
“因为……我哥喜欢你。”傅楚音抬眸认真地望进他的眼，“顾总，我哥从来没像爱你一样爱过任何人，你一定要再给我哥一个机会。”他太希望傅俨能幸福了。
“小鬼头。”顾展笑着搭了搭他肩，“真是个孩子，我和你哥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今天你也累了吧，赶紧回去休息，放心，你哥这里有我。”
傅楚音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傅楚音离开后，顾展先吃了点饭，然后就一直守在病床边。其实他还有很多事要忙，日牌、陈浪，哪一件都迫在眉睫，可他就是什么都不想干，只想静静地等傅俨醒来，因为他知道，傅俨醒了第一眼一定最想见到他。
傍晚的时候，傅俨终于有了反应。
顾展见他睫毛颤了颤，然后像只受伤的动物般，轻轻睁开迷茫的眼，“傅俨，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疼？”
“心……脏……”傅俨嗫嚅着，想要说话，但声音很小。
顾展见状凑上去，倾耳贴到他嘴边。
傅俨吃力地道：“心……有点疼……”
“啊？那怎么办？”顾展焦急，“该不会心脏也有挫伤吧？要不找医生再来看看……”
“不用。”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傅俨一抬手抱住了。
“这样……就好了。”傅俨搂住他，将他的头按在自己颈间，双手环抱着他，贴了好久，两人都闭上了眼，感受着彼此鲜活的心跳。
半晌。
傅俨在他耳边低咛，声音温柔，“吓坏了吧？”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顾展的后背，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顾展的眼眶一下子又涌上温热，他将脸埋在傅俨颈间平复了很久情绪，才把眼泪收了回去，直起身眼眶发红地望着傅俨，“以后再也不许这样了。”
“嗯。”傅俨点头，含笑望着他，“顾展，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什么话啊？”顾展别过头，故作不明所以。
“顾总一诺千金，该不会要反悔吧？我晕倒前，你明明答应，只要我醒来，就要亲口跟我表白。我这火急火燎地醒了，就为了赶着听顾总的真情告白呢。”
顾展望向他，大眼瞪小眼地酝酿了半天情绪，最后抿了抿唇，轻咳了声，“我出去打点热水。”
作者有话说：
傅小俨内心咆哮：打你mb的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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