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年后, 最忙的就是春播。
去年粮食收成减产,今年大家都铆足了劲儿,似要将那损失的补回来。
西边的蔬菜地已经不用戚昔操心。
除此之外, 去年留下的菜种用不完的, 他们放到询事堂去, 也有想要种子的人家过来买。
姜潮家户户菜篮子丰盛了, 就是单卖菜也能赚几个钱。
庄稼的事儿自有人看着,目前手中要紧的, 就是把那葫芦工坊筹建起来。
地方是有了, 工坊也建好了。接着就是招人。
胡今芹早在一开春时就上门来找过戚昔,如今这会儿都已经开始上工。
至于其他的处理葫芦的人员, 则需要招。
早春晴好, 燕雀归来。
往东城的巷子里, 那冒着新绿的树梢上鸟儿的身影跳动,阳光透过细缝洒落一地金黄。
燕小宝攥着戚昔衣角,跟在他身边。一路上嘴巴不停, 连看到人家院子里的大黄狗都要停下来打个招呼交流几句。
戚昔被阳光晒得微微眯眼, 他捏着燕小宝头顶的发髻。“在家还没说够呢?”
“没有没有。”
“哎!阿楮都不喜欢听我说了。”小孩老气横秋,手往后一背,沉重地踏着步子继续走。
戚昔揉了揉他肉嘟嘟的脸。“阿楮学习的时候不能打扰他。”
“所以我跟爹爹出来了嘛。”
铁树家。
三座紧挨着的房子围成了一个大院子, 还没到院门口,燕小宝就已经隔着围栏对着里面喊:“树爷爷!小宝来了哦!”
“院门没关, 直接进来吧。”
戚昔推开门,小奶娃直接窜了进去。像一只小肥鸭子, 跑过去抱住了门中出来的铁树爷爷。
他小心翼翼, 看得出来将戚昔以前说的话记在了心上。
“早听说你要过来,左等右等不见人, 我都差点叫铁树问问你了。”
戚昔笑道:“瞧着今天天好,这才想着该动动懒骨头了。”
铁树爷爷也笑,他放了手中凳子:“就坐院子里,暖和。”
“我去拿本子,铁树写了不少想来工坊上工的人。”
戚昔:“正好老爷子给参谋参谋。”
不一会儿,老爷子将写得密密麻麻们的纸拿出来。
戚昔草草一翻,不下于五十人。
“工坊现在规模不大,用不了这么多。”
铁树爷爷进门去又专门端了糖水出来,放在小娃娃跟前。他慈爱地看着燕小宝,示意他慢慢喝。
然后做到凳子上,点头道:“是这样的。工坊暂时能用多少人?”
“按照去年接下的葫芦单子来说,最多二十个。”
“一家最多录一个,您给看看,哪些人踏实能干,或者家中日子不好过但人品不错的,挑一挑。”
于是乎,老爷子又拿了铁树的纸张跟笔出来交给戚昔。
他念一个人的名字,铁树爷爷就说说这人的情况,连带着介绍这人家里的情况。能留下的,戚昔就将名字誊抄到另一张干净的纸上。
他们俩核对着人,燕小宝抱着那大海碗喝糖水。
海碗几乎能将他的脑袋全挡住,甜甜的水喝一口,他都会看他爹爹一眼。
戚昔不阻止,他圆圆的眼睛就变成弯月牙。脸上的酒窝时隐时现,凳子上悬空的小腿儿也跟着晃悠。
阳光将这方小小的的院子照得明亮。
春意烂漫,院中另外两户人家早早出去在城外的田地干活儿。直到头顶着太阳了,扛着锄头回到院子。
锄头往屋檐下一靠,纷纷小看着戚昔。
“戚老板。”
戚昔笑着点头,也适时拉上燕小宝离开。
老爷子将手里的纸张拿上,最重要的那张折叠好贴身放着。接着就开始按照戚昔刚刚选出来的那些人家挨家挨户地去。
工坊一天开五十文,不管饭。上工时间固定从巳时到申时。一天四个时辰。
活儿轻省,给的铜板也多,被录上的人家欣喜不已。他们吃了午饭,当即就往工坊里跑。
而工坊中早有胡今芹带着手艺人在忙活。
来的人这般积极,她想着帮戚昔做事儿,干脆直接当场让他们花了下午这半天时间熟悉工坊,并将人分配了活儿。
到明儿准时过来就可以直接上工。
*
戚昔牵着燕小宝出了巷子,刚到酒馆就迎面遇到自家小黑。
大狗子不知道是不是又去山里逛了一遭,浑身沾了东西。
燕小宝嘻嘻哈哈地抓住狗耳朵,小黑真就乖乖走在他身侧。
他一路进去,边给食客打招呼,惹得众人欢笑不已。
铺子里用过午饭,正打算回去睡个午觉,常河说铺子里来了人找。
戚昔隔着帘子听着燕小宝叫了一声“啾啾”,他掀帘子的动作一顿。
齐言峥端坐在桌边,看着面前这个非常自来熟的幼崽。他脏兮兮的手撑着自己膝盖,手背露出几个小肉窝窝,齐言峥垂眸盯着他。
“你叫谁舅舅?”
“你啾啾。”
齐言峥拿下燕小宝的小脏手。他只在燕小宝一岁的时候见过他,但这称呼没想到隔了这么久他也记得。
燕戡的种,也没那么差。
可一抬眼看见戚昔,他目光沉寂下来。
两人对视,戚昔不想多言。
哪知道齐言峥却先打破平静,问:“跟他过了这些年,可后悔?”
戚昔不想理他,道:“小宝,过来。”
燕小宝看看自己爹爹,小手抬起往戚昔那边跑。
齐言峥看着自己腿上的灰色手印,道:“朝廷鼓励商户到北边行商,我会常过来看看。”
“这里有母亲的家书。”
戚昔看他拿出来的信封,想了想,没动。
齐言峥:“我之前不知道你去看过她,这些年她一个人过,虽锦衣玉食,但没什么说话的人,性子兴许是有些偏激了。”
多的,齐言峥没说。
看戚昔不接,他道:“我来时去找了你的父亲,这里边儿也有他给你写的信。”
老熟客看着齐言峥那周身的气度,还有他与戚昔之间的古怪氛围,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原来戚老板来头这么大。
海棠商行的东家,京都的齐家……
老客人还记得当初戚昔小小年纪跑到斜沙城,多半就是跟家里闹掰了。
如今戚昔日子好过了,这人看着是来求和的。
不过小少爷真有气性儿,这么多年就见他离开斜沙城两次。
众人如何想,戚昔不知道。
不过听到有戚文廉的来信,戚昔心上免不了颤了一下。
他摸摸燕小宝的脑袋,小孩立马懂了。
燕小宝走到齐言峥身边,先叫了人,然后才拿走桌上的东西。
没多时,齐言峥点的菜上了,戚昔看在信的份儿上冲他点了点头,随后带着燕小宝离开。
府上,燕戡坐在戚昔以往晒太阳的躺椅上,闭着眼睛休息。
听见动静他抬头,就见戚昔牵着燕小宝进来。
“夫郎。”
“回来了?”
燕戡给戚昔让了一点位置,道:“嗯,那边没我的活儿了。”
“羊呢?”
“张潮牵到草原上养去了。”
戚昔点头,将信放在燕戡手中。
“齐言峥给的?”
“嗯。”
“师兄那边让他给其他商户带个头,没想到他自己亲自来了一趟。”燕戡早有消息,只是想到在京都时的不愉快经历,所以没有提前跟戚昔说。
将信拆开,燕小宝爬上两个爹的膝头,乖巧坐上去一起看。
“爷爷!”
他啪叽一下,指着其中一封信道。
戚昔握住他的手捏捏:“没白让你阿楮哥哥教,能认识几个字儿了。”
一共快十封信,一封是原主母亲写的,剩下的是戚文廉跟戚成写的。
戚昔一一翻开,看着看着,渐渐沉默下来。
家书家书,书信里字字句句都在问戚昔过得好不好,小孙子长高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又说有事儿也不用着急,给他们多写信……
里面充斥着长辈的关怀,家的味道。
戚昔心里沉甸甸的。
燕戡握住戚昔的手:“反正这边也没事儿,要是想回去……”
戚昔反抓住燕戡手指:“我把斜沙城当成家。”
戚昔抬头,定定地看着燕戡:“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面对一个时时刻刻期盼着孩子的父亲。”
“要不……把他们接过来?”
“他身体不好,这边条件不好,又要赶路……”说着说着,戚昔看见燕戡满脸的笑。
燕戡:“夫郎是不是将他当做自己的父亲了?”
戚昔一怔。
燕戡眼里的笑意更为温柔:“夫郎处处为他的考虑,真像儿子对待父亲的模样。不过这样也好……”
“除了我,夫郎又多了一个依靠。”
情感上的依靠。
燕戡摩挲着戚昔的手,道:“正好,岳父跟成叔想必一辈子没有出过京都,如今天下太平,人一辈子总待在那么个地方也难受。”
“不如让他们出来走走,耍耍,走到一处欢喜的地儿就停一停。就是路上走半年才到斜沙城,那也正好避暑。”
“夫郎说如何?”
戚昔意动,但想到戚文廉的那个情况。
燕戡似知他所想,轻声道:“派人跟着,他们只管玩儿,衣食住行自有人解决。”
戚昔:“也要看他们乐不乐意。”
“自然是乐意的。”
戚昔一愣:“嗯?”
燕戡收了信,一下子搂住戚昔。“或许他们现在已经出发了。”
戚昔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攀住燕戡的手臂,问:“你什么时候安排的?”
“过年那阵儿。”
戚昔抿进唇。
“不高兴?”
燕小宝抱住戚昔脖子,小脸蛋儿挤着人。“爹爹!”
“笑笑嘛~”
戚昔额头抵着燕小宝的肩膀,轻轻道:“谢谢。”
燕戡手臂一揽,大的小的一起抱。“谢什么,一家人。”
*
春播过后,葫芦工坊也建起来了。
今年春日旱了一段时间,不过好在建了水渠,能及时补救。
到夏日,城外连片的庄稼生得繁茂。
那穗子节节拔高,瞧那压得枝头都弯了的样子,今年后面只要老天不出幺蛾子,定能有丰收。
转眼就是八月。
蝉鸣吵得厉害,东面儿的书院里,却是一片安静。
今年又是三年一次的乡试,头一次没去考试的书院学生都被魏朝抓出来,安静
背着行李在那枝繁叶茂中的大银杏树下集合。
宋俭最开始被魏朝逼着放假时念书,后头甘愿从县学转到他手下。
这会儿正背着东西与孙文卿并排听训。
“夫子可真凶,咱们都要考试了,不该温和一点儿让我们保持好心情吗?”
孙文卿:“别说了,小心被抓住。”
话落,那愈发凶巴巴的声音吼道:“宋俭!又是你,话怎么就这么多!是不是上考场了也比不上你那张嘴!”
见魏朝沉着眸子看来,宋俭脖子一缩,垂头不言。
讲完了,魏朝催促着众人下山。
山脚下,要考试的学子的家长们也在下边等着。除此之外,还有几辆马车。
没办法,去府城考试的秀才就那么四五个独苗苗。
魏朝虽然态度严,但为了他们一路上不出事儿,都给安排了大马车。除此之外,燕戡那边还给他们配备了护卫队。
书生上了车,魏朝留下。
剩下的这一批要准备明年考进士的人更为重要。还有半年的时间,魏朝恨不能抓紧每分每秒。
马车出城,与城外的汇合。
接着踏上平整的官道,一直往府城的方向走。
戚昔带着燕小宝坐在前头的马车里,边上燕戡跟郭桉骑着马儿闲聊。
“爹爹,爷到了?”
戚昔搂着燕小宝:“嗯,阿爷已经到了府城,我们过去接他。
官道后来修整过,路平。
去府城能比以前少一半的时间。
不过两日就到了。
为了方便那些书生专心复习,魏朝特地让自己小厮给他们订了民宅。
这期间,书生们也知道魏朝的用心,鲜少出去。
而戚昔一家到了府城直奔的戚文廉住的客栈。
许久不见,戚昔有些犹豫地敲开了老爷子住着的屋子。
“谁啊?”戚成声音传出。
门被拉开,戚昔看着门内的老人瞬间红了的眼眶,有些说不出话。
好在戚成的精神头还行,比自己当初见人的时候好多了。
细瞧,还胖了点。
“成叔。”戚昔轻声叫人。
“阿昔!”后头,戚文廉直接从床上坐起,鞋都没穿就往门口走来。
戚成连忙过去扶着人。
一家三口也进了门。
戚文廉穿上了鞋,一脸高兴地冲着戚昔招手。
燕小宝一下跑到人身边,乖巧窝进他怀里。“爷~”
“小宝。”
“阿昔。”
男人气色好了许多,双眼神采奕奕。
戚昔的手忽然被拉住,他低头,看着那双已见沧桑的手。
“阿昔,我想你了。”或许是生了病,心智小了,戚文廉从来都不吝啬表达他的情绪。
戚昔鼻尖微酸,回握住。迟缓地叫了一声:“爹。”
“诶!爹爹在!”
他瞬间笑得灿烂极了。
戚昔也抿出一抹笑。
就见戚文廉像说悄悄话一样对戚成道:“阿昔又叫我爹了。”
戚昔抹了抹眼角。“是,老爷可高兴?”
“高兴,高兴!”戚文廉那双与戚昔同色的眼里闪着最满足的笑意。
戚昔来府城最主要的事儿就是接走戚文廉,不过顺带还要帮铺子里谈些生意。
见一见葫芦工坊的老大主顾等等。
这一通下来,杳寂书院的几个书生也考完了。
打算回去那天,戚昔跟燕戡商量了下,最后还是想着去问问那群考生要不要一起回。
没想到过去时,就在他们住着的院门前听到了吵闹声。
“孙文卿惹了咱们东山书院你居然敢回来!”
“你这样的,但凡懂事一点,就该夹着尾巴在那个小地方过一辈子!”
“耗子窝里出来的人还想爬到老虎头上,怕是觉得上次的惩罚轻了。”
戚昔皱眉。
燕戡捏捏他的手。“看看去?”
“嗯。”
走到门前,门里门外两方书生对峙。戚昔看了看外面那几个穿着统一书生服的人,一个不认识。
燕戡听他们说了许久,觉得烦了,插了一句:“吵吵嚷嚷,东山书院尽教出一群只会骂人的饭桶了?”
“你谁!”
里面孙文卿松开拉住宋俭的手,几个书生一起对着燕戡拱了拱手。
燕戡不耐烦道:“派给你们的护卫呢?就由着他们在这里狗叫?”
“你谁啊!”
“这不是考完了,让他们去休息……”宋俭说话的声音一顿,看着那个胆大包天居然推搡了燕戡的人。
戚昔拧眉。
“哟~还带着个小白……啊!”
燕戡眸色一沉,一脚将人踢了出去。
重重的一声,那人倒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怕是肋骨都骨折了。
其他几个书生惊恐地看着燕戡。
见他逼近,瑟瑟发抖还不忘报上名来:“我告诉你,我爹是东山书院的山长!你要是敢伤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
“山长?”
“你不说我还忘了,正巧……”燕戡一脚踹在人膝盖,“我这里有一桩陈年旧事要找他。”
他冲着书生后头缩着不敢出声的几个跟班扬了扬下巴:“出去一个,给我把人找来。”
“就说我在海棠酒楼请客,不来的话……他这儿子也甭要了。”
“还有这几个的爹以及你爹,都来。”
说罢,率先一人跑了出去。其余人试图跟着,燕戡随手扔了几颗石子儿,跑出去的人一一倒地。
那最开头的一个转身回看,见燕戡沉着眸子如狼一般还盯着他。一个哆嗦,不敢再有别的心思。
见燕戡处理了这事儿,戚昔问孙文卿:“你们山长呢?”
“屋里呢。”
戚昔:“骂成这样了他还待得下去。”
门忽然被劈开,郭桉红着眼睛举着一把刀出来。
刀是好刀,不过柔弱书生郭桉勉强举起,走路一跑拐三个弯儿!
“呀呀呀呀!!!”
“山长!”几个学生一个我握刀,两个抱着郭桉的腰。
戚昔看他气得全身发抖,脸上绯红,问:“东山书院的人怎么找来的?”
孙文卿:“山长之前一直在陪着我们复习。”
饭菜都是他做的。
“昨天考完了,他就想着今日出去逛逛,再采买一批给学生的奖品。出去就遇上了。”
“我们今日在补觉,等醒来,就听到山长从外面跑回来。”
“出去一瞧,东山书院的那群疯狗就找来了。”
宋俭点头补充:“我们怕起冲突,就一直挡着不让他们进。”
“想必是他们之前知道那几个在咱们斜沙城被揍了的纨绔的事儿,不敢惹孙大哥,所以就一直在外面骂。”
他瞧着那破开的门,很是心疼道:“我们都把山长关起来了,他还是跑了出来。”
现在好了,那门坏了,他们还得赔钱。
燕戡:“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海棠酒楼。”
“东山书院……”
好好的一个书院到底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若无用,书院干脆关门了。
说罢,燕戡又让阿兴去请了新学政跟知府过来。
这事儿最好一次性解决完,下一次,他不打算再浪费他的兵将过来陪着他们考试了。
东山书院。
位于府城东边的群山环绕之中,风景秀丽。书院修建得那是一步一景,跟庭院一般全是花了心思的。
一狼狈书生一口气爬上山,神色仓皇,众人看了无不停下脚步问:“兄台,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那书生不敢言,只能咬紧牙跑到山长房里。
“山长,不好了!不、不好了!”
东山书院的山长一见学生如此不知规矩,顿时黑下来脸。“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师兄被人打了。”
“什么!”山长只有这么一个老来得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平日重话都不敢说一句,谁敢打!
他老脸拉下,驴一般变得又长又皱。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儿!”
……
戚昔跟燕戡早已经在酒楼坐等着。
跟前几个鼻青脸肿的书生跪在地上忍着身上的抽疼,以及自己亲爹恨不能吃了的眼神。
门被一脚踹开,学政、知府、大商人……全部转头。
知府之前还纳闷燕戡为什么会给他请客,没想到是想要他干活儿。
他沉着脸,看东山书院山长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脚,怒道:“山长好大的威风啊。”
“爹!爹……咳咳咳咳,爹救我!”
郭桉看到东山书院山长的那一刻,所有压抑的恨意翻涌。
老匹夫!
他直直地冲上去,攒足了全身的劲儿,一拳给人打掉了牙齿。
“山长!”孙文卿几个将人拉住。
“老匹夫!”郭桉恨恨骂。
“郭桉,行了。”燕戡道。
几个坐在燕戡对面的,无论是书生还是官儿,立刻噤声。
“这事儿知府大人在,学政大人也在。好好说,他们会给你做主的。”
郭桉扑通跪下。
他颤抖着将怀里已经写的不知道第几次,揣了不知多少年又换了多少次的状纸拿出来。
他双手高举,声音铿锵有力。
“小人杳寂书院山长郭桉,状告东山书院山长隐瞒自身罪责诬于我父,以权谋私,打压书院,纵容亲子强逼民女,害人致死!”
“你胡说八道!”
郭桉眼中浸着杀意。
“是吗?就在今年,府城柳条巷,你儿子强抢民女,你为了帮他掩埋杀了几条人命诬造人一家五口搬家的事儿,假的吗?”
东山书院山长瞳孔一缩,反应过来立马跪地高呼:“知府大人,学政大人,我冤枉!”
再抬头,所以情绪被他敛藏了去。
郭桉嗤笑。
“冤枉,还不止这一起呢。”
燕戡知道东山书院这边有人在监视郭桉,但郭桉也聪明,他让人也监视着这边。几年如一日,他身边从没出现过的书童一直在这知府。
很聪明,只用他爹被诬陷的事儿一下摁不死这人,知道找其他突破口。
燕戡目光徐徐落在知府背上。
知府心肝一抖。
立马表态:“将军,此时若为真,是我失职。我一定好好彻查。”
燕戡瞧着那几个之前还神气,现在缩成了鹌鹑的人。
“是要好好查,再看看东山书院好好的一个官学,如何教出这么些腌臜货。”
学政也抹了下额头的汗。
警告完了,燕戡带着戚昔潇洒离开,至于郭桉的事儿就让他自己解决。
天空晴好,燕戡笑着晃晃戚昔的手。
“夫郎可要跟我一同去逛逛?”
戚昔浅笑:“也好。”
*
知府的动作很快,五日后,府衙升堂。
调查属实,东山书院的山长被剥了职务,下入大牢,秋后问斩。
伴随着乡试结果出来,东山书院也被腾出手来的学政清理一通,重新提拔上来一位山长。
不巧,正是孙文卿以前在东山书院的师父。
八月底。
府衙前,桂榜上写着一个个中举的书生。
宋俭从后往前看,在中间位置看到自己的名字时,唰的一下睁大了眼睛。他激动地晃着孙文卿的手:“中了!中了!我中了!”
“孙大哥,你呢?”
“宋俭,啊啊啊!!我也中了!”后头同伴笑道。
孙文卿看着越来越挤的人,将一同来考试的人名字全部看完,他拉着宋俭出去。
“孙大哥,我怎么没看见你的名字?”
同伴傻呵呵笑着,手攀着宋俭的肩膀。“你傻呀,没看到咱孙兄的名字在头一个吗?”
“头名?”
孙文卿镇定点头。
“头名!解元!!!”宋俭嗓子破开。
孙文卿嘴角露出半分笑意:“嗯。”
“啊啊啊啊!那我就是解元的朋友了!”
孙文卿呼出一口气,看湛蓝的天色,心中依旧淡然。他道:“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也该回了。”
宋俭立马道:“啊!我想魏夫子了!”
少年人迎着太阳走,衣袂飞扬,意气风发。
路的尽头,终于为父伸冤的郭桉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意,也缓缓地,张扬地笑了起来。
仿佛这一刻,他身上的枷锁,才被卸下。
“回家吧?”
“好的,山长!”
“山长我们上榜了,我想吃戚老板家的羊蝎子!”
“我要烧鹅!”
“我要酱板鸭!”
郭桉笑:“吃吃吃,就知道吃!”
“山长~”
郭桉跟孙文卿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好,只此一次!”
“那若我们考上了进士呢!”
“问你们夫子请去!”
“啊!我不敢!”
“孙兄可以。”
“哈哈哈,对,孙兄不怕!”
他们笑着,闹着,一同往碎金铺地的康庄大道走去。
他们风华正茂;
他们未来可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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