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沣城行动小组根据地——也就是外表伪装成音乐餐吧的地方——遭遇了自成立以来最重大的危机。
餐吧老板路迩, 生气了。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更不敢问他为什么生气。
但路迩的怒火牵连了所有人。
事情就出在今天一早。
九点半的时候,餐吧准时开门赶客。
在用高昂的定价和恶劣的服务,赶走了第三批懵懂无知的客人后, “老板”路迩才姗姗来迟。
他无视了门口庄弘礼貌的微笑, 打断了吧台于裴清轻浮的“早安迩迩”。
就这样夺门而入。
字面意思的夺门。
司步看到餐厅大门被路迩徒手拆下,在他身后尖叫:“噢不!那扇玻璃门花了一万八千块的预算!”
路迩面无表情地把玻璃门直接揉碎成渣, 踩在地上, 精致的小皮靴用力碾了碾碎尸万段的餐厅大门, 冷冷盯着司步:“怎么说,我赔你?”
威严无比的气场猛地压过来。
司步瞬间收声, 一种求生本能迫使他开始没事找事:“……啊我要干什么来着。哦对我今天好像还没拖地,嗯嗯, 我去拖一下地。”
亲眼目睹全过程的庄弘,脸上的笑容变得惊悚。
他偷偷站到于裴清身旁, 问:“路迩的异能到底是主战系还是辅助系?这种惊人的破坏力, 我上次看见, 还是在科幻电影里——那个外星人毁灭X球的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于裴清也打了个哆嗦,说:“我觉得有必要给江烬打个电话。”
庄弘沉吟后,道:“你的意思是,让江烬来哄哄他?”
于裴清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们得确定江烬是不是还活着。我估计昨晚他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把路迩气懵了。”
下一刻,路迩走进厨房,里面传来“轰”“嘭”“啪”“boom”等一系列剧烈的爆破声。
很快, 没有关紧的厨房门里就涌出了黑烟滚滚。
看上去他们的厨房不保了。
庄弘齿关打颤:“气到这种程度……江烬昨晚到底干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
所以于裴清很有效率地当场给江烬打了电话。
不过对面挂得也快,两分钟后江烬才回了一条消息说“在上课”。
得到回复, 于裴清收起手机,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不管江烬干了什么,我必须要说,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活着,那路迩对他还是留有一丝情面的——至少比那扇玻璃门的情面更多。”
庄弘惊讶不已:“这都能嗑?”
于裴清微微一笑:“你懂什么,糖都是自己挖的。”
路迩确实气懵了。
懵到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发泄这股怒火。
等他反应过来,他才想起自己应该直接杀了江烬。
不,他不能亲自动手,否则会被判定为毁契。
那他就买.凶.杀人!
他要江烬死。
等江烬死了,契约就不作数了。契约不作数,那个该死的愿望也就不需要完成。
到时候路迩就重新找一个正常人结契,重头来过!
……可恶,昨晚怎么没想到。
要是路迩昨晚就想到这么简单的办法,他就不会只是推开江烬,匆匆跑回房间把自己闷在被窝里,一整宿睁着眼睛发呆!
退一万步说,他明明在当时就可以先揍江烬一顿,把他那张胆大包天的嘴粘起来,要他一辈子说不了话。
路迩回顾自己的魔王人生,包括他的同事们偶尔会分享的经历,真是找不出比江烬更大胆的人。
谁家好人许愿的时候还要把大魔王拖下水?
求我爱你?路迩想,你怎么不求我杀了你。
那样我一定可以当场满足你的愿望。
我满足你一百二十次不带停!
江烬但凡脑子聪明一点,都应该明白,大魔王怎么可能爱任何人。
人类,配吗?
这根本是个无解的愿望,路迩不可能完成的。
绝对。
想到这里,路迩哐的一下砸在那台刚被江烬修好的冰柜上。
四四方方的金属柜子立刻凹陷下去,看着十分惨烈。
徘徊在厨房外的三个男人,没一个敢发出声音。
他们很怕自己也像那个冰柜一样凹陷下去。
于裴清默默拿出手机,给江烬发消息,说:【你快别上课了,再不回来,明年今日我们就该给你上坟了。】
江烬大概是真的在认真听课,隔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条:【?】
于裴清噼里啪啦给他打了一连串的字,最后又删掉,只留下一句:【你把路迩惹生气的,你得负责哄好。】
江烬又回了一个:【?】
但这次,他很快就再发了一条过来,说:【路迩生气了?为什么。】
为什么?!
于裴清庄弘和司步三个人简直目瞪口呆。
他们蹑手蹑脚地远离厨房现场,躲到角落去,给江烬打了通电话。
于裴清赶紧问:“你昨晚干了什么?路迩今天不对劲。”
庄弘补充:“不是不对劲,是暴走了。”
司步再补充:“我已经快要相信他是大魔王了,因为人类的怒火不足以释放这样大的杀气。江烬,坦白从宽。”
他们把事情描述得这么严重,可是到了江烬嘴里,却成了一声轻笑:“别开玩笑。”
于裴清幽幽道:“江烬,这不是玩笑。”
江烬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沉下声来:“他真的在生气?可是我昨晚喝醉就睡了,应该没有……对了,我今早给他煮了一碗小汤圆。”
“你仔细说说今早的事情。”于裴清掐指一算,“说不定是你的小汤圆惹他生气了。”
“应该不是。”江烬有些犹疑,“我把早餐放在他的床头柜,以往一般过了半小时去看,他就吃掉了。但今天一直到我出门,他一直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小汤圆没有动过。”
“看!他一定是当时就在生气,你应该那个时候问他怎么了。”司步恨铁不成钢。
江烬有些无奈地说:“我问了,路迩说……”
“他说什么?”
“他说我很烦。”江烬苦笑,“并警告我如果再多说一句话,他就要永久剥夺我和他说话的权利。”
三人露出了同情的叹息。
“这次是我的问题。”江烬道,“我以为他只是昨晚喝了酒,今早头疼想睡懒觉,所以没有想那么多。我现在就赶过来,你们帮我看着他可以吗。”
司步安慰道:“没关系,他不高兴就让他发泄吧,餐厅的东西都可以走联盟报销,不用担心这个。”
江烬说:“我是怕他受伤。”
司步嘴角一抽:“我就不该对你抱有期待!”
这时,只有庄弘努力把话题拉到了正轨,他问:“江烬,有没有可能是你昨晚做了什么?”
空气一片安静。
电话那头的江烬似乎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却说:“我……不记得。”
庄弘道:“你知不知道,比醉酒后闯了大祸更严重的事,就是你不记得自己闯了什么祸。”
于裴清点头附和:“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昨晚惹到他了。”
司步用讲恐怖故事的口吻说:“难道你昨晚,不顾路迩的拒绝强行做了什么……”
“不可能。”江烬打断他,直接反驳道,“我不会。”
司步却说:“你自己也说你不记得了,万一你就是做了呢。”
江烬这次停了许久,才给出一个他的结论:“我永远不会做路迩不让我做的事。”
司步捂脸:“……也是。”
他们似乎都相信江烬说的这句话。
江烬对路迩的珍惜超过了他自己的本能。
哪怕他醉得只剩潜意识,也永远会把路迩的话放在第一位。
“总之,你先回来吧。”
“好。”
江烬挂了电话就去想办法请假了,这边的三个人愁眉不展地垂着头,都在想应该怎么安抚路迩。
结果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路迩近在咫尺的声音。
“你们给江烬打电话了?”
“……!!!”他们仨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头皮发麻。
于裴清被后面两个人推到路迩面前,他努力保持微笑,道:“没有啊,我们刚才在玩斗地主呢。”
路迩冷冷一笑,道:“告诉江烬,不想死的话,他最好是永远别回来。我不保证我会对他做什么。”
大卸八块,剥皮抽筋,挫骨扬灰,总之非常残忍!
说着,他在几人眼前狠狠捏拳,做了个杀气腾腾的手势。
但庄弘却一眼看见了路迩的嘴唇。
刚才路迩气势汹汹走进餐吧,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震撼,以至于他们三个当时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现在路迩站在面前,一身完美到毫无瑕疵精致到挑不出错的装束,就把他下嘴唇结了痂的轻微破口衬得十分显眼。
庄弘神情一变,刚要开口:“路……唔?”
于裴清捂住了庄弘的嘴,不让他说话,然后笑眯眯地说:“路迩,我们要去开个联盟行动小组的会议,你要一起吗?”
路迩当然不去,一脸鄙夷地转身离开。
留下三个人继续窸窸窣窣。
庄弘:“你们看到了?”
于裴清:“废话,没瞎都看到了。”
司步:“江烬这个臭小子,他还敢信誓旦旦说他没干什么?”
庄弘搓了搓下巴:“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于裴清轻轻一打响指,说,“那个伤口那么小,以路迩之前给我们展示过的自愈能力来看,今天应该已经可以恢复到看不出来了才对。”
司步眼睛一亮:“难道说,他是故意克制自己的自愈能力,保留了这个伤口?”
于裴清双目炯炯有神:“一定是这样,嘴上说着不要江烬回来,实际上就是想让江烬快点看到嘴巴上的伤,然后想起昨晚他都干了什么!”
于裴清和司步默契一击掌。
“那我们是不是要提前给江烬说一声,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庄弘问。
“住手。”于裴清按住了他掏手机的动作,道,“这事儿,就得让江烬自己去承担。给什么心理准备?这个臭小子,自己干的好事全忘了,我不火上浇油已经是CP粉最大的仁慈。”
……
路迩对他们所说的事一无所知。
嘴巴上的破口?
完全没在意。
他从昨晚一直愤愤不满到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这些事情——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忘记了。
路迩已经不止一次在江烬面前忘记自己可以使用魔力。
他越发怀疑人会被糖衣炮弹侵蚀,魔王也会。
他给了江烬一点宽容,江烬就得寸进尺。他给了江烬一点信任,江烬就变本加厉。
现在,他的重点不在于嘴巴上那个破掉的口子,而在于第三个愿望。
路迩放纵地吃掉了三支雪糕后,仍旧没有找到解决办法。
他不可能完成这个愿望。
别说爱上江烬,他甚至觉得他这一生不可能爱上除了草莓蛋糕以外的任何东西。
那要怎么办,毁契吗?
好吧。
那就毁契。
堂堂大魔王,不要因为区区地狱三刑就吓成这个样子。
不就是被火烧它个翻来覆去的死。
路迩走到厨房的灶台,打燃了开关。
咔哒一声后,他面前猝然竖起一道火焰。
“哇!”
路迩没能压制住内心的恐惧,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然后撞在了一道软硬适中的墙壁上。
等等……
他们餐吧里,有温度在36摄氏度左右的墙吗?
当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托住自己肩膀的时候,路迩径直往前一迈,转身戒备地望着身后的人:“谁让你回来的。”
江烬没敢看他,大概是心虚于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绕过路迩,先把灶台那边的火光给关掉。
“对不起。”他转过身,依旧低着头。
虽然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先认了错。
路迩气压极低地站在那里,盯着江烬看了一会儿,冷冷一哼,转身就走。
江烬在这方面的意识很强,他知道,有问题必须要当场解决,一旦路迩走出了这扇门,事情就更麻烦了。
于是他追了上去,直接挡在了厨房门口,反手关上了门。
“迩迩,我们聊聊?”江烬想去牵他的手。
路迩见势,往后躲了一下。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江烬的注意。江烬终于抬头看向他。
这一看,很多事情就通过唇上那一个小小的破口开始清晰明朗起来。
路迩的皮肤原本就是一种异于常人的白皙,所以他身上任何鲜艳的色彩都会被突出。他的嘴唇本该是一种像晚熟的草莓一样渐渐由粉变深的红。但现在,这颗草莓的鲜艳终结于一颗结了痂的破口。
江烬脑子嗡的一下,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僵直不动。
路迩却没发现他的变化,仍旧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抱着手臂,冷冰冰地斥责他:“谁准许你挡了王的道?”
江烬没说话,目光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唇。路迩蹙眉,下意识抬手摸了摸。
然后终于发现,他的嘴巴破了。
昨晚的种种画面如决了堤的洪水奔腾而来,瞬间淹没了魔王的理智,他两颊瞬间蔓开一抹愤怒的红——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昨晚被江烬压着又啃又舔,而他由于太过惊讶导致推开江烬的动作迟了几分钟,致使江烬这笨狗一样的家伙,竟然在他嘴巴上留下了如此大逆不道的痕迹。
而偏偏路迩一整晚加上今天一上午都不肯去关照自己的嘴,所以才忽略了这里出现的差池。
“让开。”路迩使劲擦了擦嘴,赶紧消除了那个印记。他板着脸往外走,不想再和江烬待在同一个地方,
可是江烬像个木头桩子杵在那儿。
真是晦气。
“你干嘛呀!”路迩急了,猛地一踹他,“让我出去。”
“……你想做什么?”江烬想要伸手碰一碰他的脸,但好险停在了半道,否则他会罪加一等,“我帮你。”
路迩恶狠狠道:“我去买.凶.杀人!”
“杀谁?”江烬盯着他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唇,路迩此刻咬牙切齿的样子都变得十分可爱,像在撒娇——虽然他踹江烬的时候用上了杀人的力气。
路迩见他不让,伸手掐住江烬的脖子:“杀你。”
江烬被他扼住喉咙,却一点不急,反而笑了。
似乎借由这种方式和路迩达成身体的触碰,也算得上是一种恩赐,江烬十分感恩戴德地说:“你想我怎么死,我自己来。”
“你……是不是真的有病。”路迩咬着唇,手上更加用力。
江烬的呼吸变得滞涩,却从艰难地开了口:“嗯,病得很重。好在我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路迩一听,忽然一下甩开了手,凶道:“你的命是我给的,轮不到你看低。”
他这一松开,江烬一向被呼吸呛住,扶着墙猛咳了几声。
路迩脸上仍旧带着些愠怒,但他不会真的在这里杀了江烬。
他只是看着江烬把自己咳得满脸通红,好半晌直起身来,用一副温柔得要死的眼神看着他。喊他:“迩迩,我错了。”
路迩瞪着他:“你认错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大胆。”
“对不起。”江烬很努力地做出懊悔的表情。
但路迩分明看见他嘴角扬起。
这坏东西居然还敢笑?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滔天大罪!
“我本来以为,就算是我喝醉了也不敢做这种事。”江烬终于忍不住,抚上了路迩的下巴。
路迩偏过头,使劲一拍他的手背:“你有什么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迩迩,你真的想杀我吗?”江烬往前走近一步。
路迩想退,但却被江烬犯上作乱地一把搂住了腰,他不敢置信:“你太放肆了,我杀了你。”
“嗯,我准备好了。”江烬低下头,将呼吸整个儿地埋进路迩的肩窝,用力地抱住他,“你来杀我。”
他还真的就这样一动不动,好像静等着路迩给他一刀。
但到了这一刻,路迩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发怒了。
真捅江烬一刀是肯定不可能的,毁契的代价太沉重了。但是不杀江烬,他又要怎么办呢?
路迩根本不可能完成那最后一个愿望……
他甚至连爱一个人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江烬,你真的给我添了一个巨大的麻烦。”路迩气到有些无力,干脆整个人卸了力气倒在江烬身上,叹气道,“你脑子里居然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我以为我可以控制住。”江烬轻声说,“明明从前我无数次想吻你,都忍住了。”
他现在想想,有些后怕。他居然在喝醉以后吻了路迩,而路迩只是生气,并没有离开。
这对江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泽。
结果他却听见路迩说:“哦,那个吻又不算什么。”
路迩最在乎的是第三个愿望!
亲一下嘴巴又怎么了,少不了一块肉。
江烬最可恶的事,是许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愿望。
“不算?”江烬愣了一下。
路迩:“当然。你干了更可恶的事!你许了一个魔王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简直不可理喻。现在我要么就买.凶.杀了你,要么就得等你生老病死,直到契约结——唔!”
路迩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近乎窒息地看着江烬在他的嘴巴上轻轻啄了一下。
路迩:“???”
他用力推开江烬的下巴,“干嘛呀干嘛呀!”
江烬表情淡淡的,低声说:“对不起。”
话音还没落地,他竟然又低头在路迩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路迩叫起来:“哎!”
江烬很有自己的道理,他说:“你自己讲了,接吻不算什么。”
“也不是这个意思啊!”路迩好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江烬的脑袋是不是被棉花塞满了,正常人会这样理解他的话吗?
“对不起,我理解错了。”江烬认错态度良好,然后又亲了路迩两下。
分别在他的鼻尖,眉心。
路迩的怒火已经转变为了一脑袋的问号,他觉得江烬好像真的该去治病,没有人会一边道歉一边继续犯错的好吗?
他抵着江烬的胸口:“你不许再亲了……”
“这样也还是不算吗?”江烬没头没尾地问。
路迩脑子已经乱七八糟,哪里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江烬的目光微微一暗,竟然是看向了路迩微张的唇,随即,他又干了一次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坏事。
他吻住了路迩的唇,这次还无法无天地将带着体温的舌尖探入其中,津液在唇齿贴合的缝隙间黏腻得发出讨人厌的响声,那根滚烫又放肆的舌头搅弄得路迩浑身一软。
许久后他松开,路迩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双眼睛红通通地瞪着他。
江烬垂着眼眸,温顺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他问路迩:“这个吻算数吗?”-
第32章
江烬进厨房之后, 司步和于裴清就一直在掐时间。
半小时后,江烬推开门出来了。他们俩一起围了上去。
庄弘其实也想围上去,但可能觉得这样显得太八卦了,有违他一直以来努力表现出的正直形象。所以他躲在两米开外的门柱后偷听。
司步问江烬情况如何了:“路迩还在生气吗?你们俩有没有沟通好, 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江烬只是微微一笑, 没有说话。
于裴清发挥了他挖掘细节的功力,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江烬, 试图找出他进厨房前后的变化。
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 倒是能看出江烬心情不错。
可是江烬的额头渗出两颗汗来, 又表示他刚才在里面应该也没怎么讨到好。
于裴清难得有种不敢乱说话的感觉。
“庄哥。”江烬越过司步和于裴清,朝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庄弘喊了一声。
大家都很好奇他喊庄弘干什么, 包括庄弘本人。
“怎么?”庄弘走了过来。
江烬蹙着眉,说:“可能, 要麻烦你个事。”
庄弘严肃起来:“你说。”
江烬道:“……扶我一下。”
庄弘:“?”
于裴清&司步:“???”
江烬猛地往前一倒,庄弘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
众人赶忙问:“这是怎么了!”
就在此时, 路迩不紧不慢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他脸上神色淡淡, 微微上扬的眼角挂着一抹嘲讽全世界的傲慢, 就这么大步流星地路过几人,在无风的环境里愣是走出了气势凌人的姿态。
路迩像是宣判江烬的罪行一样,留下冷漠的一句话:“他应得的。”
随着金色长发流光溢彩地飘过几人的视线,大家把目光转向了脸色惨白的江烬,小声问:“他……果然还是揍你了?”
江烬轻轻咳了一声, 苦笑道:“比那个更糟一点。”
“难道他把你……!!”
于裴清赶紧往江烬下身瞥去,被江烬冷冷瞪了一眼。
江烬面无表情地说:“不是。”
“那到底是怎么了?江烬,你别吓我们啊。”司步生怕路迩把江烬给废了。
虽然他们都下意识的觉得主战系的江烬异能要比路迩强, 但同时,他们也都确信, 路迩如果要动手,江烬是绝对不会躲的。
“他命令我接下来一周都不可以和他说话,并要求我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不要靠近他,必须和他保持两米以上的距离,否则……”
江烬抿了抿唇,似乎十分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否则他就离家出走。”
于裴清和司步却松了一口气:“就这样?吓死我们了,还以为路迩真把你怎么了。那他不让你说话不让你靠近说明还是在生气,你再哄哄不就好了。”
他们并不把这当成一回事,但显然,这对江烬来说很重要。
江烬:“你们不明白。”
司步:“怎么不明白?我们可比你懂,小孩子家家闹脾气都是这样的,你不能真的听他的不和他说话,否则他还要生闷气。”
江烬:“路迩不是。”
司步:“那是因为你已经被他的可爱蒙蔽了双眼,导致你判断力急速下滑。事实上路迩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心性,你听哥的,现在过去哄哄。”
江烬却坚持摇头:“我分得清。”
分得清路迩哪句话是无所谓的抱怨,哪句话是带着调侃的玩笑。
更分得清,哪句话是命令。
也许这话说给司步他们听,会得到几声来自成年人自认通透的嘲讽——
命令?
小孩子家家哪有什么命令。不过是口是心非的撒娇罢了。
但江烬就是明白,路迩是认真的。
他现在但凡敢过去缠着路迩多说两个字,明天他们的家里就会少一个主人。
司步还在试图用过来人的口吻,劝说江烬该怎么讨路迩欢心。
于裴清却抓住了另一个问题:“江烬,你说实话,路迩真的没有揍你吗?”
庄弘也说:“如果他揍了你,你得告诉我们。”
江烬面色平静:“没有。”
于裴清:“路迩那么生气居然都没有揍你,他对你还真是手下留情。”
江烬眨了眨眼,唇角轻轻勾起,但没说话。
庄弘却很认真地说:“可是你在发抖,江烬,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别逞能。”
司步也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江烬的腿上,隐约觉得他的腿有些无力,“嘶”的抽了一声气后,说:“江烬,你的腿怎么了?!”
江烬依旧淡定,道:“断了。”
庄弘:“???”
于裴清:“!!!”
江烬:“路迩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走路的时候抬错了脚。”
司步:“……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江烬忽然想起什么,道:“抱歉我说错了。”
司步叹气:“还好没有完全傻——”
江烬一本正经地说:“是我不该站在他抬脚的地方。”
司步两眼一黑,向后倒去,于裴清扶着他,并说:“庄弘,你现在带江烬去医院。”
庄弘搀
着江烬,道:“好,沣城这边有没有异能者的专用治疗所?”
于裴清:“不,不用带他去治疗所,就去一般的医院。”
庄弘一愣,说:“为什么?”
司步垂死病中惊坐起,喊了声:“挂精神科,治治他的恋爱脑。”
于裴清捂住他的嘴,让他安静,又对庄弘道:“让普通医生给江烬随便接一下骨头就行,不用好太快。我怕他痊愈得太快,路迩消不了气。”
江烬一直面色平平,听到于裴清这句话以后,竟然忍不住看向了他。似乎没有想到还可以这样。
于裴清笑得一脸慈祥:“哥只能帮你到这里。”-
路迩正式开始了和江烬的“冷战”。
这个冷战,旁人都能看出来是一场单方面的凌迟。
江烬最近一直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站在距离路迩两米左右的地方,用一双惨遭抛弃后忧郁而可怜的眼睛眺望路迩。
路迩对此视若无睹。
偶尔要是不小心,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路迩就会谨慎地捂住自己的嘴,并且用威胁的目光盯着江烬。直到江烬老老实实退到安全界限以外。
常言道,时间可以化解一切。
可惜路迩不吃常言道这一套。
他是连时间也无法打败的大魔王,他要生多久的气就生多久的气。
而且他绝对不会回答任何人有关于“你为什么生气”的问题。
一周后,餐吧根据地迎来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地下会议,同时也兼庆祝叶涂考完了这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据说他进步很大,取得了全校倒数第十的好成绩——过去他一向包揽了各科倒数第一。
路迩没有参加他们的会议,他本来也不需要参加。
他在这个餐吧的定位,就是“有钱找不到地方花所以开了个根本不在乎生意好坏的餐厅并且每天沉迷于手机斗地主的漂亮老板”。
很多客人都接受了这个说法,因为路迩看起来确实不缺钱。
他们的餐厅在网上获得的最多评价就是:【一颗星给老板的绝世神颜,其他方面零分。】
现在,几个异能者在地下室开会。
路迩一个人在一楼毫无负担地坐着玩手机。
但突然有那么一瞬,路迩就想不通了。
他干什么要在这里坐着?
以前留下来,是为了守着江烬完成愿望。但现在,江烬三个愿望都许完了。
而毋庸置疑的,路迩无法完成第三个愿望。
值得庆幸的是,江烬和路迩以往遇到的多数许愿者不同,他虽然有异能,但寿命还是普通人的长短。
江烬既不会永生,也没有九条命,所以最多一百年,他就会自然死亡。
排除掉亲手杀了江烬的选择,现在路迩面前还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等江烬死,第二,爱上江烬。
路迩把手机啪的一下扣在桌上。
他说错了。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等,江,烬,死。
好了,那么问题又来了。
既然无论如何都只有等江烬死他才能结束契约,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世界之大随魔王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路迩用最快的时间想通了这个问题,他连江烬的气都不生了,他要直接离家出走。
不对。
那个又不是他的家,他的家是华丽的城堡。
然后,路迩就这么走了。
非常突然,毫无征兆。
作为魔王大人对这群人类最后的慈悲,就是离开的时候,帮他们关上了餐吧大门,并挂上了“停止营业”的招牌。
几个小时后,江烬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打开酒柜的壁门,从通道里走出来。
他目光在店里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路迩。
那一刻,某个想法占据了大脑,伴随着心脏咚的一跳,江烬一把扔下了拐杖,拆掉了笨重的石膏。健步如飞。
他几乎失态地喊着路迩的名字,然后夺门而出。
字面意思的夺门。
司步在他身后尖叫:“哦不!那扇门才安上去不到一周!天杀的小情侣,我要报警抓你们!”
于裴清和庄弘后知后觉地跟了出去,但已经不见了江烬的身影。
时隔一个月才回到餐吧的叶涂,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懵懂地嚼着口香糖,双手插兜,问了句:“怎么了?”
于裴清望着远方,长叹一声:“我看不懂。”
庄弘惊讶:“连你也看不懂?”
于裴清说:“我本来以为,路迩各方面看起来都应该是喜欢江烬的……至少有一点点吧?你看他们平日里牵手拥抱多么自然?我之前觉得江烬不敢告白是怂,只要捅破窗户纸那一切就水到渠成。但现在我却看不懂了。”
叶涂还是迷茫:“你还没说他俩到底怎么了?”
“小孩子少打听。”庄弘把叶涂的脑袋转过去,又问,“你是说,路迩其实根本对江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于裴清:“我说不好,只是感觉江烬前途坎坷,这事儿好像不是靠他努力就能有好结果的。”
庄弘:“你的意思是,江烬这次真的哄不好路迩了?”
“不是这个问题。我是觉得,路迩如果有一天不生江烬的气了,那一定不是江烬嘴甜哄好了他,而是路迩自己不想生气了。”
于裴清摇头叹气,又道,“换言之,我认为路迩现在可能根本不是在生江烬的气,他不理江烬是因为……他就是不想理了。”
“听不懂。”庄弘说。
“我也听不懂。”叶涂转过脑袋说。
于裴清被他俩懵逼的眼神看笑了,说:“其实我也不懂,只能等江烬把路迩追回来,再观察观察。”
可惜的是。
江烬没有追回路迩。
确切地来说,他连追的方向都没有。
路迩真的消失了-
此时此刻的路迩,正在大陆的另一头潇洒。
他现在有第二个愿望的魔力在身,又有江烬的信仰加持,不仅可以变出任何世界的通用货币,甚至可以直接在荒芜的戈壁滩变出一幢缩小版的魔王城堡。
在契约以外,魔力的消耗会根据使用的途径和目的有强弱的差距。
总的来说,路迩只要尽可能避免对这个世界造成太大的影响,那么消耗就会减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他这两天都快活极了。
他还给自己变出了一辆朝豪华的空中马车——值得一提的事,这辆马车在高空奔腾了不到半小时就被一架无人机给拍下了,并且不到一分钟,就有人把这张照片发到网络上,说自己看到了“天外来物”。
路迩不想引起这个世界其他人类的注意,所以只能扫兴地收了回去。
前三天的时候,路迩都过得很开心。
他要什么有什么,花钱如流水,比在江烬身边过得滋润多了。
一想到江烬,路迩还是有诸多抱怨。
首先,江烬那个人,真的太死脑筋。
还记得江烬大学刚开学那一周,路迩实在受不了他的穷酸,趁着有魔力就给他变了一摞钱出来,让江烬去买辆车,省得学校餐吧两头跑的时候,得坐一个小时的地铁。
结果江烬非但不对他千恩万谢五体投地,反而一脸沉重地接过钱,一张一张地拆开看上面的编号,试图追溯这些钱的来源。
就算路迩跟他说了这是“魔王的馈赠”,江烬也还是神情凝重,抓着路迩的手说:“别怕,如果警察来了,就说这些钱是我带回来的。”
路迩当时给他的回答是一挥手收走了所有的馈赠,并狂踩江烬三脚以发泄自己的无语,骂道:“你死了江烬,这些钱我以后烧给你。”
江烬却反倒如释重负地笑起来,说:“好。”
不仅如此,还有很多事值得路迩吐槽。
总之一想起江烬,路迩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挑剔。
一会儿想到这个人的死板无聊,一会儿又想到他的胆大包天。
一会儿想到江烬作为一个契约对象,非常不合格。一会儿又想到作为一个信徒,他也不怎么样——他可包藏祸心!
但想完这些,路迩也会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别的琐碎。
比如十六岁起,江烬就开始为了他,把菜谱上所有被路迩钦点的“还行”都学会了做给他吃。至今路迩仍然不知道,那些日子里江烬熬夜到凌晨三点,究竟是在写作业,还是在背菜谱。
又比如十七岁那年……
那是江烬人生里最穷困潦倒的时期,恰逢魔王大人又没有魔力,两个人当初的跨年夜连一餐荤腥都不见。
路迩说江烬是蠢货,屋子里随便什么东西拿出去都能卖几个钱,偏偏江烬什么都不肯卖,硬是大半夜,跑去沣城最大的一条河里给路迩捞了几条肥美的鱼。
那晚,红烧的,清蒸的,油炸的,全是鱼。
江烬把刺挑得干干净净喂到他嘴边,路迩吃了,并且觉得味道还不错。
但路迩至今还是讨厌吃鱼。
因为第二天江烬就发了高烧,温度直逼40度,没钱去医院没钱买药,他想靠自己撑过去,结果在给路迩热晚饭的时候晕倒在厨房。
路迩觉得他麻烦死了。
如果早点许愿,一个金刚不坏的身体可以让江烬免除一切病痛。
可惜他没许愿,所以那天,路迩只能亲手把江烬背到床上,给他擦汗,并且骂骂咧咧地守了他一夜。
好在拥有天道光环的江烬没那么容易死,第二天活蹦乱跳地醒了。
从床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住路迩,通红的眼眶,通红的鼻尖,通红的耳根,看起来真是可怜得不行。他带着还未痊愈的瓮声瓮气对路迩说:“对不起,以后我不会生病了。”
当时路迩直接把他拎开,并说:“觉得对不起就赶紧许愿,好让我早点离开你这个麻烦的小鬼。”
路迩忘了他说完这句话以后江烬是什么反应,反正肯定没有立刻许愿。
看吧,不管回忆里的江烬有多少优点,最后都会因为不许愿,而变得不可爱。
路迩收回了思绪,躺在他给自己变出来的巨大浴池里享受他的魔力泡泡浴。
他意识到自己想起江烬的次数有点多了。
也许是因为江烬许的第三个愿望。
——求你爱我。
路迩反复品味这四个字,然后啧了一声。
其实路迩不是不明白这个愿望背后的含义:江烬既然想要得到他的爱,说明江烬可能早就爱上他了。
聪明的魔王大人从一开始就抓住了重点,只是他根本无所谓。
他骄傲又不屑地把下巴埋进灌满浴池的魔力泡泡里,喃喃道:“这很正常啊,哪有人不爱本大魔王呢。”
他决定不去想江烬了。
在这一刻,路迩仍是潇洒快乐的。
他觉得,离开江烬只会让他的生活越来越好。
尽管在第三天的夜里,他因为想吃宵夜喊了两声江烬,结果发现偌大的城堡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江烬之后,稍稍蹙了蹙眉。
尽管在第四天的下午,他买了一块超大的草莓蛋糕,却突然觉得这个季节的草莓一点都不甜。
尽管在第五天的清晨七点,爱睡懒觉的魔王大人突然睁开了眼,没有睡意,实在太过无聊于是想要去人类聚集的地方逛一逛,却在半小时后因为嫌弃和人类呼吸同一片空气而把自己关回了卧室。
尽管在第六天,无聊的魔王大人开始了无聊的发呆……
但总体来说,还是比和江烬在一起生活要好得多得多得多。
但意外发生在第六天。
当晚,路迩本来正在他的低配版魔王城堡里睡得正香。然而大半夜的,忽然一下,他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发现,床没了,地板也没了。
哦不,是他变出来的低配城堡没了!
怎么回事!
路迩一个激灵跳起来,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赤脚踩在戈壁干硬的泥土上,朝着空旷的远处释放了一个光明魔法——
像一个短暂的摔炮,只亮了一秒。
他的力量没了!
准确地来说,是契约解锁的第二个愿望那部分魔力没了了!
魔力和信仰之力有些微的区别,魔力是属于魔王自己的力量,如今只是被封锁了而已。但信仰是来自外部世界的能量加持。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路迩有100的魔力,那么信仰可以为他把魔力增加到1000甚至10000。
但如果本来魔力就不多甚至是完全没有了,那么信仰的增效自然也会随之减少。
路迩完全能够感觉到,信仰是在的,但魔力减少到了一个指甲盖的大小。
弱爆了。
“江烬你——”他气到想骂人,但又骂不出口。
因为路迩知道为什么魔力消失。
他离开了那个家,江烬回到了曾经的孤独与空虚,自然就不可能认可第二个愿望。
与其说路迩震怒,倒不如说,也许他早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天。但还是气。
这一片荒芜的戈壁滩,没有了华丽的城堡,显得如此凄风苦雨。所以被路迩这几天变出来的东西,只要需要靠魔力维持的,都消失了。
路迩脚边只掉落着了一套衣服,江烬给他买的。一只手机,江烬给他买的。
他在夜风中干站着两分钟后,弯腰捡起了手机。
开机,拨通电话。
那头接得很快,快到就像是每时每刻都守在电话前等待这一秒似的。
虽然接通了,但对面没有立刻说话。
大概是不敢。
路迩可以听见那人的呼吸声。
慌乱,急促,重得像是被千斤之力压在肩头,多喘一口就要死于此刻的呼吸混乱。
路迩故意等了很久,直到他觉得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快要紧张得忘记呼吸,才缓缓开口,带着大魔王独有的沉静与傲慢,语气淡淡:“江烬,你来接我。”-
第33章
一更
江烬来的时候, 天还没亮。
路迩当时正坐在一块风化后略显奇形怪状的石头上数自己的头发。
他想着,虽然这里离沣城稍稍有那么一点远,但再怎么样,数完江烬就该来了吧。
他心情不好, 所以数得就很慢, 数到五千七百五十二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于是又开始重新数。
不过这一次数得更慢了, 路迩开始神游天外, 想到他以前一个人在大城堡的时候,也是那么无聊吗?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玩手机?
不, 他以前甚至不玩手机。
那时候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呢。
魔王城堡里的仆人分为两种,一种是签订灵魂契约后永生永世留在魔王身边, 这种人通常是为了得到那万分之一的力量所以出卖灵魂。
还有一种是没有签订契约,但会为了收取魔王的好处而短时间尽心尽力伺候魔王的人。
路迩身边只有后者, 虽然没有签订契约, 但那些来来往往的仆人们还是很守规矩的。
他们来自不同的族群, 甚至是不同的世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很会讨好魔王。路迩给他们的赏赐也不少,足够他们拿回自己的族落里耀武扬威。
那些仆人永远不会反驳魔王,甚至不敢直视魔王,他们在大城堡里忙忙碌碌的, 做着不需要被路迩看见的琐事。
他们不可能和大魔王本人有太多的交流,路迩也从来没想过要与自己的仆人一起玩乐消遣。
所以严格说起来,除了接受召唤, 路迩确实想不到自己闲下来还能做什么。他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待着的时间更多。
这几天,与过去的千百年, 又有什么区别?
怎么他现在就无聊了呢。
当路迩一边发呆一边将手中的头发又一次数到五千七百五十二的时候,熟悉的直升机带着轰隆隆的噪音就这么降落了。
听到声音,路迩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
有那么一瞬,路迩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失去魔力的同时,也失去了距离感知与时间观念。
从沣城到这里,这么快吗?
或者是他自己记错了,也许他根本没有离开沣城,只是在郊外随便找了个地方过夜?
视野尽头,路迩看到江烬从一片扬起的沙尘中走来,他身上穿的是联盟异能特警的蓝黑制服。如果路迩没有看错的话,制服胸前已经破损,领口沾了深色的污迹。
江烬站到他面前,不多不少,正好两米的距离,他没有再靠近,只是把手里的外套递给路迩。
未经许可,不要靠近。这是不久前路迩给江烬定的规矩。
即便他们已经好几天不见,但信徒仍把王的话奉为圭臬。
路迩没有接过他手里的外套,而是说了一句:“你受伤了。”
江烬摇摇头:“不是我的血。”
路迩心想也是,在这本书的世界观里,除了后期的叶涂可以和江烬势均力敌甚至打败他,其他人对于江烬来说,都有点不够看。
路迩歪着脑袋瞅江烬一会儿,忽然从石头上跳下来,纡尊降贵地主动凑到江烬跟前,伸出手。
江烬一如既往的温顺体贴,他可以从路迩的眼神中领悟他的意思,所以往前走近了一步,把外套仔仔细细地拢住路迩,袖口穿过路迩的两只胳膊。
当他的指尖不经意划过路迩的脖子时,感受到路迩轻轻打了个颤,于是江烬又从善如流地帮路迩扣好每一颗扣子。
等他做完这一切,路迩的心情有微妙的变好。
比这几天一个人待在华丽城堡里要好。
路迩破例决定偏心一下江烬,让江烬在取悦魔王这件事上险胜他的魔王城堡,暂居第一。
之后还要看江烬的表现。
结果就在这时,江烬忽然越过了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上前一把抱住了路迩。
路迩被他这毫无征兆的动作吓了一跳,说:“干嘛呀干嘛呀。”
江烬虽然沉默着,浑身因为极力克制而略显僵硬,但他的心跳与呼吸都很大声,足够代替他本人回应路迩。
他不敢用尽全身力气去抱路迩,否则他怕将怀里的人揉碎。
半晌,路迩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力气不足以推开江烬,就说:“只允许你抱十秒钟。”
可是十秒过得太快。
没多久路迩就推了推江烬:“不要抱了,你的衣服很脏,黏糊糊的。”
江烬终于说了话,哑声问:“能不能,再十秒?”
路迩果断拒绝:“不能。”
江烬只能松开他,眼底有一抹落寞。
路迩叹了一声气,忽然主动抬起胳膊,像以往每一次不想动时就全权委托江烬一样,他懒洋洋地攀住江烬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回吧,王累了。”
江烬郑重地托着路迩的腰,好像内心缺失的空洞在这一瞬间就被填满。但他也知道,路迩只是因为累了,不是想和他在这里拥抱。
江烬垂了眸,淡化掉眼神中所有的情绪,显得自己好像仍旧那样平静淡定。他找了个让路迩舒服的姿势将他抱起。
路迩享受这种被照顾周到的感觉,他微微合上眼,说:“我饿了,江烬。”
“我带了吃的,在飞机上。”
“我困了。”
“睡会儿。”
“但是又饿又困。”
“那……边睡边吃。”
路迩笑起来:“哈哈。”
江烬似乎不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好笑:“恩?”
路迩说:“我睡觉怎么吃东西?”
江烬想了想,道:“我喂给你。”
他的步伐很慢,抱着路迩往直升机的方向走,明明百来米的距离,却走了许久。
路迩声音带着些慵懒的软绵:“你不问我这几天做了什么吗?”
江烬就问他:“做了什么?”
“我啊,我……”明明是路迩自己提起的话题,但真的让他回答,他又突然觉得答案乏善可陈。
他做了什么?
他变出了一座魔王城堡,变出了满屋子用不完的钱,变出了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但最后却只是躺在床上无聊地玩着手机斗地主。
在大城堡里待着和在那个三百平的小房子待着,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哦不,还是有区别的。
城堡里没有江烬。
江烬看路迩半晌没说话,以为是他不想回答,就换了个问题:“玩得开心吗?”
“开始是开心的,后来就不好玩了。”路迩很坦诚,因为他不觉得无聊是他的问题,“这个世界没什么意思。”
整个世界都在无意义地浪费时间,魔王大人只是被他们传染了一点点空虚。
说到这儿,路迩忽然睁开眼,撑着江烬的手臂支起身,说:“江烬,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江烬嗯了一声,问他什么奇怪的事。
路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吗?”
江烬的脚步顿了顿。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盘根错节地生出无数答案:
因为他心意暴露,路迩感到为难。因为他吻了路迩,让路迩讨厌。
因为这段时间他上课太忙,没有陪路迩玩。因为他已经整整一周没有给路迩买草莓蛋糕。
因为沣城十月的天气古怪,上午烈日当空,下午暴雨浇头。
又或者仅仅是因为那天他们开会,把路迩一个人留在楼上,让他感到无聊。
一切都有可能成为路迩离家出走的原因。
甚至路迩有可能就只是腻了,烦了,说走就走,不需要动机,也不要被挽留。
他知道路迩就是这样的,对什么都不留恋。
江烬的表情太好懂了,他眼神中透露出的忏悔与自责代表他心里认为一切都是他的错。
但路迩的答案却根本没有江烬想的那么沉重。
“因为我过去那么多年来都是自己和自己玩的,我想回到那样的生活,所以就走了。”
魔王大人说着,就一脸新奇地告诉他的信徒,说,“结果这几天下来,我忽然发现一个人待着原来是这么无聊的事,好像还是要有你在才比较有意思。”
江烬的眼睫毛颤动的频率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人正常眨眼时的样子。
路迩笑了起来:“你眼睛在抽筋。”
“我……”江烬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下一秒,他就忽然把路迩放下,“抱歉。”
在路迩一脸迷茫的表情中,江烬忽然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路迩:“!”
“没……事……”江烬的呼吸不稳,说话磕磕绊绊,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路迩的脑子里迅速立刻构建了一个完整的情节——
江烬接到了联盟的任务,于是和某个凶残的大坏蛋展开了激烈的搏斗。虽然江烬的异能厉害,但毕竟年轻,战斗经验也不足,所以在险胜一招后,自己也受了重伤。
偏偏在这个时候,路迩却给他打了电话!
想也该知道,江烬可是路迩的信徒,他对路迩言听计从,他把路迩当作生活中心,他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路迩在荒凉的戈壁滩过一整夜。
于是江烬就这样拖着残破的身躯,匆忙赶来接他。在被问到是否受伤的时候,为了不让路迩有负担,谎称身上的血是别人的,其实就是逞能。
路迩被自己设想的前因后果震撼到了。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打电话的时候他就知道,江烬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排除万难,风雨无阻。
无论在此之前他们是否冷战,无论他是不是随心所欲地抛弃江烬一走了之,江烬都不会生他的气。
江烬就是这样的人。
“江烬,你……”
路迩略显悲伤地抚摸着江烬的脸,从不愧疚的大魔王心里悄无声息地冒出了一小撮自责的嫩芽。
江烬艰难地撑着眼皮说:“别怕,我就是几天没睡,太困了。”
路迩:“……”
嫩芽萎了。
最终是路迩面无表情地架起江烬,把他半拖办拽地带上了直升机。
后来路迩得知了真相。
事实上,那天他们在餐吧地下室开会,是因为接到了联盟的一个任务。
沣城的某个高校,在上个月体检出了一名带有异能血脉潜力的孩子,联盟当然是第一时间要将她带去深度检查。但就在短短时间内出了事——那个孩子失踪了!
经过一系列的排查,警方基本确定那孩子是被人绑架的,而且绑匪也是个异能者。对方很有可能来自某个像费青川他们那样的异能组织,有意想要扩大势力,为此不惜使用绑架的低劣手段。
无论这件事是否和费青川背后的组织有关,都必须要予以重视。因为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严重威胁到了社会治安。
江烬所在的行动小组是这次案件的主要负责方。
好消息是,三天前,于裴清找到了追查的方向,而就在昨天一早,江烬顺着于裴清的指引,成功地救下了那个还没完全觉醒异能的孩子。
坏消息是,绑匪的异能似乎是空间转移,可以像路迩那样瞬移。在受到江烬致命一击后,他竟然在江烬眼皮子底下逃走了。追无可追。
几个小时前,江烬正在绑匪离开的地方等待直升机来接他返回,就接到了路迩的电话。他当然直接来找路迩了。
所以,完全不是路迩想的那种情况。
他以为江烬这几天都在找他,但事实上江烬在找人质。
当然,路迩是完全赞同江烬这么做的。
江烬是这个世界的人物,他应该用这个世界的方式活着。大魔王随时都有可能回到自己的世界,江烬应该要学会独立生活。
路迩越想越是这个道理。
直升机抵达沣城的时候,已经是六个小时以后。
明明一开始是江烬在睡觉,路迩在发呆。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路迩在睡觉。
他是被热醒的,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江烬抱回了家。
江烬把他放在床上,似乎正在思考该不该为他换一身干净衣服,手指刚刚落在路迩的衣襟处,就被路迩的眼睛盯了个正着。
江烬收回手,尽管装得像面无表情,但也看得出一抹紧张:“我没有。”
路迩揉了揉睡眼,反问他:“你没有什么。”
江烬:“……”
多说多错,他决定闭嘴。
但路迩却没有继续睡觉的意思,他撑着下巴,一直看着江烬。
直把江烬看得不安,蹲下身来,低伏在路迩床头,用他早已游刃有余的求饶般的神情望着路迩:“我错了。”
“你又错哪儿了呀?”路迩每次都很好奇,江烬哪儿有那么多错来犯。他根本都不知道啊。
江烬说:“未经许可,碰了你。”
“哇。”路迩满不在乎却很浮夸地说,“那确实很放肆呢。”
江烬悄然松了一口气,路迩没有生气,是他想多了。
可是不得不多想。
他好不容易将路迩带回身边,他要比以往更加的小心翼翼。
只是……还能怎么小心呢?他已经恨不能把自己的心脏就这么捧到路迩面前。不是他不努力,只是这一切对路迩来说,未必够看。
这时,路迩突然开口问:“江烬,你几天都没有睡觉,是因为那个任务吗?”
真的很突然。
问完以后,路迩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没头没脑的,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听什么答案。
可是从他一睁眼,这个字就一直在舌尖,几乎不受控制地往外跑。路迩好像还是第一次对江烬产生了除契约愿望以外的好奇心。
幸好,江烬没有发现他的问题很傻。
可能江烬自己也睡昏头了,竟然还认真回答起来:“不是因为任务。”
他顿了片刻,考虑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但路迩眨了眨眼,似乎在期待后半句话,所以江烬就脱口而出了:“是因为我找不到你了。”-
第34章
二更
从路迩离家出走到现在, 时隔了整整一周。
对拥有漫长岁月的魔王大人来说,七天,和七分钟,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他没想到,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 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首先,江烬买车了。
“天啊。”路迩一般是不会说这两个字的, 因为在他心里, 他比天大。但和人类待久了, 也会被传染一些坏习惯,他连说了两遍, “天啊。”
众所周知,江烬一贫如洗。
尽管他现在已经被联盟政府正式聘用, 且受到特警局的重点培养,但联盟也不是搞慈善的, 不可能天天给江烬发钱。
路迩掐指一算, 江烬在联盟待了两个月, 但第一个月的工资已经被路迩用来给他买了很多没用的礼物。第二个月的工资……够买一辆车吗?
虽然不是豪车,但看外观也还是不错的,怎么也得六位数打底。江烬哪搞来的钱?
路迩站在车前,平静地看着江烬,说:“江烬, 你变坏了吗。”
江烬被他那一脸笃定的表情气笑了:“还记得我之前说过,集训的最终考核吗?”
路迩眼睛转了转,说:“记得。”
江烬揭穿他:“你不记得了。”
路迩撇嘴:“不记得又怎么啦。”
那个时候的路迩根本不会把江烬说的话放心上。
他每天都盼着江烬接受他的八千亿, 或者金山银山。低于这些的财富,对路迩来说就是左耳进右耳出。
江烬并不强迫他想起, 只是再一次将旧话重提,并且这次说的不再是计划中的事,而是已经成为现实:“我通过了异能特警训练的最终考核,并且拿到了第一名,所以……”
“所以司步帮你争取预支了一整年的薪资。”路迩抢话,为了证明他真的记得,他掷地有声,“一、百、万。”
江烬挑了挑眉,笑了。
路迩:“我就说我记得。”
江烬抬手,想要摸了摸路迩的头发,却想到什么,很快地放下胳膊。只是淡淡笑道:“那,可以上车了?”
他的这些小动作被路迩看在眼里,但路迩却好像不在乎,依旧姿态摆得高高的:“你说,大魔王请上车。”
江烬为他拉开车门,挡住车头,心甘情愿地为他低下头颅:“迩迩大魔王,请上车。”
路迩满意地拍拍他的额头,说了声“乖”,然后坐进了车里。
江烬笑了笑,不经意地抬手拂过被路迩碰过的地方。
他坐上驾驶位发动车子,路迩这才想起来应该要问一下:“江烬,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江烬看了他一眼,似是而非地扬起嘴角:“我没有驾照。”
路迩惊呆:“那你还敢开车?”
江烬点头:“我胆子大。”
话音未落,车子轰的一声疾驰出去。
“哎呀!这不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江烬你——”
路迩的灵魂都留了十分之一在原地,等他缓过神来,想要让江烬停车的时候,却看到眼前递来了一张印着江烬照片的驾驶证,“……你骗我?”
路迩不可思议。
以前的江烬不敢这样逗他的。
江烬收回证件,双手握着方向盘,目光正视前方,一副认真开车的样子。但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说:“嗯,我骗你。因为我变坏了。”-
有所改变的不只是江烬,还有餐吧。
首先,餐吧改名了。
路迩清楚地记得,他离开以前,这家音乐餐吧的名字,就叫【音乐餐吧】。是的,听起来很可笑,但事实上就是这样。
一开始它的存在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取太好听的名字反而容易引起注意。
像这样叫一个没有意义的名字,更符合餐吧的定位。没有人可以在导航上正确搜出他们这家店的位置。
因为这附近3公里就有10家音乐餐吧。
可是江烬把他送到门口的时候,路迩看到招牌换了。
上面写着两个大大的字——
【迩来】
路迩转头看着江烬,危险地眯起了眼:“……”
江烬举起双手:“不是我。”
凶手另有其人。
乃是于裴清和司步花了整整三个通宵精心打造的。
他们当然不是觉得路迩会因为一个名字心软,他们就是单纯地觉得这个名字不错。
奈何江烬那几天成日魂不守舍,有问必不答,直到这个招牌挂上去,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江烬也觉得这个名字不错。
路迩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半天,最后接受了现实。
毕竟只有大魔王的名字才配被挂在那么高的地方,他就勉为其难地恩准这几个人类使用他名字的权利。
路迩先下了车,但他发现江烬似乎没有跟着下来的意思:“你要去学校?”
江烬只是笑,没有正面回答:“我十点前回来,给你买小蛋糕好吗?”
“好哦。”路迩一如既往地抓取关键信息,但这一次,他也同样关注到了另一个问题,“你不回餐吧了?”
江烬这次没有再用笑敷衍,而是深深看了路迩一眼。看的路迩莫名其妙地蹙了蹙眉。
江烬道:“我有个单独的任务。”
路迩有些好奇,江烬怎么会接单独的任务。
首先,他是个新人,就算有作战任务也应该优先派发给经验更丰富的前辈们,比如庄弘叶涂。
其次,江烬一直以来都表现得不太在意自己特警的身份,如果不是路迩之前催促他,他可能在集训前就已经脱离了联盟。现在他竟然能够接受个人任务?
但路迩没问。
因为他觉得这不是他需要知道的事。
就这样,江烬看着他,路迩也回看江烬。
两个人对视了快一分钟,路迩忽然伸了个懒腰,道:“那你去吧,拜拜。”
江烬收回目光:“好。”
车子绝尘而去,路迩在餐吧门口站了一会儿,他的目光随着车身的消失而沉下去。
双手抱胸,冷静思考——
他最近好像哪里不对。
是从离家出走开始的吗?
不,是从江烬……亲他开始的。
或者说,是从江烬许下第三个愿望开始的。
以前无论江烬怎么样,路迩只当他是个契约对象。
江烬照顾他,那是义务。江烬对他好,那是本分,江烬信仰他,那是大魔王救他于水火。
现在,江烬不管干什么,路迩总是不免多想。
可是路迩不喜欢这种感觉,也讨厌陷入这种奇怪的心情中。
几分钟后,大魔王悟了。
如果他脑子里乱七八糟,那一定是江烬造成的。
得让江烬解决。
大魔王拒绝内耗。
于是他转身走入餐吧。
……
1,2,3。
三秒后,路迩退了出来。
然后蹲在地上开始尖叫:“江烬江烬!餐吧有鬼!”
路迩最讨厌的三样东西之一,虽然鬼排在第三,但它们是最恶心的!
火和水毕竟都不是生命体,疼与窒息的痛苦忍一忍就过了。
但鬼不一样。
地狱的恶鬼,它们是一群生前不得好死,死后不得安息,被发配到无尽炼狱中靠着折磨受刑者发泄自己怨恨的恶心的存在!
可惜路迩喊得再悲壮,已经离开的江烬也是听不见了。
所幸,路迩看到的“鬼”也不是真的鬼。
比如此时此刻飘到他面前的白衣幽灵。
他的脚下还踩着滑板鞋,从餐吧里一路溜了出来,看到路迩蹲在地上,还好心问:“路迩,你想扮什么鬼?”
“……于,裴,清?”路迩抬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于裴清撩起幽灵的衣摆,和路迩一起蹲在地上。
他们几个昨天夜里就知道路迩要回来的消息了,江烬已经警告过他们,不要在路迩面前刻意提起之前的事。就自然而然当做一切没发生过。
大家一直都觉得,路迩生江烬的气,是因为江烬强吻了路迩。连江烬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于裴清机智地避开了一切和江烬、接吻、离家出走有关的话题。
他直接挑了个安全牌,说:“其实,我们之前接了个任务——”
“我知道,江烬告诉我了。”路迩打断,“但这跟你们把自己打扮成这幅样子有什么关系?”
于裴清没想到他提起江烬已经一点都没有愤怒的情绪了,心里挺替江烬高兴。然后又神秘兮兮地说:“跟我来地下室,我跟你讲。”
路迩对他们的地下室根据地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是他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于裴清要扮鬼。
于是他硬着头皮,走进了鬼屋一般的【迩来餐吧】。当然,路迩对各种恐怖元素都免疫,他讨厌的从来不是鬼一样的东西,而是鬼本身。
只要不是真的鬼,他就无所谓了。
在和抱着两个脑袋的“恶鬼”庄弘擦肩而过,和正在熬汤的“孟婆”司步点头打招呼,和正在努力往嘴上套尖牙的“吸血鬼”叶涂面面相觑两秒后,路迩终于进入了他们的地下室。
于裴清将整个任务的前因后果大致讲了一下。
简单来说就是,那个之前被绑走的孩子,非常特别。
虽然她的血脉潜力检测数据,远远不如江烬和叶涂,但她却是异能者中最少见的“修复能力”。
也可以粗暴地理解为,她是治疗师。但她不需要学习任何医学相关知识,只需要靠异能,就可以治愈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病和伤。
别说那些无药可救的癌症,就连五脏六腑被炸毁,只要还有一口气,她这样的修复能力者也有几率将人复活——当然这种能力也有限制,比如她每一次治疗完一个重病或重伤患者后,大概需要7-10天的恢复自己的力量。
这是一种既稀有又极其实用的异能,联盟至今为止都只有两位治疗方向的异能者,而他们显然在天赋上,都不如这个修复能力的女生。
联盟非常重视这位异能者。
但不幸的是,那个神秘的组织也很重视她。
迄今为止,绝大多数的联盟异能特警都藏好了自己的身份,外界几乎没有人认识他们的脸。
但这个女孩已经被绑匪抓过一次,对方肯定对她的各种信息了如指掌。
所以联盟这次给司步他们下派的任务,除了救出她,最重要的就是抓到那个绑匪。
一来,为了保护这个信息已经泄露的异能者女孩,二来,更是要顺藤摸瓜那个神秘组织。
说到这里,路迩再次打断于裴清。
“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扮成鬼。”路迩一手捂着脸,一手拎着于裴清的幽灵装,“打算吓死那个绑匪?”
于裴清老神在在地把衣摆藏起来,脸上惨白惨白的妆面笑起来十分惊悚:“我们是为了开万圣之夜的派对!”
“……”
“别露出这种看白痴的表情嘛,你听我讲。”于裴清长话短说,“那个女孩的信息已经暴露了,对方显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好的苗子。她不可能躲一辈子,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再次引蛇出洞。”
路迩试图跟上他的脑回路:“所以你们打算……”
跟不上,放弃思考。
“想办法引诱对方进入我们的圈套,然后瓮中捉鳖。”于裴清说,“一开始本来是想跟着那姑娘贴身保护的,但江烬说,那个绑匪的异能可能和空间转移相关。那就一定要将他困在室内,避免他趁机逃离。”
“哦。”路迩开了个不太幽默的玩笑,“所以你们要邀请他来参加派对。”
于裴清气得想哭:“其实也差不多吧。但不是邀请,而是让他自己进来。”
路迩终于跟上了他的思路:“那个女孩儿?”
“对。我们和那个女孩商量过了,她愿意亲自当诱饵。”于裴清感动地说,“正好,那女孩的大学就在距离我们餐吧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她到时候带着朋友过来,也不会太奇怪。”
路迩又问:“派对有那么多种,为什么要搞……”他嫌弃地把鬼自吞进肚子里。
“年轻人嘛,最赶新潮。之前有个大热电影,演了某个星球里的人们喜欢在十月底的时候搞变装舞会,当时掀起了一片热议,好几个酒吧都仿照他们开了派对,效果惊人的好!”
路迩用一种不靠谱的眼神看着于裴清,于裴清只能掏出手机给他看照片:“你瞧瞧,不仅扮鬼呢,还有人扮成公主,怪兽,大魔王……啊哈哈,迩迩你要不要扮演大魔王!你看看他,他头上这个犄角可不可爱?”
于裴清献宝似的从办公室的柜子里找出了一对犄角,一条尾巴,和一双黑色小翅膀。
路迩本来一点都不感兴趣,可是当他看到那对劣质犄角和劣质翅膀以及那条劣质的魔王尾巴时,他震怒了,一拍桌子,道:“放肆!”
人类到底懂不懂,犄角和尾巴对魔王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们是不是小说漫画看多了,以为这是神气的东西,居然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把它们挂在身上。
魔王之所以是魔王,就是因为他们已经褪去了低级的生理象征。除了翅膀以外,魔王的犄角和尾巴都代表他要么是尚未成熟的小孩,要么就是已经失去了隐藏自己弱点的自制力。
大魔王,不仅是一个称谓,更是一种成熟的象征。
所以包括路迩在内的所有魔王,都不喜欢露出自己的犄角。
在魔王的世界,只有失败者才会原形毕露。
而尾巴,更是绝不可能!
魔的尾巴是一种只有新生儿才会有的绝对弱点,但凡是成年的大魔王,尾巴基本上都会自动褪去。因为它们根本没有任何用处,还十分的脆弱!
魔王们一般在八百岁迎来真正的成熟期,而路迩已经一千六百多岁了,尾巴早就该没有了!
虽然……路迩六百多岁的时候因为毁契,魔力尽失,沉睡了一千年,直到两年前才醒过来,并且现在为了恢复被封印的魔力,他正在努力等江烬“死”。
所以严格说起来,路迩其实还不算完全进入了成熟期。
但!
他已经有足够的自控能力藏好尾巴。
除非路迩在失去魔力之后还惨遭致命一击,否则他绝对不会露出那种东西-
派对定在了这周六的晚上。
路迩本来还想问问江烬这天晚上要扮个什么鬼,没想到除了第一天晚上他给路迩买了小蛋糕,之后的几天时间,他竟然忙得一直见不到人影。
路迩觉得江烬奇怪。
但他觉得自己更奇怪。
由于江烬的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他对江烬的好奇越来越多。
有时候想问江烬几点回来,有时候想问江烬在忙什么。
有时候看着手机里江烬的电话号码,会忽然点一下,但没有真的打过去,因为打过去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都对江烬这么多疑问了,江烬竟然还不知道主动报告。
这一点让魔王很不满意。
就这么到了周六的夜里,店里一片热闹。
江烬还没出现。
路迩今晚没有特地做什么装扮,不过因为他的金色长发和金色瞳孔,使得他一直以来都漂亮得和人类格格不入,所以他和这群浓妆艳抹的鬼,意外的融洽。
虽然大家今晚都挺鬼迷日眼的,但路迩知道,餐吧里五十几个又唱又跳的家伙,全都是前来支援的特警。
再加上于裴清他们几个异能者,这场瓮中捉鳖的戏还挺隆重。
晚上九点,那个叫做柏落河的治疗能力者,和她的三个“朋友”一起走进来。
朋友突然说:“小柏,你前几天被绑架了,得压压惊。今天就好好玩一玩吧!”
柏落河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我看着你们玩就好,我在吧台喝酒吧。”
这简直就是故意在给跟踪的人透露信息。
如果真的有人跟踪的话。
路迩靠在门边,揉了揉被音乐鼓声震得发疼的耳朵。
他其实一开始觉得这事儿挺不靠谱的,因为从大魔王的角度来说,要抓一个人绝对不会跑到这么热闹的酒吧来当众作案。
不过他又想到于裴清说,那个人可能也会瞬移。这种家伙恐怕对自己的逃跑能力非常自负,也是极有可能会上当的。
“漂亮姐姐!不给糖就捣乱!”
一群嘈杂稚嫩的声音压过了鼓点。
路迩朝声音的源头望过去,餐吧门口有四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小朋友,一个“女巫”,一个“精灵”,一个“吸血鬼”,还有一个……呃,南瓜?
路迩噗嗤一声笑了,并且纠正他们:“是哥哥。”
小孩子们嘴巴很甜,立刻改口:“帅气哥哥!不给糖就捣乱!”
“你们这么坏啊?”路迩稍稍弯下腰,对他们说,“可是我讨厌坏孩子。”
小南瓜羞答答地要改口,说:“我是好……”
“我们就是坏孩子!”小女巫一叉腰,说,“不给糖就捣乱哦!”
路迩自然不会和一群还没有他大腿高的小孩争论好孩子和坏孩子的问题,他记得今天店里确实有不少糖,他出来的时候也抓了几颗。
路迩伸手在兜里摸了摸,结果意外发现,只剩下一颗。
好吧,他嘴馋。
其他的已经被他吃掉了。
“怎么办呢?本大魔王只有一颗糖。”路迩露出比他们还要坏的表情,说,“你们打一架吧,谁赢了我就给谁。”
“……”
几个小孩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其中一个孩子忽然就哇的哭了起来。
“呜呜呜我要糖,我要吃糖!”
或许他们不知道从谁那儿听来的,会哭的小孩有糖吃。
这句话显然也有一定的道理,因为路迩确实被他哭得头疼,想要用一颗糖将他打发掉。
就在这时,一个人站到了他的身边,用低沉又冷漠的声音说:“我有巧克力,要么。”
是江烬。
他很认真地从兜里摸出几颗巧克力,正要递给这几个孩子,结果下一刻,四个孩子一起哭着跑了。
小南瓜还在半道摔了一跤。
江烬:“……”
路迩实在忍不住,笑得很大声。
“我很可怕?”江烬有些无奈地问。
路迩看了一眼,说:“你今天扮演的是……杀人狂?”
因为江烬满身是血。
江烬摇摇头,说:“我还没有换装。”
路迩的笑容稍稍敛下,淡淡说:“哦。”
行吧,这是江烬任务时溅上的血。
他又去干了一些路迩不知道的事。
唉。
长大了嘛。
加入特警队了嘛。
总会有自己的秘密了嘛。
路迩转头就往里面走。
江烬跟着他走了进去,他的一身血衣在这个疯狂的鬼夜派对里,竟然显得很正常。
路迩一个人走向二楼外面的小花园,这里和下面比起来安静了很多。
江烬跟着他,手里提了一个袋子。
路迩只看了一眼,说:“又是草莓蛋糕?我都吃腻了。”
其实没腻,但他就是觉得江烬每次这么神秘兮兮地出去一趟,回来就带蛋糕,跟打猎似的。
路迩就在窝里等着投喂。
奇怪得很。
“对不起。”江烬又很顺利地背下了一口锅,迁就地说,“下次我买点别的回来。”
路迩忽然抬头看他。
你最近在做什么呢?
为什么明明不喜欢做任务,还这么积极?
你觉不觉得现在这样很奇怪?
一堆问题在嘴边,但大魔王开口说的却是:“江烬,其实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可以轻易被替换的契约对象。”
“……”江烬的身子稍稍一顿。
对于江烬来说,契约对象等同于站在路迩身边的人。
他不是特别的,他一直知道。
他也早知道路迩会有宣告真相的这一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也在尽力保持他们的安全距离,不想让路迩觉得他烦……还是不行吗?
就在江烬的脑子嗡嗡作响,身体麻痹到不知道该怎么动作的时候。他听见路迩的下一句话:
“你要无可替代。”
江烬一怔:“怎么……无可替代?”
路迩掏出了那颗没能公平分配的糖,纤长的手指捻着璀璨的糖纸,说:“守着大魔王发糖的孩子有很多,但王只有这一颗糖了。你要怎么办啊,江烬?”
我不知道。江烬想,我如果知道该怎么办,我就不会命悬一线地看着你。
但他不能说他不知道,就算他再笨,再蠢,今晚也必须要给出正确答案。
这是王给他最后的机会了。
“我……”江烬眉眼耷下,浑身都是主动臣服的示弱
路迩却朝他走近一步,冷声说:“会哭的孩子太多了,你哭不过他们。江烬,换一个答案。”
江烬的人生很少得出什么正解。
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做一张超过他能力水平的试卷,不断给出错误的答案,然后获得最低分。
他生命中唯一一次误打误撞的满分试卷,是他遇到了路迩。
此后他的生活有再多的不顺利,他也不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份足以弥补一切错误的恩赐。
可是他又很清楚,这份恩赐并非永久。
路迩像一只来自远方的飞鸟,他给江烬一种偶然栖息的感觉。江烬只能努力把自己变成良木,供他的鸟儿长久落脚。
但今天,他的小鸟问他要一个答案。
回答错误,是不是就要飞走?
那一刻,江烬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怕说错。
“江烬。”路迩一直等不到他的答案,有些耐心告罄了。他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在江烬震颤的眼神中,一点一点,将糖放在自己的舌尖,笑说,“王的最后一颗糖,也要没了。”
话音落地,他吃掉了这颗糖。
在楼下音乐的鼓点如此震动的情况下,江烬的心跳竟然盖过了它。
他抱住了路迩。
在路迩正要宣告江烬回答错误的那一刻。
路迩看见江烬的眼神,他好像明白江烬要做什么。
他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抵着江烬的下巴:“不要……”
江烬只停了一瞬,很快,他压着路迩的指尖,仍旧强硬地吻了下去。
舌抵入齿关的瞬间,甜腻的糖在两个人的口腔中化开。
这是路迩没有想过的解题思路,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阅卷了。江烬怎么敢的?江烬怎么能的!
江烬的舌头扫过他的上颚,一阵钻心的痒意蔓延,路迩浑身都在发抖。
许久后,他们分开。
路迩还没缓过来,他只是低喘着气,看着江烬,不说话。
“想要得到王偏爱的人有很多。”江烬将口中的糖嚼碎,情绪在目光下暗涌,“但我抢到了唯一的糖。”
就在他这句话说完的下一秒,余光忽然撇到了一个精致小巧的东西从路迩的身后晃过。
江烬以为是敌人来袭,一把便抓住它。
“……唔!”路迩惊错的叫了一声,尾音带着细微的哭腔,难辨虚实。
紧接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被江烬捞进怀里。
然后,两个人就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小尾巴……
在江烬的手里可怜地打颤-
第35章
这条尾巴出现得十分突兀, 饶是江烬这样冷静沉稳的人,也愣了好一会儿。
等他回过神,终于想起来要检查它的来源时,受了惊的小尾巴咻的一下溜走了。根本抓不住。
江烬顺着它消失的方向看去, 是路迩的身后。
江烬稍显惊讶, 因为他看到,路迩的双手正背在身后, 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确切地来说应该是捂住了后腰往下, 尾椎骨的位置。
尾椎骨。
尾巴。
这是个让人不得不多想的联系。
江烬把路迩搂近一些, 下意识地便问出了口:“迩迩,刚才那是什么?”
“什么什么。”路迩以为自己面无表情, 实际上他眼睛已经转了好几圈。
“我看到了。”江烬轻言细语地说,“一条小尾巴。”
“哪里小……”路迩赶紧咬住嘴巴, 然后冷下脸来,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 “哪里有尾巴?让我也看看呢。”
江烬嘴角微微扬起, 猝不及防地低头在路迩微微泛红的眼角亲了一下。
动作很快, 快到路迩都来不及拒绝。
“哎!”路迩被他突然袭击,这才想起两分钟前发生了什么。
对啊,江烬怎么又亲了他。
而且还是在他说了不要的情况下亲了他,并吃走了路迩的最后一颗糖。
路迩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但他觉得理论上来说, 他是需要为此生气的,只是因为尾巴的暴露而忘记了。
幸好江烬的又一个吻提醒了他。
路迩决定,现在就要开始追究江烬刚才的死罪。
他气势汹汹瞪着江烬:“你——”
江烬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会是谁的小尾巴呢?”
路迩:“……”
他的话被打断, 气势也偃旗息鼓。
路迩想不起来自己本来要说什么了,心情再一次被羞愤和慌张占据。
开什么玩笑?
魔王露出尾巴, 那是多么大的屈辱!
路迩就连在地狱受刑,都没有露出过尾巴来,他是那么坚强的一个魔王。
他承认接吻是有那么一点点舒服,所以放松了警惕,但这并不是他露出尾巴的真正原因。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现在没有魔力。
归根到底是怪江烬。
所以他绝对不会承认那条尾巴是自己的。
他抿了抿唇,继续佯装淡定:“谁知道呢。今天所有人都在扮妖魔鬼怪,可能就有人的,那个东西丢了吧。”
“迩迩。”江烬忽然说,“我可以看看你背后吗?”
这话吓了路迩一跳。
路迩把心虚藏起来,冷笑了一声:“江烬,你是想挑战王的权威吗?”
江烬立刻俯首帖耳,温顺乖巧:“我不敢的。”
路迩看他这个反应,松了一口气。还好江烬对他仍旧顺从。为了找个台阶,路迩就说:“于裴清本来就准备了很多尾巴的道具,可能是他放在这儿的吧。”
江烬薄唇微张片刻,想问,如果是道具,那尾巴是怎么出现的,又是怎么消失的?但他看到路迩的表情后,选择闭嘴。
恰逢此时,他们两人都听到了一阵错乱的脚步声,以及被音乐掩饰过后的尖叫。
“来了。”江烬敛了眉,神情严肃起来。
路迩自然知道他说的来了是指什么:“你去吧,快去。”
简直求之不得。
他可不希望被江烬一直揪着尾巴的问题不放。
江烬淡淡扫了一眼路迩的腰,可惜路迩一直正对着他,无法看见背后的光景。片刻后,他点点头:“我很快回来。”
路迩:“不用那么快。”
江烬朝室内走去,进门前,回头对路迩半开玩笑地说了声:“也许我走了,那条小尾巴才会出现。”
路迩手指搓着手指:“……不会的。”-
万圣之夜的派对捉“鬼”计划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地结束了。
在行动小组的默契协作,以及几十名特警的重重包围之下,那个跟踪女孩的异能者终于落网。
唯一不太圆满的是,这名异能者对他的组织十分忠诚,经过几天连续不断的审问,竟然死活没有透露半个字的信息。他宁死也不背叛组织。
联盟撬不开他的嘴,只能让自己人继续调查。而任务的第一线则是异能者中作战能力最强的江烬和庄弘。
之所以没有叫上叶涂,似乎是因为他们学校本周要出去秋游。
事情一开始并不顺利,江烬和庄弘在那个异能者的临时窝点守了两天两夜,一无所获。他们推测,这个组织恐怕已经放弃了这个人。
当时的路迩正在餐吧里无聊地守着店。
不仅江烬不在,司步于裴清和庄弘都不在。
从万圣之夜后,他们几个就一直在忙着这个任务的收尾工作。
对路迩来说,有好有坏。
好的当然是,江烬忙得回不了家,也就没机会再提到尾巴的事。
但坏嘛……
路迩已经一周没有看到江烬。算坏吧-
江烬他们的任务,忽然在第三天,出现了重大转机。
他们获得了那个异能组织的全部信息。
详细到他们内部人员叫什么,多少岁,异能是什么……
如联盟一开始所料,对方就是和费青川来自同一个地方。
通过这些详细信息,江烬和庄弘一举攻破了敌人的腹地,配合联盟的及时支援,他们只花了不消半天,就把这个堵在心头许久的大毒瘤给清除了。
此前一直不肯开口的费青川,也终于不用再被审讯。他于今天一早,正式被关进异能者监狱,开始他漫长的刑期。
而关于那个组织的详细信息,事实上并不是绑匪自己吐露的。
是路迩告诉江烬的。
一开始遇到费青川这个人的时候,路迩没有直接将那个反派组织的信息给到联盟,是因为那时候的江烬还被天道盯着,难保他插手此事不会促进江烬的黑化。而后来路迩仍旧没有提到反派组织,是考虑到剧透会耗损魔力。
但最近路迩发现了一件事。
由于集训后,包括周家在内的部分人物结局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原本会被反派灭门的周家人疯的疯判刑的判刑,又比如本来应该死于费青川之手的凯拉雅还活得好好的。
这就导致小说里原本与江烬有关的人事物,自此之后,在现实生活中已经不再与江烬产生联系。
所有当路迩试图对江烬提起那个反派组织的时候,他没有受到任何力量的反噬。
这就说明,这个反派组织在这个时间线上,已经彻底和江烬失去了联系。提到他们已经不算剧透。
既然如此,那路迩当然是全部告诉了江烬。
他无法直接说明这个世界是一本书,不仅是因为消耗魔力,主要是那样一来容易造成本书世界观崩塌。
但路迩把费青川背后的组织窝点在哪里,重要组织架构,以及比较厉害的几个异能者都是什么能力,全部说给了江烬听。
在说的过程中,他还有好几次笑场。
因为他觉得江烬不会相信。
正如江烬到现在都还不认为他们之间存在契约关系,也并不知道他自己在喝醉的时候已经许掉了第三个愿望。
路迩给江烬说完后,就无所谓地耸耸肩:“当然,你也可以不信,但这将是你们的损失。我只是看你连续通宵那么久……要是你死了我就少了一个信徒。”
江烬当时确实已经连续几天没睡觉了,虽然他异能血脉够强,但人始终需要休息。他脸上的疲惫肉眼可见。
听完路迩的话以后,江烬点了头:“我信。”
路迩觉得他又在假装。
江烬每次都是这样,嘴巴可甜了,很会演出温顺的样子,以前路迩以为他是真的信了自己,还觉得江烬人挺好的。
直到江烬许下第三个愿望,路迩才确定,江烬根本就没有把契约当回事。
因为别人的愿望都是为了满足欲望而产生的。
但江烬的愿望却是给他自己砍了一道天堑。
不过出乎路迩意料的是,江烬这次居然不是假装信了。他真的信了。
江烬在获取到路迩的信息后,以最快的速度将一切上报给联盟,并且展开了行动。再之后就是任务圆满完成。
而行动的成功,也侧面印证了路迩的话是真的。
他应该相信我是大魔王了吧。路迩心想-
“尾巴?”
于裴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江烬,你什么时候开始玩这种东西了,迩迩居然愿意让你欺负吗?”
江烬冷冷看着他:“别找死。”
于裴清举起双手投降:“我给你拿!”
今天是他们任务正式结束的日子,他们几个刚从联盟开完会,现在回到餐吧要归档资料。
结果在地下室,于裴清就猛地就听见江烬问了句:“于裴清,把你那天买的尾巴给我看一下。”
于裴清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天”,指的是一周前的万圣夜派对。
也不怪于裴清多想,主要是江烬这句话来的太突然了。没头没尾的,换谁也会懵一下。
于裴清开始翻箱倒柜,旁边的司步问他怎么了,他说:“找尾巴。”
司步以为是什么暗语,一时好奇就等着看他找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于裴清从柜子里翻出了……三条猫尾巴,一坨兔尾巴,还有几条乱七八糟分不清是什么怪兽的尾巴,直到他把那天给路迩看过的那个魔王cos的尾巴也翻出来,总算腾空了他的道具箱。
司步简直没眼看。
于裴清:“干嘛?它们是穿在腰上的好吗,给我洗掉你脑子里黄色的东西。”
司步强行给自己清了一下内存:“OK。”
江烬没有理会他们的调侃,认认真真地把这些尾巴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
他回忆了一下几天前的那个夜里,他捉到的那只小尾巴。
它和于裴清买的那种劣质的皮革道具尾巴截然不同,江烬记得,那种触感很特别。
既不像小动物那样毛茸茸,也不像塑料或皮革那样硬邦邦,它介于二者之间……不,应该是完全有别于这两种触感。
江烬无法用自己有限的生活经验来找出对应的形容,硬要说的话,只能感觉出它柔软温热,像是活物。
最神奇的是尾巴尖尖。
虽然江烬观察得不够仔细,但因为握在手里,实在很难不注意到它的全貌——
它怎么会长着像爱心一样的倒立小箭头呢?
这条尾巴实在古怪。
又有点可爱。
那一刻,一个极其离谱的念头占据了江烬的大脑。
他想,或许那真的是路迩的尾巴。
有温度,敏感又脆弱的小东西。
除非现在的cosplay道具已经发展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否则他认定那绝非于裴清他们买回来的劣质道具的手感。
“江烬,你不要对着几条道具尾巴露出那种深沉的表情啊……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它们好像是活的。”于裴清哆嗦了一下。
“你们知道这次行动的关键线索,是路迩提供的吧。”江烬忽然说。
司步的眼睛亮了一瞬:“当然!路迩是大功臣,联盟想正式邀请他参加表彰大会,可惜他好像不感兴趣。我正想问你能不能……”
江烬打断了他,说:“你们不好奇,他为什么知道这些?”
“以前是好奇的,好奇路迩的身份,他的真实姓名和来历,好奇他为什么要待在你身边。”
司步露出一个释怀的笑,“不过嘛,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路迩对联盟,对你,都没有威胁,那么他想要隐瞒任何事,我们都无权干涉。”
江烬却看着司步,说了句:“如果他没有隐瞒呢。”
司步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也许他真的是,”江烬将手中的尾巴放下,说,“无所不能的大魔王。”
众人哑声了片刻。
“这样吧,我试图去相信这件事。”司步握拳抵着唇,假意咳嗽了一声,道,“那么你是找到什么证据了吗?”
江烬没有说话,仍旧看着眼前一排排劣质道具。
于裴清灵光一闪,说:“难道,是尾巴?路迩有尾巴!”
江烬看他一眼,没有反驳。
路迩有尾巴?
这种可能性令他们为之一震。
“他该不会是什么……兽人族?虽然那也是传说中的存在。”于裴清想了想,说,“但还是比大魔王要稍微靠近我们生活一点。”
“咳……真的要这么认真地讨论这件事吗?”司步已经快要忍不住笑了,他再一次清嗓子,道,“江烬,你最近接了太多的任务,几乎没有停下来过,会不会是累得产生了幻觉?好吧,好吧,我知道以你的精神力,不至于产生幻觉。我的意思是,你看到的那个尾巴会不会是别的东西。”
江烬沉默了片刻,也不否认任何可能,只说:“所以我需要确认。”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首先我们要提醒一下你。路迩虽然异能确实很不错,而且这次他给到的信息也确实出乎意料,但这世上古怪又厉害的异能者隐藏身份的不在少数,路迩可能是隐世高手,甚至可能是某个神秘势力的背后大佬。但……大魔王,这种过于奇幻的存在,对我们来说还是有点超前了。”
司步也不想全盘否决,他是经过了考虑,才说,“要不要和路迩商量一下,他可以先从下凡的神仙做起。比起大魔王,好像菩萨和神仙离我们比较近一点,至少我能接受。路迩看起来多像个普度众生男菩萨啊,对吧?”
江烬无言地看了司步好一会儿,才说:“想笑就笑。”
司步摇摇头:“我真不想笑,我在寻找路迩是大魔王的可能性。”
于裴清也附和道:“既然大魔王都可以,为什么不能是某种可爱小动物的化形,我一直都觉得路迩的好看已经超越人类可以进化的极限了。你们不这么想吗?”
一直沉默的庄弘在旁边点了点头:“比起大魔王,更像天使。”
司步:“嗯,我也觉得路迩是天使的可能性大于可怕的魔王,那我投天使一票。”
于裴清:“兽人天使可以吗?”
江烬:“……”
江烬很无语。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就是正常人对于“大魔王”的态度。
他想起路迩说,就像人类不会和蚂蚁沟通,大魔王也不会寻求人类的认同。
也许正是因为,实在太过超出认知,不是不想相信,而是没有那个概念。
第一次见到路迩的时候,江烬不就以为他是个漂亮的傻子吗?
江烬的动摇,虽然是来自那条突然出现的小尾巴,但也不只是因为这个。
他和路迩朝夕相处两年,总还是会有一些察觉。路迩的生活习性,以及他时不时表现出来的状态,都实在不像是一个在人类世界长大的人。
最初江烬觉得路迩是“病”得太重,已经完全沉浸入自己想象的世界。
可是慢慢地,江烬开始疑惑,路迩除了坚信自己是大魔王以外,日常好像也没有别的中二之处,有时候在电视上看到一些动漫他还会评价“你们人类就看这么幼稚的东西”。
当然,紧跟着的下一句就是“我可比这些电视里这些动画小人儿厉害”。
江烬想来想去,仍无法立刻得出答案。
所以他需要去确认-
这天晚上,江烬拎了好几个甜品店的袋子回家。
看到路迩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路迩平日里总是穿着那种高贵优雅符合“魔王”气质的衣服,合称而修身,将他的身材轮廓勾勒得恰到好处。
但今天,他却将一头长发扎了起来,搭配身上穿着一件肥大宽松的白色连帽衫,胸口一个大大的Q版兔子,显得他整个人无比稚气。
最让江烬精神恍惚的,是路迩下身只穿了一条短裤,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部露出来。皮肤白净光滑,双腿又长又直……江烬找不到什么形容词,他脑子里只剩了这几个字。
他手里的蛋糕袋子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路迩哎了一声,一双赤脚吧嗒吧嗒地跑过去把里面的小蛋糕们翻出来。看到有一颗草莓歪了,他气道:“你干嘛呀?蛋糕惹你了。”
“你今天怎么……”江烬想说,你今天怎么换了一种穿衣风格。但是舌头打结,说了个,“……怎么这样?”
路迩抱起小蛋糕看着他:“你有意见?”
江烬摇头。
路迩蹦跶到沙发上,打开电视,开始吃小蛋糕,余光瞥见江烬还站在那儿,就说:“你是几天没回来,忘了这儿是你家?”
江烬失笑,这才迈步走了过去。
他没有忘记他今晚的任务。
找尾巴。
找尾巴就要看路迩的背后,他的腰,他的……
江烬的目光就这么落在了路迩的腿上。
路迩斜斜看他一眼,道:“干嘛呀?”
“你第一次穿这种。”江烬想了想,道,“休闲的衣服。”
“对。”路迩好像还挺兴奋,“我第一次穿,这样好舒服呀。”
他往沙发后面一倒,伸出一双笔直的长腿在沙发前晃,也在江烬的眼前晃。
“人类还是有不错的东西嘛。”路迩由衷称赞。
忽然,江烬一手握住了他的脚踝。
路迩瞪他:“松开。”
江烬说:“小心踢到蛋糕。”
路迩说:“蛋糕在茶几上啊。”
离了好远呢。
江烬说:“但是你腿长。”
言下之意,还是会踢到。
路迩震惊了:“江烬,你故意找我的事?”
江烬默了片刻。
他倒是想,但不敢。
他松开了手,但目光还是落在路迩身上。这次,他克制地没有去看路迩晃荡的腿,而是试图从短裤找出破绽。
可惜这个角度什么都看不到。
“江烬。”路迩扯了一个抱枕放在他们两人之间,“……你看什么呢。”
江烬:“没什么。”
路迩:“你奇奇怪怪。”
江烬笑了:“我是有点。”
不能这么直接地看,路迩肯定会发现。江烬收回了目光。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早回过家,现在放松下来,忽然有些累了,就和路迩打了个招呼,去浴室洗澡。以此来避开路迩的追究。
但是江烬不知道,他关上浴室门的那一刻,路迩露出了得意的笑。
王能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想找尾巴?做梦。
路迩现在已经恢复了部分魔力了——那天江烬吻走了他的糖以后,路迩就再次获得了来自第二个愿望的魔力。
有了魔力,路迩再也不是那个轻易会露出尾巴的路迩了。
江烬想和他玩这些小手段,再过八百年吧!
两个小时后,路迩已经钻进了被窝里。他开开心心地掏出江烬给他买的平板电脑,开始追电视剧。
最近他在庄弘的强烈推荐下,去看了庄弘女神拍的偶像剧。
老实说,路迩觉得不怎么好看。
但是啊。
这部剧的男女主角从第三集开始就一直接吻。
路迩把它当做了一个研究样本,开始观察别人是怎么接吻的,以及,别人接吻的时候为什么腿不会软啊?
听到江烬脚步声的时候,男女主又吻在一起。
敲门声笃笃响起,路迩吓得把手里的平板扔出了被窝。
等他着急忙慌跳下床去捡的时候,看到了打开门的江烬。
电视剧里接吻的声音叽咕叽咕地响。
路迩的脸色由白变红。然后他理直气壮地捡起平板关掉了视频,并且指责江烬:“我没有让你进来。”
江烬道歉的速度总是很快:“对不起。”
然后他走近了路迩。
路迩往后退了半步,结果后跟直接撞到了床沿,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他脑子里开始嗡鸣——不是吧不是吧,刚刚他才吐槽了那部电视剧里,女主摔倒,男主去抓她,结果两个人一起摔倒,然后嘴巴和嘴巴就无缘无故地亲在一起的剧情很傻,现在……难不成就要发生在他身上了吗?
好消息,路迩没有摔倒。
坏消息是……
江烬及时抓住了他,并且吻了上来。
“唔唔唔!”干嘛呀!
明明没有摔倒,为什么嘴巴和嘴巴还会无缘无故碰到一起啊?!
路迩发现江烬是不是对接吻上瘾,为什么老是这样?
这样不好。
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好,但路迩觉得真的很不好。
两分钟后,路迩的舌头发麻,腿又软了。
好在身后是床,软就软吧。
他自暴自弃地往后一躺。
江烬托着他的后脑勺和腰,将他轻轻放下。
路迩心想,我都倒了,总该停止嘴巴的碰瓷了吧?
他没想到,这个吻不仅没有结束,反而更深了。江烬的温度钻进了他的喉咙,顺着呼吸被吞进肺里。
路迩想,他要窒息了。
就在这时,他隐约觉得后腰痒痒的。
江烬的手探进了他的衣摆,碰到了他的腰。
“唔唔……”
好痒。
好想笑。
路迩身体开始发抖,随着江烬一点点地往下摸去,他已经快要笑出声了。
干嘛呀这是。
挠痒痒吗?
江烬当然不是挠痒痒。
他想要摸尾巴——
至少被路迩质问的时候,他会这样回答。
江烬是在洗澡的时候想到的:那天,他和路迩是接吻以后,尾巴才冒出来的。
也许这是触发尾巴的机关?江烬便试了。
他这么大胆,这么嚣张,连问都不问就敢亲路迩。因为他笃定,路迩不会拒绝。
路迩对什么东西喜欢和讨厌,都很容易表现在脸上。虽然他觉得他已经藏得很好了,但江烬能够感觉到。
所以江烬就这么做了。
他真的没有被路迩痛揍。
就这样,江烬抓住了寻找真相的机会,他的手一点点地摸索着。
从路迩微微反弓的后腰,逐渐探至下方。所幸路迩已经被他的吻给震惊得脑子糊涂掉了,没有发现江烬的小动作。
但他的动作太慢了,路迩最终因为怕痒抖了起来。
江烬不能浪费时间了,他稍稍加快速度,指节终于抵达目的地,在尾椎骨后柔软的凹陷处轻轻掠过。
嗯。
没有尾巴。
得出这个答案的当下,江烬没有什么情绪的变化。
或许是因为,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件比找尾巴更大胆的事。
他想今晚他该怎么死。
但江烬听见了路迩泄出的轻哼:“唔……”
不像是愤怒。
江烬很快收了手,唇齿也分开。
他撑在路迩身上,本以为自己会被推开再揍一顿:“对不起,我只是想要……”摸摸尾巴。
话没说完,他就呆住了。
路迩正躺着看他,眼眶泛红,表情里的迷茫大过了错愕,小声问了他一句:“……不亲啦。”
江烬舔了舔有些燥热发涩的唇角。他脱口而出:“迩迩,喜欢接吻吗?”
路迩不是没想过反驳,但他觉得真正的答案更糟糕。
所以他就看着江烬说:“怎么了,不可以吗?”
“可以,那再来一次。”江烬低下头去,又要吻他。
路迩再次抵着他的下巴:“不要!”
他只是不讨厌接吻,但不代表要一直亲。他不能让江烬老是得逞。
但江烬的下巴搁在他的手心,说:“迩迩,你忘记了。”
“忘记什么。”路迩听不懂。
江烬就告诉他:“我说过,就算你说不要……”
我也会给你。
路迩不用他说完,就猜到了接下来的事。他猛地将眼睛一闭,嘴巴也咬紧。
这次他死活都不会再让江烬主导一切。
但是,江烬这次亲的不是他的嘴巴。
江烬吻的是他的下巴,他的脖子,他小巧的喉结,他凌利的锁骨。
不知不觉间,路迩觉得自己衣服被轻轻撩起。再之后,那双放肆又可恶的薄唇从新的地方开始攻掠。路迩薄而柔软的腰细密地颤。最后的吻印在路迩心口的位置。
伴随着他心跳的加快,胸腔微微震动,江烬温热地辗转在他最脆弱的地方。
路迩浑身没了力气,只能轻轻呜咽一声,欲哭无泪用胳膊捂住自己的眼睛。
江烬一下慌了神,意识到自己过分了。
他停下了他作恶的行为,心疼地捧着路迩的脸哄他:“迩迩不哭,我什么都不做,也不亲你了,好不好?”
“……嗯。”路迩瘪着嘴,眼睫毛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水珠,他把脸埋进江烬的掌心。
江烬抱着他,轻轻抚摸路迩的后颈,让他一点点放松,轻声说:“对不起。”
但其实江烬不知道的是,路迩不是担心他做什么。
路迩只是觉得很可怕。
堂堂大魔王,就在两分钟以前遭遇了他人生中的第二次败北,并且是在同一个人类手里——
他刚才尾巴又出来了。
在他明明拥有魔力的时候-
第36章
路迩都不知道这一晚他是怎么睡着的。
人的大脑在受到一定程度的刺激后, 会突然晕乎乎的,好像什么都不太真实似的。当江烬把他塞进被窝后,他就很自然而然地闭上了眼。
迷迷糊糊中,他觉得江烬好像没有走, 手放在他的背后……
路迩又困又紧张, 心想,他会不会看到尾巴了呀?但随即又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记得自己早在第一时间, 就已经用魔力压制住了自己暴露的弱点。江烬刚刚一直都在和他说话, 应该不会注意到尾巴的变化。
而且这会儿,江烬的手也根本没有往下摸, 他就是放在路迩的背后,然后一下一下地拍打。
江烬在哄他睡觉。
幼稚的招数。
但路迩竟然好像真的更困了。
然后……就睡着了。毫无防备的。
再之后, 路迩是被一阵香味给叫醒的。
他睁开眼,太阳已经出来了。床头柜上放了一碗海鲜粥, 一碟小菜。以及一个看起来刚出烤箱不久的蛋挞。
奇怪。
路迩从被窝里伸出手, 先把小蛋挞解决。一边吃还一边纳闷:
自从江烬说他通过了联盟的最终考核开始, 他接的个人任务越来越多,时间也特别紧迫。现在最晚六点就要出门,先去忙一下自己的工作,再赶去学校上课。
而路迩则一般睡到九点才会醒,然后一个魔力泡泡搞定所有事情, 吃掉江烬给他准备的早餐,再瞬移两分钟去到餐吧。
他们两个起床的时间不同,出门的时间不同, 所以江烬已经很久没有给路迩做这种热菜了,他怕放久了凉掉, 路迩挑剔不肯吃,因此一般都选择三明治或面包之类。
路迩吃掉了蛋挞,捧起粥——今天怎么回事?
海鲜粥可不是一般的粥,熬起来麻烦得很。江烬要给他弄这么一碗,起码要花一个多小时呢。
他今天不忙吗?
路迩吸溜了两口,一股子鲜香美味,吃得他心满意足,对于昨晚的事情好像也没那么气了……哦,他好像本来就不生气哇。
吸溜。
又是一口。
算了,看在粥的份上。
吃得饱饱的以后,路迩对早起也没那么排斥了,直接跳下床,习惯性地打着赤脚,结果余光就看到脚边有一双棉拖鞋。
兔子耳朵的。
嗯?
路迩低头一看,好像和他身上穿的这件帽衫的兔子有点像呢。
他买这个衣服的时候……难道顺手牵羊地带回来了一双拖鞋?
不不不,路迩虽然觉得这世上的一切东西魔王都可以想拿就拿,但现在他兜里揣着江烬给的零花钱,已经很久没有乱拿了呀。
这时,客厅里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路迩的卧室距离客厅还有一段距离,但他耳力好,听得一清二楚。江烬在打电话。
“知道,原陆湾那边已经在收尾。”
“嗯,恒州的救援是我接的。”
“空袭事件也是我在跟进。”
“现在不行,学校下午有课,我只能尽量赶在五点前到渝市参加会议,并且在九点以前,我需要回到沣城。”
“其他的事见面再说,先挂了。”说到这儿,江烬顿了顿,补充道,“以后除了紧急情况,早上九点以前请不要给我安排工作。”
电话应该是挂断了,江烬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却响起了逐渐靠近这边的脚步声
江烬走到了路迩的卧室门口。
路迩脑子里莫名地就响起了江烬昨晚的那句“喜欢接吻吗”。
他的脚趾头不自觉地翘了一下,然后悄悄退后几步,重新缩进被窝里。假装在睡。
他知道江烬一直以来都非常懂礼貌,有素质,而且识时务,是个十足的三好青年。只要他敲门没有回应,发现路迩还在睡觉,肯定就不会找路迩说话了。
路迩就这么等啊等,等了好久,可是都没有听到敲门声,也没有听到江烬喊他的名字。
难道江烬只是路过?
也是有可能的,洗衣房就在卧室转角的地方,江烬没准儿是去洗衣服呢。
路迩刚松了口气,就听见开门的声音。
“……”
路迩再次心慌起来。
他怎么直接进来了?!
路迩觉得江烬变了。
以前江烬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他今天敢悄悄开自己的房门,明天岂不是就要毁灭世界了?
毕竟是大反派啊,骨子里可是很凶残的。
路迩躲在被子里,紧紧闭着眼睛,坚决不让江烬发现他醒了。
没多会儿,江烬走到了他的床头。
路迩的手指下意识地攒紧了被子。
他他他靠这么近,他要干什么?
舌尖似乎还残留着昨夜被江烬吻到发麻的感觉,路迩心脏扑通扑通。
江烬已经在他的床头站了三秒钟了!
他是不是打算趁本大魔王不注意,做什么丧尽天良穷凶极恶人神共愤无耻下流的事情?
路迩悄咪咪用魔力给自己清洁了一下嘴巴。
保持了一个清新的状态。
他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待会儿痛骂江烬的时候可以口吐芬芳。
但是大约过了一分钟以后,江烬却什么都没做地出去了。
嗯?
路迩有些莫名其妙。
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对着已经关上的卧室门,懵懵地揉了揉眼睛。
真的走了呀,那江烬刚才干嘛来的?
路迩一转头,目光落在干净的床头柜上。悟了。
江烬是进来收拾早餐剩下的碗。
他把它们端出去了。
路迩:“……”
他好像发现了。
变的人根本不是江烬,是他自己-
餐吧在不久后,迎来了开业一百天纪念日。
今晚沣城行动小组将全员到齐,庆祝这个盛大的日子——他们的店开业三个月了,一共只接待了不到二十个顾客,简直就是惊天动地的胜利!
现在店里人还没到齐,暂时只有三个人。
音箱放着优雅的爵士乐,司步口齿不清地一边跟唱一边拖地。他完全沉浸在假扮餐厅服务员的乐趣中了。
“老庄,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于裴清靠在吧台旁,给自己调了一杯p.orn star martini,由于百香果放太多酸得打了个激灵,又道,“最近路迩好像变黏人了。”
庄弘也参照网络上的鸡尾酒调配方法,给自己捣鼓了一杯盘尼西林,结果把糖浆拿错了,喝下去的瞬间脸色阴沉无比。
等他缓过来,才说:“不是黏人,是黏江烬。”
于裴清耸耸肩:“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他们虽然和路迩算不上很熟,但毕竟也前前后后认识了好几个月。
最初的路迩,虽然给人天真可爱的初印象,但相处下来,大家都能发现路迩的特别之处——他绝非是那种孩子气的人,他有主见有想法有实力,从没见他在什么事情上依赖过谁。
有时候反倒是他们手忙脚乱了,需要靠路迩来平复心情。
因为路迩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永远会以“我是大魔王我无所不能”的姿态站在众人面前。
他淡定从容优雅傲慢,绝不为任何事情感到害怕。
有一次,新闻里播报某地遭遇了持续半年的干旱,一滴雨未降。当地农民有条件的都走了,留下的基本上也放弃了希望,那片土地已经很难再滋养任何生命。
偏在这种节骨眼儿,那一大片地区竟又接连遭遇地震。灾难之下,全联盟各地都笼罩着一片沉重。
司步他们也觉得痛心,就连平日里很少对什么事情发表看法的江烬,也叹了气,并主动捐出了一笔救助款,希望可以帮到灾区。
然而这种无异于天塌下来的大事,对人类来说束手无策的毁灭性打击,到了路迩嘴里就成了:“哼,区区天灾。”
他当时看着江烬,颇为自信地说,“你想的话,王就让它结束。”
大家只当路迩在活跃气氛,便是陪他笑。
却不曾想,就在第二天,全世界都得到一条好消息:地震停止了,而且24小时没有再出现的迹象。
不仅如此,第三天,那片干旱已久的地区,下起了半年来的第一场雨。
紧接着,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原以为没有希望的土地,迎来了神赐的曙光。
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店里的大家都在欢呼。
当时路迩脸色有些疲惫,打了好几个哈欠,靠在江烬身上有气无力地说:“江烬,感谢王的恩泽吧。”他可是用所剩不多的魔力,又拯救了一次江烬的世界呢。
江烬当然感谢他了。
路迩那天晚上差点被江烬亲得昏过去。
他耗费了很多魔力,现在身体的力气小到几乎可以不计,只能晕乎乎地推开江烬,并强烈要求江烬不能再用这种方式感谢他了。
江烬的脸上露出了可怜的表情,对他说:“可是我拥有的很少。”
路迩一想,好像江烬确实也没办法给他别的感激。
江烬身上的信仰已经爆棚了,路迩现在的魔力都是以江烬的信仰在滋养。对路迩来说,救江烬的世界,也只是在回馈这位虔诚的信徒而已。
于是他放弃挣扎,说了句:“随你好了。”
然后不出所料的,又接受了江烬的一轮感谢。
路迩悄悄发了誓。
他再也不帮江烬拯救世界了,这个人真的烦死。
于裴清他们当然不知道路迩和江烬回家以后做了什么,但他们对于路迩的态度也在慢慢的改变。
一开始吧,他们总觉得路迩是个小孩,童言无忌。所以每当他犯中二病的时候,他们就老忍不住笑。
但时间久了,他们发现,路迩竟出奇的靠谱。他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更有说到做到的能力。虽然路迩常常拒绝人,但只要他答应了,似乎总能带来好结果。
现在,路迩的中二病都已经变成了众人心里的一颗定心丸。
好像只要路迩还在自称大魔王,那事情总不会糟糕到哪儿去。
大家还笑说,如果路迩真是大魔王,那他肯定是所有可怕的魔王里最可爱最善良的那一个。
路迩对此的回应是一个白眼,加一声看不起全世界的冷哼。
但话又说回来。
路迩从来没有表现出依赖他人的一面。
他的可爱,是一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天然气质,不是因为他真的撒娇卖萌。
可是这几天,路迩就很不一样。
于裴清明显感觉到,路迩在江烬面前变得爱撒娇了。而且路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最近总是捧着手机——
“江烬,你什么时候来店里?”
“江烬,今天的草莓好难吃。”
“江烬,你今早五点就出门了,去哪里啦?”
“江烬,原来秋天这么冷呀。”
“江烬,我想回家。”
以前路迩可不会这么频繁地给江烬打电话,更不会主动地问江烬去哪儿了在干嘛。
路迩的变化,让于裴清觉得,这俩孩子好事将近。
“他们相爱了吗?”庄弘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于裴清傻了一秒,然后噗嗤乐了出声:“‘相爱’这种词会不会太文艺了。”
庄弘对于措辞没那么严谨,他也不了解感情。
在他看来,路迩和江烬都这么好了,应该就是在相爱:“他们现在看起来,和之前不一样。”
于裴清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说:“不,路迩顶多就是喜欢江烬。”
庄弘露出了文盲的求知欲:“有区别?”
“区别大了去了。”于裴清跟他说,“好感和喜欢差一段距离,喜欢和爱又差一段距离。我想,起初路迩对江烬是有好感,但被江烬啵啵一下之后,突然开窍了,于是呢,就比好感更近了一步。但至于爱嘛,那就不好说了。”
“哦,那就是像爬山坡一样,一步一步来。”庄弘总结。
这时,司步把拖把一扔,发表意见:“感情可不是积少成多的东西。有时候,从0到1是一瞬间,从1到亿,也是一瞬间。”
于裴清赞同地吹了个口哨,并和司步击了一掌。
庄弘:“?”
于裴清:“让我们来期待一下,路迩对江烬的那个‘一瞬间’吧。”-
开业百日庆,在晚上十点终于正式开始。
只因为江烬白天离开了沣城,直到十点才匆匆赶了回来。他跑进店里的时候,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路迩从吧台瞬移到门口,只用了一秒。
他捧起江烬的脸,蹙着眉冷声问:“谁干的?”
江烬的右眼上方一指处,落下了一道深深的伤,说是皮开肉绽也不为过。血还从伤口处持续地往外冒。顺着他锋利的眉骨滑落至下巴,最终滴在路迩手上。
“没事。”江烬把路迩的手从自己脏污的脸上拿开,给他擦掉了掌心的血渍,笑道,“伤我的人现在已经被关在联盟监狱里,我只是受了皮外伤,不吃亏。”
“亏。”路迩说,“我要他死。”
说着,他就撸着袖子要冲出去,一副打算勇闯监狱算账的架势。
开什么玩笑。
江烬是他的信徒,身上扛着属于他的信仰。大魔王罩着的人,谁找死!
路迩还没走出大门,就被江烬拦腰一把捞了回来:“迩迩,我头晕。”
路迩赶紧转身帮他检查伤势,一看就更气了:“都能看到骨头了!”
他说着,就要帮江烬止血。
以路迩的魔力,治疗一个伤口算不了什么。但江烬按住了路迩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在之前,江烬就发现了,路迩的异能很复杂,他甚至还可以帮忙治疗。
但这个问题,江烬想过,最好不要被联盟发现。
联盟现在已经对路迩很感兴趣了,加上之前任务时,路迩还帮他们提供了信息,联盟现在觉得路迩不仅异能不错,恐怕背后的身世也耐人寻味。
所以他们多次询问江烬,能不能邀请路迩加入联盟。
江烬知道路迩的态度,所以一一推拒。
但如果路迩再展示出他的治疗能力,可想而知,联盟对路迩的重视恐怕会远超其他人,到时候也许连江烬都无法从中斡旋。
路迩最讨厌麻烦的事,江烬想避免那种情况的发生。
“你不疼啊?”路迩懂他的意思,但又实在忍不了。看着他满脑袋的血,气得很,“受这么重的伤,你就先去治疗呀,回来干什么?”
“回来吃饭。”江烬似乎一点都不在意那个伤,牵着路迩的手就要往餐桌去。
司步等人看着他,都是一脸哭笑不得:“江烬,你知不知道现在联盟特警局里的同事,都管你叫什么?”
江烬看他们一眼:“嗯?”
“说你是铁人。不怕痛不怕伤不怕累,最重要的是,接任务比谁都勤快。”
“是吗。”江烬淡淡一笑,没打算接这句话。
于裴清帮他拿来了急救箱,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外伤,止了血:“还好你身体素质够强,这种伤估计过个两三天能痊愈。”
司步:“但不管怎么说,下次这种特殊情况,还是提前告诉我们吧。”
江烬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向了一直沉默的路迩。
而路迩正盯着他,表情有些冷,有些凶。
江烬早知道自己肯定会被教训,他捂着伤口装可怜:“对不起,我错了。”
“江烬,我问你。”路迩却没有揪着他伤口的事情不放,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接那么多任务?”
这个问题其实从好久之前路迩就好奇,但因为他努力劝说自己:这是江烬自己的事。所以最后就没问。
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没想到江烬的答案出乎意料的简单:“为了钱。”
路迩:“……”
怎么说呢,这个答案听起来有点离谱。但路迩竟然觉得,可以理解。
江烬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寄人篱下。他虽然在养父母家过了一段短暂的优渥生活,但此后就一直生活在贫困潦倒中。
这两年,虽然住在大房子,可是江烬这个死脑筋,既不肯许愿又不肯卖房,而且他还要兼顾伺候路迩,因此经济状况也并没有好转。直到加入联盟,他才稍稍可以算不缺钱。
所以路迩觉得,他想要一口气多挣一点,也不是不能理解。
路迩看着他,叹气:“都说了你可以找我要,我能给你变出很多钱。”
于裴清一惊:“呀,路小迩,这可不兴变啊!”
司步抬头对着店里的监控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江烬看着他们浮夸的动作,笑了,忽然低头在路迩耳边轻声说:“我努力挣钱,以后不管是1999的蛋糕,还是599的蛋糕,你就闭着眼睛买十个。”
路迩心头莫名的一跳。他都快忘了的事,谁知道江烬此刻提起。
搞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半晌,说了句:“十个哪够。”
江烬道:“那就一百个。”
路迩:“一千个。”
江烬:“……这。”
路迩逮住他的破绽:“承认吧,你挣钱根本不是为了我。”
江烬苦笑:“迩迩,吃那么多蛋糕,长虫牙怎么办?”
“看不起谁?”路迩一拍桌子,“我堂堂大魔王能长虫牙?”
大家一起哄他:“对啊,大魔王当然不可能长虫牙!谁说我们迩迩长虫牙,警告你啊,立刻道歉!”
江烬举起双手:“对不起,迩迩大魔王。”
路迩哼了哼,然后扑哧一声趴在桌上笑起来:“你们都有病。”
江烬说:“我反正有。”
于裴清:“我以前有。”
司步:“我好像有。”
庄弘:“我可以有”
叶涂:“我才没病。”
众人看向叶涂,一副“你小子怎么不合群”的表情。
叶涂被他们看得眼皮子直跳,最后说:“现在有了。”-
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大半夜了,路迩把江烬叫到沙发坐着,给他治疗。
他掌心的温度比江烬的身体要冷一点,这大概是因为江烬异能与火有关,所以整个人都比常人更烫。
路迩给他治愈了伤口,手就像被灼了一下,赶紧收了回来。
江烬看着他笑。路迩就说:“笑得好傻。”
江烬道:“我这样不帅?”
路迩惊:“你在说什么,年纪轻轻不要变得自恋。”
“好吧。”江烬挫败地弯下腰,将脑袋拱进路迩的怀里,脸在柔软的肚子蹭了蹭,“学校里很多人说我帅,我还以为是真的。”
“谁说你帅啦。”路迩被他这么蹭,下意识地绷紧了腰腹。
突然硬起来的腹肌差点把江烬逗笑。
江烬:“有些人。”
路迩:“有些人是哪些人?”
他是真的好奇。
在原著里,对于反派江烬的外貌描写,最多的就是“阴鸷”“邪狞”“凶狠”“一个阴森的眼神便让人感到犹如被冰刀凌迟”。
没写过江烬多帅,自然也没写过旁人对江烬的赞美。
以路迩自己的眼光来说,江烬肯定长得没有他好看,大魔王就是最完美的。
可是……
和别人比起来,江烬确实是好看的吧。
现在江烬不是反派了,眼里也没有什么邪狞阴鸷了,乍一看还是个阳光俊朗的大帅哥,被学校里的同学夸奖应该是正常的事。
“我老师说我帅。”江烬忽然道,“他说我长得很持家,很会过日子,能把身边的人照顾得很好。”
路迩仔仔细细听完,说:“你老师逻辑有问题。”
江烬:“?”
路迩:“长得帅和你很会照顾人有什么关系?”
江烬噎了一下,道:“也是。”
路迩:“但你确实很会照顾人,你老师眼光可以。”
“嗯。”江烬嘴角扬起,手臂环住路迩的腰。
江烬当然会照顾人,他这两年,靠着温柔体贴无微不至,把骄傲的大魔王都给伺候周到了,谁听了不夸一句厉害。
但路迩最近时不时会想一个问题。
他留在这里,是因为契约无法完成,所以等待江烬自然老去。
可是……
江烬又不是他,并不能长生不老。
江烬现在才十八、九岁,他迟早有一天会变成八、九十岁。
那时候,他还能照顾路迩吗?他都需要别人照顾了吧。
虽然供奉魔王是信徒的义务,但路迩觉得,等江烬老了还要伺候他,实在有点残忍。如果换成过去的契约对象,那路迩不会觉得不公平,因为那些人都从大魔王这儿获得了太多太多好处。
可是江烬不一样啊。
他迄今为止,货真价实拿到手的,也就只有一栋房子。
他却要因此一辈子给路迩当信徒,唯命是从。
路迩有些心软了。
他抵着下巴,看着睡在他怀里的江烬,伸手摸了摸他硬得扎手的短发,忽然问了句:“江烬,等以后你老了,很老很老,九十岁,一百岁,牙齿掉光,腿脚不利,到时候你还会给我买小蛋糕吗?”
紧接着,路迩震惊无比地发现,江烬的耳朵在那瞬间红了。
他从路迩怀里撑起身子,一双眼睛明亮得有些摄人。就那么直勾勾盯着路迩,有什么东西快要从澎湃汹涌的目光中奔腾而出,将路迩淹没。
路迩:“怎……怎么啦?”
江烬咽下一口急切的燥热,伸手捧住路迩的脸颊,柔声道:“会的,我会买给你。迩迩,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直到我死去。”-
第37章
不知道是不是路迩的错觉, 自从那天夜里他问了江烬那个问题以后,江烬好像越来越黏人了。
之所以怀疑是错觉,主要是因为,在那以前江烬其实也挺黏人的。只要他没有任务, 不上课, 江烬一定会待在路迩身边。
可是现在,路迩就是隐隐地感觉到, 江烬的情况比以前更夸张了。
江烬的黏人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坦然, 他会不遗余力想方设法地和路迩有肢体接触。
小到碰碰手指, 贴贴脸颊,肩靠着肩, 腿挨着腿。
大到……
大到他想要和路迩一起睡觉。
最开始江烬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路迩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他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房子这么大, 好几个卧室,好几张床, 你干什么要挤我。”
江烬当时抱着枕头, 在门口可怜巴巴地站了好几分钟, 最后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他又再接再厉地问路迩,并且毫无疑问又一次打道回府。
等到这样连续问了一周,路迩被他问多了,忽然有点不知道这件事儿究竟有什么好拒绝的, 反正这张床也挺大的……于是就答应了。
同床共枕几晚后,路迩发现,和江烬在一起睡觉的好处很多。
首先江烬身上暖暖的, 而近来正好降温。
路迩一到夜里就容易手脚冰凉,需要持续性地用魔力给自己维持体温。但有了江烬, 他就可以节省这部分的魔力,安安心心缩在江烬怀里取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开空调。
但是江烬真的好暖和呀。
还有一个好处是,有江烬在旁边,路迩就不会踢被子。
也就避免了他偶尔会在大半夜醒来,弯腰在地上捡被子的狼狈。
而路迩觉得最大的一个好处是,他终于可以完成“赢一把就睡”的承诺了。
以前睡前他总是要玩一会儿斗地主,但不知道是路迩真的技不如人,还是他这个号手气欠佳,总之赢的场次少之又少。他时常把欢乐豆输得一干二净,抱着满肚子的气入睡。
但是这几天他都在赢!
也不是江烬在旁边帮他出谋划策赢的,就只是江烬从身后抱着他,大一号的手掌捧着路迩的手,就像那次抽卡一样,以这种方式把好运传给他。
于是路迩总能获得一副好牌,再也不怕输得生气了。
不过一起睡也不是没有坏处的。
有好几次,路迩在梦里就觉得喘不过气,醒来才发现江烬的胳膊将他箍得太紧。江烬恨不能把他整个人裹起来,连腿也将他压住。
路迩为此,把江烬赶出去了几次,但因为江烬的道歉来的总是很快,而且情真意切,脸上又惯会露出那种委屈的表情,就好像不让他上床睡觉比杀了他还严重。最终路迩又只能把他叫回来。
就这么不知不觉间,每天晚上和江烬一起钻进被窝,好像成了一件很寻常的事。
十二月底的时候,联盟特警局给所有异能者发放了年终奖——根据这一年来所有人的任务出勤率以及完成度,最低可以拿个几万元添个彩头,最高到手能有大几百万,馋哭一众懒惰的异能特警。
而江烬,就是那个拿走最高奖金的异能者。
这事儿不仅是一众异能者震惊,就连每天跟他同吃同睡的路迩也很惊讶。
因为江烬才加入联盟半年不到,可是他任务的出勤率是最高的,而且无论是效率还是完成度都是最佳。他的业绩在所有人当中实至名归地稳坐第一。
路迩掰着手指头算,最后得出结论:“江烬,你三个月完成了103个任务啊。”
疯了吧,排在第二名的异能者整整一年才做了50个任务!
对此,江烬的回答是:“是109个任务,还有6个正在收尾,预计一月底完成,所以算在了明年。”
路迩:“……哇。”
他真的很惊讶于江烬的行动力。
说要赚钱,那可不是嘴巴上过瘾,而是实打实地拿出了结果。从一贫如洗到钱包鼓鼓,江烬只花了几个月的时间。
虽然路迩觉得有钱没钱,好像对他的生活没有特别大的改变,因为江烬就算很穷的时候,也没有怠慢过他。
但他还是很为江烬感到骄傲。
当然不是因为江烬拿了很多钱回来,更重要的是,江烬在路迩的帮助、和他自身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完全摆脱反派设定!
江烬如今已经彻彻底底成为了正义的一方。他不会再厌世也不会再反社会,他可是联盟政府最看好的优秀员工,这三个月以来,他做的所有任务,都是在维护世界和平以及促进社会和谐。
这难道不值得魔王大人的由衷夸赞吗?
所以,那天晚上,路迩主动亲了一下江烬。
以兹鼓励。
聪明的大魔王总是知道人类目光里暗藏着什么欲望的,他确定江烬一定会喜欢这个“奖励”——在亲江烬以前,路迩这么自信。
可是他用嘴巴轻轻碰了江烬的嘴巴一下之后,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热烈激动的反应。
江烬的脸崩得冷冷沉沉,不仅不抓着他吻回来,反而还往后退了半米,然后在怀里抱了个抱枕,以此来隔绝和路迩之间的距离。
路迩当时都懵了。
他觉得不应该呀,平时江烬逮到机会亲一亲他,都能高兴好久。今天被路迩主动亲了一口,居然这么冷漠。
路迩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该不会是腻了吧!
开什么玩笑。
许下“求你爱我”这种贪婪的愿望的人是江烬,把魔王大人一不小心留在这个世界的人是江烬,先亲路迩的人是江烬,说要永远给路迩买小蛋糕的人是江烬!
如果江烬敢说他腻了……
路迩越想越觉得气不过,他绝对不饶了江烬。
你敢腻一个试试。
于是他长腿一跨,骑坐在江烬大腿上——大魔王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禁锢对手的姿势,江烬无处可逃。
果然,江烬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当即就握住路迩的腰,把他“端”起来放到了一旁。
这导致路迩没能坐在他腿上,反而以一个过于端庄的姿势又重新坐回了沙发。
江烬撑着扶手想站起来,却被路迩一把按住肩膀。
路迩这次也不迈腿了,他用一副冷酷苛刻的表情看着江烬,直接伸手掐住江烬的脖子,虽然不怎么用力,但这个架势很是很足的。质问道:“江烬,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江烬愣住,然后猛咳了两声。
路迩感觉到江烬又想反抗,他就干脆用魔力把江烬定在了原地。
“你说话。”路迩威胁道,“不给出一个让王满意的答案,今晚你就在这里坐一夜。”
“迩迩……”江烬开了口,但他的脑袋却垂着,看不清表情。声音也显得很怪,“你想我什么反应?”
路迩说:“我亲你了,你不开心?”
江烬说:“我开心。”
路迩挑起他的下巴,仔细观察了江烬的表情:“一点看不出来。”
江烬认真地看着他:“我真的很开心,就是因为太开心,不知道应该给出什么表情。”
路迩:“借口,你刚才往后退了。”
江烬:“……没。”
路迩思考了半天,得出了一个他觉得比较靠谱的答案,说:“江烬,难道你不喜欢我主动亲你吗?”
也不是没有那种人——喜欢掌控一切,讨厌被动接受。
江烬每次亲他就很兴奋,从舌头到全身上下都恨不得用力,那种反应是做不了假的。
但现在的江烬,一副恨不得和路迩保持安全距离的模样,就像被路迩的吻吓到了。
虽然路迩觉得这样的反应太奇怪了,但如果江烬说是这个原因,他就勉强接受。
江烬却很着急地反驳了,他说:“我喜欢,迩迩,我喜欢你亲我,真的。”
那种急切的口吻,就像生怕以后路迩就不亲他了似的。
路迩看了他半天,被江烬一会儿一个样都给弄糊涂了。
他决定要亲自再验证一下。
“你说喜欢是吗?”路迩盯着他的眼睛,哼哼一笑,“那就给出喜欢的反应。”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他就忽然往江烬身上一扑,报复性地咬了一口江烬的嘴巴。还使坏地在江烬的下唇磨了磨牙。
江烬被他定住,动弹不得,但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出他身体的紧绷与不自在。
路迩心里冷笑:还说喜欢?要是不定住你,你肯定都把我推开了。
他撑起来,觉
得两人之间的那个抱枕碍事,就直接抽来扔掉。然后指着江烬的鼻子说:“你完啦,以后你别想亲……”
说到这儿,路迩闭了嘴。
他和江烬的表情多少都有一点僵硬。
几个月前的某一幕在此刻重演。
路迩默默从江烬的身上退开,然后把抱枕乖乖地放回到江烬身边,解开了江烬的定身魔力。他先倒打一耙,指责江烬:“你放肆了啊。”
江烬的尴尬已经被路迩的这一通恶人先告状给打消了,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把抱枕放到一边,虽然身体的反应暴露了,但江烬看到路迩试图偷看的表情,猜测他应该没有很生气。
江烬说:“我错了,迩迩。”
路迩快速眨了眨眼——明明刚才是他嫌弃江烬没反应,现在看到“反应”了,又觉得江烬放肆。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路迩显然没有想到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能引来这么大反应。
好吧。
看来江烬对他一点都不腻。
路迩不小心又瞥到一眼,莫名其妙地“哎”了一声,说:“你控制一下啊。”
这东西可不兴越来越有反应啊。
“我……”江烬真的快气笑了,他捂着脸耳根微微泛红,“算了。”
他说完,站起了身。
路迩问他:“你去哪里?”
江烬说:“洗澡。”
路迩“哦”了一声,然后看着江烬走进了浴室。
水声很快传出,恐怕连温度都还没上去,江烬就往身上浇。
路迩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
大魔王是见多识广的大魔王,对这些事情自然都是有很多阅历的。虽然都停留在理论概念。
路迩见过一些,即使在逃难途中自身难保,也要追求那一时爽快的疯子。也见过在高速发展的智能时代,为自己购买了全套服务型机器人,并且沉迷此道的宅男。
路迩还记得那个当上国王的乞丐,在坐上宝座的第二天就左拥右抱美女在怀,享受无与伦比的感官刺激。也记得精灵王国的公主,为了繁衍最优质的后代精灵,与三个的贵族精灵共同孕育子嗣。
每当那种时候,路迩就会躲得远远的,尽可能地不去看不去听。他不大喜欢过于赤,裸的一切。
路迩经手过各种各样的欲望,也见过各种各样为了满足自我而面目全非的低劣存在。他从来没有对此产生过兴趣。
大概是因为他看到的那些欲望,总是丑陋,粗鄙,肮脏。
他可以理解那些人拥有欲望,但他却觉得完全没有意义。
大魔王认为一切的贪婪野心,都是低等世界的低等生物才会有的思想。他就从来没有生出过那种心思。
可是……
路迩仔细想了想。
他好像不觉得江烬粗鄙,也不觉得江烬的吻肮脏,更不觉得江烬对他的信仰丑陋。
江烬有这样的欲望,没有让他觉得讨厌-
这晚,路迩先钻进了被窝。
他等江烬洗完澡回来,可是等了许久,江烬竟然没有进他的卧室。
路迩大概知道江烬为什么不来。他不敢。
可是路迩却失眠了。
他最近已经习惯了和江烬一起睡觉,被子里的温度是江烬带来的。现在少了个人,怎么都觉得凉飕飕的。
于是半夜两点,路迩踩着兔子耳朵的拖鞋,打开了江烬的房门。
巧的是,江烬也没睡。
不巧的是,江烬竟然光着上半身在做俯卧撑。
路迩站在门口:“?”
江烬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嘭的一下摔在地上,高挺的鼻子撞在地毯上,疼得到抽一口冷气。
“怎么还不睡?”江烬站起来,拿旁边的毛巾擦了一把脸。
路迩盯着他的上身,目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上。
由于才做完剧烈运动,江烬的身体有很明显的紧绷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充血而显得沟壑更加分明,浑身的汗随着他站起身来的瞬间,从脖子滑向了腰际,再顺着人鱼线藏入深处。
路迩眨了眨眼,猝不及防地捞起了自己的衣服。
江烬:“!”
他几乎瞬间偏过了头,脸色爆红,口齿不清,“怎、怎么了?”
路迩没理他,就是很认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肚皮。
魔王稍稍用力,均匀漂亮的腹肌线条露了出来。一放松,没了。再用力,又隐隐露出来,但线条始终只是线条,不能形成江烬那种块状的肌理。
魔王不爽。
他对江烬说:“你就是这样每天悄悄背着大家练腹肌吗?”
江烬:“……”
有点想笑,但又无奈,“不,我只是……睡不着。”
他拿起自己的衣服,套头上一穿,笼住了自己的身体。这才敢正视路迩。他问:“你呢?怎么也睡不着。”
路迩朝他走近,抓着江烬的衣摆,说了句:“我在等你啊。”
然后就把江烬的衣服撩了起来。
江烬一愣,下意识按住路迩的手,被路迩轻飘飘看了一眼,便松了力气,任由路迩将整个手掌贴在了他的腹肌上。他声音有些颤:“……迩迩,为什么?”
路迩的手没有章法地摸了摸江烬的身体,漫不经心地说:“你不知道啊。”
江烬抿着唇,摇摇头。
路迩撩起眼皮,目光带着他独有的可爱的傲慢,道:“洗澡有用吗?”
只有在这种时候,江烬才会意识到,路迩并不真正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
路迩有他的本事,总能在江烬意想不到的地方,忽然给他震撼一下子。
江烬因为极力地克制自己,不得已咬紧了牙关,没能回答路迩的这个问题。
路迩低头看了一眼,忽然笑了:“哎,又来了。”
江烬:“……”
毫不夸张地说,江烬觉得自己现在只是路迩手中的一只小白鼠。
路迩在用他做一场残忍的实验。
小白鼠已经给出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路迩却仍不放过他。
看着江烬的隐忍痛苦,路迩却笑着说:“放肆,谁让你有反应了?”
江烬目光暗下,缓了许久,只能哑声辩解:“我,控制不了。”
“人类就是无能。无法靠自己抵抗欲望,也无法靠自己消解痛苦。”路迩用指尖在江烬的腰侧轻轻划过,他道,“王绝不会任由自己被欲望掌控。”
“……”江烬的呼吸越来越重,他深深地看着路迩,忽然一把按住路迩的手腕,将他作弄自己的动作打断。
路迩讶然:“你要造反了,江烬。”
江烬喉结滚动,苦笑说:“我不敢的。”
路迩看着他把自己的手抓得那么紧,问:“那你现在是要做什么?”
“怎么掌控自己的欲望。”江烬的情绪暗涌在他那一双深邃黑暗的瞳孔中,他稍一用力,便将路迩拽到怀里,唇轻轻擦过路迩的耳边,道,
“王,你来教教我。”-
第38章
教他掌控欲望?
路迩听笑了:“这怎么教, 就算和你讲了你也学不会。你只是个人类呀。”
人类天生就是寻求本能的生物,与魔王这样超凡脱俗的存在,当然没有可比性。
路迩才不会傻到认为三言两语就可以教会江烬怎么无欲无求——而且,他本来也不是要让江烬摒弃欲望啊。
还好, 江烬是个懂道理的, 他也明白,这种事情空口白话根本没有意义。路迩就算和他说一晚上, 他也不可能变得清心寡欲。
所以江烬没有让路迩继续和他“讲道理”的意思。
“迩迩, 我学习能力还可以。”江烬道, “你示范一遍,我就会了。”
路迩脸上的笑意更深, 像是被这个胡言乱语的信徒给逗乐了,他说:“江烬,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江烬说:“知道。”
路迩叹气,以为江烬没明白:“可是我没办法给你示范呢。”
“怎么没办法。”江烬说。
路迩觉得他在明知故问。
大魔王根本没有欲望, 也没有陷入和江烬一样尴尬的境地, 当然也就不需要费力气去掌控什么。
既然如此, 又怎么示范呢?
路迩就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江烬却说:“我觉得你可以。”
“那你就想错啦……”路迩话说到一半,忽然感觉到江烬的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他的腰,趁他不注意轻轻一捏。
路迩怕极了痒,又隐隐觉得这只手不安好心, 就下意识喊了声,“江烬!”
“嗯。”江烬应着,“叫我做什么, 迩迩?”
说着话,他的手依旧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反而在路迩试图推开他的时候,堂而皇之地勾住了路迩的衣角。
路迩一惊,双手按住江烬的胳膊:“你干嘛呀!”
江烬:“等你为我示范。”
路迩急了:“根本没有那种必要。”
江烬说:“有的,你不教我,我学不会。”
“可你现在在干什么?”路迩咬了咬嘴巴,感受着江烬慢慢向下探去的手,证据确凿地指控,“你叫我示范,那你……你摸什么。”
江烬顿了片刻,沉声答:“我想试试。”
路迩摸不着头脑:“试什么呀。”
“克制自己,忍耐欲望,不被掌控。”江烬轻声叫他,“迩迩……你做得到吗?”
“……”
魔王大人身体一僵,忽觉大难临头。
刚才他还在揶揄江烬的失态,现在状况突然就急转直下。
身处险境的人竟然变成了他。
江烬抱着他,身体的温度高到不可思议,与他皮肤接触的瞬间,烫得路迩想逃。
路迩的脑子里反复出现四个字:引火烧身。
准确的形容。
好好好。
江烬你跟我玩这套!
魔王大人岂能怕了你。
“我为什么做不到?”路迩咬牙切齿地说了五个字,“王,无所不能。”
江烬轻声一笑:“好。”
他的呼吸扫在路迩的后颈,痒得路迩头皮阵阵发麻。
直到那一刻,路迩仍旧觉得一切不过是江烬的多此一举。
大魔王根本不会有任何欲望。
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何须克制。
三分钟后。
路迩面色惨白,心如死灰,膝盖无力地一弯。
彼时,江烬正用毛巾擦掉手心里黏腻的热流,余光看见路迩要跌倒,便一把将他捞起来。
那三分钟里发生的事,路迩一辈子都不想提起。
他缩在江烬的怀里,眼眶里蓄满了愤怒的眼泪——路迩也不确定自己气的到底是江烬的所作所为,还是他居然只坚持了三分钟。
江烬看着他眼泪珠子滚了下来,心疼得不行,哄他:“迩迩,没事的,这个不是你的问题。”
“本来就不是我的问题。”路迩擦了一把眼泪,“说不定你连三分钟都没有。”
“嗯,我不如你。”江烬从善如流地认下这口锅,并说,“要亲自验证一下吗。”
“不要。”
路迩才不上他的当。
江烬将路迩小心翼翼放在床上,自己则虔诚恭敬地躬身撑在路迩腰两侧,看着他轻声说:“好,那就不要。”
他并没有那么贪心。
“江烬。”路迩过了最羞恼的那一阵,稍稍平复下来,忽然喊了他一声。
江烬:“嗯?”
路迩说:“……你真的不如我吗?”
看来还是很介意。
江烬有些失笑:“真的。”
虽然暂时没有办法验证,但江烬相信,如果是路迩……
他的目光扫过路迩纤细白净的手指,弯曲时微微泛红的指节。
他忍不住想象着路迩的手握住他时,因为紧张而不断失误的样子,想象路迩不知轻重地带给他疼痛或快乐,最后又骄傲地扬着自己的下巴说“感谢王的恩赐”。
如果是那样,江烬的情况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对于这些,江烬只能想象,他没那个胆子。
路迩听了他的话,也不知道信没信,忽然坐起来,抱住了自己的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就这么看着江烬。
然后新奇地说了句:“原来做这种事是这样的感觉呀。”
“你……”江烬说话太急,不小心咬了舌头,“以前从来没有?”
江烬有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蛋,正在教坏一个单纯无知的孩子——可事实上,对一个成年男性来讲,这种事应该还算常见。
就算路迩不像他一样,对近在咫尺的人抱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但从青春期到如今这样一段成长期,难道也没有过尝试的想法吗?
路迩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啊。”
江烬哑然。
路迩又说了一句:“我又不是你。”
江烬:“……抱歉。”
他现在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东西。
稍停片刻,江烬又问:“迩迩,那你讨厌么?”
路迩果断地点头:“讨厌!我真的很怕痒。”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烬有些无奈地笑了,“迩迩,你认为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路迩半靠在床头,看了江烬一眼,没说话。
江烬缓缓呼了一口气,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他忍不住便问了个蠢问题:“你认为,我想做什么?”
这次,路迩有所回应。他稍稍歪了脑袋,说:“重要吗。”
江烬身形一晃,张了张嘴,苦笑:“不重要。”
对,他想做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路迩不会允许他做的。
“重要的是……”
路迩忽然朝他凑近,长长的睫毛好像快要扇到江烬的眼睛。
紧接着,他用他最擅长的天真与冷酷糅杂的口吻说,“你敢吗?”
你想做的事情那么多,但你只能想想,不是吗?
看到江烬颤抖的瞳孔,路迩知道自己再一次占领了掌控一切的高地。
他得意地冲江烬挑了挑眉。
就在这时,江烬忽然伸出手去。
路迩看到他的动作,惊怔地往后一躲。
但身后就是床头,无路可退。
他刚才捏造出来的气场,瞬间又变成了软绵绵的控诉:“你又要干嘛呀……”
“我不做什么。”
江烬的指腹在路迩的眼角轻轻擦过。
那滴仍挂在路迩眼眶的水珠,暴露了他在不久前,在江烬这个人类手上再次败北的事实。
路迩的所有傲慢得意与来自大魔王的藐视众生,最终都随着江烬擦掉的那颗眼泪,在江烬的指尖化为乌有。
“你好烦啊。”路迩蹙着眉,不是很满意现在的状况。
江烬点头:“我知道。”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怪异。
路迩忽然想不起来,他今晚跑到江烬的房间本来是干什么的。
他现在身体累了,也有点困了。
可是他又觉得这个时候说出“江烬,我要和你一起睡”这句话实在是太有损大魔王的威严。
路迩想了想,决定不说。他要回去睡觉了。
“迩迩,你说得对。”
就在路迩要推开江烬下床的时候,江烬忽然附身而上,吻在他的嘴角,轻啄一口后,自省道,“我真的不敢。”
尽管他们现在亲密如一对爱人,但江烬仍在仰视他的神明,不敢造次。
路迩简直佩服他:“你亲了才说不敢。”
江烬:“接吻不算。”
路迩:“为什么?”
江烬的掌心兜住他的后脑勺,在吻下去以前,解释说:“是你自己说喜欢的。”
“唔……”路迩卸了力气,软在枕头上。
许久后,江烬才松开他的舌,滚烫的身体贴着路迩:“怎么办,我好像还是没有学会。”
“唔?”路迩脑子晕乎乎的。
江烬说:“再示范一次,可以吗?”
路迩刚要张嘴拒绝,就被江烬的唇堵住。
大魔王痛心疾首。
早知道今晚一个人睡觉,不来找江烬。
这样就不用给江烬这个领悟能力极差的人类,一连示范了好几次如何克制身体的反应。
关键还都以失败告终。
就很气-
还有两天就是跨年夜。
按理说,任何一家拥有营业执照的正经餐吧,都不会错过这样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各种各样的活动层出不穷
除了【迩来】餐吧。
起初司步也不是没想过办活动,主要是为了不引起顾客的怀疑,想要跟风。
可问题是,办活动就很有可能吸引来更多的顾客,而且跨年夜办了,那除夕办不办?除夕办了,那情人节办不办?如果这些都办了,那以后的逢年过节是不是也都得硬着头皮来?
于是两项权衡之下,他们决定挂出“暂停营业”的招牌,用的理由就是:新年新气象,本店将于12月30日起进行升级装修。明年见!
“承认吧,你们根本就只是想要找借口去过跨年夜而已。”司步一副把他们看透的模样。
不过大家也懒得对这个问题做过多的解释,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了。
只是……
于裴清悄悄指了一下吧台的路迩,说:“路迩今天有点怪呢。”
司步把字听错了,说:“乖?对对对,他今天穿得好乖。那么厚的白色绒毛外套,他走进店里的时候我以为来了个雪娃娃。”
于裴清叹气:“你长点耳朵行吗。”
司步反应过来,笑了笑:“哦,你说他有点奇怪啊。那是你没有看到江烬。”
于裴清来了兴趣:“江烬怎么了?”
“他俩昨晚肯定发生了点什么,今天江烬送他来店里,我走出去想打个招呼的,就看见江烬的脖子上有抓痕。”
于裴清面色一喜:“孩子们终于长大了!”
庄弘终于忍不住伸了只耳朵过来。
司步压低声音,又道:“不过我看他们之间的气氛,好像还差了那么点意思。”
于裴清眼珠子一转,自认为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他们俩根本就没时间进展啊。”
“你们想,白天江烬又要上课又要做任务,只有晚上才能回来。路迩又根本是个小呆瓜,不多给他点刺激,他还以为江烬跟他哥俩好呢。”
于裴清掰着手指头一算,道,“瞧瞧,都这么久了,他们俩甚至没有单独出去约会过,怎么进展?”
“哦!”司步眼睛一亮,“那之后找机会给他们俩放假。”
于裴清:“还用得着找机会?跨年夜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吗。”
老大哥们为了两个小年轻的情感问题,煞费苦心。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江烬成功接收到了他们的用心良苦。
跨年这一天,他没有任何工作安排。
下午三点的时候,江烬上完了最后一节课,准备离开教室。
结果被几个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江烬,这学期都快结束了,你一次社团活动都没参加过。今天是咱们社团今年最后一次聚餐,总得来了吧?”
江烬看着说话的这人,稍稍蹙了蹙眉。
老实说,他记不得这是谁。
不过江烬记得自己确实有个社团,但不是他心甘情愿加入的。
沣城大学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大一新生至少加入一个社团或进入学生会。
当然,这不是死规定,也可以选择不加入。
但江烬打听过了,不加入社团的人,会莫名其妙地很受导员的关注。导员们通常会以“既然这位同学没有社团活动那么今天就去XXX”为开头,然后就给那些没有社团活动的学生安排比社团更加麻烦且没有意义的杂事。
这也不能完全怪导员,沣城大学确实有太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做不完。
江烬记得刚开学一周的时候,有电视台来学校采访学生,导员就给他发了信息,让他务必前去接受采访,并让他提前交一份万字发言稿。江烬当即拒绝。
导员说:“你今天没课,为什么不去。”
在导员的面前,“不想”不是答案,他们总有办法让你不得不去。除非你不太想从沣城大学好好毕业。
所以江烬就用了大多数同学们会用的那个理由:“我有社团活动。”
导员虽然觉得电视台采访比社团活动有意义,但这毕竟是个理由,所以最后放过了江烬。
也因此,江烬加入那个社团的初衷,就是为了避免琐事。
他隐约还记得那应该是个比较悠闲的社团,平时也不怎么逼着江烬去参加各种活动。对此,江烬还是比较感激的。
但面前这人却说:“江烬,如果你今天不参加我们的聚餐,那我们只能把你从社团名单里划掉了。”
江烬想了想,从名单里划掉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点了头:“好。”
“……”对方可能没有想到他回答得这么果断,表情一度难看。
直到江烬离开,旁边的人才扯了扯他的袖子,说:“孟哥,算了吧,你难道没听到那些传言。干嘛为难人家。”
“我这哪里是为难他啊。”孟陶哭笑不得,“我就是想邀请他参加一下我们最后一场聚餐。江烬这家伙,他该不会都不知道我们是什么社团吧!”
“现在应该知道了,他刚才偷偷看了你的签到表来着。”
孟陶笑了会儿,又想起什么,问刚才说话那人:“你说听到什么传言?我怎么不知道。江烬咋了?”
说话的是社员梁思何,他神秘兮兮地说:“我们系有两个是江烬的高中同学,他们跟我说,江烬好像挺穷的,从来不参加任何花钱的活动。所以我一开始就让你别找他了,不然人家也尴尬,咱们也尴尬。”
孟陶不太喜欢背后说人家闲话,奈何这是江烬,一个刚进大学就被各个专业各个年级的学长学姐们热烈讨论过一番的风云人物。
就算孟陶不想碎嘴,旁边的人听到了,也难免忍不住说起来:“这年头的人能有多穷啊,我家楼下捡纸壳子卖的阿姨都戴上金手镯了呢。”
“但我听说江烬不是一般的穷,他以前高中的时候就连一百块的班费都要申请不交。”
“你们都没发现吗,江烬的衣服经常破破烂烂的……”
“这个我知道,有一次他导员问他衣服怎么破了,他说是上午的时候去兼职,不小心弄破了,没来得及换。”
“天啊……他大清早就出去打工!有点怜爱了。”
“你们这一说,我想起来了。之前听说有几个学姐好像对他挺有好感的,都决定要去找他要联系方式追他了。”
“啊,那她们知道江烬的情况吗?”
“我觉得应该没关系吧,你以为女生那么物质啊。人家就是看上江烬这个人了。”
“不是物质不物质,我是觉得,贫穷夫妻百事哀嘛。”
闲言碎语说到这里,孟陶心里陡然不痛快起来。
没有人知道,孟陶的姐姐孟悦就是那几个打算追江烬的学姐之一。
他本来还想借着今天的机会,好好观察一下江烬这个人,没想到听到这一茬。
不过孟陶倒是不在乎江烬穷不穷,他们家境还算不错,只要江烬是个上进的人,现在穷一点也没什么。
“我觉得江烬好可怜啊。明明长得又帅,成绩又好,可是家境拖了后腿。在跨年夜这样温馨热闹的日子,他也只能自己一个人过,谁知道他家里有没有暖气?孤零零又冷冰冰的,哇……”
孟陶:“……”
艹,好像真的有点可怜。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名单,最终还是没有把江烬给划掉。
万一以后江烬成了他姐夫呢-
孟陶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在一个奢侈品牌香水专柜遇到江烬。
今晚的跨年夜社团聚餐,孟陶来商场给社员们准备一些小礼物。他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所以就连这种节日也不吝于特地消费一番。
买香水不是他的计划,毕竟送社员的小礼物嘛,成本不至于拉得这么高。他之所以走到这儿,就是因为远远的就看见了江烬。
当他发现江烬站在柜台后,第一反应就是:江烬居然在这里打工吗?
还别说,气质挺符合的。
江烬身上有一种男大学生没有的成熟稳重,恰恰是这个品牌的男香主打的调性——深沉低调而魅力无限。
孟陶决定给自己的社员、有可能成为自己姐夫的江烬,添一笔宝贵的销售订单。
他清了清嗓子,走到江烬身边,说:“江烬同学,你可以给我推荐一款,适合我的香水吗?”
江烬听到他的声音时,愣了一下,等看到孟陶的人时,又愣了一下。
最后,江烬说:“这里没有适合你的。”
来这里以前,江烬特地研究过不同的男士香水,他觉得孟陶……干脆就不太适合香水。
孟陶也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江烬,我可是来给你上业务的,我兜里有钱,你今天就算给我推个最贵的我也不说什么。”
江烬:“……”
看孟陶这么坚持,江烬垂眸,拿了一支香水递到他跟前。
孟陶这才舒坦了,接过来,拿试香条闻了闻,说:“真的还不错诶。”
江烬嗯了一声,没再理他,低头挑选自己要的那款。
孟陶又问:“你给我拿的这支,正装多少钱啊?”
“十二万。”江烬头也不抬说。
孟陶脚一软:“啊?!”
他赶紧把试用装原封不动放回去。
看江烬往旁边走,他又跟上去,说:“江烬,你也太不客气了。虽然我真的很想帮你,但是……十二万是为了宰冤大头吧。”
江烬奇怪地看他一眼:“帮我?”
孟陶心里一惊,想,他说错话了。
江烬这种人,恐怕自尊心极强。他怎么能这样说呢?别到时候忙没帮上,反而惹得人家不痛快。
“不是不是,我是说,我很想你帮我挑一支。”
江烬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他深深看了孟陶一眼,往后退了半步。
孟陶:“……我直男!”
江烬收回目光,道:“我也是第一次看香水。”
“你们上岗前不做培训吗?”孟陶问他。
江烬幽幽转头:“上岗?”
好吧,他知道孟陶在想什么了。
江烬失笑地摇了摇头,本来懒得解释,但孟陶这么缠着他,有些烦人,便说了句:“我来买香水,不是卖。”
“……哦。”孟陶耸耸肩,只当江烬是不好意思承认,便说,“那你想买哪个?”
江烬没再理会他,兀自选了一支,正待要去结账,忽然接到了路迩的电话。
江烬放下香水,匆忙走出去接起电话。
路迩不是很高兴地说:“江烬,司步他们不让我吃小蛋糕。”
江烬听见他的声音,心里蓦的一软:“为什么?”
路迩:“他们说你晚上要带我吃好吃的。”
江烬:“对。”
路迩:“可是晚上是晚上,现在是下午呀。”
江烬笑说:“那就吃,不理他们。”
“他们把蛋糕藏起来了呀!”路迩急了,“我不知道在哪里。”
江烬陪他生气:“太过分了。”
路迩:“对啊,太过分了。”
江烬:“那怎么办?”
“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找你。”路迩的声音变小了,悄声说,“我们两个背着他们,自己吃。”
江烬脸上的笑容已经无法控制,嘴角高高扬起:“好,我们两个吃。”
江烬把自己所在的位置告诉了路迩,他不用去接。因为理论上来说,路迩瞬移比他开车要快得多。
挂了电话以后,江烬也没有再进去看香水。他本来是想趁晚上约会以前,把自己好好装点一番——毕竟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江烬很想把自己从上到下都精心打扮。可惜他实在不擅长。
他只是听说选到合适的男香,可以增强荷尔蒙。可是他把那些香水的各种成分都看了一遍,没有明白到底那一支才适合自己。
也许待会儿可以让路迩帮他挑-
孟陶跟着江烬出来的。
但他没有跟太紧,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打电话。
“我都跟你说了是真的,你要来就来,不来就算了。”孟陶对着电话那头的亲姐姐说,“别说当弟弟的不靠谱啊,我帮你盯一会儿。太晚了我就不管了。”
孟悦赶紧说:“好好好!你帮我盯住了,下个月老妈打钱的时候我给你分一半!”
“一半哪够,我要——”
“行!都行!把江烬给我盯住了啊!”
孟陶笑说:“你要是真有本事让江烬成了我姐夫,算你厉害。你都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呢。”
挂了电话以后,孟陶忽然觉得自己后背凉飕飕的。
他一转头,忽然窒息地张大了嘴巴,满眼惊艳:“哇靠,好……好漂亮的人……”
路迩就站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掉。
孟陶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他甚至不知道那个金发的美人是怎么消失的-
江烬只等了不到五分钟,路迩就出现了。
他穿着江烬给他买的雪白毛衣,戴着一条浅蓝色的围巾,整个人软绵绵白乎乎,像一个柔软的雪人。江烬最近给他买的衣服都是这种,保暖又可爱,完全看不见大魔王往日的威严模样。
路迩在距离他五十米的地方停止了瞬移,然后跑了过来。
江烬伸手接住他。
“慢点。”江烬抱住他的腰,摸了摸他的脸颊,“冻着了?”
路迩呼呼喘着气,小脸冰凉:“才十二月,怎么这么冷呀。”
路迩真的不喜欢冬天。
江烬牵着他的手把他带进商场,暖气袭来,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抱着江烬的胳膊,给他定下战略方向:“我查了,甜品店在五楼。冲!”
“好。”江烬忍不住又扬起嘴角,“冲。”
他们走向电梯的时候,路迩忽然一顿,悄悄凑到江烬耳边,说:“有人跟踪我们。”
江烬无奈地说:“我同学。”
路迩:“啊?他干嘛跟踪你。”
江烬:“不知道,不过,他好像以为我在这里卖香水。”
路迩听完以后,完全对那个跟踪他们的同学不感兴趣,反而凑到江烬的脖子边,仔细地嗅了嗅,然后蹙起眉。
江烬以前可没有这种癖好。
过去因为江烬打太多份工,身上难免沾染不同的味道——有时候在夜宵摊上沾了油烟,有时候搬运货物汗流浃背——回家路迩就嫌他,如果他不把自己洗到没有味道,路迩就坚决不和他说话。
所以江烬一直以来就有爱干净的习惯,干净到,甚至没有任何味道。
路迩喜欢江烬身上的寡淡和无味。
因为那样的话,他沾染的一切味道,都会是路迩给的。
但现在,他身上充满了试香时残留的气息。乱七八糟的。
路迩松开他的手,说:“我讨厌。”
江烬一怔,心里紧张起来:“不好闻?”
完了,他就说他看不懂香水。
选到路迩不喜欢的味道了。
路迩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脸色淡淡的。直到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江烬再次牵住了他的手。
“迩迩,对不起。”
路迩还是没说话。
这让江烬心里忽然七上八下。
他按下五层的按钮,等待电梯上行。心想,也许只有小蛋糕可以挽救他在路迩心中的形象了。
就在电梯门将要关上以前,路迩忽然抓住江烬的手,仰头在他的下巴处用力一咬,在江烬怔愣的反应中,他冷声说:“江烬,喜欢我身上的味道吗?”
江烬目光一暗,哑声道:“……喜欢。”他低头,在路迩鼻尖轻触,道,“迩迩好香。”
路迩淡淡说:“那就别沾上其他味道。”
“好。”江烬紧紧抱住路迩,闻着他身上那股令人着迷也动心的香味,放任自己沉迷于此。
金属门越关越严。
路迩忽然抬眸,透过电梯门合上以前那道两指宽的缝隙,他蓦的看向了电梯外睁着眼睛张望的孟陶。
那双淡漠而美丽的眼睛,忽然露出一抹傲慢的笑。
啪的一声。
金属门彻底合上。
孟陶手里的手机咔哒一下,掉在了地上-
第39章
一更
半小时后。
孟悦兴冲冲穿着一条漂亮的小洋裙, 踩着反季节高跟凉鞋冲进商场,在五楼一家奶茶店里找到了孟陶。
“哪儿呢哪儿呢?”
她拨弄了一下在车上临时卷的长发,问,“你姐夫在哪儿呢?”
孟陶喝了一口比粥还浓稠的奶茶, 面色深沉地给她指了指对面一家甜品店:“那儿。”
孟悦激动地看过去, 然后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当看到江烬把一颗看起来就很甜的草莓递到路迩嘴边时,孟悦捂住心口嗷一嗓子, 回头就给了孟陶后脑勺一巴掌。
啪的一下, 奶茶店的人都看了过来。
孟悦气得假睫毛都立起来了:“他有女朋友你不知道早告诉我?”
孟陶面无表情:“那不是他女朋友。”
孟悦的壮志差点又要熊熊燃烧, 就听见孟陶说:“那是男朋友。”
孟悦又是一巴掌给他抡了过去:“你缺心眼儿吧?明明看到江烬跟人约会,你还把我叫过来?”
孟陶:“不能我一个人痛苦。”
孟悦:“你痛苦个屁, 你姐在十秒钟以前失恋了!”
孟陶:“我在半小时以前失恋了。”
孟悦:“?”
孟陶狂吸一口奶茶,蔫儿了吧唧地说:“你还记得我刚给你打完电话之后, 告诉你我看见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人吗。”
孟悦:“……”
孟陶:“是的没错,我看到的就是江烬的男朋友。我当时都差点一见钟情了, 结果下一秒就看到他扑进了江烬的怀抱。”
孟悦:“……”
她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吃了苍蝇来形容, “你丫什么时候弯的?”
孟陶:“在我发现世上还有这么漂亮的人之后, 我认为性取向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你根本就是看上了人家的脸。”孟悦翻白眼。
孟陶也翻了一个:“你看上的难道不是江烬的脸?”
场面一度尴尬。
姐弟俩在同一天,一起失去了见色起意的对象。
孟悦把怒火通通撒到缺心眼儿的弟弟身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江烬在你的社团整整一学期,你居然都没有找到机会和他搭上话。你就说,我要你这个弟弟有何用?”
孟陶也气,他完全弄不明白:“可是姐, 你喜欢江烬也就算了,反正你一个月就换一个暗恋对象……可是那个大美人为什么也看得上江烬?江烬那么穷,他连玫瑰都送不起吧……哎呀痛!”
“虽然我觉得你的说法很有问题, 一个人的家境不能成为他是否优秀的评判依据。但是……”孟悦拧着孟陶的耳朵说,“但是我也觉得他俩不一定合适。”
“你看看, 那个大美……小帅哥,浑身上下透着股金贵,应该是娇生惯养的家庭长大的小少爷。再看看江烬,典型的从底层慢慢奋斗的穷小子。这种CP,放到别的小说里要么BE,要么都得撒好一大盆狗血再来个十年后破镜重圆。”
孟陶听得云里雾里:“啊?你要表达什么?”
孟悦嘿嘿一笑:“我就是想说,小少爷娇气,你正好可以花很多很多心思和钱把人家捧着。而江烬太落迫,又正适合我这样的花心大萝……我这样的成熟姐姐给他经济上的帮助。”
“哇姐,你简直像个电视剧里的恶毒女配。”孟陶惊恐道,“你想让我和你一起棒打鸳鸯。”
孟悦嘁了一声:“我要是恶毒女配你就是炮灰,专门用来被人家打脸的那种。唉,他俩要走了,快!”
“你搞真的啊?”
“啧,来都来了!”
孟陶心里觉得他姐在开玩笑,因为孟悦不是那种为了一个男人就搞得自己没道德的人。
但他也有点好奇,江烬和那个大美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欲拒还迎地跟了上去-
吃完甜品后,路迩的心情终于有了好转。
但他们的约会提前了,而江烬预约的餐厅还没有到时间。
路迩不怕无聊,反正每次和江烬待在一起,好像也无聊不到哪里去。所以他就由着江烬把他牵来牵去。
他们站在了人满为患的电影院前。
路迩眼睛左看右看,最后看向了爆米花。
江烬在他发号施令以前,就买好了电影票和小吃,递到路迩面前。
路迩捧着爆米花吃得高兴了,于是就不去计较,江烬没有和他商量就自己选了电影。
【约会必做的100件事】
1.看一场恐怖电影,等待你身旁的她/他因为害怕而钻进你的怀里。
……
此时,影厅里突然爆发了一阵观众的尖叫。
大荧幕正好切到了一张血腥又惊悚的鬼脸,在场不分男女老少都被吓得够呛。
江烬稍稍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路迩。
路迩面色平静得好像在看一部无聊的纪录片。
他咔哧咔哧咬着爆米花,余光也看向江烬:“唔?”
江烬默默地借着电影大屏幕晦暗的光,在这张于裴清为他量身定制的【约会指南】上,把第一条划了个X。
然后他收起纸笔,靠到路迩身上,低声说:“迩迩,我好怕。”
“装模作样。”路迩心想,你上个月一个人干翻一整只武装恐怖.分子的时候怎么不说怕,“我揍你啊。”
江烬只是笑,手却不松。
电影后半场又爆发了好几次观众的尖叫。
每一次,江烬都用力抱住路迩,用只有路迩能听到的声音说:“迩迩,我真的好怕。”
路迩每次都说:“我真的真的真的要揍你啦。”
但最后也只是任由江烬往他怀里钻。
【约会必做】
2.带男/女朋友逛美食城,为ta解决掉吃不下的部分。
……
人头攒动的美食城。
江烬揽着路迩的肩,替他拨开重重人群。柔声说:“迩迩,吃不完的可以先给我。”
这样路迩就可以吃更多的小吃了。
然而路迩一口咬掉最后一颗章鱼小丸子,警惕地看着江烬:“想吃自己买呀,我是不会给你的。”
江烬哭笑不得:“迩迩,你……不撑?”
路迩已经一个人吃掉了一盒拇指生煎,一盒华夫饼,两块草莓泡芙,一个蛋卷冰淇淋,一碗章鱼小丸子,以及整整五个不同口味的蛋烘糕。
“不要以人类的胃口来衡量魔王的食欲。”路迩又去买了一杯炸酸奶,并说,“我永远不可能撑。”
魔王是不需要消化食物的,他吃东西就只是尝味道,吞进去,然后就嗖嗖几下化作几不可见的能量。
只要魔王魔力充沛,他完全可以不用进食,对一切食物都仅仅只在意它们的味道,而不需要它们提供营养。
简单说就是,不饿,但馋。
江烬失笑,趁着路迩去挑选他想要的棉花糖时,又掏出那张指南,在第二条上也划了个X。
再之后,江烬又带着路迩完成了包括【抓娃娃机】【射箭馆】等一系列约会必做。
然而情况都与于裴清告诉他的截然不同。
拿娃娃机来说。
路迩对那些琳琅满目的玩偶完全不感兴趣,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江烬喜欢,就表情凝重地陪江烬抓了一个。
拿到手的时候,路迩实在忍不住,就道:“江烬,你喜欢布娃娃的话,我给你变一个更好看的。丑娃娃我们就不要啦,好不好。”
江烬看着手里那个眼睛眉毛鼻子全部都歪掉的玩偶,心想,确实不大可爱。但他说:“我想留作纪念。”这是路迩帮他抓的。
不过射箭馆就更是令江烬头大了。
于裴清说,路迩一看就很少玩这种运动。他手臂纤细,大概没什么力量,射箭肯定会稍显不足。
如果到时候射箭的弓拿不稳,江烬就可以站到他身后,以一种温柔而暧昧的姿势帮助路迩射中靶心。
虽然江烬觉得这种事情太过刻意。
但架不住于裴清一直问他:“难道你不想从背后抱着迩迩吗?难道你不想看见迩迩射中靶心后开心地对你笑吗?”
江烬好想。
他是第一次约会,不明白是不是别人约会也都要有这种小心机。反正他认了。
可是谁也不知道路迩那双纤细的手臂是怎么举起射箭馆里最重的那把弓的,谁也不知道路迩是怎么漫不经心连续把十只箭射穿靶心的。
更是没人知道,路迩如何在“一不小心”的情况下,把弓弦拉断了的。
江烬默默地支付了一笔赔偿金。
虽然老板一直在道歉说不用,并合理地认为,可能是前面几个练拳击的顾客把弓给拉坏了,路迩只是运气不好拿到了已经快要坏掉的弓——因为路迩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那么大力气的人。
老板说他们去找前面的顾客追责。
江烬拦下了他,道:“没事,我来就好。”
路迩抱着手臂在他后面小声喃喃:“人类的东西真是不堪一击。”
江烬笑着把他牵走,实在忍不住问了句:“迩迩,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怎么啦?”路迩哼了一声,“你不信啊。”
“我信。”江烬说着,深深看了他一眼,有个问题在嘴边,呼之欲出。
迩迩,如果你拥有可以拉坏一把弓的力气,为什么从来没有那样用力地把我推开?
这句话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江烬不想做一个扫兴的傻子。
最后他笑说:“迩迩,快天黑了,我们去吃饭?”
路迩一听吃饭,就想到于裴清说的,今晚江烬要带他吃好吃的。于是兴奋地问:“吃什么呀?”
“不在商场,是一家高空餐厅。”江烬带着他去停车场开车,“本市最高建筑,听说那里夜景不错。”
路迩坐进副驾驶,说了句:“你想看高空夜景,我带你飞上去呀。”
江烬说:“好,有空带我飞吧。”
自从上次集训后,路迩会飞的事情已经传遍了联盟内部所有异能者。
飞行是极其稀有的异能,除了路迩以外,还有两名可以飞的异能者,但他们的飞行能力要么限制高度,要么限制环境。
江烬也很好奇,路迩的飞行能力上限在哪里。
这个时间点路上正好有点堵车,他们在遇到第五个红绿灯的时候,路迩解了安全带,说:“我带你过去。”
江烬看他要去拉车门,伸手摁住了路迩:“车不能停在这里。”
“那我先过去。”路迩说,“反正只有一个路口了。”
“反正只有一个路口了。”江烬看着他,忽然附身过去替他再次系上了安全带,把人留在原处,又在路迩的眉心亲了一下,“陪我一会儿吧,迩迩。”
江烬从来不会对路迩提要求,他提出的都是请求。
但这一句话却难得带着些确定的口吻。
不知道是他不愿意被路迩拒绝,还是已经提前认定,路迩不会拒绝。
而路迩刚才那股等待的急躁,真的就突然平静下来。
他眨了眨眼,目视前方:“哦。”
看似满不在乎,但还是留了下来。
江烬心底那种确切的感觉越发蔓延。
为了不让自己失态,他收回目光,看着前方倒计时的红绿灯。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
此时,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一辆红色跑车里。
孟陶一言难尽地捂住自己的肚子:“这下好了,我的社员都已经开始吃火锅了,而我,堵死在这儿。好饿……”
孟悦的脸色也很悲伤:“刚才追着他俩吃了一路的狗粮,我饱了。”
孟陶:“都怪你,老姐,天天想一出是一出。”
“放屁,怪你好不好?”
孟悦瞪了他一眼。
“如果你在看到他俩抱在一起的时候,就给我发短信告诉我人家在约会,我直接就不来了。现在倒好,我头发是刚洗的,妆是刚化的,美瞳是日抛的,假睫毛是单簇的,你让我回家?我就是去天桥要饭都不回家!”
事实上,他们在江烬和路迩从射箭馆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棒打鸳鸯的想法。
无他。
这事儿真没什么可行性。
从电影院到美食城到射箭馆,一路上,江烬和路迩的相处看起来都是如此合衬,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像刚刚在一起的情侣,反而像是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一般,站在一起简直就像水融入水那么自然。
两姐弟油然而生一种念头:这两个人中间绝对无法再掺和别的人。
而他们俩姐弟的优势,看起来就是小有钱财,家里做着还不错的生意,不愁吃穿,零花钱远远高于别的大学生。
以同龄人谈恋爱的标准来说,他们可以轻松满足对象物质上的需求。
可是当他们看到路迩拉坏了那把价值十万元的弓,而江烬眼都不眨地帮他赔了钱以后,他们就觉得自己的优势好像也没有特别优。
孟陶当时就指着一面反光玻璃问孟悦:“姐,你说咱俩往那儿一站,他俩凭什么分手然后选我们呢?腰上缠着信用卡吗?可是我一个月的零花钱可赔不起那把弓啊。”
顿了顿,他又补充,“赔得起我也舍不得。”
孟悦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于是姐弟俩垂头丧气地下了楼——其实也没有那么丧气,他们跟着江烬路迩的目的,更多的还是好奇。真让他们做什么,恐怕一个比一个怂。
只是他们醒悟得太不巧了。
这个时间点正好是堵车高峰。他们已经在路口堵了很久。
“要不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停吧,那儿一整栋楼里都是各种餐厅,反正我今天也去不了聚餐了,咱俩将就一下。”孟陶拿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位置。
孟悦无所谓地说:“今天的一切倒霉都是因为你的不诚实,你请客。”
孟陶翻了个白眼:“知道了。”
孟陶连打了好几家的预约电话,都已经满座。
尤其是楼顶那家高空餐厅。它太出名了,拥有全沣城最高的露天花园,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所以预约都已经排到下个月。
好在与高空餐厅同层还新开了一家私房菜,因为刚开业不久,名气不够大,竟然还有不少包厢留着。
孟陶赶紧定下。
又堵了二十几分钟后,他们终于过了那个路口,孟悦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两姐弟就上了楼。
而不久后,江烬也把车停好了。
他和路迩一起走进电梯。
在按下顶层的按钮时,路迩忽然摁住了他的手,蹙了蹙眉。
江烬:“怎么了?”
路迩抬头望了一下电梯轿厢四周,目光冷下,对江烬说:“有味道。”
江烬闻不到所谓的味道,他只能用眼睛看,但电梯里看不出异样,他便以为是路迩嫌电梯不干净:“要换旁边那部吗?”
路迩摇摇头,垂眸感知了一下味道的来源,道:“应该是刚才乘坐电梯的人。”
这种说法可以有很多种理解方式。
比如刚才乘坐电梯的人身上有异味。
但路迩下一句话说的却是:“江烬,你可以给司步他们打电话了。”
江烬敛了眉,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这里有异能者。而且,不是联盟的人。
路迩看着他,说了一个更坏的消息:“这个家伙好像没有打算隐藏自己的力量。如果不快点抓到他,说不定很快……你们异能者的秘密就要暴露了。”-
第40章
二更
江烬表情严肃起来, 他掏出了手机,和司步他们取得了联系。
遇到联盟以外的异能者,对江烬来说并不值得担忧。
因为迄今为止,暂时还没有遇到过可以在他手上讨到便宜的人。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 全社会的普通人对于异能者没有认知。
这是一个秘密, 是为了联盟为了维.稳而不得已要隐瞒的真相。
异能者现在虽然是少数,但他们的力量相较于一般人而言, 实在太强大了。
没有人敢保证, 当真相披露后, 这究竟会是一场新奇的狂欢,还是无限蔓延的恐慌。
总而言之, 一定要阻止那个人将自己的力量暴露在人群。
有那么一瞬间,江烬很想直接冲上去把那人抓住, 然后扔进某个厕所隔间关上几个小时——先让他和路迩把这一场初次的约会圆满完成,再工作。
江烬今天特意推掉了所有事情, 只是为了和路迩约会。他已经让餐厅安排了送蛋糕和玫瑰花的环节, 并且昨晚还打了一夜的腹稿, 默背今天要对路迩说的话。
所以为什么非得是今天。
江烬拳头硬了。
十分钟后,他们终于是上了顶楼。
却不是为了吃饭。
路迩感知到那个异能者在这一层,不过由于路迩现在的魔力不是最鼎盛期,因此对于这个世界的感知还是雾里看花,只有个大概轮廓。
顶层有两家店, 左边是江烬预订的高空餐厅,它连通了天台,上面是一个绝佳的夜景用餐区。
江烬选的位置就是那里。
可惜, 路迩告诉他,那个异能者去了右边。
一家看起来冷清幽闭的私房菜小馆。
这种私房馆, 本来就讲究隐秘性和环境的清静。
因此很难判断它究竟是没有生意,还是隔音效果太好,以至于一点声音都没有。
就在他们打算混进去找人的时候,安静的私房菜馆里忽然传出了有人的尖叫。
但尖叫声却在0.5秒后戛然而止。
一种恐怖的寂静。
江烬目光一凛,将路迩往身后一带,说:“迩迩,等我。我很快回来。”
路迩想说,这种事情交给大魔王,只需要动动手指就搞定。
可是他最终却站在原地没动,说:“好哦。”
江烬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
看着他的背影,路迩缓慢地眨了眨眼,忽然感慨起来——
他亲眼看着江烬成长起来的,从一个倒在肮脏的巷子里浑身是伤等待被解救的少年,变成了现在被联盟政府委以重任,可以解救他人的英雄。
路迩没有兴趣做一个保护欲旺盛的家长,而且他也知道,江烬不需要被保护。
江烬正处在想要好好展示自己力量的阶段呢-
“姐……姐,我要死了……”
孟陶的整片后背被血浸透了,看上去十分惨烈。他的脸色苍白得像是失血过多,疼痛过度,但竟然忍住了没有叫。
孟悦满头的汗,扶住了他,急得冒火:“少说两句你能多活几年!”
包厢的地面,墙壁,全是血。分不清是谁的。
被浓稠的血浸泡着的,还有一片片古怪的羽毛。
在一具不确定是尸体还是暂时晕过去的人身前,有个男人正在穿戴自己的黑色大衣。
等把腰带系好,他忽然抬起头,看向了孟陶和孟悦,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
两姐弟顿时窒息,相互抱着彼此,无法抑制地发抖。
要说倒霉,应该没人比他们更倒霉。
他们是和那个异能者一起上的电梯。
那人走进电梯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头戴一顶黑帽。帽檐压低,几乎完全挡住了脸。
当时孟陶小声跟孟悦吐槽说:“有点酷,好像电影里那种随时会拔枪的间谍。”
对方听见了他的话,轻轻一笑。
声音的尾音伴随着古怪的上扬。
孟陶按了楼层后,问那个男人:“你去哪一楼?”
对方说:“和你一样。”
孟陶还觉得挺巧:“你是去高空餐厅,还是去私房菜馆啊?”
谁知那个男人依然说:“和你一样。”
那时候,孟悦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她拉了孟陶一把,两姐弟稍稍和男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就在这时,对方突然朝他们伸出了手。
他没有像间谍那样拔枪,但却拿出了一个比枪更恐怖的东西。
他的袖口里伸出的不是手,而是长满羽毛的……爪子。
又或者不能完全称之为爪子,而是一种介于禽类和人类手掌之间的变异体。
爪子前段有长约十厘米的尖锐的指甲,轻轻一划就能割破人类的皮肤。
他的两只“手”一边扼住孟陶,一边扼住孟悦:“你们要去顶楼的餐厅?带上我一起。”
孟陶当时差点吓得晕过去,好在孟悦关键时刻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对黑衣男人说:“你这样抓着我们,都不用走出电梯,马上就会有安保人员过来。”
孟悦这句话只是为了帮自己和弟弟脱离困境。
却没想到,紧接着发生了一件她二十年人生里前所未见的恐怖事件——那个男人收回了“手”,但却脱掉了帽子。
他的脸……他的脸上竟然也长满了羽毛。
这简直就像电影里面才会出现的,变种人,或者鸟人。总之他长得非常恶心。
“……呕。”孟陶忍不住捂住了嘴。
孟悦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强忍着不适避开了视线。
“害怕?觉得我是怪物?”对方的声音刻薄尖锐,“每个人都觉得我是怪物,他们报警抓我,把我从我自己的家里赶出来,他们觉得我可怕,叫着喊着让我去医院。可我为什么要去医院?我没有病。这是上天给我的新生,我即将脱胎换骨!”
电梯缓缓上行,他仍在继续说:“像你们这样的人类,才会被进化抛弃……我的改变是一种恩赐!不要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我,你们应该崇拜我,应该羡慕我。你们才是落后种!”
他的声音拔高,像一种禽类的鸣叫,刺耳无比。
姐弟俩猛地捂住耳朵,他们浑身发抖,相互依靠在一起,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梦一样不敢相信。
遗憾的是,电梯一直上到顶层,都没有停。
这也是因为他们坐的这部是高层电梯,而此时已经在楼里用餐的人,都不会无缘无故中途往上。没有人按开他们的电梯,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去到了顶楼。
来到了那家私房菜小馆。
进入包厢的时候,引路的服务员还温馨提醒了他们:“客人,你们只预约了两个位置,如果要临时增加,那么餐位费可能需要加倍。”
孟悦用一种求救的眼神望着对方,可是对方误解了她的意思:“抱歉,因为本店不支持临时增加餐位的做法,所以对这种行为会有一些强制要求。如果您无法接受的话,我们可以……”
“别废话,进去。”男人急躁地打断了他,“要多少钱待会儿来拿。”
那服务员感觉出这人性格有点古怪,没再多纠缠,就带他们进去了。
到了包厢以后,他把孟陶孟悦扔在一旁,满屋子找什么。
最后怒火中烧地踹了一脚桌子:“操,这里没有窗户?!不是说有他妈什么露天花园吗!”
私房馆的包厢几乎是全封闭的,为了客人们的安全,用了新风系统而没有特地打通别的地方,窗户都是焊死的全景落地窗。
也是在这一刻,孟悦猜到了对方想做什么。
这个浑身羽毛的“鸟人”,大概是想从这座全沣城最高的建筑,跳下去。来试验他的新翅膀。
但其实她只猜对了一半。
他不用试验也知道自己可以飞,他之所以要选在今天,这个热闹非凡的跨年夜,从这里飞下去,只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见证他的这一刻——
他的新生,他的与众不同,他独一无二的上天恩赐。
可惜他走错了餐厅。
他的舞台本来应该在隔壁的高空花园,结果却走进了私房菜馆。在一个全封闭的包厢里,暴躁地踹桌子。
这里的餐厅破规矩都多,如果他没有预约,就会被拦在门口。可是今天是他最重要的日子,他要的是体面!是光明正大!
他要从容地走到这个城市的最高处,然后优雅地张开他被进化之神眷顾的翅膀,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中,翱翔于夜空。
孟悦和孟陶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恐惧中缓过了神,并且看懂了彼此心里的想法——这个人可能受了点刺激,行为冲动,或疯或傻。
无论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鸟人,但他的目的如果只是想证明自己能飞,而不伤及他们,那事情还不算太坏。
两姐弟悄悄松了口气。
这时,服务员来敲门了。
他们本以为是来请他们点菜,还没来得及出声应,门就打开了。
竟然是刚才那个引他们进来的服务生是带着安保人员来了。
孟悦以为他刚才没看出自己的求救信号,竟是小瞧了人家。服务员看出来了,并且把他们送进包厢后立刻就去叫了安保。
现在,门被打开,两个牛高马大的警卫带着电棍走了进来:“抱歉打扰了,为了我们顾客的人身安全,我们需要了解一下情况。”
他们站到黑衣人跟前,看对方打扮怪异,就询问孟悦和孟陶:“你们认识他吗?”
孟悦使劲摇头:“不认识!”
孟陶语速更快,抢过话头言简意赅地把电梯里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叔,你们赶紧抓住他!”
警卫立刻就要压制那个男人。
“呵。”
在这时,响起了一声讥讽的笑意。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风衣剥落,那人浑身上下都是古怪畸形的羽毛,在他躬身绷紧背部的一瞬间,羽管炸裂一般竖起来,无数羽毛纷飞。下一刻,两名警卫痛苦地倒在地上。
他们的身体被刀锋一样锐利的羽毛割伤,皮开肉绽,无数伤口的血四溅开来。连尖叫都来不及,就昏死过去。
服务员看到这一幕,竟是腿脚一软,跌坐在地,连跑都来不及。
他惊声尖叫,可只有片刻,就被无数羽毛裹在其中,他赶紧捂住口鼻,生怕将这些可怕又恶心的东西吞进喉咙。
棕褐色的羽毛像凌迟用的刀,将三个无辜的人就地行刑。他们彻底倒在地上。
孟悦终于忍不住吐了。
那些羽管沾着活人的血,飘到她面前,她胃里一阵反酸,呕了出来。
男人注意到她的反应,脸色阴沉,下一瞬,羽毛刺向了孟悦。
孟陶大喊了一声“姐”!然后扑到她身上。
就这样,孟陶的背也惨遭凌迟,血肉模糊。
但奇怪的是,身体遭到剧烈重创的瞬间,他居然是麻木的,没有以为的那么疼。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了,趴在孟悦身上,哭着说:“姐,早知道,我就和我的社员,去吃饭了……”
孟悦一看他哭,自己也冷静不了了,眼泪涌了出来:“对不起陶陶,都是姐的错。陶陶,你别怕,姐跟他拼了!”
孟悦把孟陶放到一边,一擦眼泪,抱着必死的决心,抡起地上一张凳子哇呀呀朝着那个鸟人冲过去。
孟陶趴在地上大哭不止。
他知道她姐这是自寻死路,但孟悦的性格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坐以待毙也是死,以卵击石也是死,她想帮孟陶出口气再死。
谁也没想到,那个鸟人还真被砸中了!
孟陶:“……靠。”
难道她姐也是个什么变种人?
孟悦:“靠?难道我也有什么超能力?!”
但下一刻,他们听见了江烬的声音。
“出去。”江烬的手正抓着那鸟人的羽毛,将他控制在原地。
“江烬?!”孟悦已经吃惊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瞬间热泪盈眶,有种被英雄救美的感觉,“江烬,你小心,他不是普通人,他的羽毛能攻击人!”
话音未落,那鸟人再次绷紧身体,刷啦啦,羽毛四散!
孟悦和江烬离他最近,眼看着就要被万羽穿心
孟陶嘶吼着:“老姐!!”
孟悦抱住脑袋往地上蹲去。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似乎躲掉了?
她闻到了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江烬再开口,实在没有太好的语气,冷声呵斥:“滚出去!”
孟悦睁开眼,看见了毫发无伤的江烬,又看见了正在对着自己的羽毛发呆的鸟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江烬和他们不一样。
那两个肌肉雄壮的警卫大叔,被羽毛割了一下就痛死过去。而江烬,就站在离鸟人那么近的地方,受了那么多伤,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孟悦冷静下来,立刻争分夺秒回去扶孟陶,把受了伤的弟弟搀着,一瘸一拐跑了出去。
中途那鸟人还想发动攻击,孟悦也不知道江烬是怎么办到的,总之羽毛没有伤到他们。他们成功地跑了出去。
跑出包厢,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报警。
孟悦掏出手机,正要拨打报警电话,就从旁边伸出一只手,夺走了她的手机。
孟悦一惊,抬头看向对方,瞬间哑声。
路迩抱着手臂倚在一旁,笑说:“这种时候不应该快跑吗。”
孟悦被他那一笑晃花了眼,脱口而出:“江烬还在里面,我们,不能丢下他。”
“我有的时候会看电视剧。”路迩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里面也有你这样的人呢。”
孟悦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他。
路迩道:“如果帮不上忙,那离开就是你们能做的最对的事。”
孟悦脸上一热:“我,我只是担心……”
路迩走到她跟前,忽然伸手,把她沾了血的发丝清理了一下,轻声说:“王没有怪你,但是,不要做多余的事。”
多余的事?
孟悦完全忽略了路迩自称“王”的事,她想:是说报警吗?可是,出了这种事,难道不应该报警吗?
在路迩幽深沉静的目光中,她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她好像下意识地臣服顺从了,无论眼前的人说的是什么,她都愿意答应:“我,我什么都不做。可是,江烬他可以吗?那个鸟人,好厉害,他用羽毛就可以杀人。”
路迩把手机还给她,笑说:“江烬比他厉害得多呢。”
孟悦这下是真的确信了,江烬果然不是普通人。
今晚发生的一切对她的冲击力太大,她好半天都缓不过来。神情恍惚地就要跟着路迩往外走。
“姐……姐……”孟陶在后面无力地咳了一声。
孟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弟弟忘了,她惊悚地回过头去,把孟陶搀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突然就觉得眼里只看得见路迩,谁也看不见了。
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实在太美,美得已经超出了认知范围,好像进入了某种不太真实的境界。孟悦一直盯着路迩看,然后就……
“你让我死这儿得了呗。”孟陶哭着说。
孟悦尴尬地笑了笑。
司步他们的支援来得很快。
其实只是作战的话,有江烬一个人就够了。但今晚的关键问题是,不能让异能者的秘密大规模暴露。
如果只有孟家姐弟和服务员他们几个人,那政府还可以给他们做一下思想工作。
但要是今晚在这栋楼里跨年的成千上百人,以及这栋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全都看到了,那事情就麻烦了。
所以司步他们的支援,主要是为了疏散人群。
他们用的说辞是有火情,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让所有人远离这栋楼。
这简直是个太好的理由。
因为江烬的异能是火,在作战时,他总会烧掉一些东西。刚好佐证了他们的说辞。
一开始很多人都不乐意,还有人想要偷偷留下来继续跨年。
直到不久后,顶层发生了一场爆炸——所有人都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随即便闻到一股浓烈的火焰燃烧的气味。
再之后,都不用警察疏散,那些本来不想走的人跑得比谁都快。
很快,整栋楼拉了警戒线,所有想要围观的群众都被赶出了隔离线之外。
路迩带着孟家姐弟到了楼下,警车给他们留了个位置。
孟悦看到警察,吓了一跳,偷偷跟路迩说:“我没有报警,真的不是我。”
路迩笑了笑:“我知道呢。”
司步拿着通讯器跑过来,看了一眼孟家姐弟,说:“先上车,我们叫来了柏落河,让她先给这个学生看看。”
孟悦扶着孟陶上了一辆治疗车,治疗的时候她被赶了出来,那些特警让她上警车,但她心里静不下来,就又走到路迩那边。
“迩迩,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司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路迩,确认他没有受伤。
路迩抬头看了一眼,百层高的大楼直冲云霄,一般人很难看到顶层光景。但路迩能看到,那上面似乎战况激烈。
他有些奇怪:“那个人打不过江烬,为什么还不结束。”
司步不知道他以什么判断对方打不过江烬,但还是解释了一句:“联盟最新的指令,留活口。那个人是难得一见的基因变异人,他和我们这些异能者有点不一样,所以能不杀就不杀。”
哦。
路迩懂了,所以江烬和他僵持这么久,不是为了杀对方,而是为了不杀对方。
麻烦。
“那个……”孟悦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身后,“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不知道现在问这个好不好,但是……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崩溃。
大概是三观受到了冲击,还没缓过来。
司步没有和她说得太详细,反正之后联盟会专门派人来给他们做工作。他只是简单告诉孟悦,那上面有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人,而江烬正在努力逮捕对方。
孟悦亲身经历过,所以现在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她只问了句:“那江烬不会有危险吗?怎么没有其他的超能力者上去帮忙?”
司步笑了笑:“小姑娘,不用担心江烬。他啊,很厉害的。”
孟悦的手指揪着衣服,半晌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来司步离开,这里就只剩了孟悦和路迩。孟悦心里实在太乱了,所以就忍不住找路迩说话。
孟悦:“你知道江烬有超能力吗?”
路迩依然望着那里:“知道啊。”
孟悦又问:“那你,你就这么容易接受了吗?”
“接受?”路迩好奇地看着她。
孟悦道:“他和我们不一样,那你,和他在一起会不会……”
会不会经常遇到这种危险?会不会觉得害怕?会不会有压力?
所有的话尽在不言中。
路迩噗嗤一声笑了。
孟悦赶紧解释:“我不是要挑拨离间的意思!你别误会,我只是,我真的太震惊了……现在脑子还嗡嗡的响,我老觉得下一秒醒来就发现这是一场梦。你不会有这种感觉吗?就是,听到超能力三个字的时候,就像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
路迩的唇角敛了,笑意也淡了。重复她的话:“不是一个世界。”
“对啊,我觉得只有在科幻电影里才会有超能力者……我忽然就觉得江烬好像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孟悦感慨说,“其实不瞒你说,我在今天以前,对江烬很有好感。但现在,我一下就觉得他离我好远。别说追了,我以后连看都不敢看他了。”
孟悦大概是真的很想找人说话,也不管对方是谁,一股脑地就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说了出来。说完才意识到面前的人是江烬的“男朋友”,然后赶紧道歉:“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抒发一下对这种事情的感想……如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靠近吧。”
然后她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该死的。
她真的是受到惊吓脑子痴呆了吧!
孟悦正想又一次道歉,就听见路迩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只要是王选中的人,无论他在哪个世界,无论离得有多远,王都会找到他。”
说到这,路迩忽然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说:“哎呀,到时间了。”
然后轻轻一跃,随即整个人飞了起来。
孟悦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没有看错吗?
她看见路迩像一片被风轻轻拂上天的雪,很快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飞向了遥远的天际。
司步和其他几个特警都在感慨:“没想到路迩可以飞这么高。”
孟悦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江烬觉得今天的自己无疑是失败的。
从一开始就哪里都不顺。
买香水的时候选不到合适的,被路迩闻到味道以后,嫌弃了他。
看电影挑到了路迩不感兴趣的影片,夹娃娃让路迩觉得无聊,射箭馆也让路迩败兴而去。就连最后的晚餐约会也告吹。
好不容易到了他最擅长的事情。
他以为他可以让路迩看看,他这些日子的进步——
他现在已经是独当一面的人物,是异能者圈子里让很多人觉得佩服的对象。他一个人能够做完别的行动小组一整年的任务,他擅长用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
他不再是那个两年前窝囊地蜷缩在阴暗角落里的少年。
他现在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身边的人。
偏偏最倒霉的结果出现了。
江烬也不是没想过速战速决,杀了对方,再假装自己只是失手。可那也不算本事,他终究不能让今晚圆满。
当他把这个鸟人翅膀上的最后一根羽毛拔掉以后,确认对方彻底没有了攻击性,才终于放了手。
他完成了任务。
但这实在浪费了他太多时间。
他不知不觉间和这个鸟人打到了高空餐厅的这个露天花园——这本该是他和路迩约会的地方。
俯瞰城市夜景,本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现在……
江烬看了一眼手机,还有不到半分钟,就是0点。
尽管他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还是来不及。
除非他现在跳下去,然后正好摔在路迩面前,否则,他精心准备的这一夜,将会以最乏味的方式结束于此。
上天从未眷顾过他,哪怕只是想要和路迩跨年这样一件小事。
江烬一脚踩在鸟人脑袋上。
对方呜呜直哭:“我已经认输了!我认输了!呜呜……痛!”
江烬充耳未闻,又踩了一脚。
鸟人已经晕了过去,但江烬的怒气还未消。
就在这时,谁的声音响起了。
“哎呀。”
江烬以为自己幻听。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路迩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脑袋一歪,对他笑笑:“新年倒计时了呀。”
那一瞬,江烬心里咚咚地跳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惊讶?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觉得路迩并不在意这一晚。
他以为只有他自己在做着费劲的蠢事,只为了等待一个不被路迩期待的跨年倒计时。
被人热议的“和爱人携手等待新年的钟声”,在路迩这里比不过一块草莓蛋糕。
就连刚才他让路迩等着他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路迩真的会等他。
也许路迩困了会回家,也许路迩干脆就在警车里睡觉。
一切的意外都让江烬觉得,这一场约会毁了。
他不是一个有资格计划未来的人,因为他倒霉的人生中,每一次都会计划落空。
直到这一刻,路迩走向了他。
江烬由于太过紧张,也不知道应该为路迩的到来做什么准备。他一脚把地上晕死过去的鸟人踹到十米开外。
然后站直了身子。
恭迎他的王。
江烬浑身的血污,脏到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但路迩却伸手抱住了他。江烬呼吸颤了颤。
路迩摸了摸他的头发,对他说:“今晚你辛苦啦。”
辛苦吗?
其实不辛苦。
江烬过去几个月以来做的任何一个任务恐怕都比今晚的更累,更辛苦。
但被路迩这样说了以后,江烬忽然就真的觉得,自己累了。
他好像等待这样一刻等了很久。
等待停下来的时候,有一个人抱住他。在他的想象里,这个人只能是路迩。可是在他的想象里,路迩并不想成为这个人。
江烬想说什么,路迩却先一步开了口:“江烬,你在想什么?”他自问自答,说,“你在想,唉,我怎么那么没用啊,抓个小小异能者,都用了那么长时间。让大魔王大人等了那么久,我真该死啊。”
江烬轻轻笑出了声,没有解释。
“还好,王很大度。”路迩捧着他的脸颊,趁机捏了捏,“谁让你没了王就不行呢。”
倒计时不知在什么时候结束的。
他们这栋楼已经全面疏散,安静得可以。
但天边外出现了阵阵烟花。
它们绚烂地,震耳欲聋地,在这一刻绽放。
新年到了。
他们以不那么浪漫的方式,在不那么浪漫的氛围中,跨过了相遇的第三年。
“迩迩。”江烬忽然叫了他一声。
路迩以为他在提醒自己跨年了,就说:“知道了知道了,新年快乐嘛。”
“我爱你。”
话音断在江烬低头吻住路迩的那一瞬。
他精心准备的腹稿被抛在了脑后。
他只有这三个字要说。
江烬想,如果他这一生所有的幸运都消耗在这一刻,那也值得。
他心甘情愿用一切来换这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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