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迩。”


    江烬是在两个小时之后才来敲的门,那时候他已经把厨房收拾好了,又把两人的衣服也洗了。


    而这期间,路迩所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在卧室里看电视。


    他的卧室是个大套间,里面应有尽有,每次他要跟江烬生会儿气,就能在里面窝上一整天。


    不过以前路迩生气,多半都是因为许愿的事。


    今天严格说起来,并不是生气,但究竟为什么心情闷闷的,路迩也说不好。


    他干脆打开当地新闻频道,听着电视机里的主持人播报着这两天的各种消息,来打发时间。


    当他正看到一条插播标题为【邻市惊现恐怖“鬼影”!一连夺走七人性命,凶手究竟是人是鬼?】的紧急新闻,有点感兴趣地调大了声音,这时就听见江烬敲门的声音。


    路迩懒懒斜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说:“我睡着了。”


    “那我悄悄进来。”江烬打开门走进来。


    他手上端着个小盘子,上面放着两块新鲜出炉的蛋挞。


    路迩的视线都放在蛋挞上,用说话来掩饰自己吞口水的动作:“你没有礼貌。”


    “我向你赔罪。”江烬走近。


    路迩的嘴里被塞了一口蛋挞,酥脆的皮轻轻一咬就碎了。江烬用手在下面给他接着残渣。


    他的心情很容易被取悦,这会儿又不觉得闷闷的了,于是问江烬:“你唔唔时候去唔工?”


    江烬其实已经知道他在说什么了,还是提醒他:“吃完再说。”


    没一会儿,路迩解决掉两块小蛋挞,江烬也在他旁边落座。


    “明早就走。”


    听到江烬的话时,路迩愣了一下。


    他努力理解这四个字的意思,还是不太懂:“明早就开始打工?”


    但为什么要用“走”字?


    江烬给了他答案:“我……要出一趟差。”


    路迩看向江烬,缓慢地眨了眨眼。


    两分钟后,他收回目光,专注于电视屏幕里捕风捉影的新闻报道,随口道:“江烬,你有没有想过。”


    江烬蓦的坐直了身子,静静等着路迩的下半句。


    “你可以把这套房子卖了,就算最低价出售,也可以随随便便到手几十亿。”路迩说,“你好像从来没有动过这房子里的任何东西呢。”


    江烬默了片刻,才说:“这是你的房子。”


    “房产证上可是你的名字哦。”


    “是你的。”江烬坚持,“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送给我,但在我看来,它还是你的。”


    路迩叹气:“这两年你的变化很大,但只有一点没有变。”


    江烬扬起眉毛,很有自知之明道:“还是个死脑筋。”


    “嗯哼。”路迩慢慢坐起身,双腿交叠,看向江烬,眼神里的慵懒褪去,徒留一丝难以捉摸,“江烬,不要做危险的事。”


    “你担心我?”江烬笑着问他。


    路迩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是。”


    他当然担心。


    担心江烬兜兜转转还是加入了那个原文里的反派组织,担心江烬被天道的手搅入乱局,最最担心的,当然就是江烬在许完第三个愿望之前就黑化……然后直接被主角团手刃。


    那样一来,路迩就会失去一个契约对象。


    契约生成后,不允许毁诺,不允许中途换人。


    但如果契约对象死了,自然一切就重新开始。


    所以江烬如果黑化成大反派,并且好死不死遇到了替天行道的主角,就这么死了,那路迩就需要重新找一个契约对象。


    ……听起来,似乎对路迩还算是一件好事。


    但是,路迩想,他很懒的。


    他不想浪费时间更换契约对象。


    房间里有很长一段时间,只听得到新闻主播的声音。


    他们两人的呼吸都近乎没有,互相看着对方,也许试图从彼此的眼睛里读出点什么。


    不幸的是,在这一刻,他们都发现对方的心思不那么容易看懂。


    “只是普通的兼职,出差去的地方也不远,就在隔壁市。主要是跟着组长去学习。”江烬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解释,然后话锋一转,笑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去做危险的事?”


    路迩收回视线,重新躺下,哼哼说:“你本来就很会惹麻烦。”


    江烬无辜地望着他:“什么时候?”


    “去年跨年夜,你跑去广场卖烟花,结果被城管开车追了十条街。还是我带着你瞬移到了郊外。”路迩点名批评。


    江烬回忆了一下,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笑得更开心:“那天晚上我们放了一夜的烟花,你说很好看。”


    “我没说。”路迩很确定。


    江烬道:“你‘哇’了五次。”


    “……”路迩瞪了他一眼,“我只是……配合你。因为你看起来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确实。”江烬没有被路迩故作刻薄的样子给骗到,他从善如流地接过话,“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放烟花。我很兴奋。”


    “你兴奋地亏掉了五百块钱。”路迩残酷地比出五个手指头。


    江烬:“很值得。”


    两个人就这么把兼职的话题一起默契地揭了过去,都没有再提。


    新闻放完,江烬起了身和他说晚安,准备回房间。路迩连头都没抬,敷衍了一声:“晚安吧。”


    然而这一夜,两个人都没有睡。


    江烬在收拾明天出差的行李,不知为何,他的动作很慢。总之,房间里的灯一直到凌晨五点才熄灭。


    那时,已经天亮了。


    而路迩也是一夜没睡。


    他决定跟踪江烬。


    -


    江烬是六点钟出的门。


    大概他认为这个时间路迩一定没有醒,所以毫无戒备心。


    等他在厨房给路迩准备了三明治当早餐后,拎着一个手提袋就出了门。


    路迩急忙追上去,但走到玄关时,退了回来。


    目光落在三明治上面,最后决定拿走。


    三明治又没有做错什么。


    不能浪费。


    路迩现在已经习惯魔力缺失的状态,因为江烬对于第二个愿望“家”的认可时有时无,所以路迩基本不抱希望于此。


    他光用瞬移以及一些短效的空间魔法,在跟踪一事上有奇效。


    江烬先坐了地铁,五站后转公交,半小时后下车,做了个让路迩瞠目结舌的动作——打出租!


    一向谨慎花销勤俭持家的江烬,竟然会打车?


    他过去可是连三公里的路都宁愿跑着去,而不肯花区区十五块钱打车的死脑筋!


    有问题。


    路迩越发觉得今天的跟踪是正确的。


    他的瞬移只能短距离使用,所以当江烬上了出租后,路迩也只能快速打了一辆车跟上去。


    司机问他:“去哪儿啊。”


    路迩压低嗓子说:“跟着前面那辆车。”


    “没问题!”司机瞬间腰背挺直,粗眉倒竖,换挡踩油门一气呵成,在车速的风驰电掣之下,他还有余力抽空问路迩,“怎么说,是捉奸吗?”


    路迩:“……”


    见路迩不说话,司机大概有些失望,不知不觉就减慢了车速。


    眼看前面那辆车就要消失在拐角,路迩一咬牙,说了句:“捉。奸。”


    司机瞬间回归状态:“那可不能让他们溜了!”


    整个车身咻的一下快出了残影!


    该死的推背感。


    路迩拉着扶手抿紧了唇。


    江烬的车在一家新开的音乐餐吧门口停下。


    这个时间,餐吧大门还没开,路迩下了车立刻追上去,看见江烬转身去了后巷的另一道门。


    他一个瞬移,跟了进去,然后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躲着。


    老实说,魔王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过跟踪人的经历。躲在暗处偷听就更没有了。


    路迩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大概有一点紧张。


    但更多的还是好奇,江烬打工的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古怪。


    他悄悄打量了一番餐吧内部,平心而论,装潢看起来就是一家待开业的餐吧而已,正中间有一个圆台,上面还没来得及放置任何乐器,但已经可以窥见舞台的雏形。


    二楼看上去还没有整理完毕,用一根封条拦住了楼道。但整体而言还是很普通。


    唯一一个看起来比较古怪的地方,就是吧台的位置。


    这家餐吧的酒类大概以威士忌为主,正面墙壁上放满了琳琅满目的威士忌酒瓶,但路迩敏锐地注意到,有一面墙的酒瓶看上去太“稳”了,稳得像嵌在里面一样。


    有没有可能,那里面是一条暗道,由于经常要打开,所以才用固定好的酒瓶来……


    就在路迩发挥想象的时候,他听见另一个方向传来了交错的脚步声。


    是江烬和这家餐吧的某个人,他们正从备餐区走出来,两个人看上去相谈甚欢。


    “你家人没说什么吧?上班第一天就让你出差,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江烬笑道,“不过,他好像担心我遇到坏人。”


    “哈哈哈,这个也是有可能的啊!毕竟你才十八岁,对社会的黑暗了解不多。万一我们就是黑店呢?”说话的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大概三十出头,穿着一身浅色的休闲帽衫,说话时一直在笑,满脸的亲和。


    “我查过你们,很正规。”江烬一本正经地说。


    对方笑得更大声了:“我们当然正规啦,不然也不会花这么多钱送大厨去隔壁市的联盟第一大酒店进修了。让你跟着去,也是顺便学习学习。”


    听到这儿,路迩愣了一下。


    搞半天江烬找的工作,是当厨师啊?


    “老板,我最多三天就要回来。”江烬很认真,“以后也尽量不要安排我出差了。”


    上班第一天就敢和老板讲条件,不怕人家当场翻脸,不用你了啊。路迩在心里暗自吐槽。


    好在这个餐吧老板心大,没有像路迩想的一样,直接翻脸。但他也没有完全答应下来,只说:“这个我还真不能跟你保证,咱们店是要和国际接轨的,多学习一下总是好的。”


    “我未必一直留在这儿。”江烬坦言。


    他这话说的已经很保守了,毕竟是兼职,他未来名校毕业当然不可能留在这里。


    老板哈哈两声,一笑了之,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这一次的进修完成。这个没问题吧?”


    江烬沉默了许久,才说:“没问题。”


    到这一步,路迩几乎已经可以放心了。


    江烬没有加入反叛党,没有步入黑化之路。他只是要去知名大酒店和国际名厨学好吃的菜,以后还能做给路迩吃。


    他松了一口气,趁着江烬和老板转身走向吧台的时候,朝后门出口瞬移而去。


    就在路迩离开的前一秒,二楼有个清朗干净的少年伸了个脑袋出来,朝楼下的江烬和老板催了一声:“还不出发吗?”


    老板笑眯眯地说:“马上就走。”


    路迩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在老板过来关门以前,终于离开餐吧。


    而就在门关上的瞬间,二楼的少年抓住栏杆翻身而下,稳稳落在江烬面前。


    他说:“你带了个小尾巴来,差点害得我们露馅。”


    江烬平静得有些冷漠地看着他。


    身边老板笑容依旧:“走走走,咱们下去说。”


    随后,他们三个人一起走向吧台。老板取出一瓶酒后,其中一面酒柜就自行打开,成了一道门——正是路迩刚才看到的那面。


    江烬也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下室,但每次都仍然觉得沉闷。


    餐吧老板脱下帽衫,换上了一件深色外套,顺便扔给江烬和那个少年一套。


    “隔壁市的那个‘鬼影’上了新闻,你们应该也知道了。现在初步怀疑他是个异能者,由于事情越闹越大,市民已经不敢夜间出门了。警方这次委托我们,把人活捉。”


    “江烬,你才觉醒异能,又是组织新人。这次跟过去学习学习,遇到危险躲远一点。切记,不要轻敌。”老板说完,又对那个少年道,“叶涂,这次你主战,我辅助。”


    叶涂耸耸肩:“懂,我一带二。”


    他明显看不上刚刚觉醒异能不久的江烬,认为对方帮不上忙。


    江烬对此没有说什么。


    他加入这个组织不是为了让谁看得起他,他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挣快钱,二则是……


    “司步,我让你帮我查的事情,查到了吗?”江烬对餐吧老板说。


    司步闻言,笑道:“我以为经过刚才的事,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怎么,舍不得怀疑他?他可是跟踪了你一路呢。”


    江烬面无表情:“说结果。”


    江烬加入他们,就是因为这一帮人有人脉有资源有背景,可以查到任何他们想查的东西。


    而江烬最初给的条件就是:帮他查路迩的身份。


    “好吧,结果就是……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叫做‘路迩’的人。无论是身份背景,还是他这张脸,找遍全联盟也查无此人。”


    地下室一阵安静。


    司步觉得这个结果已经很明显了,路迩肯定有问题。


    没想到江烬居然说了句让他震惊无比的话。


    他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路迩,或许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


    司步和叶涂都看着他:“另一个世界的什么?”


    江烬:“大……魔王,之类的。”


    叶涂:“噗。”


    司步:“哈哈哈哈哈!”


    江烬:“……”


    好吧,他知道这句话很傻。


    司步直接无视了他的话,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按照你之前跟我说的,这个路迩有一些异能在身上。那他隐藏自己的身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们暂时不能确定他来自哪个组织,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


    “一旦你的血脉暴露,会有很多像你养父母一样的人出现。他们会带着不同的目的接近你,你必须要学会分辨。”


    司步觉得自己说了一段很有教育意义的话。


    结果抬头一看,江烬正在用他的老手机发短信。


    司步:“?”


    叶涂在旁边煽风点火:“他在和路迩报平安呢,他不相信你说的。”


    “江烬,你真的相信,路迩就是一个碰巧偶遇你,并且无端救了你还让你住进豪宅的,好心人?”司步光是说出这一句话都觉得离谱极了。


    江烬摇摇头:“不。”


    他当然不相信和路迩的相识完全是意外。


    否则他也不会让司步查路迩。


    但江烬并不在乎。


    每一个对他好的人,都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


    他查路迩的初衷,不是想知道路迩的身份,他只是想知道,路迩究竟想要从他这儿得到什么。


    如果他真的有,他可以给。


    “既然知道他有所图谋,为什么还不赶紧远离。”


    “没什么。”江烬发完短信,看向司步,淡淡说,“因为我是个死脑筋。”


    喜欢一条路走到黑。


    不粉身碎骨,不回头。


    -


    彼时,路迩正靠在那家餐吧对面的一棵树后面,安静地等。


    没错,他没有离开。


    他在等江烬他们出来。


    路迩之前对这个世界的感知,让他了解了这本书原本的所有剧情,自然也会知道其中出现的所有重要人物。


    所以他很确定,刚才他看见的那个少年——叫做叶涂的家伙。


    他是十二岁觉醒异能的天才少年,如今年仅十五岁,已经是联盟政府的最强武器。


    天道之子,反派克星。


    他正是那个,和江烬从头到尾都不对付,并且最终会打败黑化后的江烬,杀了大反派拯救世界的……


    原著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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