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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灵登时灵台一片清明, 原本想不通的地方,如今流畅地呈现?在眼?前。
是?了,难怪程肃对她的事都一清二?楚, 难怪裴远章出事的消息传到皇城之后, 程肃就变了态度。
除了这个原因, 还能是?什么。
感情她还得多谢裴远章了。
多荒唐啊, 贺灵想,她总觉得自己做的荒唐,没想到程肃行事也这般无?稽。
他们之间, 还当真算不得什么。
“那咱们也算是?扯平了。”贺灵笑了笑。
“扯平?”裴远章抓起荣敬郡主赏赐的伤药,一阵风一样离开了书阁。
眼?下他不能再同贺灵再待在一处, 裴远章想,他怕这丫头再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他当真会忍不住,再好好教训教训她。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将这些不相干的联系到一处。
这般有想象力,她怎么想不到, 程肃就是?裴远章呢。
贺灵来皇城之后,几乎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这段时间, 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他多少都清楚,原本还乖巧正经的, 怎么就长成这个样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并不惹人讨厌, 可时常表面?情深, 内里?轻浮,还是?让人气得牙痒痒。
扯平?
笑话, 她将他视为可有可无?的玩物,他视她为妻,怎么扯平。
就算……
好好好,就算他隐瞒在先,致使两?人的关系就同她说的那样,可自己只专于她一个,她身边却莺莺燕燕的环绕,怎么能算是?扯平。
贺灵。
裴远章回?望了一眼?藏书阁,窗前一片衣角飘过,不用?想也知晓贺灵还在偷看,他平淡地收回?目光,快步回?到小院。
他如今也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想两?人之间,应当如何。
裴远章一时苦恼,贺灵却一直没搅和清楚,她撑着头,看着楼阁下一点点消失的身影,怅然若失。
若是?裴远章还在就好了,贺灵想,她也不必为裴远章难过,也不必因为程肃伤心,至于她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再纠缠不断,也比眼?下好得多。
“咱们也回?去吧。”贺灵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
同方时素见了礼,贺灵准备回?府。
只是?方时素似乎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却实抽不出身,只在空暇时嘱咐了几句,让贺灵不必把国公?府上的事放在心上。
她眼?下放在心上的事太多,见到程肃之后,也早把件老?夫人的事抛诸脑后,眼?下方时素一提,贺灵面?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失落。
方时素看在眼?中,碍于环境却不能多说什么,约下几日后再碰面?,吩咐贴身丫鬟将贺灵送到门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五日之后,方时素才抽出时间,在一家酒楼约见贺灵,手上还捧着个十?分精巧的小匣子。
贺灵细细看了一眼?,似乎是?自己的东西,只是?她有些想不起来,这匣子中放着什么东西,又是?送给谁的。
方时素抿了口茶水,将匣子打开,推到贺灵面?前。
匣子里?装了个十?分普通的荷包,贺灵在方时素的目光中打开,她这才想起,这是?裴远章离开皇城之前,自己送给他的袖中箭。
当初她还想着,去殊州一路或许有不少危险,裴远章兴许还能用?得上。
应当是?没有用?上吧,荷包虽然生出些毛边,可袖中箭没有丝毫损耗,甚至小箭头都没有少一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送的这东西实在没有什么用?处。
连回?应他心意的用?处都没有。
当时见着裴远章成对的和田玉佩,自己怎么想到回?这么个不成样的小玩意呢。
贺灵隐约也明白?方时素的意思,这是?先前两?人交换的信物,如今将自己的玩意原样返还,应当是?裴远章的安排吧。
“姨母。”
方时素叹了口气:“贺灵,你是?个好孩子,是?远章实在没有这般福气。”
“不过姨母能看出来,远章那孩子是?真心待你,你也去过他的庭院,应该也能明白?几分,只是?可惜……佳偶难成,他如今已经不在了。”
“可是?贺灵,你还有这样长这样好的以后,姨母是?不可能让你蹉跎在国公?府上的。”
“你也能看出,这其实也是?远章的意思。”方时素道,“他身边的那个护卫夜七清醒之后,就告诉过姨母,远章知晓自己处境危险,便?将这东西交给他,若是?他当真遭遇不测,也不能耽误你。”
“眼?下,你是?怎么想的。”
贺灵摇头:“我不知道。”
“先前糊里?糊涂就同裴远章定了婚事,如今又突然而然地结束,我也不知晓,怎么做才对。”
方时素笑了笑:“人生的事,哪里?有什么正确与否,姨母今日过来,就是?为向你表明态度,你也能看出,老?夫人有别的盘算,但?是?我和远章那孩子,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最近我倒是?听说,老?夫人似乎是?想等着陛下派往殊州的人回?来,就打算进?宫为你和裴远章请旨赐婚。”
贺灵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什么?”
“兴许是?知晓自己孤立无?援,所?以才想出这么个荒唐的法子。”方时素并不在意,“不过你放心,此事有人为你斡旋,她是?白?打了这番主意。不过你也应该早早做决定才是?。”
贺灵沉默了片刻:“姨母,当初你不顾所?有人反对,嫁入国公?府上,是?为什么?”
方时素勾唇道:“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我听闻皇城的人说,是?因为您对裴将军情根深种,想着就算与裴先有个夫妻的名头也算是?好的,爱屋及乌,所?以将他的家人视为自己的家人,所?以义无?反顾。”
“唔,听着确实是?个不错的理由,也能显得姨母高尚纯洁。”方时素道,“可事实却不是?如此,其实当初,裴先弃我选择了不知名的商户女为妻,害我被同辈耻笑,当初姨母也恨透他,甚至还曾希望过,裴先再也回?不来。”
“谁想老?天总以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实现?人的心愿。”
“可裴先不只是?裴先,不只是?辜负我心意的裴先。更是?成名立功的少年将军,他无?辜枉死,且还有人不欲放过他的声名和家人,我曾经受过他的恩,入府便?是?我报恩和让自己安心的方式。”
“且当初姨母年幼,有太多选择不了,嫁进?国公?府,反而舒坦干净,还不必忍受夫妻之间糟心事。”
贺灵认真思索着方时素的话。
“此事我还没有同你母亲说过,主要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方时素道,“若是?你眼?下还不想成婚,倒是?还能打着裴远章的幌子用?一用?,要是?你有旁的想法,记得一定同姨母说。”
“贺灵,你同姨母不一样,你有的选,且国公?府不会败在姨母的手中,裴远章于你,也不过是?些许儿女情长。
“你只是?眼?下会难过一些,但?总归是?能走出来的,你不值当为这一小段的感情,付出太漫长的时光。”
“我知晓了姨母。”贺灵收好匣子,“他,还有什么话留给我么。”
“祝你早日觅得良配,幸福安顺。”
贺灵笑了笑:“好,我知晓了。”
——
这几日不少拜帖纷纷送到贺灵的书案上,管事嬷嬷教导她身为郡主的言行规矩,如何筛选这些请帖,贺灵认真跟着学习,可还是?时不时想起之前同方时素的见面?。
她才发觉自己总有些胆怯,不愿意迈出一步,总是?偏向于维持眼?前的情状,无?论是?好还是?坏。
自打来皇城之后,她的所?有选择,都是?被人往前推着做出的,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什么,眼?下碰到这般与自己密切相关的抉择,她竟然都做不到果断。
有什么好思索的,贺灵想,先前裴远章人还在的时候,自己就想过同他解除婚约,如今人都不在了,更不用?犹豫。
可解除了之后呢,她的母亲又会给她寻上另一桩婚事,她又要去接触另一个新的,不熟悉的,看不透的男子,她还是?陷入在这一片泥淖中。
“小姐。”
还有程肃,她日后,又要如何面?对程肃。
“小姐。”
贺灵在心中哀叹,这一切所?起皆因裴远章,眼?下他干干净净地消失了,只留下她,将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乱遭。
“小姐!”
贺灵被吓了一跳:“怎么了嬷嬷。”
管事嬷嬷笑盈盈道:“小姐,方才嬷嬷说的话,你可都听进?去了?”
“听……听进?去了。”贺灵道,:方才嬷嬷说宴席上,如何坐的规矩最重。
小圆偷偷踢了踢贺灵的脚尖,贺灵讪笑两?声,揉了把脸:“抱歉嬷嬷,这次我定然不会再走神了。”
嬷嬷叹了口气:“眼?下天气温暖起来了,玖安长公?主的生辰宴,郡主倒是?可以去看看。”
未染墨的毛笔在贺灵的手心转了几圈:“我记得母亲不是?不太喜欢这个小姑姑么。”
“郡主。”嬷嬷耐心道,“喜欢不喜欢并不要紧,眼?下只有两?位长公?主仍留在皇城,虽然偶有些矛盾,自然也不少亲密。”
贺灵倒是?没看出来,这两?位长公?主,分明是?互相看不顺眼?。
要不是?碍着自己的身份和年龄,兴许两?个人会打起来都说不定。
“况且宴席上不少与郡主同龄的小姐公?子,小姐最近总憋闷在府中,也该出去走走了。”
贺灵撑着头,看着嬷嬷脸上的笑容,什么喜不喜欢不要紧,什么长公?主之间的亲密,只怕是?这句话,才是?重点。
她自封为郡主之后,一直都在府中,没有宴请过谁,也没有怎么有过什么大场合,她的母亲,应当是?想借着玖安长公?主的生辰宴,让她以郡主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景阳长公?主一向是?这种做派,贺灵不喜欢,可不得不穿着郡主的翟服,被嬷嬷押送到马车上。
贺小姐与荣敬郡主的待遇果真不同,开路的内侍都多了不少,贺灵笑容僵硬地一一同命妇和小姐们见礼,心里?只希望这场宴席快快结束。
“贺小姐。”
这道声音熟悉且带着几分惊喜,贺灵咬着果子转头看去,亭中的帷幔随风飘荡,立在风口的,不是?那位花间小丞相,还能是?谁?
他快步走上前几步,拱手作礼:“荣敬郡主。”
“张公?子。”
张成望的步伐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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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灵今日一身红色的郡主翟服, 裁剪板正合身?,衬得人十分的挺拔有气?势。
她面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虽然仍旧勾着唇角, 人看着却并没有什么笑意, 双瞳如以往一样湿润明亮, 却多了?些许, 不可亲近的意味。
她看着仍旧是那样的干净柔软,但是能?却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她那层柔软之下, 无端生出一层梆硬的外?壳,完完整整地将她包裹住, 保护好。
张成望不太明白,贺灵刚被封为郡主?, 最近这段时日,应当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可她怎么看着,像是经历了许多不太好的事。
是因为裴远章么?
是因为她喜欢的人出了?事, 所以将自己也封锁起来了??
先前他知晓裴远章出事的消息,也忍不住跟着感慨几?句天妒英才, 却也暗中卑劣地觉得庆幸, 却全然忘记顾忌, 贺灵的想法。
见面前的人迟迟未有回应,贺灵挑了?下眉头, 问道:“张公子是有什么事来寻我?”
张成望无言, 自然是没有什么事, 他只是见着贺灵在这,就忍不住想过来, 控制不住想同她说上?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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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见着郡主?,似乎有什么心事?”
贺灵笑了?笑:“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多谢张公子关怀。”
张成望顿了?顿,才道:“郡主?心性柔软,多情善感,可也要多多保重身?体才好。”
贺灵点头,她打量张成望片刻,见他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想了?想问道:“先前听说人都叫你花间小丞相,是何原因。”
“不过是他们拿我开玩笑罢了?。”张成望有些不好意思。
贺灵看了?眼周围:“别站着了?,坐下说话吧。”
张成望顺从的坐在贺灵面前,继续解释道:“郡主?也知晓我先前的毛病,所以同辈们,便安排上?这么一个戏称,让郡主?见笑了?。”
“这个我倒是知道的。”贺灵道,“只是,先前你说你因为这毛病,被你父亲教训过好几?次,就没有因为这个,开罪过那些姑娘家?”
张成望道:“也有过,不过倒是不多。”
贺灵更进一步,问道:“那你若是招惹了?那些姑娘,是如何哄她们高兴的?”
“若是她们厌烦你了?,你又是如何让她们回转的?”
张成望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听懂贺灵的问题。
贺灵清了?清嗓子,却觉得自己的意图太?明?显了?,她确实有想挽回程肃,向他取经的意思,可两人如今是在说不上?熟悉,就这样直白地发问,他也不一定?将真正的本事交给她。
贺灵早就听说了?张成望喜欢的姑娘很多,也十分会讨姑娘的喜欢,他这种花中老手,也能?为她同程肃岌岌可危的关系,补救上?一分。
就算没有任何用处,要是日后再?碰上?程肃这样,格外?合她心意,让她喜欢的,如今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你不想说就算了?。”
张成望忙道:“在下没有要隐瞒郡主?的意思,在下只是不明?白,郡主?想问的是什么?”
贺灵想了?想:“就是,我有一位好友……她就是,先前同一位……姑娘关系很好,只是如今却不太?好了?,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让两个人和好如初。”
张成望道:“你这个朋友,同那位姑娘,是什么关系?”
贺灵道:“应当,同你和那些姑娘的关系,差不多?”
“若是同鄙人类似,那便没有和好如初这一说。”张成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与那些姑娘并没有什么交情,浅淡如水,那些姑娘能?看顾我一眼,算是我的幸运,若是她们一点不在乎,甚至厌恶我,也算不得什么。”
张成望想了?想:“这天地又没有主?人,那些姑娘更不是我的附属品、所有物,在下并没有占有的意思,窥见海棠花貌,片刻赞叹,未来结局,从不在计较之中。”
贺灵眼皮跳了?两下,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张成望,似乎想透过他的面皮,将内里都看个分明?。
他瞧着,还算是个正经人,怎么说得话这般……风流。
难怪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她怎么就学不会这般洒脱。
“郡主??”张成望道,“却是不知晓,方?才说的这些,能?不能?帮上?郡主?……的好友。”
贺灵思索片刻:“太?深奥了?,兴许帮不上?。”
张成望笑了?笑:“那郡主?是如何想的。”
“我如何想的?”贺灵手中摩挲着一个果子,“我还挺喜欢他的,他貌似,也有几?分情意,只是眼下,似乎不太?好。”
“吵架了??”
贺灵长叹了?一口?气?:“是啊,他觉得我……不是,他觉得我那朋友没有什么用处了?,所以就吵架了?。”
张成望想了?想:“如此,为何还要想着同他和好呢?”
“不知道。”贺灵看着澄澈的天空,“兴许是他长得还不错,兴许是他性子还不错,又或者是,同他相处的时候,总会觉得很满足。”
“他很有见识,似乎什么问题在他手中,都能?迎刃而解;很善解人意,在人难过不快的时候,说得话完完全全的契合人心意;很温柔体贴,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能?感觉自己是被照顾,被宠爱着的。”
张成望迟疑:“你是不是……”
贺灵看着手中光亮的水果:“没有,不过是一个外?室,又怎么会动心。”
张成望心绪同贺灵一样沮丧下来,难怪方?才看着她有些怏怏的,原来也是为情所困。
可她这个样子,分明?是身?在局中,哪里分辨得清自己的心意,或者根本不敢去辨明?。
“算了?。”贺灵拂袖道,“同你说这些做什么,方?才的话你都忘掉吧。”
“郡主?。”张成望道,“方?才那一番话,你同那位公子,说过么?”
“他。”贺灵拧眉道,“他应该不想听吧。”
张成望宽慰道:“虽然在下并不知晓那位公子的身?份,但是若真同郡主?所说,那位公子,应该会高兴听到?这些话。”
贺灵心想,当然会高兴的吧,程肃不过用上?些许手腕,就将她搅得七上?八下的,他能?有什么不高兴的。
“好的。”贺灵道,“我会考虑的。”
知晓贺灵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张成望也并不在意,他也不是谁请的媒人,更不是心善的神佛,每个人的感情都有自己的走向,若是因此两人走丢了?,于?他无碍,更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只能?说两人缘分不够,凑不成眷侣,分开,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张成望道:“是在下失言了?。”
贺灵并不在意,同人倾诉过一番,心里终于?舒服一些,虽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但或许这种事情就是没有办法解决,只能?任由他发展,最终走向既定?的结局。
反正横竖都要走到?眼前这一步的,贺灵想,应当看开一些,再?看开一些。
“你说的很好。”贺灵将果子抛给他,“改日再?向你来取取经。”
张成望将浆果攥在手心:“恭候郡主?。”
目送贺灵离开,他才抬起手,十分珍重地咬了?一口?果子,味道是如他所料的清甜可口?。
到?黄昏时分,玖安长公主?的宴席才结束,贺灵推拒长公主?留宿的好意,坚持回府,玖安长公主?便没有再?说什么,看着她的目光,总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此后几?日,兴许是知晓她心情不快,张成望却派人送过几?件小玩意,偶尔出行也总能?与他大哥照面,贺灵并不讨厌他的心思,偶尔还能?攀谈上?几?句。
“再?过半旬,在下就该离开了?。”
“去哪?”
张成望道拂去石桌上?的落叶:“本就不是皇城的官员,托着父亲的薄面,在能?再?皇城滞留许久,该回镇北着手公务了?。”
贺灵点头:“那边提前祝你这一路顺利吧。”
“多谢郡主?。”张成望道,“郡主?先前所说的那位公子,可有主?意了??”
“提他做什么。”贺灵道,“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本郡主?早早就忘记了?。”
张成望笑而不语,正要再?说什么,却见那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贺灵顺着张成望的目光看去,果真有些奇怪的地方?,再?向前走近,哪里是器物,分明?是一位重伤倒地的女子。
“这是怎么回事?”贺灵站在原地,长福提着衣摆,警惕地半蹲在那女子跟前,她手指放在女子鼻下,还有些微弱的呼吸。
细细查看,身?上?布满了?伤痕,凝固的血和衣料干结在一块,血腥味冲鼻,伤重的地方?,隐约可见白骨。
长福撩开女子挡在面前的长发,登时止住动作,贺灵的目光也是一怔。
“如珠。”
“如珠。”
两人异口?同声,贺灵转头看着张成望:“你认得她?”
那厢张成望已经慌慌张张跑到?如珠身?边,左右却不知如何下手,将她搀扶起来:“如珠姑娘,如珠姑娘。”
“人还在昏迷之中。”长福冷声道。
“究竟是谁,对一个姑娘下这样重的手。”张成望伸出手,生怕碰到?如珠的伤口?,可又关系她的伤势。
长福回到?贺灵身?边,犹豫了?一瞬:“小姐。”
“先救人吧。”贺灵道。
长福将如珠抱上?马车,吩咐人速去请大夫来,快马赶到?附近的客栈,她让贺灵和张成望留在外?间,自己草草帮如珠处理伤口?。
张成望如坐针毡,刚坐下一瞬,就按耐不住四?处走动,贺灵被他晃得头晕,道:“别走了?,眼下你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处。”
“人只是昏迷,于?性命应当无碍,修养上?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如初。”
“在下知晓。”张成望道,“只是,还是忍不住忧心着急。”
贺灵倒茶的手停顿:“你同如珠,很熟悉?”
“并不,不过是在镇北的花宴上?,见过一面罢了?。”
“原是如此。”贺灵道,“见你如此焦急,还以为于?你而言十分重要的姑娘。”
张成望抓了?抓头发:“如珠姑娘自然重要,无论?是哪位姑娘,都十分重要。”
贺灵:……
她知晓了?,这人,确实比她风流太?多,心里能?装下这么多人。
大夫不一会就赶到?,被伺候的人引到?房中,长福净了?手,回到?贺灵身?边。
她身?上?还沾着如珠的血腥气?,不敢太?靠近,瞥了?眼张成望,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贺灵。
“这是什么?”贺灵只扫了?一眼。
长福道:“藏在如珠姑娘的里衣中,似乎是什么重要的物件,如珠姑娘昏迷着,也抓得很紧。”
“唔。”贺灵移开目光,“让人看着吧,人醒了?,就将这包东西还给她。”
饮下药不久,如珠缓缓睁开眼睛,怀中空荡荡的,不顾自己身?上?的重伤,勉强撑着身?子就要下去。
一旁伺候的人忙把?布包交还给她:“姑娘是在找这个?”
如珠长长地松了?口?气?,将布包紧紧地抱在怀中。
“如珠姑娘。”那声音带着几?分熟悉的雀跃,如珠抬眸,便见张成望面上?堆叠着笑容,“你醒了?,可好些了?,身?上?的伤还疼不疼,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如珠张了?张嘴唇,却见到?他身?后,还有一个她并不想见到?的人。
贺灵怎么也在这个地方??
不对,她什么时候同张成望有来往的。
贺灵见如珠目光凝滞地落在她身?上?,也上?下看了?看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为何这样看我?”
“我……”如珠猛地咳嗽两声,借着张成望的臂膀,躺回床上?,“是贺小姐和张公子救了?我?”
张成望道:“是郡主?救了?你。”
如珠又是咳嗽两声:“郡主?赎罪。”
“没事。”贺灵不在意道,“你最近不在皇城?”
她点点头,抱紧怀中的包袱。
“这是什么?”张成望问道,“让你这样费心。”
“这是……”她看了?眼贺灵,仍旧有几?分犹豫,这份犹豫在旁人眼中就变成了?不信任。
贺灵倒不在乎如珠是不是信任她,她对如珠的印象也一般般,既然她明?显希望自己回避,贺灵也不至于?同一个伤者计较。
“便是郡主?救了?你的性命。”张成望道,“你要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郡主?不会在意,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郡主?也不会推辞。”
贺灵:……
张成望话都说到?这份上?,贺灵自然没有办法推辞,如珠也不好再?让贺灵避开,强撑着身?子,将包袱打开。
她扶着床边的木架,无事张成望的阻碍,还是光脚踩在地上?,跪在两人面前:“如珠,实在走投无路,还请两位帮忙。”
贺灵看了?长福一眼,两人都压低眉头。
“这是如珠的好友,拼死得来的账本,上?面都是殊州董将军目无法纪,勾结朝臣,私相授受,搜刮百姓,虐待买卖民女的罪证!”
“还请两位。”如珠深深磕了?一个头,“还请两位,为殊州百姓,为殊州的无辜女子做主?。”
张成望和贺灵目光撞到?一处,都没有说话。
“两位贵人。”如珠的泪水布满面颊,绝望道,“是不信如珠的话么。”
张成望道:“如珠姑娘,我们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二人,你也知晓,并不通晓这些政事。”
“你若是信得过我们两人,不若将这账本先交给我们,我等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如珠抱紧账本:“不,不必了?。”
“董将军势大,如珠本就不该连累两位贵人。”她用袖子将眼泪擦干净,“两位就当如珠方?才,什么话都没有说。”
“今日多谢两位搭救,待如珠伤好一些,就将这些送到?刑部,送去大理寺,天理昭昭,法度分明?,总有办法让作恶之人受到?惩处。”
“你是要……”张成望道,“去告御状?”
如珠仍旧跪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点点头。
“如珠姑娘。”张成望皱眉道,伸手将如珠从地上?扶起来。
如珠挣开他的搀扶,仍旧跪坐在地,张成望叹了?口?气?,道:“如珠姑娘,你先起身?。”
似乎听出此事还有几?分余地,如珠顺从地起身?,坐回到?床边。
张成望语重心长道:“别说你如今身?受重伤,就算是康健的时候,你一个弱女子,根本受不住刑罚,又有什么用处。”
“若真相能?大白于?天下,董贼被挫骨扬灰,就算舍下如珠一人,一切都有意义。”
“如珠姑娘。”张成望眉头紧皱在一处,他看向贺灵,希望贺灵也能?劝上?几?句,却见贺灵垂眸看着地面,似乎在思索什么。
“这事……”张成望道,“你姑且先养好伤,这事没你想的这样简单。”
“多谢张公子。”
“你切放心,若在下能?帮得上?忙,定?会鼎力相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珠抬眸,眼泪又忍不住落下几?行:“多谢,多谢张公子。”
“早先如珠便知晓,张公子同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抓着床边又要跪下来,张成望忙扶住她:“不必如此。”
又嘱咐如珠好好休息,张成望看着手中的布包,又沉又烫,几?乎要将他的手压断,要将他的皮肤也烧着。
“你打算怎么做?”贺灵这才问了?一句。
张成望想了?想:“在下愚钝,只会写一纸空文,不过在刑部倒是有信得过的好友,却可以让他看看,这事应该如何处置。”
“唔。”贺灵点了?点头,“殊州的这位董将军,你可知晓。”
“自然知晓。”张成望道,“董将军出身?商贾,先前在裴先将军帐中做参军,一路升到?副将,裴先将军在魏台出事,董将军临危受命,这才避免更大的损失,此后便得皇帝重用,一直镇守殊州。殊州苦匪患已久,在董将军上?任之后,倒是减缓些许,殊州也比以往平定?许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先?”
“正是。”
贺灵想了?想:“那如珠所言之事,你也知道?”
张成望抿唇:“镇北与殊州接壤,确实听说过几?句,只是先前也有御史去殊州探查,并没有发现董将军有什么问题,且民间传言多是如此,只要他们不满意,便喜欢在人头上?编织罪名,在下,也没有费心去了?解过。”
“这样啊。”贺灵道,“可是你不觉得,这事情,貌似有些奇怪。”
张成望点头:“此事郡主?不必参与,在下先同好友商量商量。”
他苦笑一声:“倒是连累郡主?了?。”
“眼下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你……”贺灵道,“如珠姑娘在这一处并不安全,你方?不方?便安排她?”
“方?便的,在下在城郊有一处宅院,里面的人手应当够保住如珠姑娘。”
“嗯。”贺灵道,“告辞。”
“郡主?一路小心。”
贺灵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一直在想如珠的事,她先前不是在裴远章的私宅中待的好好的,怎么忽然间又卷进殊州的案件中了?。
还有裴远章,竟然如珠手上?有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在殊州出事,难不成也跟这件事情有关?
贺灵想不明?白,且头一次想这么多东西,越想越不清楚,她隐约觉得这事很重要,甚至会在皇城掀起一场风波。
他一定?能?想通其中的关节,贺灵想,程肃这样聪明?,又有耐心,还会细细地给她解释一番,可如今,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贺灵有些心慌,吩咐道:“去太?子那。”
太?阳西斜,车架停在东宫,内侍引着贺灵到?太?子书房。
太?子桌案上?堆叠着案卷奏章,还有翻阅了?一半的书卷,贺灵轻手轻脚地走到?太?子身?边,将散落在地上?的书卷捡起,略微规整一番。
“你怎么来了?。”太?子放下朱笔,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贺灵道:“兄长眼下有空么?”
太?子活动下筋骨:“说吧,什么事。”
“今日我我同张成望一道,碰到?个受伤的姑娘。”
“你怎么会同张成望一起?”太?子不赞同道,“先前不是同你说过,最好不要同他往来。”
“这不重要。”贺灵道,“那姑娘叫如珠。”
太?子沉吟道:“这名字倒是有些熟悉。”
“就是裴远章那个外?室。”
太?子精神一凛。
“她手上?握着个账簿,兴许还不止这些,说要状告殊州的董将军。”
太?子又是一凛。
“这事,是不是同裴远章出事有关?”
太?子无奈地看她一眼:“是有些干系,这事孤自有安排,你不必理会,当做没发生就行了?。”
贺灵瞪大眼睛:“你都知道?”
“很奇怪吗?”太?子拇指按住贺灵的眉心,将她凑上?前的脑袋推后些,“孤如今可是太?子,你以为还是同你玩柳条的小孩子?”
“那如珠为什么还……”
太?子打断她:“孤自有安排,日后再?同你解释,不过……”
太?子没好气?地笑了?一声:“你怎么也碰上?了?,程肃如今是怎么做事的。”
先前不是都谋划好了?,借由张成望的手揭开此事,如今怎么要把?贺灵也牵扯其中。
裴远章是觉得事情不够乱?
他日日跟在贺灵身?边,就没想过会给贺灵带来麻烦,就不知道拦她一拦?
73
张成望安顿好如珠, 第二日私下寻来在大理寺的朋友,将?一部分的账目,交给他看看。
不过薄薄几张纸, 不一会就?翻阅完毕, 他眉头紧锁, 又从第一页开始翻看, 反复几次,一拳锤在桌上。
他没有?同张成望说一句话?,似乎完全忘记了房间中还有张成望这个人, 长长叹了一口气,情绪上涌, 如何都坐不住,他站起来在房中走了一圈, 平复片刻,又垂眸看着纸上的文字。
只看到一半,横生的怒意又阻挡住他,复又起身, 站在窗口吹了片刻凉风,再回到桌前。
目光刚触及到桌案上的白?纸黑字, 还是?抑制不住骂了几句脏话?, 他用力将?这几张纸叠好, 往张成望面前推了推。
“这是?从哪里来的。”
张成望道:“是?一位姑娘拼死送来的。”
“那?姑娘是?个好的,是?个好的。”他怔了怔, “你可安置好了?”
张成望点头, 问道:“王恒, 你觉得此事如何?”
“怎么偏就?被你碰上了。”王恒摇了摇头,“不瞒你说, 早先刑部就?有?人调查过此事,可惜证据不足,无疾而终,还有?几份案卷还在大理寺积着灰呢。”
“先前曾听?闻,当初的谢御史,似乎就?是?秉承圣令,去殊州调查此事的,似乎有?些消息传到皇城,不过同董将?军问了一个月的话?,之后也?不了了之。”
王恒面色深沉:“其实先前我们便猜测过,裴世子去殊州,不仅是?为?了殊州买官卖官一事,兴许还能牵扯出此事,可谁想裴世子在那?也?出了意外?,没想到这事,如今也?能潮水消退,露出这一片。”
张成望脸上并?不见?一点轻松:“这么说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站在大理寺的立场上,似乎还不能这么说。”王恒道,“可若以我个人而言,先前我就?曾关注过殊州的事,这些东西,正佐证了我的怀疑。”
“这东西若是?当真?交上去,只怕朝堂,又是?一番倾轧混乱。”王恒说着,余光时刻留意着张成望的举动。
张成望想了想:“你是?觉得,此事不能由我们揭开?”
“虽然心中不平,可实话?实说,也?确实如此。”王恒道,“那?可不是?旁人,而是?董将?军,你看只这几页薄纸,又牵扯到皇城多少官员世族?”
张成望抿唇无言。
王恒坐立难安,他觑看一眼张成望,没有?告诉他的是?,这些纸上的有?部分内容,他曾在别?的地方看到过。
只是?那?人手上的东西太少太少,抓着这一点点信息,寄希望于朝堂,四处游说,却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自然气愤,因为?知晓有?人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却无可奈何,因为?自己先前的好友受难。可是?,他在大理寺,也?几次被提点过,如今看着这些东西,他心里却是?又喜又忧。
终于有?人能够还原这件事情的全貌,或许真?相真?的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自己的好友,谢御史,裴世子,以及曾经在这条路上的官宦,他们做出的牺牲和努力都没有?白?费。
可是?凭借这些,当真?能将?董将?军扳倒么?
他力量这般薄弱,就?这样将?东西呈上去,当真?能发挥出什么作?用,还是?会让情形更加复杂。
张成望找上他,又当真?是?为?了探讨一二吗?
王恒沉默片刻,道:“既然你手上能有?这些东西,或许皇城中的其他人,也?早就?拿到了。”
张成望道:“若是?旁人真?的有?法子寻到这些,又为?何迟迟不见?有?人发难?”
王恒沉思片刻,最终像是?做出什么重要的决定:“你说的对,既然我们得了这样重要的东西,就?该让他发挥自己的作?用。”
“只是?这事还是?太大了些。”王恒道,“我先去试探试探。这些东西你收好,那?姑娘,也?记得好好看顾起来。”
张成望拱手道:“有?劳王兄。”
王恒摆了摆手:“容我再想想,近些时日,你也?打点好自己的行迹,万事小心些。”
张成望道点点头。
“还有?你……”王恒张了张嘴唇,“算了。”
“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张成望问道
王恒看着平静的天空:“你还记不记得先前我们在太学读书的时候。”
张成望不明白?王恒的话?,只见?他笑了笑,继续道:“慕圣人直言,也?总觉得身担天下事,为?人间不平之事而鸣,自为?官之后,才觉得有?多幼稚可笑,却也?时常为?,能有?此心的学子和前辈感动。”
“可感动怜惜之后呢?”
王恒嘲讽一笑,摇了摇头:“府中还有?些杂事,那?我便先回去了。”
“王兄。”张成望叫住他,“此事因我而起,有?为?难之处直言便好,若有?需要我出手的地方,也?不必顾惜。”
王恒点头:“这是?自然。”
春日天气多变,虽寒意未褪,街巷的风呼啸,已带着几分暖意,有?力而轻柔地,卷起官袍的一角。
那?墨色的身影挺拔干净,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
贺灵在国公府上,时常会碰见?程肃,他在藏书阁中闷着,偶尔在抬眼望去,能在窗边见?着他半张脸,融在灿然的阳光中。
她只瞥上一眼,便飞快地收回视线,离开程肃占据的这一片。
她不知晓为?什么,已经明白?放下的道理,可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要这么远远地看他一眼。
怎么办,她似乎真?地喜欢上了,一个外?室。
这认识让贺灵打了个激灵,也?觉得荒谬,便按捺住自己,强迫自己不再往国公府上去。
可不再去国公府,车架又时常经过三林书肆,经过曾经和好的香坊。
“郡主?如今总是?心事重重的。”
言却煎好茶,动作?风雅,给贺灵斟上一杯。
“嗯。”贺灵漫不经心地喝完,不觉得这千金难买的浮春茶有?什么好的,尝着什么味道都没有?,还没有?虽有?在路边买的白?茶有?茶味。
她喝水一样喝了一杯,言却给她续上,贺灵不看一眼又喝完一杯,最后大半壶茶水,都进了贺灵的肚子。
“小姐想听?听?曲子?”
“今日倒没有?这个兴致。”贺灵道,“改日吧。”
言却劝道:“小姐要是?不快,不如出去走?走?,眼下仲春已至,景色虽算不得上乘,却也?有?些别?有?意趣的地方,可以去看看?”
贺灵揉了揉眼睛:“什么地方。”
言却道:“梨俊山如何?眼下这个时候,不少小姐去梨俊山赏景,山顶还有?一庙宇,听?闻很是?灵通。”
“哪方面?”
“言却也?曾去过几次,也?说不上来灵通在什么地方,只是?庙宇的主?持,十分明智,长于开解。”
贺灵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没有?什么事,还不如去看看。
“也?好。”贺灵道,“来皇城这么长时间,也?没怎么娶周围看过。”
言却笑了笑:“正好言却言却愿望得偿,也?该去拜谢。”
“哦。”贺灵探出半个身子:“这么灵,你许的什么愿望?”
言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微摇头。
贺灵复又倒在摇椅上:“连我都不能说么?”
“小姐若是?愿意将?心底的事说出,言却甘心以此交换。”
贺灵脚上用力,摇椅慢慢地晃动起来,她看着天空中白?云微微飘动。
第二日贺灵同言却一道前往梨俊山,经过一整个漫长冬季的潜伏,这春意只露出浅浅的些许已经构成一片好景,出门时还是?微冷,靠近晌午还有?些热,贺灵脱下披风抱在怀中,拾级而上。
“这是?什么?”
一旁的古木粗壮,树干中间用浓绿色的绸缎绑了几圈,其上枝叶繁茂,却被层层叠叠红色的绸缎和木牌遮挡住,隐约露出几分绿意。
这些木牌和红绸几乎才是?这个古木的枝叶,贺灵好奇地碰了碰绸缎:“许愿的么。”
“郡主?聪慧。”言却道,“初春,大家便会来这,写下今年的愿景,希望巨木有?灵,帮扶一二。”
“这牌子是?在哪寻来的。”贺灵的手按在树干上,“倒是?可以凑个热闹。”
言却摇摇头:“这木牌每日只有?数十份,咱们今日来得晚,今日的份额应当已用尽了,郡主?要是?喜欢,言却去庙宇中问问。”
“不用。”贺灵拍拍手,“既然有?这个规矩,改日早来便好。”
两人继续前行,到了山顶的庙宇,占地面积并?不大,香火却十分旺盛,方才还未见?到庙宇的砖瓦,就?已经能闻到浓重的香烛味。
“郡主?。”言却将?签文递给贺灵。
贺灵看着根本算不上直白?的四句诗文,只能明白?这“中吉”应该还算不错,却不知晓,在点拨她什么。
言却也?凑近几分,两个人的脑袋几乎贴在一处,往左边歪斜一样的弧度,一样的不理解其中的深意。
“言却愚钝。”
“我也?是?。”贺灵目光虽然还放在手中不过巴掌大的纸张上,脑海已经一片空白?。
“施主?。”小僧款步走?到两人身前。
贺灵抬头,头顶却撞到什么,她没什么感觉,言却捂着下巴,倒退了一步。
“你没事吧?”
言却笑着摇头,回到她身侧:“小师傅,怎么了?”
小僧同两人见?礼,道:“师傅见?施主?有?缘,又却有?疑惑难解,便派我来为?施主?解惑。”
贺灵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你?”
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不少复杂些的字都还不认识呢,这小僧就?已经能解签文了。
小僧又行了个礼:“相信与否都在于施主?。”
贺灵干脆地将?手中的签文递给他,小僧看了眼言却,言却会意,去外?间等候。
贺灵知晓签文复杂,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懂,依稀能看懂两三分。
却没想到这小僧能把复杂的话?用更为?复杂的方式解释出来,她听?得更是?云里雾里,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都理解不了中吉是?什么意思。
贺灵打断他:“你的意思是?,我不解决眼下的问题,十分危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僧点点头。
“不对啊。”贺灵道,“我看这最后一句,似乎说得是?同顺水行舟一般,顺利无碍啊。”
小僧神情高深,摇头道:“不可仅从字面理解。”
贺灵:……
“小僧与施主?也?有?几分缘分。”小僧从怀中取出一块绑着红绸的红牌,“施主?的事小僧无能,帮不上什么忙,只有?这份心意,赠与施主?。”
“多谢小师傅了。”贺灵看着手中的木牌,眉头微拧。
小僧送完木牌后步伐轻快地回到禅房,桌上的棋局已经下了大半,自己的师傅完全沉溺在局势中,连他回来了都没有?发现。
倒是?同师傅对弈的公子,游刃有?余地打开折扇,看他一眼道:“回来了。”
“东西已经交给那?位姑娘了。”
“嗯。”对面的人落下一子,裴远章几乎没有?怎么思考,落子的声音便响起,“她怎么说。”
“那?位小姐没说什么。”小僧道。
裴远章这才停顿片刻,看了眼案上的棋局,合上折扇道:“你棋下得太慢了些。”
“是?你太着急。”师傅道,“皇城的一干事务不是?都安排好了,怎么这般不静。”
裴远章起身:“改日再继续,今日还有?些事,先走?了。”
拜别?一对师徒,裴远章又覆上面,不一会就?在庙宇中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灵拿着木牌,笑盈盈地同言却说什么,满面春风,他刻意疏远的这段时间,似乎对她并?没有?一点影响。
裴远章冷笑一声,眼前这场景还不如再回去对弈,可脚步还是?下意识地跟上两人。
张成望呆傻,将?贺灵也?牵扯进最近的事来,言却这人本就?别?有?用心,贺灵同他在一道,恐怕会生出旁的事。
他只是?为?了事情能够顺利推进罢了。
裴远章同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贺灵身边的暗卫发现不了他的踪迹,而他正好能看清贺灵脸上的神情。
他头一次知道,贺灵原来这么喜欢笑,同言却并?肩走?在一起,眼前分明没有?什么好看的,言却也?没有?说什么好听?的话?,她扬起的嘴角,却没有?一瞬间放下来过。
贺灵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么,裴远章想不起来,他只觉得,贺灵的笑容有?些碍眼,而言却,更加惹人厌烦。
他究竟哪里好,皇城的人追捧他,连贺灵,看着也?十分心悦他。
来梨俊山的人不少,到拥挤地带,两人本就?过分亲近的距离更缩小了几分,行走?间衣摆互相摩擦触碰。
不知谁家呆愣愣的小孩子突然跑出,险些撞到贺灵,言却适时伸手扶在贺灵腰间,将?人纳入怀中。
手中拇指长短的枝丫断成三截,裴远章随手丢掉,冷嗤一声。
贺灵自己不会躲开?用他多手多脚的。
他沉默又愤怒地跟在两人身后,留意到一个褐色的身影,也?鬼鬼祟祟地,偷偷观望着两人。
裴远章一时手痒,看着前方,估算出两人之后的去处,身形一闪,便落在那?人的身前。
他面色从容,扇柄看起轻巧地搭在那?人的肩膀上,而那?人神色痛苦,似乎在与什么力量抗衡这。
裴远章微微向下一压,那?人便跪倒在地上:“壮士饶命,饶命。”
裴远章见?着他肩膀上的落发,用扇子拂去,道:“说,谁让你跟踪郡主?的。”
那?人谄笑着狡辩道:“壮士兴许是?误会了,小人只是?,误入此地,没有?跟踪,也?不知道郡主?。”
“还嘴硬。”裴远章冷笑,他动作?迅速,扇子往下一击,出手一扭,那?人的右臂无知觉一般耷拉下来。
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见?着长出一截的右臂,迟来的痛呼声从胸腔奔涌出,才至喉口,便被一团碎布堵住。
他又痛又怕,不争气地磕头流泪讨饶。
“行了。”裴远章道,“自己拿出来就?是?了,说吧,谁让你来的。”
“是?,是?我家夫人。”
裴远章将?扇子收在腰间:“你家夫人?”
“唐,唐芷悦。”
裴远章追问:“让你跟着贺灵做什么?”
“不,不做什么。”男人道,“奴才也?不知晓夫人想做什么,只是?让跟着贺小姐,记下她每日都做了什么,又同人么人见?过面,身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又有?没有?出格的举动。”
“几日了?”
男人吞咽下:“就?,就?这半日。”
裴远章扫他一眼,见?他也?不敢说假话?,若是?跟踪了几日,贺灵身边的人也?不可能毫无反应。
只是?唐芷悦,要掌握贺灵的行迹,如今已经安然留在皇城,她又想要做什么。
好不容易将?长公主?哄得开心,甚至得景阳长公主?首肯,不必跟着她的丈夫一道出京,她不去巩固恩宠,关心贺灵做什么。
“行了。”裴远章不看他一眼,“滚回去吧,叫你家夫人别?有?这么多小动作?。”
“是?是?是?,奴才这就?滚,这就?滚。”
裴远章按着眉心,长叹了口气,复又往贺灵他们的方向,快步赶去。
再见?到贺灵,只见?她一人坐在露天的书案前,一只手拿着毛笔,一手捧着脸,对着木牌思索着什么。
长福守在她身侧,并?不打扰,而那?个碍眼的言却,如今也?不知晓去到什么地方。
她似乎终于想到什么,眼光发亮,沾了墨水的笔尖划过她的下颌,贺灵随手一抹,浓黑晕成一片,在瓷白?的面颊上显得很是?突兀。
可她完全不在意这些,十分有?兴致地在木牌上写了一串字。
她写的内容似乎不多,很快手笔,将?内容又通读了一遍,待风干后,捧着木牌走?到古树下。
掌心合十,嘴唇张张合合还念念有?词,睁眼轻轻一抛,木牌晃晃悠悠地挂在枝丫上,很快便滑落。
她叹了一声,捡起木牌重复方才的动作?,睁眼又是?一抛,这下木牌撞上了旁人的愿望,又坠落在地。
贺灵蹲在木牌前,没有?着急捡起来,仰头看着满树的红绸和牌子。
“我看这些愿望中有?不少离奇又贪婪的。”她看着手上的心愿,“这也?不算难事,怎么就?我的挂不上去?”
他听?到贺灵这般问。
“小姐再试试呢。”
贺灵又重复一次,这次却直接越过树枝,正落在……
正落在裴远章的手中。
他看着手中的木牌,他赠给贺灵的小牌子上,写着贺灵小小的祝愿,祝愿程肃心想事成,安康无忧。
裴远章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谁许你看了。”贺灵一把夺过,面颊微红,“你难道不知晓,未经人许可,不能看别?人写的东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与我相关也?看不得?”
“谁说与你相关了。”贺灵狡辩道,“你年岁大,如今眼睛也?不好用了,看错了。”
裴远章点头,走?到书案前,方才贺灵嫌墨迹干得太慢,便借用一张红纸压了眼,如今牌子上的字,清晰地印在红纸上。
“祝愿程……”
“不许你说。”
贺灵小跑去捂住他的嘴,伸手夺走?红纸,裴远章将?纸高高地举起,贺灵跳起也?没碰到边,锤了裴远章肩膀一拳,坐在椅子上兀自生闷气。
“好了。”裴远章见?着她生气,才意识到自己行为?太幼稚,“还给你。”
贺灵推开他的手,扭过身子背对着他。
裴远章走?到她面前,贺灵再扭开,转了一圈,裴远章握住她的肩膀,将?红纸放在她手中。
却见?红色的硬纸上,很快出现一个深色的圆圈,继而是?第二个第三个。
裴远章愣了下,不顾贺灵的不情愿,将?她的脸微微抬起。
泪珠成串地,从她眼眶中滚落,落在他的指腹上。
又是?这样,不如她意就?哭,如她的意也?哭。
喜欢她也?哭,疏远她也?哭。
裴远章心中叹气,可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抹去她不断落下的泪水。
“这回又在哭什么。”
贺灵抽噎了一声:“如今你高兴了吧。”
裴远章失笑:“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不费吹灰之力,戏弄你未来表嫂,不过逢场作?戏,却让局中人信以为?真?,你赢得这样大的胜利,有?什么不高兴的?”
“你就?这样想我?”
贺灵苦笑:“那?我该如何想你?”
裴远章半跪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道:“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我所做所为?,皆出于本心,不是?做戏,更不是?因为?你……”
“我与裴远章,也?没有?那?样敌对的关系,更不会下作?到用辱没你去伤他。”
“我没有?赢得任何东西,甚至一点赢的机会都没有?,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一败涂地。”裴远章低声道,“你看,本来已经想好要同你分开,要坚硬一些,可你一落泪,我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缴械投降。”
“贺灵。”他轻轻吻在贺灵的面颊上,“视我为?外?室也?好,为?小叔也?罢,都随你如何想,别?哭了,好不好?”
贺灵曲解两人的关系又能如何呢。
她终归,只能,也?只会是?他的妻子。
就?算眼下,他为?她所有?,被她所养,不也?别?有?一番趣味么。
74
“你……”贺灵抹了把眼泪, 抽噎两下,“你当真愿意。”
“原先,你不是很生气么?”
裴远章用力地将人抱在怀中:“不愿意, 也生气,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不是你荣敬郡主, 不愿意给予我别的, 若是想继续在你身边,只能守着这个身份。”
贺灵紧紧地回抱着裴远章,没有说话。
“不过。”裴远章道, “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贺灵点?头:“嗯,什么事。”
裴远章道:“你说我有些公子的毛病, 这兴许一时半会没有办法改过来,在我看来也不必纠正, 你若是想让我甘心侍候你,你也得答应我。”
嘴唇轻轻碰了碰贺灵的耳尖:“荣敬郡主身边,只能留有我一个。”
贺灵没有说话,裴远章也没有再进?一步逼迫她:“不然?我们之间, 是否不太公平。”
“可是。”贺灵声音轻柔,为自己?辩解道, “我待你和?旁人, 分明是不同的, 你难道感觉不出来?”
“自然?感觉出来了,只是……还不够。”微微挣开贺灵的怀抱, 裴远章捧着她的脸, 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 道,“我要你眼中, 要你心中时时刻刻只有我一个人,要你只能感受到我一个人,要你的所有情绪都为我而生,要全部的人,仅为我一个人悸动。”
他的眼睛好像见不着底的深井,浓黑幽深,这样浅浅看去?,似乎就要跌落其中,再不可能抽身离开。
贺灵能察觉到自己?还有几分顾虑,可程肃这样看着她,她已经如同失重了一半,只有一片眩晕和?欣喜,她如今只能凭借本?能,重重地在他的眸光中点?头。
他的手还捧着她的面前,手掌微微向他的方向用?力,阔别许久的松香再一次席卷鼻腔,比花瓣还要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瓣上。
“真乖。”他的指腹按在贺灵的唇上,反复摩挲,最终落下她的下颌,又一次吻了上去?。
阳光在他们身后缓缓攀移。
“我的牌子还没有挂上去?。”贺灵被裴远章牵着,就要往回走?。
裴远章看了一眼,他本?就不信这些,更何?况这木牌上用?的还不是他的真名,挂不挂的都没有什么损碍。
且这块牌子,他确实也不想丢到树上,风吹雨淋的,怕是会伤了上面的字迹。
裴远章从贺灵手中接过,放入自己?怀中:“不必古木施展灵通,有小郡主的祝愿,程肃这一年?也会顺顺当当。”
贺灵笑了两手,凑近裴远章些,半个身子几乎都贴在他的胳膊上:“你变得是不是太快了些,前些时日看着我还跟敌人一眼,这会子又说漂亮话哄人。”
“郡主不也是如此。”
“我才没有。”贺灵道,“那几日我根本?没有对你说过什么重话,都是你说我愚昧没有用?处,眼盲不识人。”
裴远章想了想:“我有对你说这么重的话?”
贺灵连忙点?头:“就是有的,而且你还……”
想起那日在藏书阁中的事,积攒在记忆中的羞臊又涌上面颊,贺灵脖颈一阵阵往上冒着热气,她一把松开裴远章,丢下他径自往前走?。
裴远章笑着追上她:“我还怎么了?”
贺灵不敢看他:“你欺负人,我不同你说了。”
“怎么欺负你了?”裴远章道,“郡主要这么在意,欺负回来不久成了。”
贺灵瞥他一眼,咬牙不语,加快步子,裴远章腿长脚长,轻轻松松地追上她,还时不时提醒她看着脚下的台阶。
笑闹着很快到了山腰,贺灵没留神,一脚踩在台阶的碎石上,被生硌了一下,她抽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怎么了?”裴远章垂眸,“不舒服?”
贺灵摇头:“我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忘记什么?”
贺灵走?下几个台阶,转过身往上走?,试图重现来时的情景,回想起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
她记得来梨俊山似乎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来放松心情的,古木是头一次见着,还是言却跟她说能助人实现愿望。
对了,她之前是同言却一道来的,如今,她一句话都没说,就被程肃给拐下山去?了。
“言却还在山上。”贺灵道,“我让人告知?他一声。”
裴远章抽出别在腰侧的折扇:“确实应该说一声。”
贺灵安排好,见身侧的人一言不发?,左右打量着手中的折扇。
“你又生气了?”
裴远章道:“你是分不清生气和?吃醋么?”
贺灵眨眨眼:“吃醋?”
裴远章握住她的手:“我心仪的姑娘同我在一道,还想着旁人,难道我不该吃醋?”
“可你每次吃醋都像是生气诶。”贺灵同他十指相扣,讨好地摆了两下。
裴远章道:“那你希望我如何?表现。”@无限好文,尽在
忆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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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灵十分认真地想了想,她也没吃过谁的醋,哪里知?道如何?表现。
可看着程肃因为言却同她使小性子,吃醋也好,生气也好,她都觉得,挺高?兴的。
“你这样就很好。”贺灵道,“或许待我吃吃醋,就该知?道如何?表现了。”
裴远章眉头一挑:“这可不是什么好情绪。”
“知?道啊。”贺灵不假思索道,“可是你予我的情绪,是好是坏,都想体验一番。”
她微微踮脚,亲了亲裴远章的下颌:“这样会不会没有这么生气了。”
“嗯,勉强好一些吧。”
贺灵复又贴近他:“那剩下一些,还要怎么好?”
裴远章手指一点?她的鼻尖:“那就看郡主之后,怎么表现了。”
贺灵笑得轻轻皱起鼻子,裴远章瞧着她,也不由得笑出声。
“好了。”裴远章道,“一会儿还想去?哪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灵没有主意,她对皇城本?来就不熟悉,出来也只是为了散散心,眼下拥堵在胸口的阴云也散开了,无比愉快,自是觉得做什么,去?哪里都好。
“回书肆?”
“好啊。”贺灵道,“许久没有尝过罗叔的手艺了。”
“你若是当真想念他的手艺,不会三?过书肆大门,而不如了,罗叔说你的车马匆匆经过,他翘首以盼,没想到你连个招呼都不打。”
贺灵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是我的错,委屈罗叔了。”
“不过,你怎么对这些这么清楚的。”她眸中满是打趣。
裴远章看着她,微微俯下身,同贺灵额头相贴:“你猜呢。”
这哪里还需要动脑子猜测,她们争吵分开的这段时间,原来痛苦介意的,不只有她一个人。
不过还好,两个人终于说清楚,春日阳光明媚无比,她们还能手牵手走?下梨俊山。
至于以后……
眼下的好时光还没有享用?完,让以后见鬼去?吧。
她活在此刻,幸福在此时,而不是以后。
同程肃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绿意一茬一茬从土壤中冒出,街巷的树木也生出十分新嫩的绿叶,格外喜人,而张成望定下的离开皇城的日子,却是一推再推。
贺灵偶尔会在街市上同张成望打个照面,不知?晓是不是如珠的事情进?展的太不顺利,他每每都是愁眉不展的,见到她时露出一个十分苍白的微笑,随意说两句寒暄的话,又匆匆离开。
她也想询问一下,如珠的事究竟如何?,又没有她能帮忙的地方,可想到兄长的严厉警告,贺灵再是好奇心痒,也只能作罢,只能等着事情彻底被揭开的时刻到来。
最近也发?生了些不大不小的事,先前裴远章着手调查的殊州买官卖官一案终于有了定论,买官的莽匪将事情都交代清楚,畏罪自缢,殊州涉案官员二十余名,也都得到了查办,贺灵特意托人打听,盛晴的父亲也在被处置的行列,不日流放,再不可入朝为官。
这个结局也与盛晴父亲的作为相匹配,贺灵念着往日的情分,还是想办法嘱咐了几句。
盛晴离开的那天是个十分晴朗地天气,天空湛蓝,万里无云,贺灵窝在摇椅上枕着胳膊发?呆。
“已经出城了?”
长福估算了下时间:“约莫已经出去?了。”
贺灵道:“离开也好,盛伯父聪慧,总不会让她们母女委屈的。”
她伸了个懒腰,青翠的叶片被风吹落,擦过贺灵的面颊,落在她的肩窝中。
贺灵刚抬手,身侧的裴远章已经将叶片捏起,见她目光一直落在自己?手上,裴远章递上前:“要玩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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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灵看的却并?不是落叶,他的手指指节修长,莹润漂亮,好像是用?汉白玉细致雕刻成的。
他一手拿着书卷,一手还夹着片树叶,递到她面前,手背上青色的筋脉微微隆起,青与白,光与影交织,贺灵心口动了动,等意识回笼,她的嘴唇,已经吻在了那双手上。
唇下的手轻轻一颤,贺灵仍旧保持着这个动作抬眸,见着程肃的双瞳,也越发?幽深。
他的手落在贺灵的颈后,轻轻摩挲道:“不是说累了,怎么又开始招人。”
贺灵还没来得及说话,人被裴远章提到怀中,他与贺灵唇贴着唇,道:“喜欢么?”
“喜欢什么?”贺灵明知?故问。
裴远章笑了笑,轻轻咬了下贺灵的下唇:“故意的?”
“喜欢的太多了,不知?晓你说的是哪一个。”贺灵诚恳道。
“油嘴滑舌。”手轻车熟路地落在贺灵的腰间,“那今日便试试,最喜欢那一处?”
75
皇城难得平静了几日, 而后又在星巧节的氛围中,又热闹起来。
星巧节源于古时占星祈福,护佑一年康泰, 只是历史演进, 诸多同类的节日此消彼长, 春台祭祀完全取代了这一节庆的功能, 星巧节复又在?年轻男女手中焕发新的光彩,成为他们互相表白心意的节日。
贺灵早早地选了件漂亮又不繁复的对襟襦裙,刚准备出门?, 看着又觉得不满意,似乎太规整了些, 不能凸显她身材的优势,又换了一件。
在?镜子中转了一圈, 新换上的又似乎太艳了些,应当含蓄的地方太过凸显,她也有些不自在?。
反复换了几件,头上的云鬓也拆了又梳, 贺灵还是不合心意。
可同程肃约好的时?间就要到了,贺灵又从柜子中拿了两套中意的衣物, 打算在?书肆再试试。
程肃也十分细致地梳洗打扮了一番, 浅淡的冷香沁人, 同她身?上的味道似乎有些不衬。
贺灵抓着裴远章的衣领,深深嗅了一口, 又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怎么??”裴远章留意到她的动作, 靠近些方便贺灵的动作, “有什么?问题?”
“没有,你今日用的什么?熏香, 好像比以?往更好闻了些。”
裴远章没有说话,掩饰地看向?一边。
“不过是平日里常用的熏香。”罗叔放下茶水,笑盈盈道,“今日想着要同你一道出门?,特?意亲自熏了五六遍,平日里都?是下人随意熏了熏,怎么?能一样。”
裴远章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罗叔立马笑道:“原是有人嫌我多嘴了,罗叔这就走?,可不敢再打扰你们。”
待罗叔走?后,贺灵又没有骨头一样,贴在?裴远章怀中,鼻尖是他身?上轻轻浅浅的香气,她被身?下的人拥抱着,似乎又被这股香气拥抱着。
“罗叔说的是真的?”
裴远章无奈地刮了下贺灵的鼻子:“是。”
“啊。”贺灵故作惊讶,“不是日日见面吗,怎么?就今日准备得这般仔细和隆重。”
她从裴远章怀里爬起来,直视着他:“还是说,你就要趁这个机会?,多收到些无知?女儿的青睐才好?”
“总是胡言乱语。”裴远章道,“不过是不想让你失了意趣罢了。”
贺灵这才满意地哼了两声?:“不过,我瞧着话本里面说的,碰到这种男女相携相恋的节庆,主?人公都?会?穿着相配的衣物,用着一样的熏香。”
“眼下咱们似乎差得太远了。”
“柜子里有给你准备的衣物,似乎有件同我身?上颜色相仿的。”
“似乎?”贺灵笑着,故意拉长调子。
裴远章只得道:“不是似乎,特?意为今日准备的,原是怕你不喜欢,所以?没有提起,去试试吧。”
贺灵心中窃喜,还是摆摆手,道:“我哪里这样挑剔了。我这就去试试。”
衣服做得十分合身?,确实是专为她准备的,贺灵留意到衣柜中还有些别?的衣物,布料剪裁都?是上等,最?上方的格子里还叠好放着几件。
贺灵抽出来展开看看,大小已经有些不合适,似乎是就着她先前的身?量做的。
她觉得有些可惜,珍重地将衣物叠好,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打开旁边用珍珠做成的小盒子,里头摆的整整齐齐的,皆是女子贴身?衣物。
她啪地合上,慌忙站起身?,又瞥了那?珍珠盒一眼,小跑回去。
“怎么?样,看着还不错吧?”
裴远章帮她调整好腰带上垂下的璎珞:“嗯,很漂亮。”
贺灵挽住裴远章的胳膊:“你也十分俊俏,咱们如此正正合适。”
“不对。”她仰起头,笑容明媚,“应当是日日都?相衬。”
裴远章垂眸看着她,她的面颊上只有单纯的笑意,明亮到几乎有些晃眼,喉头微动:“嗯。”
贺灵咬着下唇:“那?咱们走?吧。”
裴远章随手拿起架子上的面具,贺灵见他带上,抱胸不甚满意地啧了一声?。
裴远章会?意,转身?从书架的木盒中由取出一个,摆在?贺灵面前:“看看喜不喜欢。”
贺灵看看自己手中的,同他面上的相仿,材质似乎更柔软了些,精巧了些。
她没有接过,站在?裴远章身?前:“你给我带上。”
裴远章动作干脆,在?贺灵脑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看么??”贺灵摸着脸上的面具,调转脚步小跑到镜子前面。
往日只见程肃带着面具,格外出众的面容被遮掩,多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意味,却完全不减他的风采,反而让人更加留意,他身?量高挑挺直,犹如山涧青松。
而她带着,贺灵左右按着镜子中的自己,总有些不伦不类的。
“很漂亮。”裴远章道,“再磨蹭一会?儿,只怕到傍晚,咱们都?出不去了。”
“好看么??”贺灵还有些怀疑,“算了算了,走?吧。”
她抓住裴远章的手,两人同时?握住对方,心满意足地离开书肆。
今日抛下车马,连长福在?两人身?边也没了位置,默默守在?他们身?后。
四处都?是庆典的味道,贺灵只觉得眼前处处都?十分有意思?,牵着裴远章在?街巷上四处跑闹,见着什么?好玩的,有意思?的,都?要同裴远章分享一番。
“你看这个,是不是很适合你?”贺灵拿起发带,丝绸的料子普通,可其上绣的山水却格外地细致潋滟。
她往裴远章的身?上比对了一番,给裴远章选什么?衣裳饰物都?十分的省事,他本就生得好,就算随手捡一个枝丫插在?他脑后,都?能被他衬出一股脱尘的味道。
“就这个吧。”贺灵付了银子,小心地将东西包好,挂在?裴远章满满当当的左手上。
裴远章叹了口气:“怎么?全是送我的,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
“平日里你准备得太齐全了,看着这些,似乎没有你往日送我的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远章道:“不一样的。”
贺灵想想,也却是如此:“那?你挑挑看。”
裴远章抓紧贺灵的手,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倒过来,裴远章见着什么?都?好,只要贺灵目光微停,目光中的物件便送到她手中。
两人手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玩意,夜幕悄然降临,灯火辉煌的街巷更如同画中,贺灵走?了两步道:“不行?了。”
“咱们拿着这么?多东西,还怎么?玩。”
贺灵摆了个手势,长福轻巧地落在?两人面前,见着自己主?子面上的笑容,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认命地接过两人手上的东西,复又消失在?人海中。
“走?吧走?吧。”贺灵抓着裴远章,又风风火火地融入人群中。
夜色彻底黑了下来,贺灵手中提着两盏灯笼,一边接受裴远章的喂食。
“还要用么??”裴远章收好点心,“不如找个风景还不错的酒楼用膳?”
“也行?。”贺灵环顾一圈,周围几家酒楼看着却没有什么?空位,也是,这样好的时?节,能看着好景致的地方,都?挤满了人,哪里还有位置留给他们。
“不过看着似乎都?没有空位了。”
“有的。”裴远章道,“提前让人定了雅间,离这不过几步路,去看看,要是不喜欢,咱们再挑选?”
“程肃,你怎么?每次都?这样周到。”贺灵抱着他的腰,“走?吧走?吧。”
贺灵抬眸看着酒楼的牌匾,她听说过这个酒楼的名字,平日里座位就十分紧俏,今日楼上楼下更是坐的满满当当的。
“程公子。”门?口的小二殷勤地跑到两人跟前,“好位置都?给您和夫人留着呢。”
裴远章随手打赏他几块碎银,带着贺灵到了房间。
很快佳肴流水一样地上了一桌,大多是贺灵喜欢的菜色,用完晚膳又升起些许惫意,贺灵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灿烂的景致,眨眼的动作慢慢放缓。
“困了?”裴远章坐到贺灵身?侧,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不然我送你回府上?”
贺灵摇头:“眼下时?间还早,还想再同你待上一会?。”
裴远章握住她的手:“日后都?是相见的机会?。”
“可星巧节一年只这一次。”贺灵道,“再说,还没有看上烟火。”
“上次除夕便觉得有些可惜,没有能同你一道,眼下好不容易有个机会?。”
“很喜欢焰火?”
贺灵点头:“喜欢啊,虽然有些短暂,但是特?别?耀眼,每次炸开又落下,就好像星辰散落一般。”
她话音刚落,面前便炸开一串焰火,贺灵复又兴奋起来,带着裴远章在?窗口看。
夜空的光彩璀璨,裴远章瞧着,却并没有什么?意思?,外头的光亮似乎吸引不了他分毫,他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落在?贺灵的身?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身?上似乎也发着光,格外温暖柔软的微光。
“贺灵。”
“嗯?”贺灵扬起脸,吻格外轻柔地落在?她的面颊上,又落在?她的嘴唇上,微微辗转。
“再下去走?走?吧。”
贺灵重重地点头。
桥上都?是心意相通的男女绑在?一块的绸带,贺灵也十分庄重地写下两个人的名字,系在?最?高处。
“郡主??”
贺灵还在?欣赏自己的杰作,转眸看向?唤她的人,张成望穿着一身?新衣,朝他笑了笑,而他身?边婷婷立着的,可不就是前些时?日,伤得险些站不起来的如珠。
她穿得倒是十分朴素,一头乌发只用了个玉簪绾着,这短时?间恢复了些许,可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人十分清瘦,显得一双眸子大得夸张,格外的楚楚可怜。
“张公子,同如珠一道来的?”
张成望点头:“郡主?不要误会?,只是怕如珠姑娘整日闷在?府中,把人也憋闷坏了,这才带着如珠姑娘出来走?走?。”
“唔。”贺灵点点头,“想来也是。”
如珠心里不是还挂念着裴远章么?,如今人才刚离开,想来,她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同张成望一道。
“郡主?。”如珠同贺灵见礼,“先前郡主?搭救,还未好好同郡主?道谢。”
贺灵摆手并不在?意:“都?是张公子出的力,我倒是没有做什么?。”
她上下打量如珠,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眼下你的事也不是没有一点办法,不必太沉湎于过去,总要向?前看,从以?往的阴云中走?出。”
“总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如珠顿了顿,眸子缓缓落在?贺灵的身?上,两人第一次见面便是在?那?间小小的宅院中,她知?晓程希钰的意思?,也十分乐于配合她,让贺灵知?难而返,放弃同裴远章成婚。
结局虽与她们想的不同,不过也差不了太远,她记得那?时?候的贺灵同个小孩子一样,爱憎分明,初见她还有几分喜欢,到后面虽然厌烦也不发作,如今看着她确实坦然又怜惜。
她算什么?,这样设计她一番,贺灵还要帮助和照顾她。
如珠动了动嘴唇,见贺灵身?后的男子已经收拾好桌案,翩然走?到贺灵身?后。
他的脸被一张硬制的面具遮挡得完全,只一双眼睛凌厉地显露在?人前,这周身?的气度,虽只见过几面,她又哪里会?忘记。
“你……”
裴远章眼睛微眯,手搭在?贺灵的腰间:“这两位,是你的朋友?”
程肃久在?皇城,对裴远章的事又十分了解,贺灵哪里相信他不知?晓面前这两位是谁,瞧着分明是有几分吃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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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张成望张公子,这是……如珠姑娘。”
“哦。”裴远章道,“张公子,如珠姑娘。”
他刻意咬重如珠二字,如珠体会?到他言语中的意思?,压下想说的话。
“在?下程肃,是荣敬郡主?的……”他看着贺灵,似乎想要她说出自己的身?份。
贺灵也没想好如何介绍程肃,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将他明晃晃地带到人前,同她认识的人,大大方方地介绍他。
她们如今是什么?关?系,当真是郡主?和她的外室?
程肃如今或许当真没了性子,不在?乎,可是她就愿意因为这个称呼,让人轻视了他?
贺灵没有说话,当着两人的面同裴远章十指相扣,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两人都?不是愚钝的人,看着贺灵的动作,又怎么?不会?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张成望愣了下,想起前些时?日,贺灵脸上总是阴云密布,今日却晴朗得不见丝毫的阴霾。
前些时?日,她说的那?位朋友,就是她自己,而那?个饶人心境,让人动心不已的外室,就是眼前这位公子吧。
张成望细细打量面前的人,面前的人好似知?晓他的打量,大大方方地任由他的视线流转,只是动作之间,满是对占有贺灵的宣告。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张成望下意识便这么?觉得,只是他却不能将眼前的人,同他记忆中,皇城的那?位贵人对上。
“程公子。”张成望道,“程公子,倒是与我认识的一个人十分相像。”
贺灵这才想起,程肃算是裴远章的远亲,面前的张成望兴许在?什么?时?候见过程肃,而他身?边的如珠,更是同裴远章形影不离,说不准,同程肃还搭过几句话。
贺灵这才觉得程肃今日带着面具出门?,是个极其妙的主?意,她虽不是很在?意这两人发现她们之间的关?系,只是眼下国公府上的局势太过复杂,程肃暴露对她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哦。”程肃倒是没有什么?畏惧,“在?下倒是没有见过张公子,倒是不知?晓,张公子说的是那?位?”
张成望摇头道:“应当是我看错了。”
他复又转身?看向?贺灵:“郡主?要一道逛逛么?,别?苑中人少,也没有与如珠姑娘年龄相仿的。”
贺灵摇头:“眼下时?间有些晚了,我该回去了。”
她看着如珠:“改日吧,改日我去看看如珠。”
如珠点头:“郡主?路上小心。”
贺灵点点头,抓着裴远章的手离开人群。
如珠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想起方才贺灵的动作,缓缓走?到桥梁正中。
贺灵系红绸的位置十分的显眼,秀气的蝇头小楷,端端正正地写着“程肃”“贺灵”两个名字。
如珠的手划过写着两人名字的绸缎,笑了笑。
“如珠姑娘可是身?体又哪里不适?”张成望关?切道。
如珠抽了抽鼻子,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罢了。”
她算是什么?,不过是派到裴远章身?边的奸细罢了,裴远章见她有几分价值,这才苟全她一条性命,她竟然还想着……
多讽刺,就算她对那?个小姑娘使出心机手腕,这两人终究还是走?在?一块,她只是面容丑恶的,路过见证他们之间的感情罢了。
那?边贺灵带着裴远章挑了一条人少的路,两个人缓缓逆着人群行?走?。
裴远章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道:“他每次见你,都?这样殷切?”
贺灵知?晓张成望的毛病,倒是没怎么?留意他见着自己是什么?样的,笑道:“怎么?,你又不高兴了。”
“他这是天生的,见着漂亮姑娘就会?这样,你看他在?如珠姑娘身?边,不也十分亲热?”
裴远章讽刺一笑:“也就只有你相信他的鬼话。”
贺灵道:“你多同他相处相处就知?晓了,他何必在?此事上哄骗人。”
自然是想借机接近你,裴远章心想。
“怎么?,郡主?同他相处很久了?”
贺灵耐心哄着他:“哪有,我都?不认识他,除了知?晓他的名字,知?道他父亲是如今的丞相,别?的一概不知?了,方才是我说错话了。”
裴远章这才满意的点头,听贺灵有些八卦道:“你瞧见他身?边的如珠姑娘了吧,是不是挺好看的。”
“没有留意。”
贺灵顿了一下:“你留意我也不会?生气,她确实挺漂亮的,先前我曾见过她,那?时?候她还被人娇养在?宅后,比现在?还要漂亮。”
裴远章正色道:“什么?时?候?”
他怎么?不知?晓,贺灵先前还同如珠见过面。
如珠自入皇城之后,就一直被安插在?他身?边,他自然妥善地将人安排在?府外,派人看守着,照理说,两个人应当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忘记具体的时?间了,大概是去年的时?候。”贺灵道,“那?时?候裴远章还在?,如珠带他也很是用心。”
“她与裴远章有什么?干系?”
贺灵微微睁大眼睛:“你妹妹,程希钰没有同你说过?”
裴远章更是一头雾水:“说什么??”
贺灵靠近他:“如珠,可是裴远章的心上人,苦于国公府森严,不能直接将人安置在?府上。”
裴远章有些复杂地看着贺灵。
“你不是十分关?心裴远章的事,这你竟然都?不知?晓?”
裴远章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就是你厌恶裴远章的原因?”
贺灵本不想同程肃说起裴远章的事,怕他又使性子,可是遮遮掩掩的,或许还会?有反面的效果,只好同他坦诚。
“也不全是吧,他有喜欢的姑娘,无奈委屈人家姑娘在?府外,这都?是他们之间的事,同我没多大的关?系,倒是没有惹怒我的原因。”
“我不过是看不惯他,分明心中已有所爱,却还是总是假惺惺地同我书信来往,言语间,似乎只在?意我一人一般。”
裴远章:……
“不过眼下也没有什么?了,我看不透裴远章的心思?,现在?人已经不在?了,我也不必去猜测他的心思?。”
裴远章道:“你为何不直接问他?”
贺灵惊讶道:“他会?同我实话实说吗,若是我直接问他,他只会?更小心地编纂,将如珠藏到别?的地方去吧。”
“不过,你当真不知?晓这事?”
“不知?晓。”
不只是他不知?晓,裴远章心想,只怕整合皇城,也只有贺灵一人知?晓并相信此事。
他不过就随手将人安置了一番,以?防如珠中途给旁人递出消息,坏了他的计划,谁想就让贺灵碰上,还这般误解两人之间的关?系。
难怪那?段时?间,她的书信都?找人代笔,那?怪太子总是不愉地问他如何招惹到贺灵了,让她难过又生气。
原来是这般欲加之罪。
裴远章知?晓原因,眼下就想为自己解释一番,彻底洗涤自己在?贺灵眼中的印象,再将给他泼脏水的人揪出,好好教训一番。
可眼下,就让贺灵知?晓自己的身?份太危险,他只能有苦难言。
算了,反正日后日子还长,裴远章轻轻抓住贺灵的手,放在?以?后在?同她细细解释。
第 76 章
阳春三?月, 贺灵浅浅计算一下时间?,自己来到皇城已经满一年。
这一年似乎比她之前在淮南的十几年都要长?,发生的事情还要多?, 难过的高?兴的, 快乐的悲伤的, 桩桩件件, 无?论是好是坏,好像都是她无法避开,必要体验的。
回淮南的念头还会时不时浮现脑海, 却没有以前那样强烈,那样激荡着她?, 贺灵清楚的知晓,她?似乎没有办法再回去, 而?在?皇城的一切,似乎也不如以往那样让她煎熬。
而?且春日明媚,瑟缩的心也在阳光下烟消云散。
贺灵收拾妥当,招呼裴远章同她?一道将茶点摆放好, 两?人在?亭中草草用完膳之后,再继续踏青的路程。
用完点心, 贺灵心满意足地背靠在?亭中的石椅上, 上半身慢慢向左滑, 最后倚靠在?裴远章的肩膀上。
微微动了下,调整好姿势, 裴远章适时出手帮她?一把, 两?个人手交握着, 看着眼前千里绵延的青草。
风微动,带起悠扬的打叶声, 如有形状一般,在?草尖上翻涌,斜阳青山纵容而?宽阔地点缀其后。
贺灵哼唱起淮南的小调,悠闲而?断断续续的,裴远章在?她?停留许久的地方?续上,一低一高?,声音也无?比暧昧融洽地交织在?一起。
“你也听过这首曲子?”贺灵道,“你去过淮南么?”
裴远章摇头:“先前确实想去过,只是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
“为什?么想去啊?”贺灵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的下颌。
裴远章看着远处的青山:“因为有人说过,淮南有个极可爱的小姑娘,招人喜欢,所以想去见识见识。”
贺灵轻笑:“呐,眼下你见识到?了,也不必去了。”
“不。”裴远章道,“如今见到?了才越是好奇,她?是被怎样的山水孕育,她?的过去又是如何,又该怎么弥补,我与她?互相缺席的十?余年。”
饶是从他口?中听到?过无?数的情话,贺灵还是不由得被触动,有种想紧紧同他缠绕在?一起的渴望,未来过去,两?个人同藤蔓一样,纠缠不休。
许久没有听到?贺灵的回应,裴远章垂眼,看到?姑娘直直地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
贺灵没有说话,更靠近裴远章一些,重重地吻上他的唇。
“没什?么。”贺灵微微同他拉开些距离,不敢看裴远章的眼睛,“只是想亲亲你。”
裴远章笑了笑,将人揽在?怀中。
“那若是什?么时候有空闲,咱们可以一道离开皇城,先至涧北,去看看你幼时的居处,再去淮南待上一段时间?。”
裴远章愣了下,下巴轻轻靠在?贺灵的头顶。
“我也还没去过涧北,那里的风景又是如何?”
“还……还算是不错。”
贺灵不满道:“就只是这样?你说的这样笼统干瘪,还没一个曾去过涧北的商户说得具体。”
“贺灵。”
“嗯?”
裴远章捏捏她?的耳垂:“没什?么。”
贺灵站到?他对面,俯下身与裴远章平视:“你今日怎么了,为什?么吞吞吐吐的?”
她?的面容被阳光照耀得越发白嫩,清凌凌的眸子总泛着涟漪潋滟,他本?是爱极了这双眼睛,眼下被她?这样干干净净,坦坦荡荡地看着,裴远章,竟然有一瞬想要躲避。
“眼下不是同你说这些的时候。”裴远章道,“待日后时机成熟,桩桩件件,我都同你解释清楚。”
“嗯……”贺灵还是怀疑地抿着唇,偏头看着裴远章的神情。
“好吧。”贺灵十?分大方?地坐回到?他身边,“我也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你说待机会成熟就等到?机会成熟,至少没编纂些什?么来诓骗我。”
裴远章的动作一僵:“若是骗了你会怎么样?”
贺灵猛地坐直身子,掰过裴远章的脸,上下左右看了一圈:“那也没有办法,被骗就被骗了,只要不是太大的错误,我应该还是会原谅你吧。”
她?蜻蜓点水一般,啄了下裴远章的唇,笑盈盈道:“不过你舍得骗我吗?”
裴远章笑着抱住她?,并没有说话。
在?外腻歪了一日,才快马赶回皇城,贺灵硬是先把裴远章送回到?三?林书肆,才准备回长?公主府上。
“对了。”罗叔叫住还难舍难分的贺灵,“今日有人送了封信给郡主。”
贺灵收了笑,这个地方?她?从未跟别人提起过,谁会把信送到?书肆中来。
裴远章同样是一脸严肃,他看了眼信封,就是书肆中常见的褐色信封,处处都可见,贺灵慢慢打开,里面却散出一股极其清浅的香气。
里面放的却并不是一张纸,而?是片红叶,不过两?行字,裴远章扫过,目光便定在?最后的言却两?个字上。
贺灵捏着红叶叶柄,感觉自己指尖有些发烫,她?偷偷看了眼身边的人,又看了一眼。
见他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信笺上,又落在?贺灵的脸上。
“总看我做什?么?”
贺灵将红叶收回到?信封中。
红叶寄相思,她?当然知晓言却的意思,只是言却行事一直十?分含蓄,鲜少这样直白地表达,如今这样明示自己的心意,竟然还被程肃给撞见了。
她?清了清嗓子,收好信:“那我先回去了。”
“嗯。”
贺灵走出书肆,想了想还是转身走回到?裴远章身边:“言却说他谱了新的曲子,你想不想去听听?”
裴远章果断拒绝:“我不爱这靡靡之音,怕是无?福消受,你自己去就行了。”
“当真?”
裴远章叹了口?气:“贺灵,你当我是乱吃飞醋的人么?”
贺灵在?心中点头。
“你喜欢同言却相交就同他相交,想听他弹曲子便去,这都是你的自由,更不需要顾忌我。”裴远章道,“我再怎么蛮横霸道,也不会去干涉你的交际。”
他这话说的坦然由大度,贺灵判断不出有几分真,几分假,听着似乎都是真的,可想到?先前在?宅院中那个不愉快的下午,贺灵又有些不确定。
她?直接问道:“可上次,你不是很生气么?”
裴远章沉默一瞬:“上次只是气你说的那些话,你同言却交往也有一段时间?,你见我何时阻止过你?”
贺灵细细想了想,也确实如此。
“你就不怕我转投言却,抛下你?”
裴远章瞥她?一眼道:“不过一个言却,他还没有那个能耐。”
贺灵看着他,头一次发觉这人还有这样张扬自负的一面。
也格外的,让人喜欢。
他抓着贺灵的手:“好了,眼下时间?不早了,你快些回府上去吧。”
贺灵被裴远章扶上马车,走前,她?弯腰飞快地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明日再见。”
“好,明日见。”
马车悠悠驶向巷口?,裴远章看了眼浓墨一般的天空,转身回到?书肆,动作熟练地关上大门。
罗叔笑眯眯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打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远章用拳抵在?鼻下掩饰,轻咳一声:“眼下有什?么消息。”
罗叔随意拨弄两?下算盘:“倒是还没有什?么大消息,张成望去找了王恒,只是王恒那小子太过机敏滑头,仍旧只在?暗中查了些不成样的东西。”
裴远章点头:“将饵料再放多?些。”
罗叔点头,见裴远章似乎没有旁的吩咐,拿起一旁倒扣着的账本?。
算盘响了几声,罗叔又放下账簿:“同那丫头出去玩得开心么?”
裴远章步子顿了下:“嗯。”
他有些怀念地看着裴远章的背影:“你高?兴就好,眼下还没有同贺灵说清楚?”
“眼下不是时候。”裴远章拧眉道,“再过段时间?。”
罗叔啧了一声,似乎有点不赞同,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裴远章也回到?楼上。
收到?红叶后的第三?天,贺灵带着长?福一道去青汇坊赴约。
她?已经?许久没有来到?过这个地方?,青汇坊还同从前一样,人声喧闹,丝竹之声不绝,路过她?的人面上都带着空洞虚浮的微笑,头顶灯光繁乱,衣香鬓影,她?眼下却觉得没有什?么趣味了。
不过这毕竟是她?第一次碰到?程肃的地方?,是她?和盛晴,黄诗云,常常一起来的地方?,她?还记得盛晴曾站在?那一处说她?迂腐,黄诗云无?言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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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灵笑了笑,推门走进言却所说的房间?。
这个房间?在?三?楼的角落,少了些许人声,贺灵有些期待地坐在?正位上,等着言却的出现。
她?落座后没多?久,就有小童有序地摆好琴架,言却一身素色的长?袍,抱着琴,轻轻柔柔地同她?见礼,落座在?琴架上。
“你的手全都恢复了?”
言却边调弦,边道:“与以往只差个一两?分,算得上是大好了。”
“你如今满意就好。”
言却的动作一顿,笑了笑:“那郡主,要如何才能满意?”
“我?”贺灵不假思索道,“我为何会对你不满意?”
言却没有说话,抿唇看着她?,贺灵对上言却的目光,总觉得他今日,有些怪怪的。
先前言却谱了新曲,也时常会邀请她?去听一听,她?说不出什?么品评的话,只会一味夸赞,又缺乏词汇,说的左右不过是那几个字,几句话,可言却丝毫不在?意,有了新曲之后,还是总会想起叫她?。
贺灵自然觉得荣幸,听得认真,同他交谈的虽然不多?但也算是融洽,只是今日,她?却说不上来,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也有些不明白,言却现在?已经?脱离了青汇坊,为何今日邀请她?听曲,竟然还是选在?青汇坊中。
“今日怎么选在?这里?”
言却道:“郡主不喜欢这里?”
“并没有。”
相反,她?还挺喜欢这里的,喜欢这里空洞又充实的氛围,喜欢这里的酒,喜欢这里的嘈杂,只是程肃不太喜欢她?来这,且经?过上次言却受伤的事之后,坊主冷漠,旁人也未伸手援助,她?总有些在?意。
不过既然言却自己不在?意,她?倒是不好再说什?么。
“言却十?岁的时候,就被卖到?了青汇坊。”他随手勾了勾琴弦,“在?青汇坊也有十?余年了。”
贺灵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道:“对不住。”
“郡主有什?么对不住言却的地方?,是言却……”他拨弄琴弦的手也停了下,“郡主很好,是言却,一直没有那个福分。”
贺灵没有说话。
“是来请郡主听曲的,而?不是让郡主为难的。”言却道,“郡主听听,这次的,好不好。”
贺灵精心聆听,却觉得今日的曲子似乎不如往日,又似乎远超往日,她?喜欢起伏巨大的曲调,而?近日这首似乎太平了些,如平日里说的闲话一般,絮絮不绝,可又暗含着些极其浅淡的哀伤。
“这个似乎与平日的不太一样。”贺灵斟酌用词,“感觉上,不是能一下得大家喜欢的。”
“郡主不喜欢听?”
贺灵犹豫了片刻,诚实地摇了摇头:“也没有不喜欢,只是不太适合我。我喜欢浓烈一些的,这首于我,或许有些太清浅了些。”
言却顿了顿:“嗯,确实如此。”
“让郡主扫兴了,不如再换一首?”
复又响起的琴声倒是贺灵喜欢的,激荡的节奏,大开大阖的走势,之后一连几首都是这样的风格,贺灵一饱耳福,人放松了不少。
“应当让更多?人听到?你的琴声。”贺灵闭上眼睛,指尖点着节奏,“若是有什?么东西,能让你的琴声传得更远,让更多?人,让今后人都能听到?就好了。”
言却被她?天真的语言逗弄得发笑:“只是郡主见的人不多?,才觉得在?下技艺不错,这样辽阔的王朝,漫长?的以后,若是真如郡主所言,言却怕是要班门弄斧了。”
贺灵睁开眼睛,认真道:“才不是,你总要相信自己这一双手,绝对是老?天精心设计成的。”
言却笑而?不语。
贺灵看了他片刻,道:“你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言却没有说话:“郡主很喜欢他?”
贺灵没有正面回答,虽然先前她?也同言却说过自己的心意,她?平日的举止,也将自己的偏好和意图展露得清楚,可眼下,她?似乎不得不同言却直言,细细说清两?人的关系。
“嗯,我很喜欢他。”贺灵道,“你知晓我不太爱动脑子,也不怎么会计划以后,如今我想的,只有同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言却,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贺灵抓了抓头发,继续道,“我一直视你为亲近的朋友,所以想帮你,这话说出来似乎有些虚伪,但是,我当真希望,你能自由地去选择自己的前路,而?不是将自己,囿于那一方?宅院中。”
“你有这个能力,想来应当也有这个心性。”贺灵思索片刻,“你若是想离开,我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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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却摇头道:“如今,郡主甚至不想在?皇城见着言却么?”
贺灵讪笑:“你知晓的,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人很好,只是你我似乎并不相衬。”
“言却卑微,又怎么能同郡主相衬。”
“言却。”贺灵有些疲惫道,“你同我,没有区别,只是你知晓感情一事,却是由不得人的。”
“先前我曾经?也尝试过,喜欢上你,喜欢君承。”贺灵摊手,“但是你看,我做不到?。”
言却道:“郡主都做不到?,又如何能要求言却做到??”
贺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地饮下一盏清酒。
“如今言却只想伴在?郡主身侧,也是不行么?”
贺灵张了张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言却并不在?意,郡主身侧……”
“言却。”贺灵打断他,“你再好好想一想,嗯?”
言却苦笑一声:“好。”
贺灵离开青汇坊,忽然觉得楼中的脂粉气让她?有些呼吸不上来,拉着长?福快步离开。
主仆两?人很快穿过人群,走到?门口?。
四楼的人站在?扶手处,手中拈着一粒晶莹的果子,冷笑一声。
唐芷悦一直目送贺灵离开青汇坊,直到?她?的身形再也看不见,才收回目光。
原来是真的。
贺灵当真这么大胆,不仅时常出入青汇坊,竟然还同言却有了首尾。
皇城谁人不知晓,言却可是玖安长?公主的帐中人,甥女和姨母……
贺灵被封郡主,眼下正是她?最风光的时候,这般丑闻若是为人知晓,皇城的人要如何想她?,景阳长?公主与玖安本?就有旧怨未解,贺灵行事又这般伤风败俗,她?那,怕是也要气疯了。
唐芷悦的笑容控制不住地勾起。
贺灵,如今也该你尝一尝,从应有尽有,到?一无?所有的滋味。
荣敬郡主,呵,何来的敬,日后只会成为人眼中的笑话罢了。
——
张黎满面笑容,同周围的官僚见礼后,缓步登上车架,车门的布帘缓缓落下,他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目光阴冷地看着前方?。
他还在?想,王恒身后究竟是谁,这么有本?事,能从董家将账簿偷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交给王恒,让王恒暗中调查。
他原以为是看他不顺眼的政敌,又趁机发作,以往不是也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可他着手调查之后才发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旁人,只是他家什?么用处都没有的傻儿子。
在?皇城外这几年,翅膀倒是长?硬了,资质平庸便罢了,如今竟然还想着要他老?子的命了。
张黎不免有些头疼,成望成望,可这孩子,一点不符合自己的期望,比裴先那个短命鬼的孩子,差远了。
若是裴远章是他的儿子,他们张家,早就立于万万人之上。
“快着些。”张黎沉声吩咐马夫。
他还赶着回去,好好教训这个吃里扒外的儿子。
车很快停在?张府,张成望快步走进门,吩咐人把张成望带到?书房,他看着呈上来的信,气仍旧不打一处来。
张成望,他说他怎么转了性了,不去镇北赴职,一直滞留在?皇城,他还以为这孩子真的想开了。
张黎的胸口?剧烈起伏,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想清楚如何应对这件事情,这两?个年轻人行事都鲁莽,说不住,皇上已经?知晓此事,眼下正等着他去交代。
可是他就是没有办法静心思索,心里又气又慌,他非要好好收拾张成望一顿不可。
“爹,您找我。”
张黎冷嗤一声:“你还知道我是你爹。”
“为何不知道,我也没失忆过吧。”张成望天真道。
张黎戒尺重重拍在?桌上:“跪下。”
张成望吓了一跳,看着张黎手上已经?有一段年头的戒尺,还是不情不愿地跪下:“爹,儿子知错了。”
这句话又差点将张黎气过去,他用戒尺指着张成望,半指宽的戒尺在?他手中轻颤。
“你错哪里了?”
张成望不知道,反正每次他爹将他叫到?书房里来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好事,他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只消认错就够了,不必知晓原因,认错认得越快越好,话说得越多?越惨。
张成望没敢说话,几张纸扑头盖脸砸了他一顿。
他仍旧疑惑,拿起纸看了看,霎时唇色有些发白:“这些……是谁拿给父亲的。”
“谁拿给我的,你还好意思问。”张成望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张成望想了想:“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张黎的气在?胸口?哽住,咬牙切齿道:“你书倒是读得真好啊。”
“张成望,你真是长?能耐了啊,这样大的是,你不同我说一声就擅作主张,你知不知道……”
他控制不自己走到?张成望面前,高?扬起的手终究没能落下,而?是重重地推在?他额上。
“我知晓你没有这个能耐。”张黎道,“这东西是谁给你的,他想要做什?么,如今人又在?哪里?”
张成望看着盛怒的张黎,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颓然地跪坐在?地:“父,父亲,这件事……”
“这件事跟你没什?么关系。”张黎不耐烦,“回答我的问题。”
张成望呆滞地看着他。
“不愿意说?”
“如果我说了,父亲又能如何?”
张黎冷笑。
张成望心头涌上一股无?力和自厌,他父亲的手段,他哪里会不知道呢。
“王恒……”他声音干涩,“王恒,他如何了?”
“你不知道?”张黎疑惑道,“不是你传的消息,让他赶紧离开?”
他都不知晓这件事情与自己父亲有关,又怎么会察觉到?危险催王恒离开。
张黎面上越发阴沉:“你最好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否则,咱们一家老?小,都要为你的鲁莽付出代价!”
张成望死命攥着衣摆,才低低出声,尖锐地质问道:“那些少女家中,就没有妻儿老?小么?”
方?才止住的那一巴掌,重重地落在?他的脸上。
77
大理寺的王恒失踪了。
贺灵从黄诗云口中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 人已经?失踪了?大半个月,府衙已经?派人寻找一直,这段时日?以来?, 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就好像这人凭空消失在了皇城。
莫名的, 贺灵眼皮一跳, 继续听黄诗云同她道。
传言说是王恒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 正在帮助调查一个牵连极大的案子,似乎涉及到殊州的某一位大将,或许是动静太大, 被人发现了?,这才失了?踪迹。
手上的针似乎有些顿了?, 怎么都戳不过绣绷上的绸缎,贺灵用了?几?分力气, 针头偏斜,一下穿过她指侧的皮肤,并没有见血,却还是钻心得疼。
“哎呀。”黄诗云放下手中的针线, 忙抓起贺灵的手看,“怎么这么不小?心。”
贺灵紧紧抓着食指, 缓了?片刻:“没什么, 你放才说, 王恒的失踪同殊州的董将军有关?”
黄诗云见她没事,又坐回椅子上:“我可没有这么说, 不过如今大家都是这样猜测的。”
“听闻, 王恒人虽然?失踪了?, 可是他调查出的证据,早就呈到陛下跟前了?。”黄诗云绣好一片柳叶, 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也有说,王恒,早把东西托付给旁人,只待时机成熟。”
贺灵又走了?两针:“是么。”
黄诗云瞧了?瞧贺灵的绣样:“这样大的事,他也不可能什么准备都没有啊。你这个花样倒是好看,从哪里得来?的?”
贺灵眉眼温柔地看着花样:“不过是信手画的。”
“唉。”黄诗云叹了?口气,“只怕这一阵子,又要掀起什么风浪了?。”
贺灵认同道:“毕竟是三品的将军。”
黄诗云咬断线头:“什么三品的将军,我们荣敬郡主,可别?把此事想的太简单了?,以为此事只牵扯到他一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灵没有说话?。
“这些时日?张丞相可没少为此事做功夫,甚至同皇上提议,此事由他来?着办。”黄诗云道,“皇上自然?不同意,虽说眼下两人已经?没了?联系,可谁不知道,当初董参将能成为如今的将军,张丞相,可出了?不少力。”
“这话?怎么说?”贺灵不解。
黄诗云想了?想:“这事我其实也不算太清楚,只是当年裴先?裴将军出事确实蹊跷,再是临危受命,总领全局,恐怕也轮不到这位参将,事情也没咱们看着听着的那么简单。”
贺灵没有说话?,沉眸思?索。
“这一会董将军出事,纷纷又开始有人上书,弹劾董将军往日?的言行和咱们现今这位张右丞。”黄诗云想了?想,“要我说,恐怕张黎同这件事情,也脱不了?干系。”
贺灵换了?根尖一些的针:“当真?”
黄诗云道:“哪有什么真不真,我只是随便猜猜。”
她很快将花样绣好,递给贺灵让她看看,道:“不过,我听闻你最近同张成望也有些交往,就没听到他说活什么?”
“你的手艺还是这么漂亮。”贺灵道,“最近倒是没见过他,兴许也是在为这事头疼吧。”
黄诗云笑?道:“可有他们头疼的,当初张黎荣升宰制之位,不服气的人便不少,若不是陛下……约莫眼下找他的,只怕比找董将军的,还要多?。”
贺灵笑?了?笑?,没有说话?。
“行了?,我也不同你兜圈子了?。”黄诗云道,“今日?来?也是帮人带句话?,玖安长公?主约你三日?后在青汇坊聚一聚。”
贺灵收了?笑?,带着几?分迟疑:“玖安长公?主?”
黄诗云无?奈道:“我知晓你的为难,若不是我这厢欠着玖安长公?主的人情,也不会做这讨人厌的事。不过话?我已经?带到,去不去皆由你。”
她顿了?顿,见贺灵只是同绣绷较量,似乎已经?忘记方才的话?,清了?清嗓子道:“不过我想着,兴许见一见,还是不错的?”
贺灵勾着唇角:“眼下耽误你不少时间,我让小?圆送你出去。”
黄诗云微微摇头,行礼道别?。
待人走后,贺灵放下手中的物件,若有所思?地看着花窗。
漂亮的雕花被阳光照射,摇曳生动地铺在地面。
玖安长公?主。
贺灵静下心来?思?考,总觉得这次见面,并不是件简简单单的事。
黄诗云状似闲谈,将朝中事说与她听,恐怕是在暗示什么,又觉得她同张成望交好,兴许还与王恒的事情有关。
或许正是因?此,才有了?玖安要见她的事。
贺灵长长叹了?口气,说实话?,王恒失踪的事她丁点不知道,有关董将军的,她也只知晓皮毛,本来?是想进?一步了?解一些,可兄长已经?严肃警告她,她自然?消了?蹚浑水的想法,可她想置身事外,却不见得,其他人也这样想。
可玖安长公?主又与这件事情有什么牵扯?
贺灵倒是不想去,但就算她不去,凭玖安长公?主的手段,也迟早会同她见上这一面,倒还不如早去应对,也好早做打算。
吩咐侍女,将玖安长公?主约见她的消息待到东宫,太子也并不觉得,自己这位姑母有什么危害贺灵的能耐,只嘱咐她小?心些,并未阻止。
当天一早,贺灵就到了?青汇坊,那位整个人都像刀刃一样的坊主等在门口,接应她到了?五楼角落的房间。
长福被身着薄衫的男子拦在门口,她自然?地后撤半步,一手按住腰间的软剑。
“你就在这里等着吧。”贺灵道,“左右也不会出什么事。”
“小?姐。”长福皱眉。
她仍旧有些不放心,自贺灵来?皇城之后,她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就这样还让她出过意外,眼下让贺灵一个人进?房间,她怎么都踏实不下来?。
“若是长公?主没有这番诚意,咱们不见也罢。”
贺灵摇头,一手握住长福搭在软剑的手上:“没事,你且在门口候着。”
长福不甘愿,却也抵不过贺灵的命令,沉声说了?声是,紧绷地立在门口。
贺灵推开门,缓步走进?房间,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她瞥了?一眼,继续前行,面前是重重叠叠的纱帐,纱帐后的身影模糊,却偶尔会泄露几?声清晰的笑?谈声,贺灵微微皱了?下眉头,穿过重重纱帐,来?到玖安的面前。
玖安身上的红衣似火一般,外衫已经?耷拉在肩头,露出贴身衣物的细带,她脖颈愉悦地扬起,身侧同样是一身红衣热烈的君承,亲昵地与她贴在一处。
君承也见着了?她,目光轻佻地看了?她一眼,复又伏在玖安的颈间。
玖安微微眯着眸子,一手撑着自己,一手探入君承的衣领,见到贺灵落座,才轻哼了?一声,推开君承。
“你先?下去吧。”
“是。”
房间中只剩下两个人,玖安拢好外衫,喝了?口冷茶。
“先?前坊中的人说,你最喜欢这里的清酒,正好前些日?子新来?了?个酿酒师,改动了?些,尝尝可还符合心意。”
贺灵抿了?一口:“很好。”
玖安笑?了?笑?:“这酒有什么好的,又甜又柔,也只有你这种小?丫头喜欢。”
她想了?想,微微摇头:“就算是喜欢的,也不知晓该如何做,才能让自己愉悦。”
她似乎将话?题扯到了?别?的地方,贺灵觉得有些莫名:“这已经?很好了?。”
玖安笑?了?笑?,看着贺灵忽然?大笑?起来?,贺灵听着越发一头雾水,等着面前的人笑?够了?,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同你说其他有的没的。”
“我也不关心王恒人在哪里,你是如何参与到这件事情中的。”玖安长公?主十分耐心地将手帕叠好,“东西如今在哪,你可以交给我。”
贺灵攥着手中的酒杯,没有说话?。
“你兴许不了?解张成望,那孩子是有几?分坦荡正直的性子,可你要是让他与整个张府为敌,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让他来?处理此事,最后只能同以往一样,不了?了?之。”
“而我不一样贺灵。”玖安笑?了?笑?,“我知晓如何做,能将张董二人从那位置上拉下来?,彻底不能翻身。”
贺灵道:“长公?主似乎很有把握?”
玖安冷笑?两声:“那是自然?,我手上本就有他们二人勾结的证据,正愁扳不倒,而眼下你,我的好外甥女,却给了?姨母最好的机会。”
贺灵不动声色道:“姨母很厌恶他们?”
玖安嗤笑?:“也谈不上是厌恶,朝政之事你一点不通,与你说了?也并没有什么作用,你只消把这烫手山芋交给姨母便好。”
她眼眸转了?一圈道:“再者,那张黎心狠手辣,只怕是过不上几?日?,他就该知晓你同这件事的关系,那时候,就算你是郡主又如何,可能又要殒身在贼子手中了?。”
贺灵顺着她的话?道:“又?”
“只怕你还不知道吧。”玖安道,“先?前盛晴绑你,就是咱们这位张丞相的示意,好在太子殿下来?的及时,不然?,恐怕此时,咱们也没有办法在此处商量此事。”
贺灵垂眸想了?想:“先?前买官一案,也与张丞相有关系?”
玖安眼神躲避一瞬,复又同贺灵对视,轻轻点头:“是,且关系匪浅。”
“不过此案已做定论,倒是没有翻转的可能,所以如今这事,才更为重要。”
贺灵想明白其中的关节,当初盛晴就是因?为她这边没有办法出力,才找上张黎,让他帮忙的吧。
可是张黎,要见她做什么?
绑了?她又有什么用处?
“你在犹豫什么?”玖安长公?主不满道,“难不成,你也在谋划什么?”
她看着贺灵,这丫头一来?皇城,有太子和景阳的保驾护航,一直顺风顺水,有了?桩好亲事,如今还落得了?郡主之位。
贺灵给人的感觉向来?都是天真干净,旁的人将她想要的都送到她眼前,所以也一直无?欲无?求,难不成这丫头,也是长于隐藏心机的人。
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玖安摇头,道:“你是不放心我?”
贺灵道:“与这没有关系,只是我手中,并没有你要的东西。”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因?张成望而生,所有的东西也都在他手中,我只知晓个片面,于姨母并没有什么帮助,姨母找错人了?。”
玖安登时冷下脸色:“你这是,不想交出来?的意思??”
“不是不想,而是并没有能交于姨母的东西。”贺灵陈恳道,“再者,若是贺灵身上当真有这些,早早地就将案卷文?书交给太子兄长,又怎么会轮到玖安姑母,同我相见。”
玖安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贺灵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可她也隐瞒了?她不少。
她相信贺灵手上没有太多?的东西,可听着贺灵的话?,她一定也知晓其中的内幕,只是不愿意告诉她。
同她的那个讨人厌的母亲一样防备,一样让人厌恶。
“你且将你知道的告诉我就好。”玖安后退一步。
眼下她已经?知晓这件事情,难保其他人不知道,太子不知道,若是他们率先?对张黎发难,提前布置,此事对她就没有什么好处。
主动权,须得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好。
贺灵摇头:“我确实不知。”
她略微思?索一番道:“玖安姨母既然?对皇城了?如指掌,也知晓张成望是个什么样的人,既然?他有几?分正气,又不会同他父亲硬碰硬,直接找他不是更好。”
“王恒,也是张成望先?前找的帮手,玖安姑母比起王恒,不是更适合同他协力?”
玖安知晓在贺灵身上是问?不出什么了?,随意地靠在背靠上,漫不经?心地瞥看她一眼:“是么,你这主意倒是不错。”
贺灵道:“不过是些不成器的点子,结果如何,终究还是有赖于姨母。”
“也希望姨母当真能帮忙肃清奸恶,还皇城清朗。”
玖安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也没有继续在一起的必要,贺灵起身告辞,款步离开。
“贺灵。”玖安叫住她。
贺灵转身,本本分分行了?个后辈的礼:“姨母还有教?诲?”
玖安无?所谓道:“教?诲倒是没有,只是想问?问?,言却在你身边可还好啊?”
贺灵抿着唇,同她直视。
玖安轻笑?,摆摆手:“走吧。”
贺灵离开房间,还是觉得玖安最后说的话?有些莫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先?前也知晓,青汇坊是玖安的产业,言却这样俊秀出众的人,同她这位姨母定然?有不浅的牵扯。
方才见着君承和玖安,她便已经?觉得,这位姨母是在暗示什么,最后那句话?,又在提醒她什么?
言却……
贺灵按着太阳穴,招来?侍卫吩咐道:“这几?日?那宅子里可有什么动静?”
“并没有。”
贺灵想了?想,严谨一些总还是好的,吩咐道:“派上两个人,跟着些言却,别?让他发现,护着他的安全。”
侍卫拱手:“是主子。”
贺灵揉了?揉胸口,莫名觉得有几?分心慌,抬眼看,头顶上的云层一层积压着一层,厚重得几?乎要压到人间,这样浓厚的云,之后许会有一场狂风暴雨而下。
回府的马车调转车头,又往三林书肆的方向去。
程肃安安静静地在二楼习字,贺灵坐在他身边,这才舒缓了?些。
“怎么了??”
“没什么。”贺灵没什么想法地看着他磨墨的动作,“总觉得这几?日?天气似乎不太好。”
裴远章闻言,停下动作也看了?眼窗外:“兴许会下几?天雨。”
贺灵撑着脸道:“雨天最让人烦闷了?,如果天气一直这样晴朗下去多?好。”
裴远章笑?了?笑?,没有理会她孩子气的话?。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王恒的踪影仍未出现,却不知何时,他写的檄文?出现在太学中,引太学的学子争相传看,上面写的都是董先?开在殊州目无?法纪,搜刮百姓,草菅人命的罪行,整整六十七条,字字泣血,看得人也义愤填膺,恨不得将董先?开除之而后快。
弹劾的折子似雪花一样飘到皇帝的案头上,各地压下的与董先?开有关的折子也纷纷从抖落身上的尘土,跨越山河落到皇城。
皇帝拧眉看着折子,看得多?了?,上面写的东西便也千篇一律起来?,只是群臣百姓的恨意日?益滋长,他的怒意也难消。
特排遣自己最得力的官员去详细调查此事,甚至吩咐将此事与裴世子遇难一事一同查办。
眼下大家才知晓,原来?当初裴世子远去殊州,也是为了?查清董先?开的作为,甚至为此没了?性命,越发激愤,日?日?都有学生在府衙门口,要求官府朝廷,一定要给天下百姓,给无?辜少女,给裴世子一个交代。
太子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贺灵偶尔去东宫,实在看不过去,也会帮忙整理些案卷,希望这事能够早些结束。
“对了?,倒是没来?得及问?你,先?前玖安姑母约你见面,是同你说了?什么?”太子揉了?揉干涩的眼睛,问?道。
贺灵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知晓这件事情我兴许参与其中,便问?我要证据,言语间,似乎也是要将董先?开和张黎都拉下来?的意思?。”
太子顿了?顿,道:“她怎么不想讲这两个人拉下来?。”
“如今她的人正等在张黎身后,待他一落马,就立马将她自己的人推上丞相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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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灵见着墨没剩下多?少,整理好袖子,拿起墨块研磨:“唔,却是看不出来?,姨母还有这样的野心。”
太子冷笑?:“若没有,她那青汇坊开这么大做什么,笼络那些官家女眷做什么?是你什么都没有去想。”
贺灵认同地点头:“那,兄长您说,张丞相会因?为这件事情受惩戒么?”
太子道:“这件事同张黎脱不了?干系,他在其中的作用,不比董先?开小?。仅仅丢下个乌纱帽,怕是还便宜他了?。”
贺灵研磨的动作一顿:“那……那他应该是什么结局?”
“按照律例,最重没了?性命,最轻流放。”
“只他一人?”
太子看了?她一眼:“我知晓你想问?什么,这样大的案子,且看张成望如何选择,他若是同他父亲沆瀣一气,只怕父子两个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差别?,如今所有的东西都在他手上,若他能立功,姑且还能保全。”
贺灵舒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替张成望为难起来?。
“依那小?子的性情。”太子也摇了?摇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且看他自己吧。”
贺灵放下墨块,擦了?擦手:“你们让如珠找上他,就是为了?今日??”
“这也不是,只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张成望最适合做这个引子,不会牵扯到旁人。若是让兄长身边的人动手,只怕会有旁的猜忌,反而麻烦。”
贺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好了?,这事也不是你能多?想的,安心过好你的日?子就好。”太子活动活动筋骨,“要在这用晚膳么,眼下孤可没什么功夫陪你。”
“没有在你这用膳的意思?。”贺灵道,“你也多?多?照顾好自己,我这就回去了?。”
“成。”太子道,“改日?事情少了?,孤带你出去玩。”
“你这话?都说过好几?次了?,一次都没实现过。”贺灵道,“我有人陪着,你顾好自己吧。”
太子笑?了?笑?,垂眸继续看着案卷。
贺灵无?声地叹了?口气,离开东宫。
这一路都有些沉重,贺灵盯着车帘上的花纹发呆,车架同平日?里一样,停在门口。
她走出几?步,闻到空气中似乎有几?分潮湿的青草味,步子不由得迈大了?些。
长公?主府上很安静,几?声不知名的昆虫鸣叫,贺灵不知为何,今夜有些失眠,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就被小?圆紧张的声音吵醒。
“小?姐,小?姐,不好了?。”
贺灵艰难地爬起来?:“大清早的,有什么不好了?。”
小?圆立马伺候贺灵起床:“管事嬷嬷偷偷告诉我的,言公?子,言却被长公?主抓起来?了?。”
困意顿消,贺灵抓住小?圆的胳膊:“你说什么?”
“昨日?,不知道谁告诉的长公?主,说时常在青汇坊看见过小?姐,还见小?姐您同言却走得很近,还做起了?金屋藏娇的事。长公?主立马就派人到咱们宅院上去,翻了?个底朝天,府上的侍卫等到买菜回来?的言公?子,就直接将他绑过来?了?。”
“还有你派去照顾言公?子的侍卫,被他们一道抓了?。”小?圆着急道,“管事嬷嬷说昨日?长公?主气到头疼,所以没有同您计较此事,如今服了?几?贴药,有了?精神,又从言却口中听到不少,马上胡嬷嬷就要过来?抓你了?。”
贺灵的心随她的叙述也跟着一上一下的,刚穿好外衣,就听外面的人来?势汹汹:“郡主起了?吗?”
第 78 章
小圆簪发的?手一抖, 发簪直接与贺灵的头皮亲密碰撞,疼得她嘶了一声。
“对不住对不住。”小圆连忙道歉,深吸了一口?气, 认认真真将?头花都给贺灵别好。
贺灵看着她的动作, 反而冷静下来?。
被母亲发现这件事是迟早的, 从一开始她就想过, 她也?不畏惧承担什?么后果,只是眼下的?时候不太好。
兄长那边忙得焦头烂额,既顾不上她还?会让兄长担心, 还?有程肃那也?没来?得及告知,言却甚至都没着手安置, 人已经?落到?母亲手中。
她的?母亲虽然?严苛,但终究不会对她做什?么, 只是言却……
他虽说是玖安长公主身边的?人,只是如今青汇坊对他的?态度,却不一定会出手帮忙。
贺灵叹了口?气,此事终究还?是连累了言却, 若是当时,她处理得再妥当些就好了, 将?言却送到?别的?地方去, 或者早早同他说注意一些, 又?或者前几日在他身边多?放几名护卫,助他逃走。
可眼下这些都来?不及了, 贺灵压住小圆上妆的?手:“不必了, 就这么过去吧。”
“小姐。”小圆道?, “奴婢这就派人去请太子殿下来?。”
“算了。”贺灵想了想,“眼下兄长也?抽不开时间。”
“那国公夫人呢?”
贺灵左眉一挑, 看着她。
小圆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若是方时素知晓这件事,只怕会比长公主更生气吧。
虽不是亲生的?,可自己名义上的?儿子远在殊州受苦,而她选中的?儿媳,却在皇城行事荒诞。
可这一切也?怨不得她们小姐啊,都是那个裴远章,不能一心一意对待小姐,况且两人交换信物?的?时候,小姐,也?没有很甘愿。
既然?男女未有婚嫁,两人也?注定走不到?一起去,小姐看上言却,还?是看场程肃,又?能怎么样?
难不成明?知裴远章是个百无一用?还?让人气愤的?破烂,也?要小姐日日苦僧一样地守着。
“小姐。”
贺灵抓住她的?手:“你着急什?么,这又?算不得什?么大事,你家小姐都这个年岁了,难道?连如今这件事都处理不好吗?”
小圆眉头紧锁:“我只是担心小姐和长公主。”
贺灵笑道?:“你不必担心,眼下我已经?是荣敬郡主,只要我本本分分听?她的?话,最后嫁个勋贵人家,做个当家主母,便是母亲的?好女儿,旁的?又?算得了什?么。”
她甚至抽出几分精力,打趣道?“好了,眼下你也?是王朝郡主身边的?人,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这般沉不住气。”
贺灵一手拍向小圆的?后背:“打起精神来?,咱们一齐过去。”
贺灵神色坚定平常,似乎当真没有把眼下的?事放在心上,小圆便也?从其中得到?一份安定,点了点头。
主仆两人缓步走出房间,门口?的?嬷嬷身后跟着四五位宫女,嬷嬷申请严肃,脸上的?皱纹似乎是用?规尺画出来?的?板正。
“郡主,长公主请您到?前厅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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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灵淡淡一笑:“好,有劳嬷嬷了。”
前厅的?窗户都紧闭着,外间阳光灿烂,而这一处阴沉到?有些压抑,贺灵看着自己的?影子已经?投进前厅,再往前两步,整个脑袋就被前厅中的?昏暗吞噬,她微微停顿了下,跨过前厅的?门槛。
长公主面色有些苍白,头戴暗绿色的?红宝石抹额,被身侧的?胡嬷嬷伺候着饮了半盏参茶。
贺灵在她身前站定片刻,景阳长公主仍旧像是没看到?她一般,闭眼让宫女给她按捏着脑袋。
“女儿给母亲请安。”贺灵手叠放于身前,规规矩矩行了个请安礼。
长公主这才摆摆手,让身边的?人都退下,只留下亲近的?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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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睁开眼睛,目光如刀刃一般射到?贺灵身上。
她有不少的?话想要说,积攒了滔天的?怒意要发泄,可看着贺灵,见她大大方方如同平常,不见一点慌张,不见一点后悔悔改,她忽然?又?不知晓该说什?么。
自己的?女儿做出这样可气丢脸又?下作的?事,她能怎么说?
“我听?人说。”长公主压下性子,“你最近这段时日,时常出入青汇坊,同哪里的?清倌牵扯极深,甚至还?豢养气外室来?了,有没有此事?”
不待贺灵回答,她继续道?:“先前我不是警告过你,离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远一点。你是一丁点都不长记性,甚至还?敢变本加厉,做出这等让人蒙羞的?行径来?。”
贺灵直言道?:“母亲相信女儿所说的?么?”
长公主一梗,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贺灵轻声道?:“母亲,女儿同言却,不过是好友罢了,没有任何出格之举。她之所以在女儿的?宅院,也?只是因为自己无处可去,女儿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
“当真会花言巧语。”
贺灵叹了口?气,提起裙摆,跪在长公主面前:“女儿承认,确实做了母亲看不上的?事,不过女儿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且此事更是跟言却没有任何关系。”
“母亲若是对女儿不满,打罚皆由?母亲心意,只是言却无辜。”
“无辜?”长公主抓起一旁的?信件,砸到?贺灵面上,“这就是你所说的?无辜?”
贺灵捡起翻看了一眼,这正是当初她假装被刺,言却托黄诗云送到?府上的?信。
如今怎么又?在她母亲手中。
“这是……”
“如今,你还?在为他说话,你知不知道?。”长公主怒拍桌案道?,“言却他是玖安身边的?人。”
“先不提玖安的?心思,你知不知晓,若是被天下人知道?这件事,会如何说你,嗯?”长公主缓了缓,“你不是小孩子了,为何这些都考虑不到??”
“我,你的?母亲为了你的?声誉,你的?地位,苦苦经?营,眼下,你就要这样,把母亲这十几年来?的?辛苦,都毁于一旦?”
贺灵沉默片刻:“若是女儿同谁相处,就会得到?这些传言,那便是神仙,也?没有办法维持这种空名。”
“你!”长公主怒道?,快步走到?贺灵跟前,又?失神一般地倒退几步,“好好好,我当初倒是没看出来?,我的?好女儿,还?是这般风流放旷的?样子。”
贺灵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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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中沉寂一瞬,长公主用?力按着太阳穴道?:“你今后,就在府上好好修身养性,哪里都不许去。”
“胡嬷嬷,你找人好好盯着她,日后荣敬郡主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告知于我。”
“母亲,这不对。”贺灵道?,“我没做错什?么,您不该限制我的?自由?。”
长公主冷笑:“还?没做错什?么,怎么难道?要闹到?人尽皆知,到?你的?外室闹上府门,要到?你自食恶果的?那一刻降临,你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知更是不怕,且也?不知会有什?么恶果,我喜欢他,同言却相处更是坦荡,我……”
盛着热茶的?瓷杯碎在贺灵面前,她抓紧裙摆,没有继续说话。
“怎么不继续说了?”长公主眯着眼睛,道?。
见贺灵没有言语,她才道?:“贺灵,你以为你在同谁说话?母亲说什?么,你听?着便是,难不成我还?会害自己的?女儿,真正要毁了你的?,就是你自己?”
“你可以不珍惜自己的?声名,但是我却不能看着你这样堕落下去,看我多?年心血付之东流。”
贺灵抬眸,眼睛中蓄着泪水:“母亲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心血,我的?名声,难道?母亲就不能想一想,自己的?女儿顺心与否,高兴与否。”
“你有什?么不高兴的?,被皇帝册封为郡主,先前又?为你谋划了一桩好婚事,你以为这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从地上长出来?的?野草,如果不是我千辛万苦为你图谋,你能有今日?”
“眼下你什?么都没有付出,位居千万人之上,婚事又?被无数小姐羡慕,你如何还?不顺心?”
贺灵咬着下唇,听?到?景阳继续道?:“难道?只有让你同这些下三滥的?人厮混到?一块,待你也?闹出未婚而有子的?喜剧,你贺灵才顺心,才如意?”
“他们都不是下三滥的?人。”
长公主怒意横生,猛地站起身道?:“对,因为你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并觉察不到?。”
贺灵垂头,苦笑一声:“果真,在母亲眼中,我只是个没用?的?废物?,若不是母亲的?操持,只怕眼下,我连个废物?都不如。”
景阳看着贺灵,似乎是默许了她这句话,一直到?她眼睛看得都有些酸涩,疲惫道?:“你回去吧,这段时间都好好在你院落中反省,请安也?免了,这几日我也?不想再见着你。”
贺灵复又?行了个大礼:“还?请母亲,不要为难言却。”
“玖安和你的?心头宝,本宫又?怎么敢去为难。”
贺灵知晓自己母亲这是不屑同言却计较,起身同小圆一道?离开。
外面的?阳光热烈得有些晃眼,贺灵伸手挡在眼前,环顾四周,头一次发觉,府上的?外墙其实也?很高,彻底隔绝人落在外间的?视线,将?人严严实实地封在这一小方的?天地之间。
“郡主,您这又?是何必。”管事嬷嬷劝说道?,“同长公主认个错就行了,何必再同她争执,只怕会伤了你们母女两个的?情分。”
贺灵道?:“先前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眼下有不得不反抗的?理由?。”
管事嬷嬷叹了口?气:“那些人……长公主说的?也?没错,不过是见着您年轻好骗,能有几分真心,郡主还?是同他们,断了吧。”
贺灵眸光闪了闪,她怎么舍得,自己好不容易找到?,又?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的?人,她只恨不能长长久久,又?怎么可能主动同程肃断掉。
见着贺灵的?模样,管事嬷嬷也?知晓,这孩子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眼下指不定还?被府外的?那些男狐狸精迷得心智都没有了。
也?亏得长公主这事发现得早,不然?,谁知晓这个大方单纯的?孩子,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先前皇城中掀起豢养清倌的?热潮时,有多?少勋贵人家的?小姐,被那些心机深沉的?清倌骗财骗身骗心,有的?因此与家中决裂,立马被清倌踢走,度日凄惨,有的?为此损了身子,还?有的?事生得太大,年纪轻轻就被迫常伴青灯古佛。
自朝廷出手整顿之后,风气倒好了许多?,只是偶尔还?会在街巷听?到?这些事,若是里面的?主人公换成她们的?荣敬郡主,她光是想想,就害怕得几乎要晕过去。
“嬷嬷。”贺灵道?,“你放心,他是很好的?人,他不会伤害我的?,你若是见过他,就明?白了。”
嬷嬷捂着胸口?,眼下就想晕过去。
虽然?她不太赞同景阳长公主拘禁监视贺灵,但看这孩子的?样子,兴许在家中被人看着还?是个好主意。
嬷嬷想了想,道?:“哎呀我的?郡主啊,你可万万不能这样想,更别想着同长公主对着干,可以想他的?好。”
“不就是一个会唱歌弹曲有些许姿容的?男子,这天下这样的?男子千千万万,甚至咱们先前定的?姑爷,都是此中的?佼佼者,小姐您同那些家世清白的?公子在一起不成吗,一定要同他们凑在一块?”
贺灵想了想:“他家世也?算是不错,只是并不显赫罢了。”
嬷嬷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只是门第比较低,经?历比较凄惨,让人怜悯同情?”
“是啊。”贺灵道?,“你也?知晓啊嬷嬷。”
嬷嬷眼皮乱跳:她当然?知晓,她还?知晓青汇坊的?那些个男倌,十个当中有九个都是这样的?身世,还?有一个是家世显赫但是一朝沦落的?。
郡主平日里看着是个聪明?的?,眼下怎么,连她都不如。
“郡主。”嬷嬷怕自己也?出什?么事,“咱们走快些吧。”
贺灵哦了一声,一路上都不再言语。
79
“闻说你这段时日?忙得脚不沾地的, 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讨茶水喝?”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子道。
胡嬷嬷将泡制好的茶水端到两个主子跟前?,放在桌案上,太子抬手, 只微微掀起茶盖, 便是一股沁人的茶香袅袅送到鼻尖。
他笑了笑, 捧起茶盏饮了一口:“父皇总是偏心姨母, 这进贡的新茶,孤巴巴等着父皇赏赐几片,谁想竟全送到姑母这处了, 想尝到这等好茶,还是得来叨扰姨母。”
长公主自然受用, 笑着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少?来,若不是你平日?里不爱这个, 这些东西怎么能送到姑母手中。”
“这些时日?你探查董先开的案子,可有什么眉目了。”她顿了顿,“我倒是听闻,最近玖安, 对?这件事也十?分上心。”
太子点?头,严肃道:“不瞒姑母, 确实有些许进展, 只是此事牵连甚广, 兴许与?裴家的事也有关,还不能贸然行事。”
长公主点?点?头:“却也如此, 先前?裴先出事便很是蹊跷, 当?初他在沙场都锻炼了几年, 成绩斐然,想来那些草莽流寇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且裴先虽说是个有主意的, 却也不会?明?着同?圣上对?着干,既然让他先在魏台按兵不动?,他没有理由浩浩荡荡地赶过去。”
她眉头紧皱,缓声道:“他们说是裴先轻敌,本宫却是不信的,只怕这事就是董先开搞得鬼。”
“还有远章那孩子。”长公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按着眉心道,“你同?他一齐长大,本宫也知晓,那孩子从来没有放弃过探查当?年的真相,这次去殊州,估摸着,也是因为他查到了什么,不小心中了旁人的圈套,只是可惜这孩子……”
太子没有说话?,漫不经心地看着手上的杯盏,他倒是不觉得裴远章有什么可惜的,十?几年前?的裴先之死,就算当?时有人不平,有人怀疑,已经过了十?几年,多数人都快忘却了这件事,也没有人还有那样大的心力要为裴先不平,如今又加上一个中道因公陨落的裴远章,这两件事才能再受百官,受朝堂的重视,少?了有人再从中作梗的机会?。
且如今对?方身份渐渐明?晰,而裴远章处在暗处,身份对?调,更方便他们行事,将那些蛀虫一网打尽。
裴远章出事“出得其所”,没有什么可惜的,唯一可惜的是,如今大家都不知晓,也不能知晓裴远章无碍,倒连累了贺灵,眼下已经在府中幽闭了半个多月。
“闻说玖安似乎对?这件事也很是上心?”长公主冷笑道,“也不知晓,她还能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太子顿了顿:“玖安姑母,确实也十?分在意,兴许是与?先前?买官卖官的案子有些许牵连。”
长公主目露精光,看着太子道:“是么?”
太子不语,将杯盏中的茶水饮尽。
眼下因为董先开的案子,又涉及到张黎,朝堂上确实有几分动?荡,玖安一直视大动?作少?有,小动?作不断的,借着眼下的混乱,见缝插针,提拔自己的人,景阳虽说不如玖安汲汲营营,可两个人向来不对?盘,玖安做什么她便反对?什么,有景阳掣肘,朝中倒是仍旧一片风平。
太子偶尔也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位亲姑母在想些什么,玖安之所以能留在皇城,获得个长公主的封号,全依仗当?初景阳远嫁她国,玖安在皇城中照看先太妃,又几次冒险为父皇传递消息,这才勉强得了该有的尊号,可父皇对?玖安也说不上是在意,给她的关注权势金银更是远远不如景阳,可景阳却不知怎的,总是看不惯玖安。
他原先以为是两人的做派相差太远,可同?姑母相处多了,也渐渐摸清这位姑母的性子,她虽然要求苛刻,对?谁都不太满意,可也一视同?仁,无论是玖安还是其他人,在她眼中都不行,又怎么会?因为秉性不合,可以针对?玖安。
“她要是安安分分的倒还好。”景阳坐正身子道。
太子摇了摇头,这件事只怕让这位玖安长公主,也得伤筋动?骨一番。
“对?了。”太子道,“先前?倒是还听说,玖安姑母还将贺灵叫去说了几番话?,就是不知晓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长公主收敛起笑容:“你今日?来,不止是要我帮忙提防玖安,还是为了给那丫头求情的吧。”
“什么都逃不过姑母的眼睛。”太子道,“这几日?都不见贺灵,这才知晓贺灵又做了些蠢事,让姑母生气。”
“呵。”长公主冷笑,“太子以为本宫不知晓,她那一处的宅子,就是你赠与?她的。你向来溺爱她,这样大的事,竟然也帮她瞒着本宫。”
太子毫不在意:“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那言却,虽说另有所图,但?也不敢当?真对?贺灵做些什么。再者,姑母您也知晓贺灵,她虽然偶尔叛逆,但?总的来说,还是乖巧知事的,你担忧的那些事,她又怎么会?去做。”
“不过初来皇城,她同?姑母您……一直有些隔阂,先前?又被自己多年的好友所伤,总要有所寄托。”
“眼下太子还要给贺灵说话??”
太子道:“自然不是,贺灵确实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姑母对?她小惩大诫一番,也是应当?。孤就是前?些时日?见这些小玩意,想着贺灵喜欢,来送给她瞧瞧,顺便帮姑母,好好训斥她,让贺灵日?后?再不敢犯。”
“好了。”长公主被他逗笑,“只你心里记挂着她,便去瞧瞧吧。”
“不过下次,太子别再同?贺灵一道欺瞒姑母。”
太子拱手:“这是自然。”
两人又说了些许体己的话?,太子才离开前?厅,行至贺灵的院落中。
长公主府上一直奢靡肃穆,带着贺灵的院落也有些阴沉沉的,虽说今日?阳光清朗,可踏进院门,却感受不到几丝暖意,整个院子都有些冷冷清清的,只有些许昆虫鸣叫的声音。
太子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都觉得隐隐有一股怨气从门缝中黑烟一样的飘散出来,一旁的宫女为他打开门,往房间里走上几步,便见到贺灵横躺着,头发披散在床边,手直直地举起一本书册在看。
“也不怕把眼睛看坏了。”
贺灵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把书卷随手丢在枕头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愉悦:“兄长,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案子都查清楚了?”
太子走到她身侧,随手拂去她肩上的落发:“还需要些时日?,不过也快了。”
“那位王恒王公子已经找到了?”
“本来就没有失踪,只是眼下还不是他出来的时候罢了。”太子道,“关心这么多,你怎么样了?”
贺灵撇嘴道:“还能怎么样,就是眼下你看到的这样,东窗事发,幽闭于此。”
她百无聊赖地将枕上的书又拿到手中:“就是有些奇怪,母亲怎么忽然就知晓这件事了,这些时日?,我行事明?明?挺小心的。”
太子道:“是有人想要让姑母,让皇城的人知晓这件事。”
贺灵后?头一梗,默默吞咽了下,小心问?道:“就……大家都知晓这件事了么?”
太子斜看她一眼,道“风月事本来就最难瞒住,难不成你还觉得,自己呢个砌个不透风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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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灵颓丧地靠在床架上:“难怪母亲这样生气,也不知道我何时才能从这块小方块中出去。”
“行了。”太子道,“姑母知晓后?自然立马帮你压下了,眼下知晓的人不多,却也不会?少?,但?都不敢在面上谈论我们荣敬小郡主。”
贺灵点?了点?头:“那言却如何了?”
太子道:“没有人为难他,只要他不乱说话?,应当?没有什么。”
贺灵放下心:“其实此时同?他也没有多少?干系,倒是连累他了。”
太子点?头,是啊,同?咱们荣敬郡主纠缠不清的,可不是言却,而是那位程肃,也是大家都以为殒身的裴远章。
说起来贺灵就算同?裴远章交好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两个人已有婚约,皇城也不至于严苛到给两个即将成婚的男女还要设置诸多的规矩和?制约,他见着两人虽亲密有余,却也仍在礼法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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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灵这一遭,当?真是无辜受屈,日?后?都得从裴远章那小子身上讨回来。
“对?了。”贺灵犹豫片刻,道,“那,程公子,你最近可有见着他,他还好么,有同?你问?起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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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斩钉截铁:“没有。”
贺灵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书:“这样啊。”
“那你有什么要同?他说的。”
贺灵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她有话?想要对?程肃说,想问?问?他如今好不好,问?问?他最近都做了什么,让他耐心等等自己,再过上一段时间,自己母亲消气之后?,她们又能再见,可是这些话?,这些期待的心情,都被太子方才的那句没打散了。
她同?程肃都已经十?几日?没有见面了,好不容易有个信使能来,他竟然,一句话?都不带给她么?
“没有。”
“没有?”
裴远章微微拧眉,怀疑地看着太子,他知晓贺灵为何又被关禁闭,心里也十?分过意不去,可眼下长公主府上看守森严,又不同?于上次,把守的还都是长公主府上的护卫,不好混进去。
所以四处搜寻了不少?小玩意,让贺灵能在院落中解解闷,若是太子都说明?,贺灵,应当?有不少?话?同?他说才是。
“行了,裴世子。”太子道,“眼下不是你儿女情长的时候,最近贺灵在府上反而还安全一些,待事情都办齐全了,你们再好好卿卿我我。”
裴远章敛了神色:“殊州都安排妥当?,只是王恒似乎还有些犹豫,让如珠去会?会?他吧。”
太子轻笑:“你就这般确定?,如珠会?全意促成此事,你可别忘了,她原先,也是张黎的人。”
裴远章道:“无碍,宫中也会?有人出手。”
“你说的是……”
裴远章点?头。
正是那位新晋的嫔妃,丽妃。
向来有共同?敌人的人,都可以成为短暂的盟友。
80
贺灵怀疑, 如果不是国公府上老夫人的寿辰在即,她母亲完全想将她一直关在长公主?府上,待到那日给她定好的新的, 她中意的婚事, 直接将她从一个后院抬到另一个后院, 彻底绝了她能外出的心思和机会。
不过好?在老夫人仍旧念着她, 不管是念着她的身份还是她这个人,长公主?再三思虑,安排管事嬷嬷时时刻刻盯着贺灵, 这才放心让她带着人去赴宴。
贺灵倒是觉得不如不让她出门,她原本就不太喜欢这些人情往来, 还不如在房间里带着干净,只是?前些时日, 因为言却的事,她少不了成为别人的谈资,这次宴席也是?为了给?她正名?,少不了得出面花上不少心思。
贺灵靠着车厢, 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她着实不太理?解,皇城的这些个小姐贵妇们又不是?整日闲着没有事情做, 哪里会这么关心她的私事, 顶多?在听到她的风花雪月时调笑上两句, 便也抛之?脑后。
就算她们一直“津津乐道”,可她实在不在乎, 也不觉得同言却他们交往于自?己有什么妨碍, 哪里就像母亲说的那般, 得费尽心思苦心经营。
皇城的这些世家子喜欢她这身做派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 她又不在乎,先前她同程肃说起此事,他不是?也并?不放在心上。
“小姐。”小圆道,“您这次,要是?再惹长公主?生气,怕是?真的要把咱们一直关到年尾了。”
贺灵撑着头想了想,这似乎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去年的宴席上,她的声名?还好?得很?,行事乖巧,最终不还是?惹母亲不快了。
她好?像在惹怒景阳长公主?上十分?有天赋,在让她愉悦上却没有一点能力,根本比不过“蕙质兰心”的唐芷悦。
“不过长公主?也真是?的,找个嬷嬷看着您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唐小姐一道跟着。”小圆抱怨道,“眼下府里的人也都该看出来了,您与唐小姐合不来,长公主?做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
贺灵眼下也明白几分?母亲的心思,道:“母亲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实是?在提点我呢。”
唐芷悦的手段一直不高明,又怎么会瞒得过母亲的眼睛,但就是?这般不高明的手段,却是?长公主?认为她应当学习的。
对待同辈的小姐们左右逢源,亲疏有别,对待她应当讨巧的人,不避谄媚,而要被她排除在外的人,也不能毫不在乎,而是?使出些许手腕疏远,自?己疏远,让自?己身边的人也疏远。
将唐芷悦立在她身边,一方面要让她学习,另一方面,更是?为了让她胜过唐芷悦。
只是?她并?没有这个心思,若是?放在之?前,她无比地想要母亲的喜爱和偏心,她倒是?还会和唐芷悦争一争,只是?眼下,这样?争来了的喜爱当真是?喜爱么,不过是?将自?己磨磋成母亲喜欢的样?子,她偏好?的模样?的奖赏罢了。
她求的不是?奖赏,而是?对她真真切切的疼爱。
“郡主?。”外间的声音打断贺灵的思考,“国?公府到了。”
贺灵微微整理?衣衫被侍女?扶着下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经过裴远章的事,可有皇帝的怜惜和恩宠,国?公府一如从前,不见一点衰败之?色,小厮在门口忙着导引马车停下,老夫人身边的侍女?仍旧端庄严肃地立在一侧,等着贺灵。
侍女?严谨地同她见礼,并?不见往日的热络,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道:“老夫人一直等着荣敬郡主?,眼下郡主?可算是?到了。”
贺灵笑了笑:“老夫人身子可还好?。”
“前些日子知晓郡主?被罚,倒是?有些不安,眼下见郡主?大好?,身子也渐渐好?起来了。”侍女?道。
贺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哪里听不出来,老夫人也因为她同言却的事不快。
“平白让老夫人挂心了。”
侍女?笑了笑:“怎么会,郡主?随我来。”
贺灵点头,跟在侍女?身后,唐芷悦落后她半步,抬眸看着国?公府的牌匾,暗暗摇了摇头。
老夫人还没有从上次的打击中缓过来,起色不如往前,但也比初闻噩耗时好?得多?,人还算是?有精神,同各家的妯娌笑着攀谈,见着贺灵的身影,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各色的目光扫向她。
贺灵不避不闪,大大方方地走到老夫人身前,福礼道:“老夫人安,这些时日老夫人起色倒是?好?了许多?。”
老夫人垂眸看着地面,片刻后才抬眸,笑道:“都有赖郡主?体?贴挂念。”
贺灵也笑着说上几句场面话,似乎是?顾忌着她的身份,旁的人也都跟着一块说吉祥话,只是?那些放肆的话碍着她不敢乱说,可那些无从捕捉记录的不善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在贺灵身上。
仿佛她是?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身上沾染了什么污秽之?物。
偶尔那些不加掩饰的目光正与贺灵的撞上,目光的主?人心颤一下,贺灵只是?笑了笑,也并?不计较。
“郡主?有空,不如多?来府上走走,老身也十分?想念郡主?。”
贺灵笑了笑:“只怕到时候,老夫人就要嫌我烦了。”
老夫人意味不明道:“怎会,老身还怕郡主?觉得老身无趣,国?公府安静无聊呢。”
贺灵笑容淡了几分?,并?没有说话,待老夫人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一边的侍女?打断:“老夫人,眼下人都来齐了,夫人请的戏班子也早早准备好?,不如咱们去后院再谈话?”
老夫人拍拍贺灵的手背:“好?好?好?,咱们去后院再谈。”
贺灵跟着人流一块到后院,半路又溜走随便走了走。
她对国?公府已然?十分?熟悉,府苑西边是?裴远章的住处,临近的便是?府上的藏书阁,程肃所在的院落就在藏书阁的偏院中。
之?前她来国?公府上都没有碰到过程肃,只前些时日碰到过几次,今日也不知晓有没有这个运气。
贺灵抬脚,看到一旁安静看着她的嬷嬷,今日也不应该有这般运气,要是?被嬷嬷发现了,她这次是?真说不清楚了。
她对程肃的心思,确实不太清白,也没到让母亲知晓的时候。
毕竟她眼下也没有想清楚,她和程肃,日后又能如何。
贺灵叹了口气:“嬷嬷,咱们还是?去后院一道听戏吧。”
“小姐原先准备去哪的?”嬷嬷眼中带着几分?怀疑。
贺灵干笑两声:“先前来国?公府上常去方姨母的院落,偶尔也会去裴世子的院落看看。”
她的回答并?没有什么问题,嬷嬷点了点头:“那便同小姐一道听戏吧。”
贺灵不太想听戏,但也不知道再做什么打发时间,只好?硬着头皮到后院去。
老夫人身边的位置已经被坐满,她似乎还有些没宣泄出的脾气,懒懒抬眼见着她,也全当没看见,继续看着戏台。
倒是?方姨母还念着她,在身边给?她留了个位置,嬷嬷落坐在贺灵身后,翘起二?郎腿,跟着台上的铜锣打着节奏。
贺灵没听几句,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就知晓你对这没什么兴趣。”方时素附在贺灵耳边道,“陪我去走走吧。”
贺灵犹豫了一瞬,被方时素捕捉到,她佯装生气地拍了下她的肩膀:“怎么,还担心我骂你?”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没有,能陪在姨母身边,是?贺灵的荣幸,咱们走吧。”
贺灵起身,嬷嬷立马就跟着站起来,方时素瞧着只叹了口气,也没有阻止。
几人渐渐远离戏台,身后嘲哳的声音渐远,渐渐不闻。
“先前你的婚事定的就匆忙,欠缺考量,如今你若是?有别的主?意,不如同姨母说说。”
“姨母。”贺灵听着忽然?有些鼻头发酸,自?从她同言却的关系被发现之?后,所听到的都是?她不应如何如何,一个闺阁女?子这样?做有多?过分?,多?自?降身价,多?不爱惜自?己,甚至还有不少下九流的言论传到她耳朵中,还少有人问她是?如何想的,她又有什么样?的主?意。
“行了,姨母自?然?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方时素道,“言却的琴技我也曾领教过。”
“只是?你年岁也到了,总与国?公府牵扯着于你也并?没有什么好?处。”
贺灵叹了口气:“眼下我也没有什么主?意,只觉得保持眼前这样?似乎还不错,只是?而今发生这件事之?后,似乎一定要变了。”
方时素认同地点了点头:“本来这也就是?我与你母亲的想法,也做不得数。只是?取消了之?后,只怕你还有旁的烦恼。”
贺灵哪里想不到,若是?她与国?公府上的婚约彻底断了,景阳长公主?肯定又要一门心思地为她选婿,逼她参加一场又一场宴席,苦心营造一个又一个与她相差甚远的形象。
“姨母倒没有别的意思,眼下,若是?,若是?远章回来了,你还愿不愿意?”
贺灵呆愣地看着她:“裴远章?他不是?……”
方时素讪笑:“只是?假设罢了。”
贺灵抿唇道:“兴许,不似以?往那般愿意。”
“你可是?有心仪的人了?”方时素道。
贺灵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看着有些磨损的桌角。
方时素看着她的样?子,哪里还不明白:“不太方便同姨母说?”
贺灵道:“不是?,只是?眼下我还没有想清楚,同他是?什么样?的关系,今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关系,原先我以?为,就维持眼下似乎也可以?,只是?被关了这些时日,倒是?发现,我与他,似乎不能总这样?下去,总是?要做出选择的。”
方时素点头,又忍不住在心里为裴远章允悲,他自?以?为设计得天衣无缝,最终能实现自?己的夙愿,可谁又能料到收之?东隅,失之?桑榆,这样?好?的小姑娘,却拱手让给?了旁人。
“对了,姨母,我倒是?想同你打听一个人。”
方时素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程希钰有个兄长,这些时日是?不是?在府中住着?”
方时素道:“我对他们程家倒是?不太了解,只是?最近似乎没有哪位亲友留宿府上。”
“不过若是?她当真有个兄长,应该早早地就被送过来了。你应当也听说过程家,在南方那一带并?不显赫,先前靠着远章的生母,倒是?攒下不少家资和声望,之?后远章也多?有照顾,她们才动了让程希钰嫁到裴府的心思。”
“若是?程希钰当真有个哥哥,她来的时候那位兄长应该也跟上了,伴在远章身侧,毕竟国?公府能带给?他的,要远比他在程家本家要多?得多?。”
“你怎么突然?问起程家了。”
“就是?,随便问问。”贺灵眸光飘忽,“那,那兴许是?我记错了什么吧。”
回去的路上,贺灵还在想方时素的话,关于裴远章和程家的事,她也知晓些许,当初裴远章出生后,他生母的身体?一直不好?,在他三四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程家人的影响,再加上他那时候年纪太小,父亲又不在身边,小小的他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目前才早早地撒手人寰,对母亲和程家都满含愧疚,因此十分?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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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财宝对程家从不吝惜,程家想要做的事他也力图完成,甚至在裴远章还年少的时候,做出过几件险些违反礼法的荒唐事,也连累过国?公府受弹劾,之?后他便长了些许心眼,待程家不再是?没有底线的纵容,却也仍旧有不少偏私。
当初程家说程希钰生了病,在南方一直养不好?,天下的名?医术士,最好?的都汇聚在皇城,便要求裴远章将程希钰带到皇城去养病,这要求并?不过分?,纵使那些人想玉成两人的心思不难看出,他还是?答应了,将院落收拾妥当安排给?程希钰,为她请了不少名?医问诊。
纵使程希钰已经康健,不见一点病症,对他用过些心机手腕,仍旧待她如初,贴心照顾,这便使得程家一直觉得,裴远章没有明确拒绝,那他们的程希钰,还是?有希望做国?公府上的女?主?人。
这样?盘算着裴远章,想将他的势力都拉到自?己的范围中,若是?当真有个儿子,肯定不会错过裴远章带来的资源和利益。
可是?程肃分?明又说,他就是?程希钰的兄长。
程肃,也没有必要骗她吧。
贺灵想不太明白,眼下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程肃对她撒谎了,可他编织这样?的谎言又有什么用处,她严重程肃就是?程肃,与裴家和程家,没有一点干系。
倒是?可以?去问问程希钰,她家的亲友,肯定程希钰最熟悉,只是?十分?不巧,这段时间程希钰去庙中为老夫人祈福去了,过上些时日才能回来。
她也没有迫切到必须马上知晓这个问题的大案,且身边还一直有人盯着她,没有必要追到庙宇去问程希钰答案。
只是?不知晓最近程肃忙不忙,太子在调查董先开?和张黎的事,他肯定会参与其中,眼下肯定也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溜进府中来看她,更没时间给?她带句话。
贺灵冷哼一声,怎么可能带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嬷嬷,我想起来先前先生推荐了本书,府上没有,眼下时间还早,咱们能去书肆看看么?”
嬷嬷想了想,点点头:“郡主?上进,那便去看看吧。”
小圆闻言立马吩咐车夫改道去三林书肆。
这会书肆人并?不多?,罗叔在柜台前,撑着头打盹,听到脚步声立马机敏地睁开?眼睛,对走进来的贺灵和嬷嬷露出个得体?的笑容。
“小姐,想要买什么书?”
贺灵清了清嗓子:“川峰游记,店家这一处可有?”
罗叔眯着眼睛道:“游记一类的书在二?楼,眼下正好?有一本,只是?这本书知晓的人不多?,我也不知道放在什么位置了,兴许得辛苦小姐翻找翻找。”
嬷嬷皱了皱眉头,哪里有辛苦她们家小主?子亲自?去翻找的:“你,去将书取来。”
罗叔笑了笑:“非是?小老儿不愿帮忙,这店铺中只我一人,实在是?走不开?。”
“没事的嬷嬷。”贺灵也道,“兴许翻一翻还能瞧到别的好?书,您且在下面等等,我一会就下来了。”
也只好?如此,嬷嬷点头,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贺灵谁也没带,提着裙摆走上二?楼。
常去的房间门户大开?,程肃站在书案边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贺灵小跑两步,扑到他怀中,被程肃稳稳地接住。
“你可还好?。”
“近日可还好?。”
两人异口同声,看着对方眼中一样?的关切,都忍不住勾起唇角。
贺灵率先道:“在府上待着,除了闷了些,自?然?一切都好?,你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远章托着贺灵的身体?:“托福,一切都好?。”
“有没有人为难你?”
裴远章道:“不必言却言公子,没被荣敬郡主?金屋藏娇,却是?不怎么引人注目,没招致麻烦。”
贺灵拍了他一下:“你还说。”
裴远章笑了笑:“言却那边你也不必担心,玖安长公主?有回护他的意思,也没叫人再从他身上打听出什么来。”
“还有人在打听?”
“你以?为呢,眼下你是?荣敬郡主?,又是?淮南王和长公主?之?女?,一言一行自?然?惹人注目,你同言却的关系来得突然?,自?然?有人觉得其中又暗含着什么。”
贺灵瘪嘴道:“我也觉得突然?,分?明先前都好?好?的,我与言却近些日子也很?少见面,怎么就在这个时候被人发现了。”
自?然?是?因为有人有心透露,更有人竭力探查,这两方一拍即合,消息在皇城不胫而走,又捅到了长公主?那边。
眼下他们发现的不算早,也算不得晚,其他的苗头都已经被掐灭,想来谁要是?还拿这件事做文章,对贺灵也再造不成损碍。
“被发现了也好?。”裴远章道,“日后也不用提心吊胆,总想着什么时候露馅。”
贺灵面上却没有轻松的神色,她抬手点了点裴远章的下颌:“怎么不用提心吊胆,这不是?还有一个么?”
裴远章抓住她的手:“我同他可不一样?。”
贺灵故意逗弄他,做出个十分?意味深长的表情:“怎么说?”
他轻轻在贺灵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又碰了碰她的嘴唇:“这便是?在下与言却的不一样?。”
贺灵笑了笑,抓着他的手:“我就要回去了。”
“嗯。”裴远章心中也舍不得,算起来他同贺灵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好?好?相处过了。
再等上些时日,等到手头上的这些事情都解决,他们便能再如往昔,甚至更近一步。
他与贺灵的婚事,定了也有一年的光景,也是?该履行了。
再等等吧。
“那我回去了?”贺灵想抽出自?己的手,可身体?懒洋洋的一点不想动。
身后的人明明也说着“你走吧。”握住她的力气也不见放轻。
“程肃。”贺灵突然?道,“你想一直同我一道么?”
裴远章不明所以?,他垂眸看着贺灵,干净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她似乎做出了什么很?重要的决定,满眼的坚毅和不动摇。
“眼下我的答案于你来说,还不够明确么?”
贺灵感受着两人交握的手:“那若是?有一日,我不再显赫,不再富贵,不再有令人羡慕的家世,不再是?尊贵的郡主?,你还坚持这个答案么?”
贺灵眨眨眼睛,有些忐忑地等着裴远章的回答。
她如诺言一般的发问让裴远章有些不舒服,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什么,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怎么会让贺灵不再显赫尊贵,他只会想方设法地将更好?的东西给?她。
她何必要担心这些。
“怎么会这么问。”
贺灵还不敢告诉他自?己的决定:“没什么,只是?问一下,那你的答案,是?什么?”
“不会。”裴远章道,“你所设想的这些,我都不会让其发生。”
他说的郑重,可贺灵却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她知晓自?己的心已经隐隐偏向程肃这边,她甚至已经决定打算放弃些什么,换取能同他白头到老的机会,可程肃,好?像并?没有想过这些。
“我该回去了。”贺灵站直身子,松开?他的手。
裴远章道:“再过上几日,长公主?应该不会再拘着你了。”
贺灵也是?这样?想的,毕竟总关着她也不是?办法,她母亲还等着她赢取声名?,给?她指派一门比裴家还要好?的婚事。
而她眼下只觉得,再不会有比同程肃在一块,还要好?的了。
“对了。”贺灵道,“董先开?一事解决之?后,兄长可有允诺你什么?”
“不曾。”
贺灵想了想,眸中含着几分?鼓励:“你要多?为自?己争取些。”
裴远章笑了笑:“那就多?谢荣敬郡主?提点了。”
“不谢。”
贺灵转身离开?,待到董先开?的案子结束,想来程肃也该为人知晓,到那时候,她同程肃的事,便同母亲全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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