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太子的宅子说是在狸北巷, 实际上只是临近,离三林书肆的距离也算不得近,好在位置还不错, 四通八达, 离长公主府不算太远。


    宅子是一个三进三出?的, 算不上大, 虽然一直没有住人,但太子时不时都会派人来打理,知道贺灵要用?, 更是好好清扫一番,所以贺灵两人去的时候, 宅子空荡,却十分地干净。


    贺灵对着?图纸, 跟裴远章一道,将每个地方院落和房间都看了看,对着?图纸勾勾画画了。


    最先布置的就是正?房,贺灵又走进房间, 里面必要的家具都准备齐全,看着?还都是新的, 再挑拣几?个自己喜欢的置办也?差不多?。


    “我想在前厅放个博古架。”贺灵道, “以后新淘来的小玩意都摆这里, 要谁来找我一眼就能看到。”


    “哦,还有这里这里, 这里放个软榻, 风景好。”


    裴远章看她像个小蝴蝶一样?, 从?那快快乐乐地飞到另一边,没停留多?久由窜到别处, 有无数的想法,无尽的愉悦。


    贺灵的快乐好像有实质一样?包裹着?他,让人忍不住跟着?她一起欣喜:“还喜欢什么?”


    “这个床也?太简单了。”贺灵看着?正?房呆呆板板的架子床,轻轻推了推,“可以把这个搬到西厢去,我想再买一个。”


    裴远章想起他院子里,似乎也?是个方方正?正?的,没什么纹路花样?的床榻。


    “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贺灵一时也?想不出?来:“我在淮南用?的是月亮门罩的,上面还雕着?波涛游鱼,印在素色的纱帐上很好看。”


    “嗯,这倒是可以找工匠定制一个。”裴远章若有所思,“可还有想改的。”


    贺灵弯着?眼睛:“我想在后院挖个小池塘你看可不可行?可以养点鱼,最好我也?能在里面游一游。”


    她一脸期待,裴远章诚实道:“这一处怕是不行。”


    贺灵也?不强求,又去想别的点子。


    她说了不少,裴远章倒也?没有事事都应下,毕竟贺灵日后也?不在这宅子中?久住,差不多?合她的心?意就够了。


    只他那个院子,倒是需要填补不少东西。


    大概将每个地方都安排妥当,贺灵也?说累了,准备去书肆再将布置细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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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三林书肆,她忙不迭跑到楼上,一口?气饮下两大杯水。


    裴远章对照着?贺灵的要求,将图纸修改完善,又随手画了几?张家?具的草图。


    贺灵只看一眼便觉得满意。


    有些她不过随口?提了一嘴,自己其实也?没多?在意,可程肃竟然通通都记得,甚至要帮她实现。


    看着?他垂眸作画的侧影,胸腔有什么东西通通都融化了,柔柔地拍打冲荡着?她的胸腔。


    贺灵靠近他一些,又靠近一些,几?乎贴着?他的手肘,趴在桌子上。


    油墨味混着?他身上的冷香充斥在鼻尖,是这最让人欣喜的味道。


    裴远章停下笔:“怎么了,不喜欢?”


    贺灵撑着?头,看着?他垂落在肩上的发丝:“没有不喜欢,就觉得认识你真好,真的真的很好。”


    裴远章笑着?用?笔杆点了点她的额头,她一点不躲,眨着?眼睛收下。


    裴远章执笔继续,贺灵心?中?一动,胳膊轻轻贴着?裴远章的臂膀,见他仍旧应付着?桌上的草图,并没有什么表示,她放下心?,微微的紧张后涌出?平缓的满足。


    原来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只要同他在一块,就会觉得欣喜和?快乐。


    贺灵偷偷笑出?了声。


    裴远章只是看她一眼,虽然不知道贺灵在高兴什么,也?跟着?笑了笑。


    无论?这丫头在高兴什么,她快乐便好。


    “这要是去做的话大概什么时候能完工?”贺灵问道。


    “要是求精细点的工艺,约莫需要三四个月。”


    贺灵抓着?椅子的扶圈:“这样?久,那,那宅子里的那些先不换了,就这样?先用?着?吧。”


    “可以。”裴远章将清单推向贺灵,“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置办的。”


    方才?他在写的时候,贺灵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她只扫了一眼道:“没有了,都很好,你想得非常周到,特别厉害。”


    “不过是点小事,在你心?里就算厉害了?”


    贺灵重重地点头:“是因为你事事都做得好,所以觉得这不过是点小事,要是放在我身上,肯定挂一漏万的。”


    裴远章将桌案上的图都铺开:“这些可只有你能做到。”


    他揉了揉贺灵的发顶:“你也?很好。”


    贺灵别过脸,被他轻碰的地方一片酥麻,痒得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我……”贺灵看了一圈,从?旁边抓过一本书,“我该看书了。”


    裴远章继续做手头上事,贺灵用?书册挡着?脸,方才?的酥麻还未散尽,她轻轻碰了碰。


    天高气爽,阳光干干净净地撒在两人身上。


    ——


    冬季来得很快,寒冷瞬间席卷皇城,马车的挡帘也?换成了厚重的样?式,贺灵拉开一边,跳下马车。


    她仰头看了眼黄府的牌匾,快步走向黄诗云:“言却怎么了?”


    “瞧你,他伤养的还不错,只是人却不太好。”黄诗云打趣道,“不过言却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应该会高兴一些。”


    “被人伤成那样?,见到谁都不会高兴。”贺灵语气中?还有些不平。


    伤言却那人,已经被她抓到两次了,两次,每次那伙人都没得什么惩处,不痛不痒地罚了些银两,竟然就将人放了。


    “所以要尽量让他觉得宽慰。”黄诗云叹了一声,“你也?不必太执着?于这件事,有人为他们撑腰,又是一群无赖,真惹到自己身上,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你若有空,多?多?来看望言却才?是。”


    贺灵没说话,崩着?的眉眼之间明显是对黄诗云的不赞同。


    她是得多?关心?言却,可是那些人也?要追究。


    两人一道往后院去,人还未至,就听到后院的琴声,仍旧流畅圆融,引人入胜。


    “这听起来,好像恢复得还不错啊。”贺灵道。


    黄诗云却摇头:“我们不通音律,是觉得不错,可言却自个却清楚,与往常相?比,相?差甚远。”


    “都是那几?个无赖。”


    随着?两人的靠近,琴声渐低,贺灵的脚步停在言却身前,他停下手,覆在琴弦上。


    琴弦上的手指修长?而干净,皮肤微微有些泛红。


    贺灵看着?也?一阵惋惜,还是扬起唇道:“言公子琴技还是精妙如初。”


    “辱没了贺小姐的耳朵。”


    贺灵连忙摆手:“哪里是辱没。”


    她示意言却松开手,自己拨弄了几?下:“这都算不得辱没,你更说不上了。”


    言却这才?十分勉强地笑了笑。


    贺灵在心?中?叹气,她只知道言却有一手好琴技,心?思细腻,其他却不怎么清楚,也?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他能弹成这样?好的曲子,之前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辛苦和?努力,也?不知道从?中?收获了多?少信心?和?愉悦,这琴伴了他十几?年,可如今,琴依旧,他所获得,投入的,却如流水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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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今日怎么来了。”他的声音还没有什么气力。


    贺灵坦然道:“自然是担心?你就过来了。”


    言却这才?微微抬起头,看着?贺灵,她眼中?,竟然不知何时浮起一层雾气。


    他缓缓抬起手,贺灵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眨眨眼,一把抹去。


    言却收回手,苦笑一声:“多?谢贺小姐关心?,只是言却,如今,怕是不能为小姐弹曲了。”


    “没事的。”贺灵道,“我来见你,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朋友受伤我自然应当来看望,不是为了这些来的。”


    “朋友?”


    贺灵点头:“再说现在你才?修养了几?日,哪能好得这么快,大夫不是说了么,慢慢将养,还是能恢复到从?前。”


    言却微微张唇,还不待他说什么,身前的姑娘忽然一动,挡住他身前的冷风。


    贺灵被吹得跺脚:“这几?日太冷了,还是去房间里说话。”


    言却这才?真正?地露出?些微笑:“好。”


    厅中?的小童早就备好茶水,贺灵抓着?暖了暖手,言却的动作比先前还要轻缓,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你身上的伤好多?了么?”


    言却点头:“嗯。”


    “我想也?是。”贺灵道,“你如今闻着?像在药罐子里发酵过的,满身的药香。”


    “我让小童点上熏香。”


    贺灵拦住他:“不用?,一会儿熏到你了。”


    言却还是坚持叫小童过来,他来时还带了个匣子,放到贺灵跟前。


    “这是什么?”贺灵打开,是一匣子的金银玉饰,几?张银票,“你……”


    “这段时间贺小姐耗费颇多?,言却只些许积蓄,还请贺小姐不要嫌弃。”


    “也?没有花费多?少,还有不少蹭来的,从?人那诓来的。”贺灵捡了个不算太贵重的玩意,“这就够了,剩下的算我一点心?意?”


    贺灵让步,言却也?不好再说什么,相?顾无话。


    “贺小姐可是觉得无趣?言却如今又不能弹曲,也?不会说讨人欢心?的话。”


    贺灵莫名觉得这些话有些熟悉,似乎在谁那里听到过,只是先前那人带着?讽意,而言却,似乎真的很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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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整个人好像碎掉的薄瓷瓷器,让人想将他拢起,再拼凑成原来的样?子。


    “没有,我怎么会这样?想。”她道,“只是觉得同你一起安安静静的也?很好,不必再说旁的。”


    言却握住她的手。


    贺灵下意识地要抽开,可手背上的触感冰凉,目光中?的手还可怜地泛红,她乖顺地留在原地。


    言却的指腹轻轻摩挲贺灵的手指,手背,一点点,顺着?手指间的缝隙,轻轻扣住她的手。


    他并没有十分的用?力,却将每一丝的皮肤都紧贴着?,贺灵一动他便用?些力气,不是让人挣脱不开的气力,却足够让她担心?他的伤,不敢再动。


    言却眸中?潋滟这异样?的光,这样?柔柔地,酥酥麻麻地,笼罩在贺灵身上。


    贺灵微微吞咽了一下。


    “贺灵。”他的声音又粘稠又柔软,像是糖浆蜂蜜一样?,“贺灵。”


    贺灵不敢应声,她怕自己一开口?,就落入什么柔软的危险。


    她该逃走。


    贺灵想,这样?的言却就像个太过可口?的点心?,诱人到不正?常,让人心?跳过速,让人控制不住向前,又不敢再向前一步。


    可这一步终究由言却迈出?,他握住贺灵的手,一把两人扯向自己这边。


    “你,今天很漂亮。”


    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额头,贺灵控制不住地往后缩,言却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背上,断掉她后退的路。


    “不喜欢吗?”


    明明是有分寸的询问,可是他的动作却又靠近了些。


    太近了,太近了,近到贺灵有些无法呼吸,她连忙别过脸。


    贺灵另一只手攥紧,鼻尖微微有些出?汗,可周边的空气似乎还在升温,同言却逐渐收紧的臂膀一样?。


    “倒不想贺小姐,也?是这般风流恣意的性子。”


    陌生的声音传来,暧昧乍破。


    42


    贺灵慌忙抽出手, 心虚地向?四?处看了看,却没找到供她躲避的地方。


    面前的言却一脸坦然,似乎一点?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 甚至从容地, 将贺灵弄歪的茶盏摆正。


    外间男人逡巡在两人间的目光, 还带着这意味深长。


    “你不要乱说话。”黄诗云解围道, “贺灵只是来看望言公子而已。”


    男人含笑点?了点?头?,再看向?贺灵,却带着点?不?怀好意。


    皇城的人, 谁都知晓贺灵在笄礼上是如何的风光和惊艳,如今的圣上和长公主有多心疼偏爱她。


    只可?惜一直有传闻, 说她和裴远章已经定下婚事,所以虽有人蠢蠢欲动?, 因为?她尊贵而不?敢轻慢,因为?裴家而不?敢涉足。


    如今看这位小姐,没有传言中的那样?乖巧拘礼,他?想?起贺灵方才的模样?。


    倒很是活色生香。


    不?过这也不?奇怪, 这些个皇家人,有几个是会压抑自?己的。


    当年的景阳长公主, 就算对贺家恨之入骨, 贺成州仍旧是她的入府之宾;太子与他?那位侧室也曾经满城风雨;更?别说玖安长公主, 坐拥一个坊的俊雅男倌。


    是以贺灵如今跟言却搅在一起该是情理之中的事,别说如今裴远章不?在皇城, 就算他?在, 两人已经成了婚, 贺灵血脉中就有这样?不?安分的涌动?,又怎么可?能压抑得住。


    她们这样?尊贵的主子, 从来都是由着自?己性子。


    男人脸上的笑容更?深。


    他?倒是挺好奇,那位清冷的裴世?子知道这事后是什么神情,不?过更?好奇的是,这位初长成的贺家小姐,是否如同?所见?一般,香软可?口。


    瞥到男人脸上的神色,黄诗云重重地给了他?一肘,笑得十分用力:“夫君,你在想?什么?”


    夫妻五载,黄诗云当然能看出来,眼前这个男人在盘算什么。


    他?天性风流放浪,为?求娶她辛苦伪装了不?短的时间,婚后没多久便故态复萌,借着祖上的荫庇,从不?思长进,满脑子的男女之事,似乎离了这个他?便活不?得一般。


    府上但凡姿色尚可?的,几乎都沾过他?的手,在府外更?是放肆,看他?如今的样?子,分明是把主意打到贺灵身上了。


    烂虫,他?也配。


    “贺小姐。”他?这才回过神,“方才冒犯贺小姐了。”


    贺灵不?觉得冒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轻轻点?头?:“没事的。”


    黄诗云介绍:“这是我夫君,柳尚书玄孙,柳境意。”


    她转向?柳境意,警告道:“眼下你也该放心了,知晓言却不?过单纯地在这里养伤?”


    贺灵帮忙解释:“实在抱歉,只是言却如今没有地方去了,这才求得黄姐姐收留,让柳公子误会了。”


    柳境意轻笑,他?有什么误会的,黄诗云就算请言却言十言六来他?都不?在乎。


    只要面子上能说得过去就好,如今两人各玩各的,他?在意黄诗云,分明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过是因为?黄诗云请动?言却太让人惊诧,要知道言却一直是玖安公主身边的红人,性子也不?算太好,哪里会屈身于黄诗云,他?只有些好奇罢了。


    谁想?突发奇想?过来这一趟,竟然还能遇见?一朵可?堪采撷的小桃花。


    “原是贺小姐的意思。”柳境意道,“是在下误会贺小姐了,实在当罚。”


    他?装作思考片刻:“这样?吧,不?如我做东,请贺小姐去东湖饮酒,也算是略表在下一番歉意?”


    贺灵一口就要拒绝,黄诗云率先挡在她身前,对柳境意道:“方才父亲还在找你,你还不?过去么?”


    柳境意看着黄诗云身后的贺灵:“倒是我疏忽了,改日,贺小姐一定要给在下一个赔礼的机会。”


    黄诗云冷笑:“夫妻一体,我代你赔礼就够了。”


    柳境意垂眸看着黄诗云,两人对峙片刻。


    他?率先移开视线,不?在乎地笑了笑:“那就,辛苦夫人了。”


    待人走?后,贺灵的那股不?自?在才消失,只是她眼下也没心思计较言却方才的出格,忍不?住担忧起黄诗云来。


    她听?人说过柳尚书,是一个十分清癯有才干的老人家,颇有几分风骨,可?关于柳境意的消息不?多。


    她原以为?这样?的家风,应该养出来的也是个翩翩君子,毕竟早先黄诗云喜欢的,也是这样?的才俊,谁想?到这位柳境意,竟然是这个样?子。


    这般的轻浮,对黄诗云,似乎也没有太多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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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先前三人在一块交谈的时候,盛晴的言语之间早有透露,可?如今看着夫妻两人这般相处,她还是有些为?黄诗云不?值。


    “黄姐姐。”


    黄诗云拉过她的手:“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没关系的。”


    “如今这样?的日子是我自?己选择的,或许你看着有些不?寻常,可?贺灵,如今这样?我也不?委屈,很快活,若换了别人,我怕是不?会有这么快活。”


    贺灵不?明白这种日子快活在哪。


    分明是该最亲密无间的人,却貌合神离,她只要一想?到要同?这样?的人朝夕相处,就觉得窒息。


    黄诗云没有回答,却带着几分揶揄道:“那只能说,言公子还有不?少?要长进的地方。”


    贺灵更?是一头?雾水,跟言却又有什么关系。


    “改日吧,改日,若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黄诗云道,“那我先回去,你们再好好叙叙旧?”


    贺灵是不?再敢同?言却单独在一起,忙道:“我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先回去了,言却,我改日再来看你啊。”


    言却含笑起身:“那我送送贺小姐。”


    “不?必,不?必,你好好养伤就好。”


    贺灵一溜烟地跑到黄诗云的前头?。


    黄诗云神色复杂地看了言却一眼,只见?他?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黄诗云什么也没说,追上贺灵。


    两人并排走?出言却的院子:“言却这样?的人,你就一点?不?动?心?”


    贺灵迷茫:“我动?什么心?”


    “你真的是。”黄诗云嗔道,“难怪他?一点?进展没有,你看不?出来,言却对你的心思?”


    “他?能待我什么心思?”贺灵道,“感激?”


    黄诗云推她一把:“别装蒜。”


    贺灵沉默。


    若是说先前还只是有点?模模糊糊的感觉,今天她也该明白,言却的确对她,有些不?一样?的心思。


    可?为?什么呢。


    她也没有什么长处,样?貌在皇城也不?是最出挑的,言却又见?过这样?多的人,一个花园的主人,哪里会倾向?一朵花骨朵,还是不?算太出挑的。


    “你对言却就没有一点?感觉?”


    贺灵诚实道:“怎么可?能,他?模样?又好,琴技高超,脾气也好,没人会不?喜欢言却吧。”


    黄诗云放慢步子:“你理解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吗?”


    “不?是。”贺灵果断道,“你总说我不?懂男女之情,那男女之间的喜欢是什么样?的?”


    黄诗云想?了想?:“大概就是,会想?要同?那人在一起,见?到他?会欢喜,不?见?到会想?念,想?要靠近他?,亲吻他?,纵使不?见?面,只要一想?到他?,也会觉得满满当当的。”


    “亲……亲吻?”贺灵红着脸,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程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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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然记不?太清程肃五官具体的样?子,只记得那双眼睛深邃,嘴唇似乎,很柔软。


    为?什么想?到他?了。


    贺灵捂着脸。


    想?要靠近,觉得满足……


    她,是不?是又喜欢上程肃了?


    连意识到喜欢他?都很快乐。


    贺灵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拉着黄诗云的手。


    “怎么这么高兴?”


    贺灵道:“当然高兴,非常高兴。”


    她喜欢程肃。


    还有能比这更?高兴的事么?


    她恨不?得立马飞到程肃身边,将她的喜欢、愉悦、快乐、满足……


    将他?带给她的所有所有,都通通告诉他?,告诉程肃,贺灵,真得非常非常喜欢他?。


    不?是喜欢一件物品,喜欢花卉,喜欢新奇的小物件,而是一个女子钦慕一个男子,一个初识男女之情的人幸运地就撞上喜欢。


    “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先走?了。”贺灵往前小跑几步,“谢谢你啊,黄姐姐。”


    黄诗云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样?快乐,还是扬声道:“路上小心一点?。”


    去三林书肆的路变得好长,贺灵几次掀开帘子,都没看到书肆的影,她并不?焦急,越来越多的期待和欢喜堆积。


    车终于在三林书肆停下,贺灵风风火火地提裙跑进去。


    “贺小姐来了,今日程……”贺灵欢乐地身影从罗叔身边扫过,“公子,不?在。”


    他?看着贺灵的背影,转瞬消失在楼道中。


    罗叔抓了抓头?发,忍不?住惋惜。


    今天那小子怎么就不?在呢。


    楼上传来的脚步声依旧轻快,可?罗叔莫名觉得,裴远章这次离开地太巧,似乎要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罗叔。”那脚步声停下他?面前,“罗叔,程肃呢,他?今日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罗叔还真不?清楚。”他?道,“不?然你跟罗叔说说什么事,等他?回来,罗叔帮你转达?”


    贺灵嘿嘿一笑:“才不?告诉您,我一定要自?己,亲自?告诉他?。”


    “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在这等等。”


    罗叔点?头?,想?起裴远章上一次的嘱咐:“二楼书架上有他?准备的小玩意,机关锁什么的,你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好的。”


    43


    皇宫。


    景阳扫了眼呈上来的秀女名单, 也没什么主意。


    皇帝放下朱笔:“怎么样?”


    景阳头疼道:“一个贺灵就足够皇妹应付了,皇妹这些更没有办法。”


    皇帝轻笑一声:“贺灵怎么让你没办法了。”


    “是你太不知足,她事事都听你的。你想让她做什么, 要嫁给谁, 不都是咱们景阳长公主, 一句话的事?”


    “皇上您这是在讥讽皇妹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阖上眼睛:“如今太子年岁确实?不小了, 府里一直没有个掌事的,可贵妃挑的这几个人?不好?,怕那小子也看不上。”


    哪里是贵妃挑的不好?, 太子看不上。


    景阳心想,除了太子后院的那位, 他如今还看得上谁。


    想起太子的事,景阳不免有几分庆幸, 好?在贺灵足够乖巧,在婚事上虽然不是十足的乐意,但也听她的,做事更是本分不出格。


    要是贺灵再有太子几分机灵就好?了。


    兄妹两个想起自己的孩子, 齐齐轻叹了口气。


    “行了,看你也没什么主意, 回去吧。”皇帝打发她道。


    景阳规整地行礼, 小步走出宫殿, 路上还在盘算,跟太子通通气。


    眼下皇上开始着急他的婚事, 太子自己也要早做准备。


    身为长辈, 景阳脑海中也有几个人?选, 皇城出众的小姐不少?,被太子表面容貌气度所骗的也不少?。


    “皇姐。”


    熟悉的声音打断景阳的思考, 她没有回头看,离开的步子加快了几分。


    “皇姐。”玖安快步追上景阳。


    景阳没有办法,收下玖安的礼,面无表情?道:“真巧。”


    “是巧。”玖安用?竹扇挡住笑意,“今日来看太妃,没想到就碰到了景阳皇姐,皇姐今日,是来见?皇上的?”


    “嗯。”


    “皇姐似乎总是这般冷漠。”玖安利落地收扇,脸上却没有分毫失落的神色,“好?在贺灵与皇姐不同,是个多?情?心软的妙人?。”


    景阳停下步子,看着玖安让人?不快的脸,她总带这些等?着看好?戏的神态,这让景阳更加不快。


    “别绕弯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呵,妹妹倒是没什么想说的。”玖安道,“只是想让姐姐帮忙给自己的外?甥女带句话。”


    “贺灵不愧是贺成州的女儿,前些时?日一怒为蓝颜的姿态,当真是,让人?敬佩。”


    景阳没有说话。


    玖安眼波流转,适时?止住:“那就不打扰皇姐了。”


    看着玖安的背影渐渐离开,景阳脸上才溢出些许戾气。


    为蓝颜一怒,景阳冷笑。


    “什么时?候的事?”


    身边跟随的宫女不敢说话,垂头看着长公主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夕阳对人?间事无知无觉,轻洒在砖瓦上,青色的砖瓦莹润而温柔。


    这是贺灵第一次,在书肆的后院看到太阳偏斜,


    她想再继续等?下去。


    贺灵心中的期待和欢喜没有被等?待损耗一点,可是眼下她不得不回府。


    没有让程肃第一时?间知道她的心意,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他的踪影,今天的结尾不圆满,贺灵还是有那么小小的一点点失落。


    “贺小姐要在书肆用?晚膳么?”


    贺灵起身活动活动:“不用?了,我得回去。”


    她看着二层的窗户:“程肃今日是去做什么了,眼下还没有回来?”


    “会不会我一走,他就回来了?”


    罗叔也不知道,他原也以为裴远章会跟往常一样,也就出去个把时?辰,谁想这天都要黑了,也不见?人?的踪影。


    早知道贺灵以来,他就让人?去知会裴远章,这会去给裴远章递消息的人?,估计还在路上。


    “真不能让罗叔帮忙转达?”


    “确实?不可以。”贺灵严肃拒绝,“没关系,我明?天再过来。”


    “罗叔你记得跟程肃说一声啊,我明?天会早早过来,让他一定一定要等?我。”


    罗叔在贺灵晶亮的眼眸中点了点头,她的脚步仍旧不减轻快,小蝴蝶一样翩跹,离开了书肆。


    人?间最后一丝阳光收敛,贺灵的车架停到长公主府门口。


    她如往常一样,没有理会内侍放下的春凳,习惯地跳下马车,却见?门边,还立着一个往常不常出现的人?。


    是母亲院子中的李内官。


    贺灵记得他,很有管事的能耐,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不少?经?由他处理,平日里多?见?他忙碌的身影,倒很少?碰到过他停下来,站在那。


    贺灵拱手行礼:“李内官。”


    李内官绷着一张脸,看着贺灵一脸单纯又快乐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还不知道,长公主已经?知道她跟言却的事,如今正?等?着她回府问罪。


    还在这里高高兴兴的,做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好?好?隐藏,找好?退路。


    不过谁又能想到,府上一向安分乖顺的小姐,竟然能出格到跟言却那些人?混在一起。


    “长公主叫小主子去前厅。”


    “哦。”贺灵快乐地点点头,跟着李内官身后,小声问道,“母亲唤我过去做什么?”


    都让他出面了,能有什么好?事。


    李内官想,自然是让你迎接一场风雨。


    他没有说话,贺灵也没再问。


    她如今满心,满身都是程肃,对旁的,也没有十分的在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灵刚迈进前厅的门槛,才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她下意识的寻找胡嬷嬷,希望她能给自己几分暗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房中除了她母亲,和几位宫人?,并不见?那些嬷嬷的影子。


    忽然有些泄气,贺灵沉重地迈出另一只脚,扬起微笑:“母亲您找我?”


    她的笑容还没有扬道最大,被景阳的呵斥打断:“跪下。”


    贺灵懵了一瞬,景阳面上的怒意不加掩饰,贺灵抓着裙摆,慢慢地跪在地上。


    “平日里我是如何教你的,你在外?面,就这样丢我们长公主府上的脸面?”


    “女儿。”贺灵道,“并不知道自己做


    忆樺


    错了什么。”


    “呵。”景阳冷哼一声,“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出来,才能知道自己不对,自己错了?”


    她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贺灵只敢在心中反驳。


    母亲这是哪来这么大的怒意。


    贺灵飞快地在脑海中回忆了下,有程肃的辅导,她最近的课业完成的不错,也按着母亲期望的,同裴家往来,母亲要求的,她做的似乎都还不错。


    “你什么时?候和言却厮混到一块的。”


    “啊?”贺灵反应过来,“到皇城后不久,言却琴弹得很好?。”


    贺灵已经?这么说了,景阳还有什么不信的呢。


    属下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时?,景阳还有几分怀疑。


    自己的女儿乖乖巧巧的,哪里会同不三不四的人?厮混在一起的,更别说什么救风尘的无稽之谈,却原来,都是她错了。


    错在信了贺灵的表面乖巧,错在教导松懈,让她不自制,落入那般纸醉金迷之中。


    “你还不知错?”


    贺灵抬眸:“女儿应当没做错什么。”


    “女儿初到皇城,言却就很照顾女儿,女儿视他为友。”贺灵知道什么都藏不住,索性都说出来,“前些日子言却被人?欺辱,女……”


    “够了。”景阳冷声打断她,“我倒是没发现,你还有这般花言巧语,死不悔改的一面。”


    “言却照顾你,呵……”她冷笑,“他何止照顾你一个,像他们这种人?,全天下有权势财富,无论?男女,但凡他能勾上,有哪个没受过言却的照顾?”


    “母亲。”贺灵声音沉沉,“他不是您说的那种人?。”


    “那你说,他是什么人?。”


    “他是一名极厉害的琴师,他的技艺应该在高台上被人?仰望赞叹。”贺灵道,“而他眼下的境遇不是他应有的,女儿愚钝,想不明?白原因,大家其实?都知道这个事实?,却一定要将他踩到泥尘里,要用?不堪入耳的话评价他,要将他逼到那个位置上,要见?他昂首零落。”


    “这不对,更不该。”


    “我看你那些诗书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景阳冷笑。


    “正?是因为女儿学了诗书,才会这么做,才会不明?白,才会为言却不平。”


    “就算不予他荣耀,他也不该被给予如今的位置和身份,甚至这位置和身份都是错的。”


    景阳被气笑:“我竟从没发现,你的话,比那些恩客更漂亮,更虚伪。”


    贺灵心里无力,皱眉道:“母亲,女儿说过了,言却不是那种人?,女儿更不是。”


    无可救药。


    景阳气到有些疲惫,摆摆手:“去把女戒女德抄上百遍,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知道改了,再停下。”


    贺灵也不欲同她争执,叩拜起身:“多?谢母亲教诲。”


    话不投机,贺灵转身要离开,景阳看着她的背影:“若还敢有下次,别怪母亲不给你和那位言却留情?面。”


    贺灵沉默地走出前厅。


    走到自己院门前,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月色清冷,夜风吹得人?也有些发寒。


    她没做错,母亲似乎也没错,言却更没有不对的地方。


    可为何都不理解,甚至都不能在一处。


    “小姐。”长福开口,“小姐还没用?晚膳,让小厨房准备些吃食?”


    贺灵摇头:“吃不下,你们自己用?吧,别跟着了,我在府里随处转转。”


    第二日阳光仍旧晴好?,罗叔打开店门迎客,天气渐冷,如今已经?能呵出一大口寒气。


    这似乎是贺家丫头在皇城的第一个冬天,罗叔看向街道。


    昨夜裴远章彻夜未归,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今天那丫头,能不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想到贺灵昨日的样子,谁能猜不到贺灵想说什么。


    罗叔摇了摇头,轻轻哼起不着调的曲子。


    “年轻人?啊。”


    44


    这日罗叔没有等到贺灵, 也?没有?见到?过裴远章,倒是有?几个奇奇怪怪的人,冷着张脸, 在他的小书肆里仔仔细细, 几乎要将所有角落都查看一遍。


    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甚至有?些无趣地打了几个哈欠, 谁想其中一个人瞪了他一眼,罗叔就在他不满的目光中,继续这个哈欠。


    “几位小哥。”罗叔道, “你们是在寻找什么旷世绝作,我对这家书肆最熟悉, 兴许能帮上忙呢。”


    他们哪里是来找书的,都是听长公主吩咐, 来探查情况罢了。


    昨日长公主知晓了小主子的混账事,才?意识到?需要调查调查小主子平日的踪迹,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 小主子竟然暗度陈仓了这么久。


    每日打着去?裴府的旗号出门,几乎是在裴府门口点个卯, 跑到?别处撒野。


    去?酒楼茶馆都是好的, 最常去?的竟然是青汇坊, 以及这个实在很平常的书肆。


    他们实在不明白,小主子也?不爱看书, 书肆里只有?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 怎么就让小主子连言却都不理?会了, 日日来这里。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众人继续搜索,确定这书肆里确实没有?什?么, 其中一人看向后院,其他人会意,步子偏向后院的方向。


    只一眨眼间,罗叔挡在了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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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位小兄弟。”罗叔笑?盈盈道,“再去?后面就不合规矩了吧。”


    他们扫了中年男人一眼:“怎么,你后院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罗叔不语,态度仍旧坚决。


    后院自然没有?什?么,可谁都不喜欢自己的领地被陌生人,倨傲而蛮横地冒犯。


    “这位老哥。”又有?一人缓和气氛,“我们是长公主府上的,前些日子我家小主子在这落下?东西,特意让我们来寻。”


    哦,裴家小子的岳母。


    罗叔稍稍收敛了敌意,可也?知道这人说的不是实话。


    贺灵要落下?什?么东西,自己早就来取了,派了这些人过来……


    而且她昨日分明说,今天?会早些来。


    那人亮出了长公主府上的令牌,罗叔还是打太?极将人都请了回去?,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起来。


    那丫头在府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众人没法,也?不能硬闯,派人在这个书肆蹲守了几天?,可这几日都只有?这个中年人闲坐在椅子上,不甚在意地卖书,并不见其他。


    回禀后长公主同意撤回,这个偏远的书肆,便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一旬转瞬而过,不是太?长的时间,皇城除了气温渐次跌落,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贺灵也?是,她被禁足小半个月,心态越发自在平和,反正也?出不去?。


    只是书抄得人心烦,她甚至都有?些想念严厉的先生,她讲的经书古籍,都比这些女德女戒有?意思多了。


    贺灵抄了一会就有?些受不了,放下?书笔,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她索性坐在门边,撑着头看着皇城的冬。


    院落里的树木秃得只剩下?枝丫,背后的天?空蔚蓝而辽阔,显得有?几分孤寂。


    贺灵有?些想家,也?有?些想程肃。


    可惜现在她的院子都被人看着,一句话都递不出去?,也?不知道程肃现在如?何,有?没有?耐心着急地等待她。


    怎么就这个时候被发现了,贺灵靠着门框,她其实料到?母亲的反应,可没想到?会在那天?,在她想跟程肃剖白心意的那天?。


    为什?么不晚几天?呢,哪怕是一天?也?好。


    她虽然很喜欢程肃,可这心意憋闷这么长的时间,总会被消磨掉的一些。


    原本十成?的心意,再见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表露个七八成?。


    贺灵唉声叹气,干脆将整个人埋在胳膊中。


    “怎么了这是,坐门口干什?么?”


    贺灵闻声抬头,却见左云快步就要到?她跟前,身后的太?子也?不乏担心。


    她在左云来之前站起身,拍了拍背后的尘土:“兄长你来了,左侍卫。”


    “又跟姑母吵架了?”


    贺灵等着太?子给自己泡好茶,捧起来品了一口:“算不上,没有?吵起来,只是按照母亲的道理?她觉得我当罚,这不把我拘在院子里了。”


    “这次又因为什?么事?”


    贺灵叹了口气,用一种千帆见过的沧桑语调道:“因为男人。”


    太?子嘴角抽了抽,茶杯拿起又放下?,最后只能叹道:“厉害。”


    贺灵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同言却的事告诉太?子。


    她心中坦荡,自认行?事也?坦荡,说起来从容正直,却不想太?子还没表露意见,一旁的左云开口道:“那言却也?当真这样?想?”


    她想起在黄诗云那养伤的言却,心虚了一瞬,强词夺理?道:“不然呢,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呵。


    面具后的人控制不住地,露出一个冷笑?。


    他一回皇城就听到?罗叔的抱怨,说贺灵几日前高高兴兴地来书肆,说要告诉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在书肆里等了他一日,才?有?点失落的离开。


    裴远章能想到?她高兴期待的样?子,也?有?些惋惜,更好奇贺灵究竟要同她说什?么重要的事。


    几番安排才?跟着太?子来见她,可想不到?,她要说的,还是言却。


    眼下?因为言却被禁足,她心里想的,维护的,还是言却。


    忽然就没那么想知道,贺灵想对他说什?么。


    原本他还觉得长公主有?些小题大做,贺灵现下?不过是贪玩些,交友的眼光不太?好,说上几句就够了,可现在,他竟也?觉得,这丫头,就是该好好惩罚一顿。


    罚到?让她委屈巴巴地承诺,再不见言却,再不敢见言却。


    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笑?,言却也?算得上是君子,那他就当真是九宫中的谪仙。


    “确实,你也?太?小人之心了。”太?子含笑?附和。


    裴远章更不想看他,转眸看着房间中的柱子,都比这兄妹两个顺眼。


    “不过你也?是。”太?子道,“做事太?不小心了,你帮过言却之后,不知道找孤来帮你收场?”


    要他在,肯定会把这件事压得死死的,尽量不会让姑母知道。


    贺灵嘛,傻乎乎的又不开窍,哪里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听几首曲子,顶破天?了。


    这有?什?么?


    贺灵应该少同太?子接触。


    裴远章在心里想。


    这兄长哪里是在教导妹妹,分明是在引她越做越错。


    “当时没想到?,而且你也?一直很忙。”贺灵沮丧,很快又振奋起来,“不过,眼下?,我有?个很小,很小的忙需要你帮。”


    “什?么?”


    “兄长,你能不能想办法,带我溜出去??”贺灵嘿嘿笑?了两声,“真的,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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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灵头一次发现这位“左侍卫”这么讨厌,他先前,分明没有?这么爱插话的。


    她先前为什?么会对他有?好感啊。


    “这事免谈。”太?子道。


    虽然他不觉得贺灵做错了什?么,但并不意味着他认为言却无辜。


    他见过言却,知晓他的经历,间或有?些同情,却并不相信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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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拿贺灵的事情来说,他家丫头是个傻的,言却就不懂,就不知道要跟贺灵保持些距离?


    还有?他受伤这事,也?很蹊跷,按理?说想他的性子,虽然会得罪人,但他得罪的,从来都是自己能应付的人,应付不了,向来怜香惜玉的玖安长公主也?会出面,怎么就有?人将他打成?重伤了。


    太?子的经验,一切想不通的事情背后都有?别样?的目的和心思,他家妹妹不该被人算计在内。


    “你们好像都对他有?意见。”贺灵陈述道。


    太?子皱眉:“还要帮他说话?”


    她摇了摇头:“没有?,我也?不是去?见他的。”


    “只是我被关禁闭之前,跟一个人约好了,有?很重要的话要当面对他说。”


    “成?。”太?子道,“你说吧,我帮你带过去?。”


    贺灵只想锤他一拳:“我都说了,我要当面告诉他,你能不能帮忙,不能帮就算了。”


    太?子也?十分干脆地点头:“不能,孤走了。”


    他一点不拖泥带水,站起身就要走,被贺灵拉住,可怜兮兮地祈求道:“兄长。”


    “这么大人了,还拉拉扯扯的。”太?子道,“你那朋友是谁,在哪,是做什?么的,家里什?么情况?”


    这话倒把贺灵问住了,她只知道程肃是程肃,人长得好又聪明,待她很好,她很喜欢,其他的,她确实不太?清楚。


    看到?贺灵愣神,太?子一点她的额头:“看吧,早让你小心点,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当朋友。”


    不三不四的裴远章:“……”


    贺灵这个毛病确实该改。


    “行?了。”太?子道,“不就说句话的事,孤带着你出去?,有?孤看着,姑母也?放心,走吧。”


    “等等。”裴远章阻止两人。


    兄妹两个异口同声:“怎么?”


    能怎么,自然是因为今日程肃不在书肆。


    早知道贺灵一心想出去?,他又何必乔装打扮过来,直接在书肆等着她就好。


    这丫头向来擅长让他措手?不及,裴远章随便想了个理?由?:“人可能不在。”


    贺灵想了想,确实也?是。


    上次她就走空了一次,眼下?她在母亲的眼皮子底下?,能溜出去?的机会极其珍贵,要再没见到?程肃就太?可惜了。


    “那就帮我带个话吧,兄长,他在三林书肆,同他说我明日再去?。”贺灵道,“你明日再带我出去?吧。”


    太?子自然应承:“我同姑母说一声,明日带你来东宫,今日让你收拾收拾。”


    贺灵点头。


    第二日一早,贺灵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翻找了出来。


    这还是她在淮南的时候定做的,花费了绣娘三个月的时间才?完成?,一直没舍得穿。


    可今日再试,衣服已经小了,尤其是胸口那一处,根本就关不住。


    贺灵掀开衣襟,垂眸看了一眼,虽不如?以前平坦,可也?算不上玲珑。


    她也?没太?在意,挑了一件近期做的衣裳。


    原先绣娘就考虑过贺灵的生长,给放了些量,现今也?是勉强。


    不过穿着还是很好看,贺灵自我欣赏了一番,又仔仔细细确认各处都足够漂亮,才?坐上太?子的马车。


    今日太?子没来,只有?左云在,贺灵照旧同他问好,左云安静沉闷地立在车前。


    好像跟昨天?不太?一样??


    这念头一浮现又很快的消散,贺灵端坐在马车中,紧张地等着车停下?。


    这一路漫长,可到?了之后贺灵又觉得太?短。


    都过了十几日,她的冲动早不如?先前,眼下?竟也?开始思考,该如?何措辞,程肃又会如?何反应。


    贺灵的步伐不如?往日轻快,犹豫地迈向后院。


    程肃坐在后院的石凳上,见她来,起身朝她的方向走了两步。


    思索在这一瞬间消失,只余下?满脑子,满腔的欢喜,贺灵雀跃地跳了一步,鸽子一样?扑倒程肃的怀中。


    “程肃!”


    45


    裴远章稳稳当当地接住贺灵。


    她似乎想将自己整个人都嵌在他怀中, 抱着他的胳膊是从?未有?过的用力。


    或许是怀里的人太过柔软,鼻尖的软香沁人?,也可能?是今日的天气太好, 那些不值一提的不快全部散尽, 只余下眼前这人带给他的柔软和温和。


    裴远章笑了笑, 回抱着贺灵。


    两人?身上的温度交换, 气味相通,直至这些不分彼此地交织融合在一起,裴远章才轻轻开口:“不累么?”


    是有?些累。


    贺灵微微松了胳膊, 又舍不得,继续搂紧。


    “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贺灵这才贴着他的胸膛, 微微抬起头。


    她的眼眸不知道从?哪里沾染些水汽,本就水润的眼眸越发莹润惊人?, 将世间?所有?的光与色都汇聚在其间?,轻而易举地,勾起人?所有?的情思。


    裴远章的目光停顿片刻,才从?那双眼睛离开, 注视着贺灵的脸。


    在皇城的这段时间?磋磨,贺灵脸上消失的软肉一直没有?补回来, 还是一张素白流畅的小圆脸, 除去先前的软嫩, 五官似乎又被精雕细刻过一番,越发地精致细腻, 渐渐有?了让人?惊艳的模样。


    年岁到了, 怀里的姑娘渐渐长开, 比及笄那日还要漂亮,还要让人?移不开眼睛。


    “程肃。”


    裴远章一眼不错地看着她:“怎么?”


    贺灵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又埋在他胸口:“你能?不能?先别看我?。”


    依靠着的胸腔微微震动几下,向来纵容她的人?,仍旧应承。


    一阵寒风卷过,一片晶亮的碎点从?天际而下,洒满人?间?,轻轻柔柔地笼罩着天幕下的两人?。


    裸露在外的皮肤察觉到一丝凉意,贺灵抬起头,看着漫天的碎光。


    “下雪了。”


    “下雪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


    漫天飘雪轻盈静谧,贺灵满腹的欢喜,终于找到了适合的方式流淌,从?她口中缓缓吐露:“好漂亮的雪。”


    “嗯。”


    “今后年年岁岁。”贺灵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要跃出?来,一边压制着,一边小心翼翼道,“我?们都一起看雪,好不好?”


    贺灵松开手,垂头忐忑地等?着面前人?的审判。


    好在他没有?让自己等?太久,几息之间?,自己又重新回到让人?眷恋的怀抱。


    “好。”


    他答得郑重。


    耳边的心跳声?同她的好一般样慌乱,却有?力如擂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灵偷偷笑?了笑?,下一瞬被人?拉开了些,她还有?些迷茫,额头上便有?极轻,极温热的触感压下。


    在裴远章的浅笑?声?中,贺灵蹭地红了脸。


    分明是冬日,这张脸却还如初日初绽的花瓣,莹□□嫩,裴远章屈指,轻轻在她发烫的面颊上蹭了蹭。


    “这么容易害羞?”


    贺灵越发不好意思,强忍着仰起头:“你,你为什么要亲我??”


    回应她的是落在眉心的一个吻。


    这个吻融化她额上的细雪,也几乎要将她这个人?烫化了。


    小雪仍旧簌簌飘落,很快给大地蒙上一层粉霜,个把时辰后才停止。


    太子看了眼门外的雪,已经积了一小层,今晚上约莫还要下,待明日路上的积雪会更厚些。


    他瞥了眼还在失神的贺灵。


    时不时傻兮兮地笑?两声?,又摸摸额头,摸摸脸,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先前还说期待皇城的雪,要痛痛快快玩一场,外面的内侍都准备清扫了,也不见这丫头有?一点表示。


    “贺灵。”太子踢了踢她的椅子。


    贺灵满脸笑?意,甜甜地应声?:“怎么了兄长?”


    太腻的声?音让太子起了层鸡皮疙瘩,他又踢了一脚:“好好说话。”


    贺灵一点不在意他,仍旧沉浸在同程肃心意相通的愉悦中。


    程肃那意思是也喜欢她吧,就像贺灵喜欢程肃一样喜欢贺灵?


    贺灵忽然有?些后悔。


    在书肆的时候怎么又矜持起来,就应该大胆直接地告诉程肃,这样委婉,得到的答案也有?任人?想?象的留白。


    “不是天天想?着玩雪,今天怎么没兴致了?”


    “雪的愉悦我?已经全然体会到了,足够了。”贺灵道。


    太子也不勉强:“那吩咐人?收拾了。”


    “啊。”贺灵看着院子里素白的地面,套上手衣,“那还是能?玩一玩的。”


    太子纵着贺灵去,还吩咐了几个内侍宫女一起陪着,院子很快热闹起来。


    贺灵指挥着内侍帮她堆雪人?,又团雪球去“欺负”跑得慢的宫女,自然被她们围攻,贺灵一边乐一边躲,地上碎了不少的雪团。


    太子摇头笑?了笑?,正准备回去继续公务,一个雪球十分不长眼地砸在他脚下。


    “兄长,你也玩一会儿呗。”


    同从?前一般,太子踢开碎雪,踏入贺灵建造的欢笑?中。


    院子里的人?玩得不亦乐乎,却没有?人?留意到偏僻处,素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


    今年的雪来得早,陆陆续续下了小半个月。


    化雪天更加寒冷,贺灵倒没多少体验,他从?东宫回来后仍旧被拘着抄书,偶尔在院子里玩会雪,冷了就靠在炉子边取暖,当然也不忘景阳要求的抄书。


    胡嬷嬷搓了搓手,就见贺灵旁边又堆攒起来的宣纸,摇了摇头。


    小主子越来越不好哄了。


    都不是什么大事?,长公主也没想?罚她,贺灵服服软就好了,可这丫头宁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房间?里抄书,都不知道去跟长公主认个错。


    哪怕不是诚心认错呢。


    就为了个别有?用心的男子。


    胡嬷嬷叹气,走?到贺灵跟前:“小主子还抄着呢。”


    “嗯。”贺灵道,“母亲叫我?看懂其中的道理再停下,我?如今还不明白,所以只能?继续了。”


    胡嬷嬷唇角抽了抽。


    您哪里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你就是太明白了,才会跟长公主争执起来。


    “小主子。”胡嬷嬷语重心长道,“小主子要是想?继续抄写下去,奴才也没有?阻拦的理由,只是……”


    “过些时日是长公主的生辰,这是您第一次陪长公主过寿辰,难道,就要这样子过下去么?”


    贺灵抿着唇,没有?说话。


    “再说难听一些,小主子往后总是要嫁人?的,之前以为两地相隔,没办法为长公主庆贺,今后小主子为人?妻为人?母,怕更是没有?时间?,只这几次,小主子不能?暂且委屈,陪陪长公主么?”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长公主的话却有?不对的地方,可小主子在言却这件事?上,就一点错误没有?么?”


    “小主子不在皇城,先前皇城就因?为男倌,发生过不少事?,不乏有?夫人?小姐因?此出?意外的,长公主严厉,也都是为了小主子您的安全着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胡嬷嬷还在絮絮叨叨描述母亲的苦心,贺灵静静听着。


    她一直知晓母亲在为自己着想?,可是每次,这样好的出?发点,总会让两人?靠近不了,纵使?到了一处,也都会受伤。


    “胡嬷嬷。”贺灵道,“您说的我?都知道了。”


    “明日,我?会同母亲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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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嬷嬷停下,这才欣慰地点了点头。


    “小主子今后更要同那些人?断了才是。”


    贺灵收拾桌面,并没有?回应这句话。


    眼下两人?的关系终于能?和解,完成了她的主要目的,对贺灵是不是答应倒也不太放在心上,胡嬷嬷由衷地笑?了笑?,准备回主院。


    第二日,贺灵就带着自己学做的皇城点心去赔罪,这么长时间?长公主的气也消了,再说这事?也实?在怨不到贺灵身上,她女儿正直扶弱,她该高兴才是。


    关系和缓,贺灵又得开始思索该送什么贺礼给母亲。


    长公主府上最不缺的就是珍宝,要是有?长公主寻不到的珍贵物件,那其他人?找到的可能?性也很小,贺灵想?着自己库房中的那些小玩意,更是入不得母亲的眼。


    好在她也有?些许长处,这双手还能?做出?些勉强入目的手工艺品,贺灵思索了片刻,准备送母亲一个小玉雕。


    正好眼下的时间?也差不多准备,贺灵一有?想?法,就去外头挑料子去了。


    跑了大半日才找到个合适的玉料,贺灵从?箱底翻出?常用的工具,不想?女先生同母亲一道过来找她。


    贺灵一股脑将东西都收进箱子里,对两人?露出?一个掩饰的笑?容:“母亲,夫子,你们怎么来了。”


    景阳道:“过些时日是母亲生辰打算摆宴,需要你准备贺词。”


    贺灵应下:“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去写,再找夫子润色润色。”


    景阳摇头:“母亲不指望你能?写出?什么佳作了,这次来就是告诉你,全权让夫子执笔,当做你的就好。”


    贺灵愣了一下:“什么意思?可,不是母亲您的宴席么?”


    “对,所以更不得马虎,贺灵,是母亲的宴席,所以主题皆由母亲定,你要写什么说什么,都由母亲定下。”


    “那日是你贺灵母亲的生日,你说的话,你写的诗文,都不能?被任何人?比下去,你明白么?”


    她不明白。


    贺灵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总要在这些事?情上好强,她的心意是真的,就算做的诗赋不如旁人?又如何?


    难道她的孺慕之情,就比不得华丽漂亮,却空无一物的文赋?


    她可以改的,一遍写不好就写两遍,一日写不好就写两日,她虽然不聪明,可总能?写出?个差不多的,像当初在笄礼上,写出?个能?得到些赞许的文章。


    可现在,竟然连一个机会都不给她了么?


    “就这么定了。”景阳道,“你有?什么思路同夫子说,过两天她写完给你送过来。”


    贺灵看着合上的木箱,随意应了声?。


    夫子的文章很快就写好,贺灵看了一眼,很好,或许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匹敌的好,她对着自己已经改了四五次的文章看,她确实?差得很远。


    可有?能?同夫子媲美的,贺灵装着自己和夫子的文章,快马赶到三林书肆。


    “这么冷,怎么出?门了?”


    贺灵脱下大氅,快步贴到裴远章身侧:“你得帮帮我?。”


    46


    “离母亲的生辰没有几日了。”贺灵翻来覆去地检查自己写的文章, “皇城的宴席真?的好麻烦,各种见缝插针地要显露文才,对我这种普通人来说太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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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灵沮丧地趴在桌子上, 虽然她?不?赞同?母亲找人代笔的做法, 可也认同?, 自己母亲的宴会上, 她?应该是表现最好的,让母亲在生辰宴上满意。


    可是怎么办,想法很好, 只是她确实没有碾压众人的能力和水平。


    贺灵趴在桌子上,对着删改得不成样子的稿纸, 长长地叹了口气。


    “尽心便好。”裴远章手放在贺灵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原本瘫在桌上的姑娘顺势,没骨头一样地靠在他身上。


    这个姿势太别扭,裴远章略微调整下位置,方?便贺灵靠着。


    谁想他微微一动, 贺灵也要跟着动,室内温暖, 两人穿得都不?厚重?, 他的手臂便陷入一片绵软之中。


    裴远章怔了怔, 分明还?是个孩子,怎么……


    他眸光微垂, 贺灵的衣襟因为方?才的折腾偏斜, 露出细白的肌肤, 而其下,难掩玲珑。


    房中的炉火烧得人有些发干。


    裴远章抽出手, 身侧的人甚至放下稿纸,将他的臂膀抱得更紧。


    他看着贺灵,贺灵神?色仍旧焦急,因为他的动作又添上几分埋怨,却对眼前两人的情况无知无觉。


    不?入流的只有他一个人。


    “坐好。”


    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命令。


    贺灵惊讶地收回手,坐正?身子,埋怨之色更甚,还?有些不?敢相信,他待她?的态度这般冰冷。


    裴远章饮尽一杯水:“给长公主的贺礼备好了?”


    贺灵点点头:“我亲自做的玉雕娃娃。”她?伸出自己的手,“你看,做这个还?伤着了,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手掌上果真?有些细小的伤痕,在柔嫩的掌心中看着格外碍眼,裴远章小心地碰了碰:“还?疼么?”


    贺灵点头:“疼的,不?过我很高兴。”


    “我雕得可好看了,母亲肯定会喜欢。”她?偏头看着身边的人,“你喜欢么,我给你雕个小兔子?”


    “怎么长公主是个玉娃娃,到我这就是只兔子?”


    贺灵嘿嘿笑了笑:“当然是因为兔子省事啊。”


    “不?然小老虎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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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远章用书卷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起身去书架上翻找出来一瓶伤药。


    贺灵手上的小伤口都已经结痂,不?少都快脱落,裴远章还?是十?分仔细地,将药膏涂抹在上面,似乎担心贺灵疼,还?轻轻吹了吹。


    气息温热,贺灵下意识地蜷缩要抽回自己的手,被裴远章扣住手腕,一点点又将掌心展开。


    “都快好了。”


    “我知道。”裴远章待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伤仍旧细致,“小心留疤。”


    “也总要让我弥补。”他的指尖点在没受伤的指腹,“毕竟伤到的时候,我不?在。”


    贺灵的心似乎软成了一滩蜜水,呼吸间?都是甜滋滋的香气,摆好双手:“那今后?要是我受伤,你都会在么?”


    “我在便不?会让你受伤。”


    在此之前,贺灵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人竟然会因为另一个人的话,快乐成这样,快乐到几乎要飘起来,快乐到变成不?断冒泡泡的糖浆。


    这句话满是对她?的爱护,又像是海枯石烂的誓言,贺灵高兴得笑出声:“能不?能再说一遍。”


    入目就是贺灵傻兮兮的样子,裴远章笑了笑,没有再说,轻轻地,在她?手腕上落下一吻。


    贺灵只听到耳边一阵轰鸣声。


    “听到了么?”


    贺灵红着脸,讷讷点头。


    “好了。”裴远章抬手捏了捏她?的面颊,“不?是还?要背贺辞么?”


    “哦。”贺灵拿起稿纸,挡住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


    见他收好伤药,又起书卷坐回自己身边,贺灵又蹭到他身侧:“程肃,有没有人说过。”


    “什?么?”


    “你有时候,也挺会煞风景的。”


    贺灵说完飞快地缩回椅子上,背朝着他。


    裴远章挑起她?散在肩上的头发,失笑。


    他煞风景?


    眼前两人都未成婚,能做什?么,又能有什?么风景?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手上的事兴许可以?先放放,他这个年纪,也该先成个婚。


    下午两人又腻了一会,裴远章将贺灵送上马车,直到车窗里探出的小脑袋收回去,车消失在巷中,他才转身回了书肆。


    “你的小媳妇回去了?”


    裴远章不?理会罗叔的打?趣,从秘匣中抽出信上楼。


    “嗨。”罗叔忽然有些感慨,“还?是年轻好啊。”


    年轻的贺灵一点不?觉得好,更不?想离开。


    她?总觉得时间?好像在欺骗她?,不?然为何她?与程肃才说了几句话,都没待上多久,几个时辰就过去了。


    时间?分明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可就算发现了这个骗局,贺灵也没有办法,马车晃晃悠悠地回到府上,她?下车,门口停着一辆十?分陌生的轿辇。


    “府上来客人了?”


    伺候的内侍互相看了一眼:“是,是唐小姐回来了。”


    “唐小姐?”


    贺灵听说过有个叫唐芷悦的,听闻是个身世很悲苦的小姐,父母在她?小时候因公殒命,被亲友抚养长大。兴许是为了弥补她?的境遇,这个小姐从小就漂亮聪慧,长大了更是名冠皇城。


    可惜在贺灵来皇城之前,这位小姐就外嫁了。


    “是那位唐芷悦小姐?”


    内侍点头:“正?是。”


    贺灵之前还?有些遗憾,没有办法一睹这位小姐的才貌,如?今听到内侍说人就在前院,随意收拾了下,领着长福一道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刚进前院就能听到十?分清脆的笑声,贺灵细细辨认,有那几位嬷嬷宫女的,似乎母亲,也十?分开怀。


    母亲向来喜欢聪明有能耐有文采的,这位唐小姐当然和她?口味。


    贺灵的步子不?变,笑着走进前厅,厅中的人见着她?,笑声均顿了一下。


    贺灵微微张唇,想说的话也堵在唇齿间?。


    为什?么她?来了,大家反而不?高兴了呢。


    “这位就是贺灵妹妹?”


    还?是已经嫁做人妇的唐小姐打?破局面,亲昵地拉着贺灵的手,灵动地眼睛将她?浑身上下都看过一遍,轻轻一笑。


    “当真?是景阳姑母的女儿,瞧着同?景阳姑母一般聪慧明艳。”


    景阳道:“我也不?求她?有多聪慧,能有你一半贴心懂事就好。”


    唐芷悦道:“侄女在皇城外都听说了,贺小姐乖巧懂事,最讨景阳姑母的喜欢,如?今在芷悦面前又这样说,分明是在打?趣芷悦。”


    “瞧瞧她?,如?今夸她?也不?成了。”


    母亲同?唐小姐亲昵又默契地言语来往,胡嬷嬷众人都轻松地旁听,这厅中,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像个外人。


    贺灵僵硬地抽出自己的手:“唐小姐。”


    “什?么唐小姐,都是府上的下人们叫惯了,眼下还?不?知道改。”唐芷悦道,“如?今已经是谢夫人了。”


    贺灵却忽然有些听不?懂她?的话,什?么叫府上的下人都叫惯了。


    她?再看向母亲,景阳少有的没留意她?,目光怜惜而愧疚地落在唐芷悦身上。


    “时候也不?早了,叨扰景阳姑母许久。”唐芷悦道,“我该回去了。”


    景阳微微皱眉:“你眼下住在什?么地方??”


    “为给景阳姑母贺寿提前回来,也没同?旁的姑嫂通口气,眼下就住在城北的客栈里。”


    “那怎么能行。”景阳道,“你一个女子……左右你先前住的院子,一直都有人收拾着,这几日你先在那住着,等谢侍郎到了,你们夫妻再商量。”


    唐芷悦也不?推辞:“那就多谢景阳姑母,有劳胡嬷嬷了。”


    “算不?得什?么。”景阳道,“嬷嬷,你先带芷悦去收拾吧。”


    贺灵呆愣愣的,看着胡嬷嬷亲昵地和唐芷悦一道离开前厅。


    “先前是担心你会多想,所以?一直没同?你说。”身后?景阳轻飘飘地同?她?解释,“芷悦父母走得早,家中的姑舅照顾的也不?用心,她?与母亲也有几分缘分,便一直养在长公主府上。”


    哦,难怪啊。


    贺灵想,这就说通了,难怪府上的这些人对唐芷悦都这么尊敬亲近,母亲同?她?相谈时笑声都未断过,原来一直都在府上住着呢。


    原来她?不?在的时候,也有人很好地陪在母亲身边,贺灵想,她?应该觉得宽慰的,母亲没有她?想的那样孤独。


    可是为什?么,她?有些笑不?出来呢。


    “芷悦,是个很好的孩子,虽然母亲都吩咐过,不?过应该也有人同?你提过。”


    贺灵点头。


    确实提过,提过这位唐小姐如?何的貌美?,提过她?如?何聪颖,也有人暗示过她?,唐芷悦跟长公主府关系匪浅,只是她?太大意,没心情也没有时间?去纠结过这件事。


    原来是这么关系匪浅啊。


    “这几日正?好她?在府上,你记诵完文辞,也可以?多向她?请教请教,如?何做一个小姐,如?何同?皇城那些小姐友好相处。”


    “贺灵。”


    一想到这长公主就有些头疼,这孩子分明是个开朗外向的性子,在淮南还?能跟那些小姐贵妇友好相处,怎么到了皇城反而封闭起来,谈得来的只有盛晴和黄诗云。


    她?要是多几个端正?规矩的朋友,也不?至于跟言却那些人混到一块去。


    “有些朋友当交,有些是没用的,你要知道判断取舍。”


    “女儿明白。”


    长公主摆摆手,让她?先下去。


    贺灵都这个年纪了,道理怎么会不?明白,景阳想,只是她?明白了,却鲜少去践行,做的全都是自己爱做的事。


    贺灵沉重?地回到府上,对着稿纸也没有心情记诵,很快长福请了管事嬷嬷来,贺灵将东西都丢下,急切地到嬷嬷身边。


    “嬷嬷。”贺灵委屈道,“我来这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您,府上也就您对我最好了。”


    管事嬷嬷叹了口气:“小主子是要问唐小姐的事?”


    贺灵点头:“眼下人都住进来了,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算嬷嬷不?告诉我,我也总能从别人那里听得,嬷嬷要是疼我,就别让我费力气了。”


    管事嬷嬷心想也是,皇城本来就藏不?住秘密,贺灵想知道什?么打?听打?听就能得到个七八,再说长公主在前厅都这么说了,显然也没有继续瞒着贺灵的意思。


    她?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唐芷悦父母离世后?,朝廷给了笔十?分丰厚的慰问,再加上父母攒下的家产,其实这个小姑娘也过不?差。


    只是当时唐芷悦太小了,才五岁的年纪,哪里守得住这些,家中的亲戚想法设法从她?手里套出些东西,待她?却阴晴不?定,打?骂兼有。


    唐家父母毕竟是为朝廷才走的,与长公主也有些旧识,正?好那时候贺灵也离开了,长公主浑浑噩噩,便有人提议将唐芷悦抱养在长公主身边。


    景阳一开始并不?同?意这件事,只是后?来亲眼看到那些大人怎么欺负一个小姑娘,她?动了恻隐之心,将人接到府中,但是一直不?亲近。


    可唐芷悦一心将景阳视为亲人,唯一待她?好的人,笨拙又努力地靠近景阳,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长公主本就因为没了贺灵难过,眼前这孩子与她?亲近,又这样用力讨好她?,两人渐渐地亲厚起来。


    直到今年贺灵回皇城,唐芷悦匆匆许了户人家出嫁,后?来的事贺灵也都清楚。


    “唐小姐确实是讨人喜欢。”贺灵平静道。


    47


    “您应该也同唐小姐相处过吧。”


    “可不是。”管事嬷嬷道, “唐小姐人聪明,想做什么基本没?有不?成的,待人也和善, 她出嫁的时候, 府上还有不少小宫女舍不得哭了。”


    贺灵失神道:“嗯。”


    “不?过咱们家小主子, 也是十分讨人喜欢的性子。”管事嬷嬷宽慰, “您才是府上的小主子,唐小姐再怎么说也是个外人,您别太?放在心上。”


    贺灵勉强一笑。


    她如今要勉强的事太?多, 不?由忠的笑容也越发让人挑不?着错处,管事嬷嬷见贺灵没?什么异样, 在心里松了口气?。


    “嬷嬷您去忙吧,我这?里也还有事要做。”


    管事嬷嬷应声离开?, 贺灵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许久,才收回视线。


    “小姐。”小圆关切道,“您别不?高?兴了。”


    长福也走到贺灵身边。


    贺灵烦躁地?抓着头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圆。”


    “母亲有人陪着,我分?明应该高?兴一些, 更应该感谢唐小姐, 替我照顾陪伴母亲, 有她在,母亲在皇城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些。”


    “可是我就是有些难过, 还有些嫉妒。”


    贺灵抱膝, 整个人缩在圈椅上:“我也希望自己能一直在母亲身边, 希望自己聪明做什么都能成功,希望母亲像满意唐芷悦一样满意我。”


    “小姐。”长福心疼道, “长公主也没?有不?满意小姐,只是这?皇城的规矩和条条框框太?多,长公主对您寄予厚望。”


    “是么?”贺灵苦笑,“可母亲想要的,不?就是能满足这?些条条框框的女儿。”


    长福并没?有说话,她偶尔也为贺灵不?平,她家主子兴致勃勃地?来?,可是长公主一直都太?冷淡了些,她们想象中的慈孝和谐场面?出现的极少,从来?都是长公主指个方向?,要求她家小姐不?知疲倦地?往前奔跑。


    原来?她们以为长公主就是这?样清冷的性?子,她带女儿慈善的方式就是这?样,可却?没?想到,之所以这?样对待贺灵,是因为那满腔的母爱,早就倾到了另一位处处优异的小姐身上了。


    可那唐芷悦当真就比贺灵好?


    长福倒觉得未必,她家主子善良活泼,心灵手巧,待人全心全意,只是皇城似乎不?需要这?些,而长公主也不?看重这?些。


    “先前我还曾经想过,要是有一个处处合母亲心意的人,她约莫更希望这?样的人做她的女儿吧。”


    “没?想到,还当真有这?样的人在。”


    “小姐,没?事的。”小圆道,“可您才是府上的小主子,长公主的亲女,就算那个什么唐小姐再好又怎么样,在小圆心里,您就是最好的。”


    她补充道:“在程公子心里,您也肯定是最好的。”


    “你真是……”提及程肃,贺灵不?知道该说什么,被小圆这?么一打?断,也不?能继续颓丧下去。


    “所以小姐做好您自己就行了。”小圆把书卷拿回来?,“您最擅长的就是尽十分?的努力,就算有唐小姐在,咱们也不?能放弃。”


    “况且皇城这?些人总喜欢给人套上些虚名,谁又能知道,唐小姐是真有才学,还是看着长公主的面?子上给的。”


    贺灵被她说动了些,接过书卷。


    “小姐您不?也总被她们说什么颇有文采,娇美如珠么。”


    贺灵打?断她:“这?句话可以不?说。”


    小圆嘻嘻哈哈地?彻底打?断贺灵的忧思,长福头一次见着小圆巧舌如簧,好奇地?盯着她。


    小圆坦坦荡荡,对她眨了眨眼睛。


    果然,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小圆。


    “你方才哪学来?的这?些话。”


    “能从哪里学来?的。”小圆道,“你都不?在楼上伺候,不?知道我每日听的都是什么酸话。”


    “听程公子哄小姐哄多了,自然能记住一两句。”


    小圆苦笑:“不?然下次换你上去,你比我聪明,肯定长进得更多。”


    长福连忙摇头:“我在下面?看着。”


    “不?过这?也维持不?了多久。”长福忧心道,“你看如今长公主偏心唐小姐,小姐看到肯定是要伤心的。”


    小圆十分?赞同:“等贺完寿辰之后,这?位唐小姐应该就会走了吧。”


    长福却?不?这?么想,就算唐芷悦离开?了又能怎么样,她同长公主相处的样子,只要被贺灵看到,日后便会刺痛她。


    她们如今能做得,就是让小姐少同唐芷悦接触。


    只是她们打?算得好,却?忽略了唐小姐的热心,那边院子刚给她收拾好住所,她就亲自带着丫鬟提着不?少东西?来?。


    “贺灵妹妹。”唐芷悦道,“我来?得实在匆忙,也没?打?听到妹妹喜欢什么,先前收藏一位大?家做的鬼工球,想着妹妹兴许喜欢,便当做见面?礼赠给妹妹了。”


    贺灵确实喜欢这?些玩意,只是不?太?乐意收唐芷悦的礼,推辞道:“不?必了,这?礼太?贵重,唐小姐自己收下便好。”


    “也是。”唐芷悦道,“贺灵妹妹喜欢什么长公主不?会寻来?给你呢,我这?些小玩意,贺灵妹妹肯定是看不?上的。”


    “是姐姐思虑不?周,在贺灵妹妹面?前献丑了。”


    贺灵看了眼鬼工球:“也没?有。”


    唐芷悦没?有强求:“既然妹妹不?喜欢这?个,那姐姐从外地?带的这?些特产可要收下,若妹妹还要推辞,姐姐就要疑心妹妹是不?是厌弃姐姐了。”


    说实话贺灵确实讨厌唐芷悦,可不?能在面?子上表露出来?,只能将东西?收下。


    贺灵收下了礼物,唐芷悦又取出其他的,给她院子里的人都送了小礼物,其他人更没?理由推辞,只能接下。


    “小东如今在这?边伺候了?”唐芷悦招来?那宫女,“我只走了一年,你倒是漂亮了不?少。”


    那位叫小东的宫女脸上也压不?住笑意:“唐小姐折煞奴婢了。”


    “怎么会,眼下你还有这?般福气?,伺候在贺小姐身边。”


    小东忌惮地?看了眼贺灵,点点头。


    贺灵笑了一声:“唐小姐舟车劳顿,不?去歇息歇息么?”


    “眼下该用晚膳了。”唐芷悦道,“胡嬷嬷派人叫了我,姐姐想着与妹妹院子临近,不?如一道过去。”


    “不?必。”贺灵转过头,“我在院子里用,你自己去吧。”


    唐芷悦面?露不?解:“可是……”


    “唐小姐。”长福道,“我家小姐说的不?明白么?”


    唐芷悦福身致歉:“是姐姐冒犯了,对不?住。”


    说罢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开?,临走前,还瞥了小东一眼。


    贺灵脸色有些难看,仍旧在心中安慰自己。


    应当是这?位唐小姐刚回来?,母亲给她接风,才唤她去前院用膳,而没?有叫她。


    可是这?接风宴一连吃了好几日,每次贺灵在府上碰到唐芷悦,她身边一定跟着言笑晏晏的景阳长公主和那几位嬷嬷,甚至李内侍,也格外青睐这?位唐小姐。


    分?明是她的母亲,她的家,可只有她融不?进这?些人当中。


    贺灵一甩袖子,愤愤地?离开?,景阳自然也看到了贺灵,收了笑。


    “现下也够了。”景阳道,“本宫同你姑母说了,待寿宴之后,你先住在他们那。”


    唐芷悦有些为难:“不?麻烦姑母,我自己在客栈就挺好的,要是景阳姑母担心,随手派几个人给芷悦就好。”


    “如今你并不?是长公主府上的人。”景阳道,“芷悦,你向?来?聪慧识趣,也该看出来?,贺灵并不?喜欢你在府上。”


    唐芷悦苦笑,有些殷切地?看着她:“那景阳姑母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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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灵是本宫的女儿。”景阳道,“她最近行事太?叛逆了些,本宫不?介意用你让她知晓自己的错误,你应该也清楚。”


    唐芷悦藏在袖中的拳头捏紧,复又松开?:“是,芷悦明白了。”


    景阳点点头,冷淡地?带着其他人离开?。


    唐芷悦目送她离开?,闭眼压下眸中涌出的恨意。


    无论她做什么,如何讨好,十几年了,都暖不?热景阳的心。


    “夫人。”身边的丫鬟道,“咱们就要回去么?”


    “回去?”唐芷悦冷笑,伸手接住落下的叶片,是十分?名贵的品种,“在皇城待久了,觉得能让人喘息的,也只有这?个地?方了。”


    该离开?的,并不?是她。


    那些不?属于皇城的人,才该走。


    ——


    也不?是逢十的年岁,这?次长公主的生?日宴办得并不?大?,只请了些同她关系还说得过去的权贵人家参与,李内侍一早就在外间?迎客,贺灵也打?扮的光鲜,同母亲一起招待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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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芷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对,更要提及这?位唐小姐。


    贺灵不?明白,先前的林才女同唐芷悦差不?多,这?些小姐们面?子上对她还算亲切,可暗地?里有倾轧,可为什么这?位唐小姐人缘却?这?么好,不?一会身边就围了一圈的小姑娘。


    而她身侧稀疏,根本无法作比。


    贺灵打?起精神,继续招待宾客,很快宴席开?始,司仪开?场,便该贺灵致词。


    她隐隐还有些紧张,虽然已经删改了近百遍,她已经没?有余力可用,内容仍旧算不?得上乘,怕母亲还是不?喜欢。


    口中诵出的仍旧是她自己写的文章,这?期间?贺灵不?敢看景阳一眼,直至文辞结束,她率先向?景阳敬酒,贺灵这?才偷偷看向?长公主,长公主神色如常,可眉宇间?,却?有浅淡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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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灵攥紧酒杯,失望地?落座。


    宴席的流程还在继续,一篇篇锦绣文章出口,赞誉自己的母亲,贺灵垂首不?敢看,可还是能感觉到,母亲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


    她好像把母亲的宴会搞砸了,贺灵心想,她应该乖巧地?听母亲的话,背夫子的文章的。


    其中写得最好的还是唐芷悦,她甫一说完,席间?便有人赞叹道:“陈夫人离开?不?到一年,文辞又长进颇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学士写出来?的。”


    “可不?是,要我说唐姐姐若是个男子,只怕那金榜前头,也有姐姐的姓名。”


    长公主含笑与唐芷悦遥遥碰杯:“芷悦,很好。”


    唐芷悦饮下清酒:“不?过说得肺腑之言罢了,在景阳姑母和大?家面?前献丑了。”


    贺灵听着她们带笑的话,她却?一点笑不?出来?,甚至有点想哭。


    或许她应该听母亲的,是不?是她做的,有没?有她的真心又如何,皇城在意的永远是那份体面?和目光。


    宴席暂歇,胡嬷嬷将贺灵叫了过去,景阳手中拿着她雕刻的玉娃娃:“今日的文辞是你自己做的。”


    48


    “文章是你自己写的?”


    “是。”


    “长进了不少。”


    贺灵面露喜色, 抬眸,却见长公主脸上却没有夸赞的神色。


    “为?何要自作主张?不是已经交代过,你该怎么做?”


    贺灵垂首道:“我只是想让母亲开心。”


    “可如今你让母亲十分不高?兴。”长公?主到, “若不是因为?你擅作?主张, 如今在宴席上被夸赞的, 就不是唐芷悦, 而是你。”


    “女儿不在乎这些,女儿只在乎……”


    “可本宫在乎。”长公?主睁开眼,眸中满是锐利, “本宫在乎你应得的荣光落在旁人身上,在乎你, 不听本宫的话?,一味忤逆本宫。”


    “贺灵, 今日是母亲的生辰,你至少在今日……”


    “反正?女儿横竖都比不过唐芷悦。”贺灵抢先?道。


    长公?主满心火气,顺着她的话?道:“对,你是比不过她, 甚至你如何努力,这辈子都比不过唐芷悦。”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 砸下来好像碰撞出极大的声音, 大到贺灵两耳有些轰鸣。


    许久才从余韵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贺灵低声道:“原来母亲真是这样想的。”


    触及到贺灵蓄满泪水的眼睛,长公?主心软了下, 正?要开口, 却听贺灵道:“太委屈母亲了, 有我这般无用的女儿,若唐芷悦是您的生女该多好。”


    长公?主愣了下:“贺灵, 你也不必……”


    “母亲。”贺灵压着泪意,可泪水还是控制不住滚落,“今日您的生辰,我该让您开心一些的。”


    景阳没?想到贺灵该怎么让她开心,就见面前的人,已经小跑到后院去了。


    景阳重重地叹了口气,额角一跳一跳得发疼,这孩子,是一句话?都说不得了。


    “长公?主。”胡嬷嬷小心道,“要不要让人去看?看??”


    景阳摆摆手:“她至少知道一点分寸,让她去冷静冷静,一会人就回来了。”


    她放下玉雕,整理袖口:“宴席继续。”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贺灵不是跑回后院去冷静冷静,她直接跑出了长公?主府。


    贺灵自己都不知晓跑到了什么地方,只这一处人少,贺灵才对着角落,慢慢蹲下身子,埋在膝盖中哭。


    她早就知道,母亲没?有那么喜欢自己,也早就知道了,她永远达不到母亲的要求。


    母亲说的也都是实话?,她比不得唐芷悦,也永远不可能比得过她,自己都清楚,实话?难听,更是明白。


    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住眼泪。


    为?什么她讲整颗心都剖出来,捧在母亲面前,母亲还是毫不在意,弃之?如履。


    母亲是一点不在意她么,不在意她的心,不在意她会不会难过?


    母亲究竟当她是什么,究竟有没?有将自己视为?她的女儿?


    是了,贺灵将鼻涕眼泪都擦在衣服上,母亲不是也希望唐芷悦是她的女儿么。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贺灵,骄傲如长公?主,又怎么会看?她一眼,更别说她那不值一提的真心了。


    母亲能容下她,不过是因为?她是贺灵,是景阳长公?主的生女,是淮南王的生女,是太子的表妹。


    是她在那个位置上,才被景阳长公?主所见,是她满足要求,才被景阳长公?主所爱。


    没?有人在意过贺灵如何,她们在意的从来都是长公?主之?女,淮南王之?女如何。


    她的真心从来没?有换来过一份喜爱,她的努力从来没?有过任何成就,她所拥有的,都是这个位置、权势带给她的。


    而自己竟然傻兮兮的,还总是以为?,是交心得来的感情。


    腊月的风吹得人遍体生寒,贺灵咬着唇,还是忍不住抽噎。


    连她母亲都不爱她。


    “哪来的丫头哭得这么伤心?”


    贺灵将自己缩得更紧,并不理会。


    可身后的人也一直没?有离开,甚至听着她的哭声,笑了起来,他笑得越来越爽朗,越来越放肆。


    贺灵抬起头转身恶狠狠地瞪他:“你一点同情心没?有吗?”


    “同情心?”那人止住笑声,“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为?何要有。”


    他蹲下身子,看?到贺灵的脸倒有一丝意外:“这不是长公?主府上的贺小姐吗?”


    “你认错人了。”


    男人笑:“嗯,兴许是我认错人了,贺小姐眼下该在长公?主府上贺寿才是。”


    “诶,丫头,我看?你长得还算有几分合我眼缘,以后在我身边伺候怎么样?”


    不待贺灵理会,长福已经赶到,用软剑将男人隔开。


    男人不动神色地扫了眼泛着寒意的剑身,仍旧是懒散自在的样子,似乎一点不觉得眼前的利器是什么威胁。


    风卷入小巷,男人一身飘逸的红衣,越发张扬。


    “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


    贺灵哭得头晕,用袖子抹了把脸:“要你管。”


    “也不是鄙人想管。”男人道,“只是鄙人难得能睡个整觉,你哭声吵着我了。”


    一张帕子砸到了贺灵的脑袋上,贺灵一点不客气用它擦干了脸,眼睛中的水汽未消,双眼泛红地盯着面前的人。


    她几乎忘记了抽噎,微张着唇,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妖孽。


    贺灵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男子能长得这样柔媚多情,漂亮动人,他像是漫天大雪间枝上红梅,最艳绝的那一朵,轻盈地坠在枝头,似乎随时就要与西风一场缠绵。


    一双桃花眼中分明没?有什么情绪,可落在你身上似乎又有绵绵无尽的情意,似一张网一样,将落入他眼中的人一网打尽,无路可逃。


    “怎么,看?上在下了?”


    贺灵把帕子丢给他:“你别自作?多情。”


    “若放旁人身上应当是自作?多情。”男人毫不畏惧地向前一步,长福不欲伤人,后退一步。


    男人见状又向前一步,直至走到贺灵身前,潋滟的桃花眼在她面上流转。


    他伸手,轻轻勾住贺灵的下巴:“你眼睛若是有用,当能知晓,鄙人说的,可不是无稽之?谈。”


    “我见犹怜的小美人。”他指尖点在贺灵的眼角,“不高?兴是么?”


    男人略微俯下身,嘴唇便?与长福的软剑亲密接触。


    他一点不在意,甚至在软剑上亲了一口,目光一直落在贺灵的身上:“鄙人不才,最擅长的就是让美人开怀。”


    “青汇坊君承,时刻恭迎小姐大驾。”他转眸看?向长福,“自然,这位小姐……”


    剑身微斜,君承退后一步,仍旧满是笑意:“君承恭候两位大驾。”


    说罢,手里攥着帕子便?潇洒离开,长福收剑,看?着还在抽噎的贺灵:“小姐。”


    被这人打岔,贺灵已经不想哭了,可刚才哭得太狠,余下的抽噎她没?有办法?控制,只能扶着长福,偶尔又落下几滴眼泪。


    长福跟小圆都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可她们却知道有个会哄人的,长福试探道:“小姐,咱们去三林书?肆?”


    三林书?肆。


    贺灵看?着巷子旁的砖瓦,她去哪里做什么,让别人笑话?她痴傻么。


    她根本不敢想,程肃对她,又有几分真心。


    连她母亲都厌弃她,贺灵攥紧拳头,程肃……


    “不了。”贺灵道,“咱们随便?走走吧。”


    她突然好想回淮南,回海上,一头扎进海水中,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贺灵看?向长公?主府的方向,眼下她离开了,有完美无缺的唐芷悦陪着,母亲应该很高?兴吧。


    景阳只觉得头疼,迟迟没?见贺灵的身影,吩咐人去院子里叫她过来。


    她的宴席,自己女儿却不在,像什么话?。


    “长公?主。”内侍有些忐忑道,“府里的人说,说小主子……”


    景阳似有所觉,眉头皱得更深:“她怎么了?”


    “说小主子,哭着跑出府了。”


    “胡闹。”长公?主压低声音道,“怎么都不知道拦着?”


    内侍为?难道:“小主子跑得太突然了,没?拦得住,眼下已经让人跟着了。”


    “见着人赶快把人带回来。”长公?主额角一跳跳得发疼。


    她当初怎么就觉得这孩子乖巧听话?了。


    分明是顽劣不懂事?,只是说了她几句,竟然在这样大的日子,自己一个人跑出去。


    她有没?有想过,这样做有什么后果,今后这些人都会怎么说她?


    不愧是贺成州养出来的孩子,阳奉阴违倒是玩得明白。


    景阳深吸了一口气,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继续同众人说话?。


    “景阳姑母。”唐芷悦往她身后看?,“怎么了?”


    “没?什么。”


    唐芷悦轻轻牵起唇角,怎么会没?什么呢。


    方才小东已经对她说了,贺灵抹着眼泪跑出府。


    真是单纯又脆弱的傻丫头,唐芷悦心想,不过如果贺灵不是这样,自己又怎么能留下。


    “姑母。”太子送上寿礼,见到唐芷悦跟在景阳身侧,眉头轻折,目光环视一圈,却不见贺灵,“那丫头呢。”


    “在后院。”


    太子听着景阳的话?就觉察到不对:“姑母又跟贺灵吵架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是在埋怨姑母?”


    太子点头:“是,姑母,您放下那些规矩,平心而论,贺灵待您是不是足够尽心了,你的要求她也从来没?有忤逆过,这丫头很好哄的,给颗糖都能乐半天,您又何必。”


    “那太子的意思,都是姑母的不是了?”


    太子有时候也跟这个姑母沟通不下去:“孤没?有这个意思。”


    他见着自己规矩有礼的姑母离开,继续同旁人攀谈,心里担忧起贺灵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然给贺灵个身份,让她出府吧,也比在长公?主府上天天跟景阳争执强。


    太子心中盘算着,忽然宴席中有人跃起,只见寒光一闪,满院惊叫声,在匕首没?入唐芷悦的腹部暂停一瞬。


    “还愣着干什么!”


    府上的侍卫立马行动起来,唐芷悦一手握住匕首,倒在景阳怀中。


    “景,景阳姑母。”


    景阳脸上难掩关切,毕竟是自己养了十一年的孩子:“好孩子,别说话?了。”


    “我,我很高?兴,能,能帮到……要是,我活不成了……姑。”


    “不会的,孩子,不会的,本宫不会让你有事?的。”


    唐芷悦气息奄奄:“您,别为?我,难过。”


    说罢,人晕倒在景阳的怀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芷悦,芷悦。”景阳慌张道,“人呢,太医为?什么还没?到?”


    49


    “是, 瞧着应该是那些人。”太子沉声道?,“每次都针对皇室人?出手,先前殊州那位皇叔舅, 还有锦州的偏远皇室, 但凡沾边的, 都遇到过他们的袭击。”


    “前些时日在皇城发现过这些人的踪迹,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在?姑母的寿辰上动手了。”


    景阳疲惫地掩面:“也是我大意了,贺灵还没有找到么?”


    太子宽慰:“姑母放心, 贺灵身边一直有人?跟着,不会出什么事。”


    “可?那孩子还是在?跟前才让人?放心。”


    太子沉默赞同这句话。


    太医神色紧张地从厢房中走出, 抹了把汗:“禀殿下,长公主, 谢夫人?的伤口虽然骇人?,好?在?没有伤及肺腑,只是夫人?有些弱症,这几日仍旧危险。”


    景阳点点头?:“要太医费心了。”


    太医拱手道?:“这都是臣等应当做的。”


    一切都有了消息, 景阳几乎是跌坐在?椅子上,太子见状伸手要扶她, 被景阳推开。


    她看着已经沉下来的夜色, 担心着房中的唐芷悦, 更忧心在?外?头?没有一点消息的贺灵。


    今天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


    “长公主。”内侍匆匆前来禀报,“小主子回来了。”


    景阳和?太子匆匆赶去, 见贺灵一身的尘土, 眼睛还哭肿了。


    太子开口:“你怎么……”


    “你去哪了。”长公主抢在?他前面, 冷声质问。


    贺灵还不知府上发生了什么,硬是露出一个微笑:“我怕母亲见着我心烦, 出去了,母亲的寿宴可?还快……”


    面上狠狠一痛,不设防地被人?狠狠甩了这一巴掌,贺灵甚至往左偏了半步。


    房中的人?皆静息一瞬,不敢相信地看着母女?两人?。


    贺灵仍旧维持着偏斜的姿势,口中似乎生出些血腥味,一点不争气的眼眶又开始湿润。


    她咬紧两腮的软肉,想用疼痛压下泪意,终于成?功了一次,她甚至还能一点不在?意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和?难堪,对面前的人?笑出来。


    “多谢母亲赐教,女?儿?做错了。”贺灵道?,“不让母亲心烦,女?儿?这就回去反思。”


    “贺……”景阳攥紧拳头?,也知晓自己唤不回贺灵。


    她方才,真的出手打贺灵了?


    景阳看着自己的手,苦笑,她真的对贺灵动手了。


    “我去看看贺灵。”太子沉声离开。


    只有胡嬷嬷撑住摇摇欲坠的景阳:“长公主。”


    景阳借着她的力?站稳,失神道?:“没事,我没事的。”


    贺灵匆匆回到自己院子,她以为自己已经难过够了,伤心够了,不会再更痛苦了,可?没想到,母亲这一巴掌拍醒了她,也拍醒了她所有的不切实际。


    这个府上没有她期许的,更没有属于她的,抛去身上的一切,她贺灵就是惹人?厌烦,招人?讨厌,活该被人?轻慢。


    贺灵笑了笑,咽下口中的血味。


    她摸了摸唇角,指腹上也沾上了血,不在?意地抹在?衣袖上。


    “小姐这是怎么了,被谁欺负了?”小圆看着贺灵的脸,上面清清楚楚的五个指头?印,触目惊心,“谁敢对我们家小姐动手的?”


    她立马跳起来,挽着袖子就要出去跟人?算账:“谁,我们家小姐长这么大,哪里被人?这么欺负过,这皇城的人?就这么过分?”


    小圆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掉泪,这段时间贺灵的压抑和?不快她通通看在?眼里,已经这么委屈了,还要对她动手?


    太欺负人?了,哪里有这么欺负人?的。


    做什么长公主府上的小主子,还不如在?淮南,在?他们王府自在?。


    “行了小圆,你也少说?两句。”太子皱眉道?,“还不去取些冰来,给你家小姐敷敷脸。”


    小圆咽下愤恨,大胆地瞪了太子一眼,按照他的吩咐行动。


    冰很快取来,小圆用帕子包着,小心翼翼地给贺灵敷脸,可?看着贺灵麻木的样子,还有她脸上的手印,她也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贺灵道?。


    “小姐,咱们不要在?皇城了,咱们回淮南去,这里的人?都欺负小姐。”


    贺灵笑了笑,她也想,可?是可?能吗。


    她现在?人?在?皇城,婚事在?皇城,哪有这么容易就能回去。


    若是一开始,就没有来过,或许,她如今还飘在?小舟上,无知无觉地凑活过每一天。


    太子抽过小圆手里的帕子:“你先下去。”


    小圆不愿意,还是被长福拉走,伺候在?一边。


    太子哪里不觉得?心疼,自己千娇百宠的妹妹,碰都舍不得?碰一下。


    可?那又是他的姑母……


    “今日姑母做的是不对。”太子小心地按在?浮肿的地方,“你离开的时候姑母遇刺了,眼下心神不宁的,所以失了手。”


    贺灵立马问道?:“她受伤了么?”


    “姑母没什么事。”太子道?,“就是唐芷悦,她为了救姑母受伤了,眼下的情况不是很好?。”


    贺灵的眸光越发暗淡:“嗯,唐小姐,很好?,母亲本来就很喜欢她……唐小姐怎么样?”


    “太医说?情况还好?。”


    太子帮忙解释道?:“先前姑母从异邦回国,是唐将军一路负责护送的,之后唐将军出事,姑母也很难过,帮忙照顾唐芷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贺灵抓住他的手,接过帕子:“我自己来吧。”


    太子没有松手:“贺灵,兄长知道?你眼下很难过,别自己憋着。”


    “没有。”贺灵道?,“我为什么要难过,难道?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才被惩罚?”


    “我好?好?做长公主府上的小主子就不会有这一巴掌了,我很明白,并不难过。”


    人?有期许才会难过,她眼下也没有所求的了,有什么难过的。


    “贺灵。”太子满脸不赞同。


    贺灵松了手:“兄长,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在?皇城待下去,求求你别说?了好?不好??”


    太子心中酸涩到抽痛。


    饶是他年长贺灵几岁,处理过不少政事,可?这等家务事他也毫无头?绪,不知道?要怎么开解贺灵,更不知道?该怎么劝服姑母。


    “等你脸上印子消了,孤带你出去跑马凫水。”


    贺灵会心一笑:“谢谢兄长。”


    “你我之间还需要谢什么,这本来就是我当做的。”


    贺灵一瞬间有些恍惚,她想起来自己好?像总在?另一个人?那里听到这句话。


    贺灵喃喃问道?:“你这般待我,如若我不是长公主之女?呢?”


    “你说?什么?”


    贺灵摇了摇头?。


    若她没有这些身份和?荣耀,谁来关切她,谁来爱她?


    她有这般出生,真该对老天爷感恩戴德。


    太子垂眸看着贺灵,却见她眸中满是不曾有过的复杂。


    他看顾的小姑娘,终究是被逼着长大了。


    ——


    “你不是不喜欢来这里么?”黄诗云道?,“怎么这几次都叫我们来青汇坊?”


    贺灵饮尽杯中的清酒:“从前不喜欢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城除了这一处,哪里还有让人?顺心的地方?”


    黄诗云总觉得?贺灵有些奇怪,可?她的笑容行止似乎又同从前一般:“长公主宴席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有刺客吗,还能有什么事。”盛晴不在?意道?,“黄姐姐,你也别想太多了,贺灵现在?想清楚,对你我,不都有好?处么?”


    盛晴带着几分暗示和?提点,黄诗云看着贺灵如今的模样,还是咽下口中的话。


    是了,她们先前所做,不就是为了让贺灵变成?这样么?


    “言却回来了。”黄诗云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灵点点头?:“他伤都好?全了,也是该回来了。”


    “你先前不是不赞同他回青汇坊么?”


    贺灵笑道?:“先前是我太幼稚了,我如何能左右旁人?的选择,他既然想回来,那便回来吧。”


    “不提这些了。”贺灵道?,“你们觉得?喝酒没意思就自己去吧,我这边也不必你们两个陪着,会有人?来的。”


    盛晴干脆地起身,黄诗云还有些犹豫,忽然有一道?张扬的声音:“怎么,黄小姐也想一起?”


    黄诗云抬眸,震惊地看着斜倚在?门边的人?,那张张扬又浓艳的脸,对她露出一个十分轻蔑的笑容。


    “君承?”


    君承身形不动:“正是鄙人?。”


    “你怎么……”


    “嘘。”君承做了个止声的动作,“黄小姐,不可?多言。”


    黄诗云看了眼贺灵,她仍旧神色淡淡地坐在?那,可?同君承,分明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她犹豫了一瞬,走出房间。


    君承整理身上的衣物,笑着走到贺灵身边:“贺小姐是接受我的建议了?”


    君承微微敞开胸前的薄衫,手指就要落在?贺灵的面颊上,被人?重重拍开:“你,就坐在?那。”


    君承愣了一下,疑惑地指了指一边的坐席:“就坐在?那?”


    贺灵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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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小姐是明白买椟还珠,焚琴煮鹤的。”他潇洒地将坐垫拖到贺灵对面,撑着头?笑道?,“而且还长于践行。”


    贺灵不悦道?:“你管我要做什么?”


    君承低笑两声:“是管不着。”


    他扣住贺灵拿酒杯的手臂,缓缓下移,覆在?她的手背上。


    手下的小手一抖,君承笑了笑,取下酒杯,抓住贺灵的手拉到自己面前,轻轻在?她的指节上落下一吻。


    “只是见小姐单纯可?爱,忍不住想告诉小姐,这极乐忘忧之事,应当如何进行。”


    “你松开我。”


    君承感受着贺灵急促的脉搏,索性坐在?桌子上,垂眸看着贺灵干干净净的脸:“是么,贺小姐的心,可?不是这么说?的”


    贺灵伸手要推开他,另一只手也被君承攥住,他手上并不用力?,足够压制住贺灵的动作便好?,他一点点凑近,呼吸打在?她的额头?上。


    声音刻意压得?低哑,他凑到贺灵耳边:“贺小姐,就真的不想试试?”


    面前的小姑娘轻轻瑟缩一下,君承脸上的笑意更甚。


    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哪里需要这么长时间纠缠,君承想,分明是言却,不够尽心。


    另一处,被想起的言却打了个喷嚏,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他垂眸,盘算着之后应该怎么做。


    眼下贺灵该明白他的意图,谋心怕是谋不动了,可?那些坊中的手段,他又不太想用在?贺灵身上。


    “言却。”黄诗云道?,“还好?你在?这。”


    言却问道?:“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君承和?贺灵在?一起,眼下两人?就在?房间里。”


    言却猛地站起身,神色紧张:“我这就过去。”


    50


    “不喜欢?”君承斜坐在小几上, 转眸看向贺灵的右手,他仍旧攥着贺灵的手腕,伸出?食指, 从她的掌心滑落, 一路蜿蜒到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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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触手的肌肤细嫩非常, 又因为他轻微的触碰细细颤抖, 君承眉头轻动,又靠近些,一张脸几乎埋在贺灵散落的发丝间。


    “贺小姐不敢看我。”君承深嗅她身上的甜香, 沉声道,“想来是?, 很?喜欢,却在害羞?”


    温热的呼吸全喷洒在她颈侧, 太烫,也太重了些。


    贺灵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努力压下逐渐扩散的酥麻:“你太自作?多情了。”


    可君承的鼻尖几乎已经贴上她的皮肤,又轻轻蹭了蹭, 微凉的触感和温热的气息交织,脖颈这一片似乎不再属于她, 而听从君承的掌控, 随着他的动作?悸动起伏。


    在那轻轻落下一吻, 被贺灵颤抖着躲开,君承才拉开同贺灵的距离。


    贺灵抬眸, 君承身上的薄衫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了大半, 腹部的肌肉如块垒一般, 半遮半掩在红色的轻纱下。


    太漂亮的皮肤,太艳的红色, 艳到她面上发烫,脑袋也跟着发烫。


    贺灵下意识地后缩了一些,君承将她的表现都收入眼底,适时又抓住她的腕子。


    她立马攥着拳要?收回?,君承也更用力,拽着她的拳头,轻轻放在自己的肩上。


    贺灵的手仿佛被烧着了一般,轻弹一下,要?避开同他的接触。


    君承温柔地看着她,安抚地在贺灵手背上吻了吻。


    “小古板。”君承笑道,“为什?么不敢正视自己的需求,一定要?让世间俗礼压着你。”


    “贺小姐,不是?已经很?辛苦了么?”他的吻缓缓朝上,低哑的声音满是?引诱,“而只有我,能暂时救你脱离。”


    “贺灵。”贺灵握拳的手微松,君承趁机滑入她的手掌中,两手交握,将她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胸口,“放松些。”


    君承俯身,两人几乎要?贴到一块,勾起唇角道:“我会?让……”


    门砰的被人撞开。


    房中旖旎的氛围顿散,贺灵从迷茫和动摇中回?神,立马同君承拉开距离。


    君承面上划过一丝冷意,一个转身已经收拾好衣衫,面无表情地看着闯进来的人。


    正是?言却。


    他在心底冷笑一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自己连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如今还要?坏他的好事。


    君承瞥了眼渐渐清明的贺灵,贺灵甚至松了口气,再看向他时已经带着几分防备。


    “言却,你今日该在这里??”君承笑道,眸中满是?警告。


    言却见贺灵好好地在坐席上,放下心:“有故人来,不敢避而不见。”


    君承抱胸道:“只怕你这故人而今并不想见你。”


    两人齐齐看向贺灵。


    贺灵的心很?乱,方才在君承面前,她确实有些动摇了,现在清醒过来,她又觉得不该和烦躁。


    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轻松一些,不是?说青汇坊这些人都很?会?让人愉悦,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快乐,反而更加心烦。


    “贺灵。”言却轻轻唤她的名字。


    贺灵看了看格外危险的君承,又看向温顺的言却,重重地将酒杯放下:“许久没见你了,坐吧。”


    君承嗤笑一声,知?晓自己已经失了时机,勾出?藏进衣襟的头发:“那不打扰贺小姐同言公子叙旧。”


    他走到言却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他道:“原还以为你失了分寸,如今恢复得,也很?好啊。”


    言却退后半步:“多谢君公子挂念。”


    君承摆手,大方地离开。


    言却见他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心才安稳落下。


    贺灵默不作?声地斜坐在软垫上。


    两人之间也没有多少旧可以叙,言却想,将他们勾连在一块的只有曲子,相处方式更是?单调,贺灵固执地在席上,他也只能在琴后,只要?他有心想往前一步,面前的姑娘就会?机敏的逃跑。


    可这样?的贺灵,今天为何会?同君承在一处,对君承不避不躲,又为何,看着这样?的萎蔫枯败。


    “最近是?又发生什?么事了么?”言却关切道。


    贺灵苦笑:“你这个又字用得玄妙。”


    “不过人在世上,不就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么,没有什?么值当提起的。”


    言却听着更觉得涩然?。


    他想起在客栈那一幕,一点小小的碎屑都值当同那人详谈,如今到了他这,只有不值一提,不当提起。


    先前他借着琴总能知?晓两句,开解一番,可眼下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只是?为何贺灵这样?难过,却不去找程肃,又来青汇坊买醉?


    “可是?同程公子起争执了?”


    贺灵手一抖,满杯的酒水倾出?去大半,她摇了摇头:“我是?长公主的女儿,他如何会?同我起争执。”


    “就算我说的话再难听,做的事再出?格,他,还有你,可敢说我一句不是??”


    不等言却回?答,贺灵兀自笑了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听过她哭,听过她笑,可头一次听到这比哭还要?难过的笑声,想让人不顾一切地越过她支撑的防线,将她用力地按在怀中。


    贺灵是?怎么了?


    他知?道前几日长公主宴席上的谋刺,也知?晓唐芷悦为长公主挡了这一刀,并借此留在长公主府上,可这表面上的一切,似乎不能将眼前的姑娘伤得这样?深,这样?颓丧。


    “你当初……也是?知?道我的身份,才总是?出?现吧。”


    言却不想再欺骗她:“是?。”


    意料之中。


    所有人都活得清醒而明确,只有她一个人,又傻又迟钝,永远只有一腔热血和本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这样?有什?么不好的,贺灵想,因为她的条件,因为她的身份亲近她,讨好她,捧着她,她高?兴,她该无比高?兴。


    她根本就什?么都不用做,只站在她的位置上,就有源源不断地喜欢,数不胜数的恭维,而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站在那,同她母亲说的那样?,风风光光的站在那。


    贺灵笑了笑,举起酒杯:“这样?啊,那就一起祝贺,祝贺我们初见,这么漂亮和直白。”


    她一口饮尽,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没有人期待贺灵,那她也不必太费心,做好自己的贺小姐就够了。


    反正她的付出?也从未换得过什?么,不是?么?


    今日的清酒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越喝越让人清醒,越觉得心惊,又觉得轻松快意,贺灵在朦胧的视线中看着言却。


    她已经有些看不清言却的神色,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面前的人一样?心思玲珑,俊雅温柔,能弹一首好琴,只要?她是?皇城的贺小姐,他就不会?轻易地冷待她,离开她。


    多好,多美妙,多可靠。


    贺灵心思动了动。


    “你手不是?还没好,怎么又回?来了?”


    言却轻声道:“那我应该去哪?”


    “你靠近些,我有点听不清楚。”


    言却顿了顿,对贺灵的靠近并不觉得欣喜,轻叹了口气,还是?走到她身侧,坐下。


    往常这个时候,贺灵早就偏斜身子,或者偷偷同他拉开距离,无论他用怎样?的手腕惹她沦陷。


    可眼下,他甚至什?么都没有做,贺灵默许他的靠近,只微微偏头,方便听他说话。


    “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贺灵这次听清楚了,点点头:“上次那个麻烦也解决了?”


    “这几日他怕是?没有办法抽身去惹麻烦。”言却面无表情道。


    他转眸深深地看着贺灵:“你不喜欢我继续待在青汇坊?”


    “之前确实有些,总觉得你留在青汇坊并非发自你真?心。”贺灵用手撑着头,“如今倒是?不觉得了,你在这很?好,在哪里?都会?不错。”


    言却觉得贺灵似乎知?道什?么,袖底的拳头轻握,只见贺灵满是?醉酒的慵懒和迷糊,一双虽然?眼眸清亮,落在人身上的目光却飘忽。


    言却试探道:“那留在你身边呢,也好么?”


    贺灵的神情停滞一瞬,就在言却以为她就要?从茫然?的状态中清醒,再向往日一样?推拒,便听到贺灵无可无不可的声音:“行啊,我有什?么不可以的。”


    “有你讨巧解闷,我反而还高?兴。”


    “你……”言却复杂道,“你当真?这样?想?”


    贺灵轻笑:“有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我不是?大罗神仙,留我身边还需要?什?么门槛。”


    “我在xx巷便有一处新进的宅子,东西置办的也差不多,过两日吩咐下去,你什?么时候想去就去,这样?你可信了?”


    这是?他所求,言却想,先前贺灵诸般推拒,今日轻而易举,不过上下嘴皮轻碰就实现,他忽然?有些不真?实感,甚至有些隐隐的难过。


    言却握住贺灵的手,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


    贺灵不动不躲,任他攥着,甚至在下一刻反客为主,轻轻在他的手背上摩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言却动作?一顿,却见贺灵十分不在意地笑了笑,自然?地从他手中抽回?。


    “陪我喝两杯?”贺灵另斟满杯的清酒,递到言却面前。


    言却接过,不赞同道:“贺小姐今日已经喝了很?多了,怕明日会?头疼。”


    酒杯在贺灵的手中转了几圈,她只垂眸看着:“你真?是?贴心。”


    “那今日便听你的,不喝了。”贺灵放下杯子,“就是?不知?道,在青汇坊酒喝够之后,应当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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