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毕竟是贺灵的笄礼,大家听到这话脸色微变。
黄诗云看了那小姐一眼,似乎是先前寿宴同贺灵起过争执的。
寿宴当天她们就没落得体面,寿宴后听闻也受到些小惩戒。
贺灵虽是个白身,可终究众星捧月,哪里是一般人开罪得了的。
只是这小姐似乎还没有长记性。
黄诗云笑了笑:“长公主府上,小姐多多慎言。”
那小姐微红着脸,哼了一声看向别处。
盛晴有些奇怪,凑到黄诗云身边低语:“怎么把她也请来了。”
“她们不是觉得贺灵可欺么。”黄诗云笑道,“自然是为了让她们看看,自己与贺灵之间,可有一道天堑。”
盛晴道:“只是贺灵见到她们可不一定高兴。”
“贺灵都记不得,不高兴什么。”黄诗云的目光投向对面,“她不高兴的,另有其人呢。”
盛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程希钰正在她们对面,不少小姐带笑同她攀谈。
似是感受到她们的目光,程希钰微微对两人见礼。
盛晴撑着笑回礼,低声道:“倒是哪里都有她。”
黄诗云不语。
吉时将至,大多宾客大都来齐,只那几位最尊贵的踩着时间,在厅中落座。
太子是最后到的,也不在意自己是否来迟,领着侍卫坐在长公主下首。
司仪高唱开礼。
众人的目光皆看向前方的小径。
太子百无聊赖,在厅中看了一圈。
前厅不大,做不下几位人物,数位从淮南来的将领,不少是同景阳交好的贵妇,皇家的族亲,后宫的几位也派了家中的长辈来。
同那几位公主的笄礼一般无趣。
太子心想,分明都没什么意思,却忍不住为贺灵高兴。
毕竟是那丫头的重要日子,原本一个雪团子,竟然眨眼间就变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就能嫁为人妻,为人母。
她同自己耍赖撒娇,顽劣淘气,似乎还发生在昨天。
往日的画面一幅一幅在脑海中出现,小小的雪团子慢慢长大,最终与面前的身影重叠。
贺灵一身艳色的襦裙,婷婷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中。
步步生莲,温顺雅致,竟然真像个大姑娘一般。
太子笑了笑,再细看。
妆容是平日不常在她身上见到的明艳,却十分与贺灵相衬,娇艳漂亮,含苞初绽。
她今日只简单绾了一半的发,一半披散着,几分娇艳,几分贤淑温婉。
是便宜裴家的小子了。
太子轻叹,目光往后偏移了些,复又落在贺灵身上。
贺灵目不斜视,无意间对上他带笑的目光,眉头轻压,暗含几分威胁。
太子仍旧笑盈盈地看她。
加簪加钗,再加礼成。
贺灵一身红色礼服,扬声祈愿,三拜拜谢宾友。
不待她落座在七弦琴前,厅外有人高声道:“圣上有旨”
众人皆跪地接旨。
天子内侍取出手谕:“贺家长女贺灵,恭敬有礼,柔嘉淑顺,平顺轻灵,深慰朕心。令月吉日,赐黄金百两,青玉小印一套,六珠金凤小冠一套,花鸟双凤翟服……以彰其德,钦此。”
贺灵顿了下,恭敬跪拜:“臣女谢陛下隆恩。”
内侍笑眯眯地扶起贺灵:“贺小姐多礼,咱家来得晚,没耽误您这笄礼吧。”
“公公哪里话,自然没有。”长公主听完赏赐,小冠翟服,都符合该有贺灵的身份,十分舒心,“公公且坐,也一道观礼。”
内侍摆摆手:“多谢长公主好意,咱家还赶着回宫复命呢,皇上也关切得很。”
长公主柔柔一笑:“改日我便带着贺灵入宫谢恩。”
内侍笑了笑,让手下将赏赐归置好,匆匆离开长公主府。
圣上赏赐丰厚,内容规制与郡主相当,虽还未有郡主的封号,可皇帝的手谕,分明也很是中意贺灵。
长公主宠溺,太子偏袒,眼下圣上也偏私,纵使淮南与皇城再有龃龉,贺灵,也不是谁能轻看了去的。
厅中众人各有所思,长公主给他们留了些时间,瞥了眼司仪。
司仪领命:“笄礼继续,还请各位宾客落座。”
贺灵也没想到皇上忽然会赏她。
她在皇城这些时日,同宫里一点接触都没有,皇帝对贺家,对她的态度更是模棱两可,她只求不生麻烦便好,谁想还有这突然的殊遇。
皇帝此行代表什么,贺灵不明白。
她只知道母亲似乎挺高兴的,因为这份手谕加持,她这个笄礼,应该也算是风光吧。
只是眼下没给她太多的时间发散,司仪主持,贺灵复又坐回琴前。
这都在太子意料之中,景阳这些时日奔走,也就为了这些,跟父皇软磨硬泡,最还没落下封号,规制待遇,也与那些小郡主没差。
他早早地将注意放回到笄礼上。
见贺灵落座,偷偷深吸了口气,做出弹琴的姿势。
太子不由得想起在淮南,有些不美妙的回忆。
他领教过贺灵的琴技,简直能素手取人性命,不过几个月的学□□也不指望她长进多少,勉强入耳都算是进步斐然。
琴弦翻动,流泻出的琴音大方流畅,双手勾弄丝弦,揖让也能看出几分指法灵巧。
唱词虽算不得出彩,可也十分规整,饱含些许情意。
一曲尽,他甚至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再看贺灵已拜完三拜,被长福扶着,回到东房。
不愧是他的妹妹。
太子想,短短时间就成长了这么多。
礼成,宾客皆被迎到后院宴席,太子冲面前的内侍摆摆手,也去了东边。
东厢贺灵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她本想直接躺在塌上,可一会还要去见宾客,身上的衣服不能有一点褶皱,只能这样坐坐。
她调整好几次,才找到又能放松,又不会压着衣服的坐姿,姿态算不上雅观。
“呦。”传来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方才还觉得你娴静,如今怎么原形毕露了。”
贺灵不想理他,却见太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立马收腿坐好。
“兄长。”她勉强站起来行礼,“左侍卫。”
“贺小姐。”左侍卫回礼。
贺灵看他几眼。
千帆过尽,如今在他面前,那些浅浅的酸涩也并不会再影响她。
这段无疾而终的少女心事终于渡过,变成她难忘却不会回头的过去。
贺灵对他释然一笑。
太子摆手:“今日是辛苦你了。”
“确实辛苦,今日分明是我的生辰,哪有让寿星这般劳苦的。”贺灵长叹,“一会还要面见宾客。”
“也就这一日。你要是不满意,不然改日孤帮你重新办一个,把这些人再叫来,将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贺灵道:“我哪里就要人伺候。”
太子笑了笑,轻轻碰了碰贺灵额前的碎发。
今日的发鬓和用饰皆有规制要求,没有贺灵喜欢的绸带和蝴蝶,皆是灿灿的金饰和玉饰。
他看了眼贺灵脑后的金带玉簪,却觉得有几分熟悉,下意识地看了眼身侧的人。
自己的侍卫恪尽职守,岿然立在他身侧。
目光却失职地停留在面前的女子身上。
许久,都不知道移开。
太子警告地咳了一声。
贺灵也留意到,摸了摸发鬓:“我头上有旁的东西?”
“左侍卫”声音愉悦:“没有,小姐的簪子,很漂亮。”
贺灵头一次知道,左云还很会煞风景,坏人心情。
她没什么想说的,点了点头。
“行了。”又不着调地漫天胡谈几句,太子拍了拍贺灵,“你该去后院了,孤也没太多时间陪你,先走了。
贺灵有几分不舍,起身略微整理下衣袍:“好,我跟兄长一同出去。”
目送两人离开,贺灵转身去了后院。
太子步伐沉稳,抬眸见身侧的人,仍旧对着虚空出神。
“怎么,裴世子还有看呆的时候?”
裴远章轻笑。
美人如珠如玉,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
——
后院。
贺灵从容应付,漫谈得心应手,一直到该散宴的时辰,神态中难免露出些疲惫。
她略微靠在木椅上,半阖着眼,旁人识趣地没有来打扰她,只一个身影慢慢向她走来,正是裴家的表小姐。
贺灵站起身,举止周到:“程小姐。”
程希钰福身:“贺小姐今日当真如仙子下凡。”
贺灵一笑,并没有出声应付。
“若是表兄当真能娶到贺小姐,也是表兄的福分。”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可再看,面上却含着几分酸涩。
贺灵听着不舒服。
当日在裴府听到老夫人同程希钰的谈话,贺灵不相信程希钰不知道这件事。
若话中的内容真实无误,程希钰应当也不想见自己和裴远章成婚,如今又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
在恭维自己,表现她程希钰的大度,还是在讽刺她?
贺灵思索着自己应该怎么说。
可十几年直言直语,她哪里懂如何设计言外之意,可直言会让她落入被动,什么都不说……
她看着程希钰,哦了一声,示意自己听到了。
程希钰也是没想到贺灵回答的这样简单,手微微收紧,时不时偷她一眼。
“表小姐还想说什么?”贺灵自以为话中带着些讽刺。
程希钰笑容涩然:“没什么,这些许小事,也不值当让小姐费心。”
贺灵忽然有些生气。
她知道程希钰别有所图,她们数次见面,程希钰都有所设计,只是一次比一次敷衍,一次比一次刻意,似乎是觉得她迟钝,不拙劣一些,自己根本发现不了。
程希钰,分明是在小瞧她。
贺灵虽不知程希钰要做什么,再不想理会,就要往别的地方去。
“贺小姐。”
贺灵转身:“程小姐最好当真有话同我说。”
“贺小姐要是想知道,明日巳时,我在石斜巷口等您。”
贺灵不耐烦地回应一声,去找旁人闲谈。
程希钰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勾起唇角,她知道,贺灵一定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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