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风都是无情之物,纵有情也该待众生平等,可今夜,贺灵却见到了他们极其偏宠的骄子。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他的轮廓五官明晰如画,应当是女娲造人时,最耗费心力,仔细捏成的那个,又格外偏爱地,渡给他无尽的灵气。
剑眉利落,浓淡相宜,双眸如星似墨,从羽睫中泄出些许星芒,鼻高唇浅,每一处都精致匹配得刚刚好。
然而这仅是面前这张脸的底色。
有光为他晕染,在流畅的线条上又细细勾勒一层,为其添色,又有风为他烘托,轻扬发丝,衣袂轻飘,恍然间真如永夜坠落的谪仙。
贺灵紧紧抓着塌边,下意识地屏息,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见他将散落的书卷随手放在塌上,目光微抬,星辰浩瀚,似不如这一双眸子璀璨。
这样漂亮的,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的眼睛,可点缀在面前这样俊秀的脸上,却又有几分陌生。
贺灵看得出神,直到面前这人出声:“还晕么?”
她愣愣地回答:“不,不晕了。”
“地上凉,坐塌上说吧。”他微微整理下小塌,给贺灵腾出坐的地方,“我去给你泡杯茶。”
“哦,好,好啊。”贺灵摸索着做到塌上,见他慢慢起身离开,房门被轻轻合上,她看着门缝,仍旧有几分不舍。
好俊俏的人啊。
贺灵坐在塌上,曲起双腿,将她的脸都埋了进去。
她方才,竟然就一直傻呆呆的看着他,太丢人了。
羞涩姗姗来迟,在双颊发烫,她红着脸,看了一圈布置。
却不是该仙人安置的居所。
是个很简单的房间,似乎是供人临时落脚的,只有些必备的,中规中矩的家具。
她记得自己是喝蒙了,印象中她似乎是跌落在走廊上,怎么又到了这个房间,还碰到了这么好看的人。
贺灵捏了捏自己,也不是在做梦啊。
门轻轻被推开,贺灵猛地抬头,又是那张让人惊叹的脸。
她的眼睛格外不听话,只想定在那人身上,与矜持羞涩作战,在她的面颊汹涌。
贺灵取其中,如雕像般坐在床上,眼睛不安分地偷偷看他一眼,又一眼。
“不来些解酒茶?小心明日头痛。”
贺灵身子不动,扭过头:“在同我说话么?”
裴远章一笑:“眼下房间里还有旁人么?”
贺灵一股脑下了塌,踩着罗袜噔噔几步走到桌前。
裴远章见她已经坐好,终究没说什么,将茶盏推到她面前。
贺灵捧着茶杯,一股脑全饮下,仍旧未放开杯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裴远章目光略过她的脸,看着见底的茶杯,提起茶壶问道:“还要?”
贺灵重重地点头。
一连喝了三大杯。
怕她用太多水,夜间睡不舒坦,裴远章抽出她手中的茶杯。
“够了。”
仙人说够了便够了,贺灵无不听从。
“在看什么?”
“在,在看你。”贺灵诚实道,“仙……公子,我们认识么?”
“你觉得呢?”
“应当不认识吧。”贺灵傻笑两声,“你这样好看,我若是见过你,肯定不会忘的。”
裴远章斜睨她一眼:“不认识的人给你的茶水,你也敢喝?”
“你长得好,肯定不会害我的。”贺灵嘿嘿一笑,“这是哪啊,是你带我来的么?”
裴远章略微点头:“方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贺灵茫然:“方才发生什么了?”
裴远章认真地看她。
兴许是酒意未消,整个人看着还有些呆愣,唇角的笑也傻乎乎的,显然是忘记了之前的难过。
他没必要招贺灵伤心,见她这样傻乐着也不错。
至于她烦心的事。
她若想说,终究会告诉他;若是不想说,他也会帮贺灵解决。
总之有他护着这丫头。
“没什么。”
贺灵见他眼睛看向别处,分明是有什么的。
她从前没怎么喝过酒,更别提喝醉,她也不清楚,自己喝醉是一幅什么模样。
不过也听说过,人醉酒后,有人安静,有人欢脱,有人行事仍旧克己,有人却轻浮放浪。
她偷偷看了眼面前的人。
陌生公子神色如常,待她周到,自己应当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可若是真的什么都没做,他又为何语焉不详。
贺灵也不觉得醉酒后的自己,能有多少自控力,如今清醒着在他面前都忍不住偷看,若是醉了……
贺灵不敢想,蹭地红了脸:“对,对不住,方才冒犯你了。”
裴远章用手支着头,见贺灵眸中又浮起一层水光,却是羞恼的,一双眼睛格外地生动盈盈,忍不住生出几分逗弄的意思。
“你都想起来了?”
贺灵连忙摇头:“没有。”她动了动嘴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道,“反正,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同我一般见识。”
“哦。”裴远章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贺灵慌忙起身,不敢再看他一眼:“现下,现下时间晚了,我得回去了。”
裴远章看了眼窗外,天空浓黑如墨,月朗星稀:“已过子时,你现在回去,不怕长公主生气?”
贺灵才意识到自己眼下的境地。
她喝了这么多酒,还醉到半夜,甚至今日的课业都一点没动。
要是被母亲知道了,肯定少不了一番训诫。
她颓丧地坐回到位置上,皱着一张脸。
可是不回去又该怎么办?
今天的是母亲早晚都要知道,更何况是她做错了,被教训几句,也是她该得的。
裴远章勾了下贺灵微微皱起的鼻子:“好了,我已经派人去长公主府传话。方姨母一时兴起让你留宿裴府,眼下在这将就一晚,明日早些回去。”
“真的?”
裴远章细看她发亮的眼睛,轻轻点头。
贺灵高兴地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又不敢亵渎,只能越发用力,感激地看着他。
裴远章轻笑:“好,感受到你的谢意了。”
贺灵偷偷往他的方向挪了一点:“不过,我宿在这是不是不太好。”
“不不不,我不是在说你,我是说,会不会对你不太好。”
裴远章一敲她的脑袋。
他算是明白,为何太子有时候想到贺灵会头疼,现在他也想看看,贺灵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看着也不像认出他的,给她的茶水喝得干干净净,留宿的建议分明冒犯,小姑娘家家不担心自己,反而去关心他一个大男人如何。
若不是他,换个旁人在这,怕这丫头早被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在淮南,她父亲就是这样教她的?
“孤男寡女,你怎么不关心关心自己?”
贺灵摸着被他敲过的地方:“你会对我做什么吗?”
裴远章失语。
贺灵道:“对吧,你看着对我等凡人就没什么兴趣。”
可凡人都爱看将神仙拉入尘世的戏码。
贺灵垂眸,在心里说出后面的话。
“什么神仙凡人的,越来越奇怪了。”裴远章叹了口气,“天也不早了,去歇息吧,我就在这守着,若是不舒服唤我一声。”
“哦。”
贺灵几乎下意识地随他的安排动作,已经走到塌边,又折回来。
“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该怎么称呼你?”
裴远章抖开书卷:“虚长你几岁,鄙姓程,单名一个肃字。”
“姓程?”贺灵摸摸鼻子,眼下她并不喜欢这个姓氏。
不过比裴姓好太多了,而且他姓程,程姓便变得无比好,天下第一好。
“我叫贺灵。”
裴远章头也不抬:“嗯。”
贺灵没有一点睡意:“你在看什么书?”
“不过是些杂书。”
“好看么?”贺灵捧着脸,“近日我也读了许多书,可是都不喜欢,程哥哥你看的是什么,兴许我也能看进去?”
“一般檄文,要看看?”他眸中带着几分戏谑,甚至将书卷往贺灵的面前推了推。
贺灵只扫了一眼,就见到不少看不懂的字,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哈欠:“有些累了,哥哥你自己看。”
裴远章轻笑:“好了,去歇息吧。”
贺灵点头,走出两步之后,又折了回来:“你,为什么要守着我啊?”
自然是因为不放心。
裴远章看着她,方才哭得这么伤心,还问他能不能一直在,虽说贺灵不记得了,可他已经应下,更何况又不是什么难事。
“你不想人陪着。”
“想想想。”贺灵忙道,生怕他后悔了一样,“你这样迁就,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裴远章眉头一挑:“哦?”
“但你应该不是他,他待我很好,不过哥哥你待我更好。”
“行了,别说漂亮的话了,你明日回府上,没有课业要做?”
贺灵立马苦着脸:“有的,那我先休息。”
她离开几步,又有转回来的势头,裴远章索性起身,抓着她的手,将人带到塌边:“还想说什么?”
贺灵诚恳道:“我不会说漂亮话的,是因为你好看,人又好,实话便也变成漂亮话了。”
她说完,便袖得不敢看他,一股脑躲扑进薄被中。
裴远章看着蜷缩在塌上的身影,轻笑。
还是个小丫头的样子。
“好,我信你。”
贺灵抓着被角,甜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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