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 压抑


    ◎两条手臂跟铁箍一般,把她死死嵌在怀里◎


    栾哲哲不知道, 这会儿褚铄心里压抑的情绪有多疯狂,但怕吓着她, 他还是咬牙撑着,在心里一遍遍默念,不要怕我,也不要躲我……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应,褚铄嘴角轻轻动了下。


    明明是在笑,落在栾哲哲眼中,却是一个要哭不哭的表情。


    这让栾哲哲更是难受得厉害。


    然而没等她缓过心绪开口,多来善便从外面匆匆进来,说是有要事要跟皇上汇报。


    多来善向来对褚铄尽心竭力, 主仆二人也是多年的默契,若是能当着她的面说的事, 多来善一进来便会开口, 决不会说是有要事要跟褚铄汇报。


    只说有急事, 却不说是什么, 那便是这事不能当着她的面说。


    紧急,且重要。


    她清楚地看到褚铄漆黑的眸子闪了闪,而后一句话没说,只是在松开那只裹着她手的手时, 抬手在她脸侧轻轻触了触。


    等褚铄离开许久,栾哲哲都还在怔楞中久久没有回神。


    月彤进殿来伺候时, 瞧着主子就是这个样子,还以为刚刚是皇上跟主子说了什么体己话, 主子这会儿还在回味, 便一边静悄悄地在一旁候着, 一边观察主子的表情——谁不说一句皇上和娘娘情意深重呢?


    但候着候着, 月彤脸色变了。


    娘娘怎么一直这个表情?


    这不像是回味,倒像是惊吓啊!


    月彤有些慌了。


    “娘娘……娘娘?”


    听到月彤的呼唤,栾哲哲才从怔楞中回神。


    她看向月彤。


    月彤担心地看着她:“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啊?”


    栾哲哲眨了眨眼,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没事。”


    她倒不是怕褚铄,她是怕这做宫殿。


    当宠妃多危险啊,跟帝王谈情说爱,哪有合作共赢保险?


    最是无情帝王家,她又不是满脑子只有情爱的恋爱脑。


    而且褚铄这后宫一点儿都不安生,还有个虎视眈眈总想搞她的太后,栾哲哲是真的怕自己哪天不留心死在了各种宫斗手段中。


    但褚铄刚刚似哭似还笑的表情,一直在她眼前回荡,还有他昨夜临睡前抓着自己的手放在他胸口,黑暗中直勾勾盯着她……


    这一上午,栾哲哲心都没静下来。


    不仅没静下来,还越来越混乱焦躁。


    想到刚刚褚铄走得匆忙,栾哲哲怕是前朝出了什么要紧事,万一影响到他们两人的命运,就不好了,便对月彤道:“你去打听一下刚刚是出了什么事?”


    月彤以为娘娘是在关心皇上,便又放心了些,只当娘娘刚刚的反常都是在担心皇上的缘故。


    但没等她打听出什么,一道圣旨便晓谕六宫。


    林素卿,也就是林嫔娘娘忤逆犯上,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据传旨的宫人说,若不是太后力保,林素卿命压根就保不住。


    但饶是如此,林素卿还是被打入了冷宫,皇上还直接问罪林氏,太后气得昏死过去,现在太医都还在慈宁宫守着。


    林氏是林素卿的母族同样也是太后的母族,皇上此举无疑是在打太后的脸,圣旨一晓谕六宫,满宫都陷入一种恐怖的宁静中。


    这种感觉,像是什么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月彤一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偷偷找人询问,这才问出来大家都这么惧怕的原因——皇上要大开杀戒。


    从前皇上也处置过一个后妃,接下来的几天里,杀了不少人。


    晓谕六宫的旨意,跟现在一模一样,不过那次是直接赐死,不是打入冷宫,但处置后妃的理由是一样的,忤逆犯上。


    那一次血洗六宫,给不少宫人都留下了心理阴影,不过那会儿栾哲哲还没入宫,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满宫里人心惶惶,栾哲哲也不确定,到底是林素卿真的做了什么事,还是褚铄因为她的回应愤怒难抑。


    她其实没那么自恋,也对褚铄那么大的恶意,直觉告诉她,是林素卿做了什么事,只是她不知道,褚铄也没告诉她罢了。


    能跟生母,还是如今贵为太后的生母亲子关系这么差,可见褚铄对太后以及太后一族的憎恶。


    太后当年能做出对褚铄下毒的事,难保不会对褚铄再做什么。


    想到这些,栾哲哲就有些坐立不安。


    褚铄那么小就被太后伤透了心,现在连太后和林家的脸面也不顾了,直接把林素卿打入冷宫,不会是太后又做了什么事吧?


    越想,栾哲哲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


    可她怎么也想不出,太后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要说褚铄幼年时,太后是为了争宠宫斗,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做饵,那现在呢?


    褚铄都已经登基为帝,她也已经贵为太后,成了满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还有什么事需要她去折腾的啊?


    栾哲哲实在想不明白。


    若是褚铄不是她亲生的,她搞小动作就算了,褚铄是她的亲儿子啊!


    难不成褚铄不是太后生的?


    想到这个可能,栾哲哲打了个寒颤。


    但仔细一想,褚铄和太后有六七分像,若褚铄不是太后生的,就凭他幼年时太后对他下毒一事,太后估计都活不到原主栾哲哲进宫。


    这个可能性太低了。


    尤其是褚铄登基后一直以狠辣冷血著称,怎么可能容得下太后,早神不知鬼不觉动手了。


    当然,栾哲哲不是当事人,也不知道事情全貌,猜测而已,也不能百分百确定。


    或许等褚铄忙完了,她可以观察一下,看能不能旁敲侧击问出一些讯息。


    栾哲哲心不在焉肚子吃了午饭,午饭后就一直等褚铄忙完过来,但直到天黑,褚铄都没出现。


    忙了一整天?


    栾哲哲瞧着屋檐下已经点起的灯笼还有乌沉沉的天幕,心里隐约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总感觉是出了什么事,但她又怕早上她对褚铄表白的反应惹恼他,自己派人去询问,会让他愈发恼羞成怒,犹豫着到底该不该派人去看看。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大冷天的,小东子满头大汗跑过来,一脸戚戚道:“娘娘,师父偷偷吩咐奴才过来,请您过承乾宫一趟。”


    栾哲哲有点不明白:“出什么事了?”


    小东子白着脸摇摇头:“奴才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师父只偷偷吩咐,让您务必过去一趟,很要紧!”


    栾哲哲心中一紧:“皇上出什么事了?”


    小东子也不敢乱说话,但面对上娴嫔娘娘,他还是凑过了些小小声道:“皇上动了大怒,情况不太好,打从御香宫离开后就滴水未进了。”


    栾哲哲:“……”


    栾哲哲衣服都没顾上换,披了件斗篷就出了御香宫。


    变天了,入夜后更是冷得很,平时最怕冷的栾哲哲,却像是没察觉一样,连手炉都没接只死死抓着步撵的扶手。


    御香宫到承乾宫距离不近,但也不算特别远。


    可偏偏这会儿栾哲哲只觉得怎么也走不到了。


    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到了承乾宫。


    承乾宫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赶到了院子外伺候,包括多来善。


    看到她过来,多来善忙小跑着迎上来,一迭声道:“娴嫔娘娘,您快进去劝劝吧,不吃饭也不喝水怎么能成啊……”


    栾哲哲独自进殿后,看到的就是满殿狼藉。


    家具、茶盏、折子……摔了满地。


    偌大的大殿,空空荡荡,穿堂风过,冷得人不自觉打颤。


    栾哲哲四处看了看,没瞧见褚铄的身影,一颗心提起来,也顾不上什么,快步往里走。


    褚铄坐在床头昏暗的角落里。


    冠冕被他随手扔在地上,长发也随意披散,风一吹,四下飞扬,通身的暴戾煞气随着发丝四下蔓延。


    栾哲哲瞧不见他的正脸,但从侧脸也看得出,他这会儿状态很不好。


    脸色雪白,眉眼低垂,活脱脱一副厌世颓靡之态。


    栾哲哲猛然意识到,或许真的是太后又做了什么。


    可太后还能做出什么事,让褚铄变成这个样子?


    “你来了?”


    褚铄沙哑低沉的嗓音,和着冷风在大殿回荡。


    甚至还带着颤音,栾哲哲心尖抽痛了下。


    “皇上,你……”


    她话未说完,褚铄便转头朝她看过来。


    视线落在他脸上的一瞬间,嗓音戛然而止。


    他双眸滴血一般通红,眼睫还在不住发颤,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怒火,也像是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栾哲哲是真心疼了。


    她快步走过去,直接跪坐在他面前,再开口嗓音也跟着发颤:“你怎么了?”


    褚铄没说话,只是颤着滴血的双眼,直勾勾看着她。


    这分明是一双压抑到极致,快要落泪的表情。


    栾哲哲心一下就软了。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冰凉一片。


    “出什么事了?”她轻轻道:“不管出什么事,饭都要吃的啊。”


    褚铄抓住她的手,扯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她要废了我,立宗室子,呵!”


    这个她,让栾哲哲眉心跳了下。


    太后要废亲子,立宗室子为新帝?


    疯了么!


    就在她震惊不已时,一滴泪从褚铄眼角滑落。


    “就因为我不好掌控,她要废了我另立新帝!”


    这个‘废’不单单是废帝,栾哲哲听明白了。


    否则褚铄好好的活着,怎么另立新帝,只能褚铄出事,才好名正言顺推新帝上位。


    难怪他这个样子……


    栾哲哲原本还以为太后只是想成为宫斗冠军,成为太后,却没想到,她是想自己掌权!


    她也顿时明白,为何书里面,史书对他有一个不孝不悌的评价。


    原书里,太后是被囚禁至死的,除了不孝,再难有别的话来形容一个帝王对生母的所作所为。


    但凡褚铄真的冷血无情,太后早就死了,压根活不到现在。


    她也突然就懂了为何原书里,到了后期褚铄会做出那么多疯狂事来,完全就是降智给男主助攻上大分。


    他那会儿,怕是已经被太后逼疯了。


    或者说是被不肯接受亲生母亲压根不爱他,自己把自己逼疯了。


    栾哲哲心情复杂至极,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别说褚铄了,换了谁都接受不了啊!


    怪不得之前他总觉得褚铄有厌世的倾向。


    她抬手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泪,可她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安慰他,沉默片刻,直接抱住他。


    怀中人僵硬的身躯,绷直了一瞬,而后缓缓放松。


    这样的事,什么安慰的话都无济于事,栾哲哲也觉得褚铄不需要她多说什么,她便只安安静静抱着他。


    偌大的大殿,彼此耳边只剩下对方的呼吸声。


    良久,栾哲哲感觉到褚铄情绪缓和了些,她这才轻轻开口:“饿了吧,我让人给你备了饭菜,吃点东西好不好?”


    褚铄没动,也没说话,栾哲哲等了一会儿,轻轻起身,抬眼对上褚铄平静的双眸,又试着问了句:“我陪你去吃饭?”


    褚铄双眼的血红已经褪去,虽然还有些压抑,但不像刚刚那么吓人。


    他眨了眨眼,良久嗯了一声。


    栾哲哲起身后要扶他起来,却没成想,刚伸出手,就被他一个用力,直接拉进了怀里。


    栾哲哲惊呼声没喊出口便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褚铄抱的极紧,两条手臂跟铁箍一般,把她死死嵌在怀里。


    她愣了片刻,便放松了身体,也伸手,抱住了他。


    两人就这个姿势,紧紧抱了许久,就在栾哲哲以为这一夜都要这样子过去时,褚铄在她耳边,沉沉道:“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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