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父
林渡水随着大汉去了地牢, 哪里昏暗潮湿,大汉拿了火把径自入内,林渡水紧随其后。
地牢甬道狭窄, 空气传来微末的求救声, 或者难闻的气味。
她?爹竟然在?此处!
林渡水攥紧拳头, 将周遭地形尽数记下,走了一阵,大汉停下脚步,“到?了。”
火光映射在?地牢中,视线扫去, 只见牢狱中的人背对着她?,乌蓬垢面, 一身囚服显得里面的人身形异常单薄。
“爹?”
林渡水喊了声,背对她?的人听?到?声音,背影颤抖了下,却没有任何回应。
林渡水眸光凌冽看向?大汉,道:“你?让他转过身来。”
那大汉闻言, 嗤笑一声,道:“他是你?亲爹,你?竟然认不出来。”
说着,他解下腰间那一大串钥匙,低头翻找起来, 找到?其中一枚, 打开?牢门,让开?身体, ,粗声粗气道:“你?自己进去看吧!”
林渡水举起手中兵符, 在?他眼前稍稍用力,冷声道:“你?进去,将他转过身来。”
大汉很不耐烦,“你?事儿怎么这么多,难不成?你?还怕了?”
林渡水不吃他这一套,手上微微用力。
大汉阻拦:“去,我去还不成?吗?”
说罢,他佯装进去,一只手摸到?腰间,一把短刃急促飞出,朝林渡水的面中刺去。
见到?“林盛弦”时,林渡水便一眼认出这人根本不是真正的林盛弦,她?被引来此处,怕只是想要抓住她?,拿到?兵符。
那断指是怎么回事?
林渡水不可能认错,断指确实是林盛弦的,但却不在?这里。
林渡水自从进来,便时刻防范着,见收到?攻击,扭身避开?,抽出缠在?她?腰上的软剑,铮的一声,打落短刃,又用脚尖抵住弹起,用另一只手接住。
她?双手皆能使?用兵器,落在?大汉身上的依誮招式十分密集,很快他力不从心,落了下势。
“来人,抓住她?!”男人大喊一声,地牢狭窄的甬道两头涌进来士兵,将林渡水夹在?中间,没有丝毫间隙可逃。
眼见这番情景,林渡水最?后一击卸下大汉双手力气,短刃架在?他脖子上,道:“你?们赶上前,我就杀了他。”
那大汉还在?嘴硬,笑了声,道:“杀?你?敢吗?现在?你?为?鱼肉我为?刀俎,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你?也逃不出去。”
林渡水不与他争辩,那刀面抵住皮肉更进一分,锐利的刀面割破他的皮肉,殷红的鲜血缓缓流了出来。
痛感传上头皮,男人慌了,“三?小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林渡水:“让他们退下。”
男人闻言,立即挥手,朝着士兵大喊:“退下,你?们全都?退下!”
士兵左右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你?们耳朵都?聋了吗?我叫你?们退下,听?见没有,否则罚军杖三?十下!”
士兵缓慢后退了几步,林渡水便挟持着男人前进一步,在?僵持下她?出了地牢,此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旭日光线洋洋洒洒,斜照进这处地方。
“三?小姐,您看,您都?出来了,是不是可以把我放开?了。”男人问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要出去。”林渡水言简意赅,“哪里防线最?少。”
男人本想说个防线最?重的方向?,但林渡水这刀架在?他脖子上,又更进去了一些,大冷的天,他能感受到?血液里的暖。
“你?最?好?说实话,不然你?死了,我可能都?没死。”林渡水懂方兵布阵之事,很多军营里的私设一看便知。
“那、那边。”男人欲哭无泪,老实回答。
林渡水挟持着他过去,周遭跟着士兵,忽然一只箭羽从上飞来,插进男人腹部,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士兵主动两边分开?,手持弓箭的周崭在?几人拥护下走了出来。
“三?小姐,许久不见,近日可好??”周崭眯起双眼似笑非笑看她?,打量了一下周遭,道,“看起来是不大好?。”
林渡水见到?周崭,并不惊讶,早在?之前已有猜测,此时见到?也不过是做实了她?的猜测。
“王爷,按照大周律例,攥养私兵是诛九族的重罪。”林渡水冷声道,“掳走朝中重臣需得受炮烙之刑。”
周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意味深长说道:“三?小姐,诛九族,是不是也要把我父皇给……”
周崭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等他笑够,周崭又道:“其实我挺佩服你?的,若你?能为?我所用,我定能压倒我那蠢笨的大哥,还有看不出深浅的老四,早日登上太子之位,可惜你?们林家都?太固执,既然你?们不能用,那就只能杀,三?小姐,那蚀骨之毒可好?受?”
林渡水道:“托王爷的福,我已全然好?了。”
周崭笑道:“那就好?,那就请您将兵符交出来吧。”
说罢,他擦了擦手,重新拿来一支箭架弓,瞄准林渡水的方向?,眼神?嘲弄,仿佛在?看一只他唾手可得的猎物。
“王爷、王爷,您救救我!”林渡水身前的男人看这架势,鬼哭狼嚎的求饶。
“你?抓不住人,那就说明?你?没本事,我从来不留没本事的人在?军营里。”
周崭哼笑了声,仔细瞄准,箭羽破空刺入他的身体,正中心脏位置,身边的士兵一声令下,通通围了上来。
林渡水早在?与恭王对话时,便已经将周围地势收入眼底,这些人围上来,她?拿着软剑杀了出去。
到?底寡不敌众,林渡水将兵符随手往反方向?扔去,大家一拥而去,趁有间隙,林渡水逃窜出营,吹起口哨,黑风不知从哪个方位一跃而出,林渡水翻身上马,顺势将男人放了上去。
借着低矮的地势与茂密的树林隐藏身形,加上黑风速度极快,是难得的良驹,很快脱离了军营的范围。
待确认后面没有追兵后,林渡水放下男人,蹲下为?他查看伤势。
此时他还剩一口气在?,林渡水不敢贸然拔箭,只能将箭身折断。
那人醒了过来,林渡水见状,问道:“我爹在?哪?”
男人有些说不出话,但勉力摇头,答道:“我、我不知,他早已……逃了……”
林渡水说不上失望还是庆幸,虽然最?后没找到?林盛弦,但起码知道不在?恭王爷手上。
林渡水简单为?他包扎好?,赶去镇上,趁四下无人之时将男人丢到?林府大门,那刚起床的门房开?了门,被吓得惊叫出声。
有人去报给林氏与林笃泉听?,很快几人快步过来,围着男人看了看,他身上伤势过重,此时已经陷入昏迷,不知生死。
“先抬进去。”林笃泉下令道。
大家七手八脚将人抬进府内,乔谨此时也醒了,睡得不大好?,醒来时还有些恍惚,摸过一侧的床铺,果然是冷的,林渡水已经走了。
他失望起身,神?色有些疲惫,但也睡不着了,安安进来服侍,聊起今早的事儿,提到?那一身箭伤的男人,乔谨瞬间醒神?,直觉这件事与林渡水有关。
草草穿好?衣服赶去,看见昏迷不醒的男人,乔谨不认识,可那包扎的手法却似曾相识。
是林渡水救回来的人。
乔谨立刻说道:“大哥,快请郎中来救他!”
林笃泉诧异问道:“你?认识他?”
乔谨摇头,道:“先救他。”
既然乔谨坚持,林笃泉便让人请了郎中过来,之后乔谨还嘱咐他莫要将这件事传出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疑惑,但林笃泉还是照做了。
另一边,林渡水找了个地方歇下,一时之间有些迷茫,此次归京,本就是为?了救出林盛弦,可现在?人已经不知道去哪了,而她?也没多少时间了,必须尽快赶回南疆。
她?如何再?去寻林盛弦。
这会儿京城街头开?始热闹了起来,林渡水避开?人群,在?角落里歇息,忽然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和糖葫芦,站在?林渡水面前。
这小孩仅是四五岁的年纪,流着鼻涕,察觉林渡水的目光,傻呵笑了声,将纸条递了过去。
“姐姐,有人叫我把这个给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给我?”林渡水狐疑看他。
小孩点了点头,声音糯糯的,有些口齿不清,他在?街道上玩,正看着糖葫芦流口水,有一人买了好?多串糖葫芦,问他想不想吃。
他自然是想吃的,猛的点头。
那人笑了笑,伸手抹去他的口水,道:“你?想吃,就帮我送这个去给那个人,好?不好??”
只是送过去,简单得很。
他应了下来。
林渡水接过,小孩跑走了,她?展开?一看,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林盛弦在?东城第四户院。
林渡水瞳孔一缩,这毫无根据的纸条,她?不知道该不该信,只是现在?别无选择,她?思索片刻后,起身前往。
到?了地方,才发觉这里并没有几户人家,院里热闹的街道,显得有些荒芜。
林渡水还未敲门,已经有人先开?了,看见她?并不意外,只侧身避让,道:“三?小姐,请进吧,林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看了看开?门的人,相貌平平,但气质儒雅,看起来很是和善。
林渡水并未踏入,问他:“你?是瑞王爷的人,还是恭王爷的人?”
那人摇头:“都?不是,我已有主,主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您先进吧。”
闻言,林渡水已别无选择,便踏入院中,那人关好?门,在?前面领路,“我叫司苑,三?小姐稍后有什么事,唤我便可。”
不多时,林渡水在?司苑带领下到?了一间房,开?了房门,请她?入内:“林将军就在?里面,请进吧。”
林渡水入内,只见那木床上躺着的人,果真是林盛弦。
逼宫
“爹!”
林渡水快步走近, 待看去,只见林盛弦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没?有被被子盖到的地方缠着白色绷布。
林渡水双眸一缩, 掀开被子, 只见林盛弦裸着上半身,上面?都缠了绷布。
“林将军被救出时,已经被折磨得全身是伤,若是再晚去几?天,只怕大罗神仙来了, 也无力回天。”司苑站在外侧说道,“如今只需按时换药吃药, 静养多日就好了。”
“你们?从哪里救出我爹?”林渡水沉声问道,声音中沉淀着怒气。
“西?郊私营,三小姐今早去过一回那个地方。”司苑不慌不忙答道。
“你们?如何?知道我爹在那里?”林渡水疑惑不消半分,继续问道。
“待我主子来了,三小姐便全然知道了。”司苑道, “三小姐连日奔波,怕是未进食物茶水,我这就安排。”
说罢,司苑安静退了出来,林渡水查看林盛弦的手指, 果然断了一根, 她心中滋味复杂,自责有、怒火也有。
她父亲征战疆场多年, 尽心尽力护大周百姓,护这天下江山, 如今却沦为争权夺利的牺牲者?。
她心中有恨,却不知如何?发?泄,只能静坐在这房中,为林盛弦盖好被子。
很快司苑敲响房门,道:“三小姐,吃食已经备好了,请出来吧。”
林渡水本不想出去,可司苑下一句话道:“主人已经等着你了。”
她起?身出门,跟随司苑来到一座小小的院子,周围花团锦族,绿意?盎然,似乎与这初春格格不入,在那长宽屋檐下摆了张方桌,桌面?摆着小小的炭炉。
袅袅白烟往屋檐上升去,那里早已坐着一人,身着玄色宽服,头戴玉冠,光是背影,便看着贵气十足。
是五皇子周铎逾。
“你来了。”周铎逾为她倒了杯茶,放在林渡水面?前,“坐吧。”
林渡水坐下,司苑正要走,被周铎逾一把拉住,让他坐在自己身旁,“你不必走,一道听着吧,喝口茶,天冷。”
司苑露出一抹极淡的笑,道:“主人,我在这里不妥。”
周铎逾面?露不虞,声音些许强硬,“没?有不妥,我让你坐,你便坐着,我想三小姐不会介意?吧。”
林渡水摇头,请他坐下。
司苑只好坐了。
“五皇子在此处,倒是让我十分意?外了。”林渡水说道。
周铎逾轻笑道:“可你看起?来并?不意?外。”
林渡水端起?茶杯,刚泡好的茶水是淡淡的褐色,上面?浮着一根细末,茶香味很浓。
她抿了一口,问道:“我爹是何?时救出来的。”
周铎逾道:“半月以?前,我派人从西?郊私营救出林盛弦将军,救出来时,他已然全身是伤,周崭并?未想着让你们?活着。”
周铎逾私下对他那几?位哥哥全都是直呼大名,语气里没?有一丝敬重。
“你为何?会帮我们??”
“因为你们?手上有兵符。”周铎逾直白道,“周崭需要林盛弦将军手上的兵符调动御林军,我同样也是。”
“你要逼宫?”林渡水疑惑看他,光靠御林军可无法逼宫,毕竟她爹手上只是一半兵符,另一半则窝在周元帝手上。
“非也,我只是要去救我那好父皇。”周铎逾笑道,“让他看看我这个儿子,入不入得他的眼。”
林渡水皱眉,语气有些淡,似是轻蔑:“没?想到五皇子竟也要争这皇位。”
“是,我要争,若我不争,我只能死。”周铎逾笑道,眼眸一片冷意?,“我自小被国师断言天煞孤星,在皇宫中活下来已是幸运,你猜若是我那三位哥哥登上皇位,我还能活多久?”
“三小姐,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唯一一条路只有登上那个位置,届时再无人能定?我生死。”
周铎逾自明事?理起?,便感受到了宫中冷暖,他身为皇子,无人敬他爱他,任人欺负,他一人在这吃人的宫中摸爬打滚,曾经知道周元帝会定?时过问每位皇子的课业,因而在学业上刻苦钻研,只望有朝一日他能站在父皇面?前,得到一句夸奖。
可周元帝从未宣过他,他那几?位哥哥,也从不正眼瞧过他,这些个人,手上有权势,他仿佛他们?手中一可有可无的玩意?,稍微不顺心,他便死无葬身之地。
“三小姐,我救林将军,并?无恶意?,林家世代忠臣,我只愿你们?能助我一把。”周铎逾说道。
林渡水明了,他们?林家向?来不掺和太子之事?,但如今看来,恭王若是继承大统,他们?林家便是进入死局,而瑞王,林渡水有些许识人功夫,此人易受蛊惑,难有帝王之风。
今日她给出去的兵符,并?不是真的,真正的兵符只有林盛弦知道在哪,而见到了那私营,逼宫的人是谁,已然明了。
林渡水难以?做出决定?,只道:“待我爹醒来……”
周铎逾点头同意?。
……
周八十三年,夜。
淼淼之音的宫殿变了调,和弦猝然升高,乐声止,人声起?,宛如潮水的兵马从宫门闯入,手持武器盾牌,将周元帝的宫殿团团围住。
周元帝深夜惊醒,透过窗纸看到外面?泱泱火光,宛如水浪般涌动翻腾。
吱呀一声,门开了。
高公公急促小跑进来,满脸惊慌,看见皇帝,跪了下来,声音惊恐颤抖,道:“陛下,瑞王他带兵闯进宫里了!”
周元帝瞳孔紧缩了一下,似乎已经明了目前的状况,他在位三十几?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冷静问道:“御林军呢?殿中侍卫何?在?”
高公公声音还是颤动,道:“瑞王带兵围了宫墙,所有人难以?进出,就连御林军也联系不上,侍卫营也空无一人。”
周元帝没?想到他这大儿子竟然有这通天的手段,倒是让他另眼相看。
“陛下,我们?现在怎么办?”高公公问道。
“别急。”周元帝面?色沉沉,却仍保持着冷静,他换上衣服,打开大门,与高公公一道踏了出去。
眼下外面?已经乱作一团,宫里没?了侍卫与禁卫军,就好像一颗落在世人眼前的明珠,人人皆可伸手去拿。
外头火光烛天,刀枪冷箭摩擦的声音异常刺耳,地面?上倒下了不少?人,有太监宫女,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不多时,后宫妃子被拖了出来,周元帝最爱的贵妃也在其?中。
瑞王最喜美人,皇帝后宫中的美人自然是天下最美,各种风情皆有,只是可惜,这些都是父皇的。
瑞王看见徐贵妃,被人拖着出来,发?髻散乱,衣衫半遮,在如此境地下依旧落得几?分楚楚可怜的风情,比其?他人更胜一筹。
果真是父皇最疼爱的美人。
周轴翻身下马,身着银色甲衣,手持长剑,上面?滴了血,有些溅到甲衣上,看着着实?森冷。
他站在徐贵妃面?前,身后用两根手指捻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细细打量,那徐贵妃眼角含泪,几?缕碎发?贴在面?颊上,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你皮囊真好,不若剥下来,披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如何??”周轴杀了多人,戾气正足,以?往那些隐秘的残忍心性在这一刻暴露得淋漓尽致。
徐贵妃抿嘴不语,眼泪却流得更凶。
“不若你还是如了我后宫,当个徐才?人如何??我想你那儿子,脸色一定?会很好看。”周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心中对周崭的恨意?达到顶峰。
徐贵妃被吓得失语,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周元帝看在眼中,目眦尽裂:“畜牲,你给我住手!”
周轴转身一看,看见周元帝站在那高台之上,与他双目对望,无声对峙着。
周轴忽然扬眉一笑,胜券在握,道:“父皇,成王败寇,如今你已失势,该下诏了。”
周元帝怒极,本就破败的身体更显萧瑟,他捂嘴咳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周轴见状竟然笑出声来,道:“父皇身体不好,该是退位好好休养,儿臣可为您分忧,可您如此固执,占着那位置多年不让,如今儿臣只能与您兵刃相见。”
话落音,周轴握紧剑柄,当着周元帝的面?,杀了其?中一名妃子,星星点点的血迹落在他的甲衣上,橙色火光照得他脸半亮半暗,那一双眼眸亮得惊人,仿佛在夜色中吃人的豺狼。
紧接着,周轴高呼一声,众将应下,杀声震天,周元帝身边的高公公已然被吓得无法说话,但他仍站在身侧,扶着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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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轴提剑一步步踏上台阶,与周元帝仅有几?步之遥时,那殿内已有太监提着案台,上面?放着明黄空白圣旨和碾磨好的笔墨,还有龙头金身的玉玺。
太监匆匆站在周轴身边,待他抬起?头来,赫然是赵浩诩。
“陛下,下诏吧。”赵浩诩笑道。
周元帝见到他,很是诧异,赵浩诩乃侍卫总首,怪不得今夜无侍卫营之人,原来全是得了赵浩诩的令。
周轴洋洋得意?,也一道看向?周元帝。
周元帝见他这大儿子一脸欣喜,心中叹气直摇头,他虽不知道周轴如何?搭上赵浩诩这条线,却也知道此人并?不简单。
他伸手拿笔,正要落笔时,赵浩诩又道:“陛下,请写上恭王爷的名讳。”
周轴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看他,只见赵浩诩眼中带有嘲弄,仍继续道:“就请陛下写恭王救驾有功,平叛乱臣贼子周轴,故而将皇位传于?恭王。”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赵浩诩!”周轴怒道。
赵浩诩朝下一望,底下兵马升起?旗帜,是周崭私微,阵面?转换,周轴目瞪口呆,见到赵浩诩的笑,瞬间明了。
“你背叛我!”周轴提剑当即要杀他,一枚箭羽从天而降,刺穿他拿着剑的手。
“皇兄。”周崭穿人群而出,抬头往上看去,与他对上视线。
“这些都是你的人!”周轴仔细看去,底下这些个兵,均是私兵,身上甲衣均印有私章。
怪不得。
一个侍卫总首,如何?能有这么多兵马,又如何?有法子破入宫门,瞒住御林军,原来这背后的一切,都是周崭在主导。
周轴清醒了过来,心中荒凉异常,他狠狠瞪向?周崭。
后者?仿佛知道他想问什么,道:“谢皇兄一人担起?这叛乱之罪,而我,名正言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来周崭让赵浩诩诱周轴入局,便是为这一点,自古逼宫叛乱上位的皇帝遭人诟病,名不正言不顺,朝臣不服,百姓更是不服。
自古以?来得人心者?得天下,周崭想要发?动宫变,却不想担上骂名,让他这好皇兄担上,无疑是最好的法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周崭朝伸手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去擒住周轴。
周元帝像是累极闭上双目,不忍直视这兄弟相残的一幕,哑声问道:“为什么,你为何?要做到这般境地。”
闻言,周崭冷笑一声,道:“父皇,您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您心中皇位所属的人是周笙?您从未想过将位置给我与皇兄,周笙不过是中庸身份,论才?学,论政谋,我不比他逊色,为何?你愿意?为他铺路,却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既然你不愿意?给我,我只能自取,至于?您那好儿子,没?了您的庇护,成不了大事?。”
周元帝听完,立刻反应过来,出言道:“你把他怎么了!”
周崭拍了拍手,立刻有人将周笙拖了上来,此时他已经昏迷过去,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双腿被打断,整个人毫无生气。
看到最爱的儿子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周元帝急促咳嗽起?来,气急攻心,猛然吐出大口鲜血,摇摇欲坠,指着周崭,抖着声音:“你、你……”
周崭让人放开徐贵妃,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母妃,您受惊了。”
徐贵妃惊魂未定?,傻愣愣看着周崭,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好似她第一次才?认识这个儿子。
赵浩诩将案台往前递了递,无声催促着周元帝赶紧将这遗诏写好,周元帝不肯动,周崭道:“他如今还有一口气,若你执意?如此,我便杀了他。”
周元帝疲惫不堪,瞬间苍老了许多,背脊微弯,道:“我可以?将皇位传给你,但你要答应我,放过你的兄弟。”
周崭笑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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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元帝无法辨认他这句话有无承诺之意?,在此时此刻,别无他法。
提笔落字,刚写到一半,喧嚣传来,更亮的灯火从宫门围剿而来,骏马踢踏声震响天地,这个黑夜,好似活了起?来。
铁骑兵骁勇善战,在林盛弦带领下气势更盛,能敌千军万马,私兵被杀得措手不及。
林盛弦骑在马上,身侧是一位蒙面?之人,一招一式尽是林盛弦年轻的风范。
林盛弦声音沉稳有力,扬声道:“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尘埃落定
形式再一度转换, 周崭同样惊愕不已,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骑马迎战, 林渡水目光对他遥遥相对, 提枪对他?对战。
林盛弦身上?有伤, 本就强撑,林渡水为父抵御,提枪上?阵,很快在这一战中杀出一条血路。
两军交战,比起?这皇家御林军, 这另外一支军队不过占着人数众多,加之御林军无调令情况下, 才一举攻破皇城。
如今御林军精良的铁骑下,很快打得溃不成军,周崭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心中愤恨。
林渡水杀到他?面前,提枪对战, 周崭被迫接招,新仇旧恨加上?,林渡水招招不落下风。
腕骨一翻,红缨枪仿佛长眼,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往前刺去, 周崭接不住, 受了一枪,鲜血直流。
“林渡水。”周崭狠狠道, “早知今日,我该早些将你杀了。”
林渡水不发?一言, 依旧招式凶狠,周崭技不如她,很快只能?狼狈闪躲,赵浩诩见势不对,当即放下案台,赶下去帮忙。
林盛弦如今有伤在?身,不便作?战,见林渡水对战几人,不免担忧,当即要撑着上?前,周铎逾不知何时出现,加入战局,为她分去一部分战力。
周铎逾虽在?宫中宛如透明人,但身为皇子,骑射练武一事不曾落下功课,尤其是他?深处这吃人的深宫,如若无武力傍身,只怕早已消失。
“老五。”周崭看见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大笑?,“老五啊老五,没想到我竟然忽视了你。”
周铎逾勾唇一笑?,与他?对视一眼,眼眸中沉淀着微光,仿佛挑衅,又仿佛讥讽。
有了周铎逾的加入,很快周崭被生擒。
没了他?,这些兵群龙无首,加之铁骑兵越打越凶很,宫殿那大理石地?砖淌着粘腻鲜血,一场逼宫到此为止。
林盛弦上?前请罪:“陛下,臣救驾来迟,大皇子与三皇子已伏法?。”
周元帝看着万变的形势,久久未回过神,口中铁锈味的鲜血不断涌出,他?低头去看,他?大儿子、三儿子,四儿子狼狈异常,只有他?那最小的儿子,身着黑甲,骑在?那马背上?,意气风发?,远远看去,竟像是见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气急攻心,他?再也忍不住,又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往后倒去,高公?公?眼疾手快扶住,高喊:“宣太医,快宣太医来!”
场面乱作?一团,周元帝倒下,能?主事的人便没有了,这时候周铎逾冷静下令:“将他?们压入地?牢,择日问审。”
众人见五皇子面色沉稳,浑身肃穆,仿佛黑夜明珠,又如黑夜罗刹,无端让人信服。
“是。”
周轴被压下去,气急败坏,朝周铎逾怒吼:“周铎逾,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拷我,呸,你这个天煞孤星!”
周铎逾闻言,并未生气,只扬起?轻蔑的笑?,道:“皇兄,逼宫之罪,你大可?好好受着。”
周崭扭头看他?,大笑?起?来,“没想到,你才是那个‘黄雀’,我倒是小看你了。”
周铎逾摆摆手,两人被压了下去,至于周笙,一道移进宫殿,派了太医来看。
后续处理有条不紊,尸体一具一具搬运了出去,太监宫女提来清水,将这大理石清洗干净,血迹被冲刷掉,天将将明,晨光熹微,昨日的一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
乔谨惴惴不安,不知怎么的,白日里眼皮一直在?跳,他?三番两次去看那人,扎在?身体里的箭头已经取出,上?好药包扎后,需得在?床上?静养几个月。
他?还?没醒。
乔谨直觉他?定是见过林渡水,想去问,落空而归。
直到夜幕,草草吃过晚饭,他?便让人将房檐上?挂着的灯笼点亮,他?坐在?矮榻上?,出神看着,心绪不宁。
安安提了灯来,提醒乔谨,道:“公?子,夜深,您该睡了。”
乔谨呐呐点头,躺床时还?觉得恍惚,那一夜像是做梦,醒来什么也没发?生,他?开始有些怀疑,躲进被窝里,怀中紧紧抱着林渡水的枕头。
这一夜他?半梦半醒,光怪陆离的梦境切换频繁,他?在?睡梦中累极,身体异常沉重,他?感觉自己?飘在?半空中,随后重重落下,以为会迎来疼痛,结果落入充满柔软的棉絮中,隐约闻到松香味道。
从这一刻起?他?才开始进入深度睡眠。
林渡水回来之时,天还?未亮,父亲被送回母亲的院子,林氏披衣而起?,看见林盛弦,眼角含泪,忍不住扑进他?的怀中。
林盛弦身上?还?有伤,被她一扑,闷哼一声,林氏察觉,连忙扒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口,林盛弦只能?揽住妻子肩头,对林渡水无奈的笑?,随即挥手让她回去。
林渡水也不好打扰父母亲,自己?也心急,赶着回了院子,自己?打来水洗漱了一番,确认身上?没有血腥味后,才坐到乔谨床边。
他?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还?紧皱眉头,林渡水在?他?身边躺下,将他?拉入怀中。
此时此刻,她才感觉自己?的心跳平稳了起?来,这一夜发?生太多事,那日林盛弦醒后,周铎逾便与她一同说明情况,权衡利弊之下,林盛弦到底应了下来。
林盛弦拿着兵符,连夜去调动御林军,随五皇子入宫,见准时机,一声令下,包围其余兵马。
林渡水深深叹了口气,环紧乔谨,与他?挤一个枕头,紧紧依偎在?一起?,紧绷的情绪一旦松懈下来,没多久,她同样熟睡。
第二日,将将快到晌午,安安候在?房门已久,始终不见里面动静,虽说他?家公?子不常早起?,可?再过阵子,就该吃午饭了。
是该提醒一下了。
安安敲响了房门,扬声道:“公?子,该起?了。”
乔谨揉了揉眼睛,有些恍然,下意识想转个身,忽然发?现自己?腰部被擒住,他?惊醒过来,抓住那只手的手腕丢了出去,猛然坐起?,扭头看去,竟然是林渡水。
“姐姐?”
乔谨以为还?在?梦中,抬手拧了一下胳膊肉,不疼,果真是梦,不信邪的又试了几遍,还?是不疼。
林渡水醒了过来,忽然感觉手臂上?传来痛感,低头看去,乔谨正掐着,神情呆滞,一副没有完全清醒的模样。
她抓住乔谨手腕,无奈道:“你还?要掐几回?”
乔谨回过神来,傻愣愣的,“你、你说话了……”
林渡水被他?这副模样逗笑?,同样坐起?身来,摸了摸他?的脸颊,轻笑?道:“还?没睡醒吗?”
感受到温热的触感,乔谨眨了眨眼,突然扑进她的怀中,兴奋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昨晚。”林渡水如实回答,低头与他?蹭了蹭鼻尖,“回来时你已经睡了,便不吵醒你。”
乔谨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凑上?前在?她唇角轻轻触了一下,问:“爹救回来了吗?”
“嗯,稍后你就能?见到他?了。”
两人起?床洗漱,安安见到林渡水时,仿若见了鬼。
这这这,三小姐怎么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房间里。
洗漱完后,没多久,雅居阁的人过来请他?们去午饭,乔谨与林渡水如约而至。
如今林盛弦平安归来,与一家人相聚,自然要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林老太将林盛弦与林渡水两人仔细看了看,视线转到他?少了一根手指的手,低头抹泪,很是伤心。
“娘,我如今能?活着回来,已然幸运的,只是一根手指,不碍事。”林盛弦劝道。
林老太也不想因为自己?让这一场午饭陷入悲伤,点头笑?了笑?,“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这是乔谨吃得最舒心的一顿饭,坐在?林渡水身侧,胃口大开,平时那些油水多的东西,今日竟然也能?尝上?许多。
三碗饭下肚,他?顶着油嘴打着嗝,懒洋洋靠在?林渡水肩膀上?。
……
午后,周元帝醒来PanPan,林盛弦被宣入宫。
逼宫事后,周元帝急火攻心,经过一夜诊治,御医断定周元帝身中剧毒,身体已然到了强弩之末,没多少时间了。
听闻消息,周元帝闭了闭眼,头发?全白。
他?一生沉浮,在?权势的暗海中脱颖而出,继位后屡遭波折,他?通通扛了过来,成为天下之主,手握生杀重权,没想到晚年时刻,却遭嫡子逼宫,手足相残。
他?想到周笙,他?最疼爱的四子,连忙招手,问高公?公?:“周笙如何了?”
高公?公?面色怪异起?来,不知该如何答,最后如实道:“陛下,四皇子这腿,骨头都被打碎了,太医正全力救治,但他?们道……只怕难以与常人一般。”
周元帝紧握拳头,眼角微红,躺在?床上?无声流泪。
他?筹谋半生,到如今都未立太子,只因为周笙乃是中庸之身,他?想法?子让他?名正言顺走上?这个位置,为了不招至灾祸,引来其他?两位皇兄嫉妒,他?从未透漏让周笙继承大统的想法?,没想到三子聪明至极,已然猜到。
周元帝深深叹了口气,一位太监入内,在?高公?公?耳边耳语两句,高公?公?敛眉道:“陛下,林将军到了。”
“让他?进来。”
林盛弦入内,跪地?行?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起?身吧。”周元帝有气无力道,高公?公?识趣,将殿内的人全部带了下去,紧闭大门。
“谢皇上?。”林盛弦起?身。
“你是如何回京的?”周元帝问道。
林盛弦将他?遭遇一五一十说了,周元帝听闻,道:“老五救了你?他?如何得知你被抓在?何处。”
林盛弦如实答道:“回陛下,臣不知,臣只知道五皇子救臣,是为了救陛下。”
周元帝叹道:“他?确实是救了我。”
可?其中疑点皆未解答,可?如今看来也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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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日醒来,高公?公?便向他?汇报了消息,周铎逾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处理了一切事宜,种种事情有条不紊,逼宫一事已然传遍京城,瑞王与恭王只待周元帝审问。
周铎逾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百姓耳中,便是雷霆贯耳。
“你觉得他?如何?”周元帝问道。
林盛弦回忆昨晚,只道:“他?像极了陛下。”
“是吗?”周元帝苦笑?出声,“可?我从未仔细看过他?。”
对话到了这里,不了了之,周元帝让林盛弦在?京安心养伤,以后他?这将军之位,便由林渡水继承。
两日后,周元帝亲自审讯,瑞王在?赵浩诩教?唆下逼宫,犯了诛九族的死罪,可?念在?是皇子,周元帝赐他?毒酒,封号由儿子继承,给了封地?,没有昭谕,此生不能?进京。
周元帝给了瑞王体面,面对恭王,却愤恨无比。
周崭筹谋此事多年,河州提田税造成陈秀一家枉死,北疆买卖坤泽敛财,攥养私兵教?唆谋反,下毒谋害天子,数状罪责,加起?来让周元帝不由心寒,再不想继续往下审,摆驾回宫。
次日后,周崭夺去皇子身份,不日全家问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事情了了,林渡水再度道别,她回京已久,该是回南疆主大局的时候了。
她捧住乔谨双颊,用力亲吻,道:“等?我。”
乔谨环住她的脖子,舍不得放开,用力点头。
半年后,狄胡与大周发?生暴动之乱,林渡水以强势手段平定南疆,此后扩大周地?图,继以林盛弦之名,再度名扬大周。
一年后,南疆建城,林渡水收拢百姓流民,安居乐业。
又过半年,林渡水回京,再次到南疆时,携夫携子,一同入住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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