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许久, 在朱红金漆椅上坐下,他淡淡应了一声,“嗯。”
便是回她之前可一切安好之问了。
云泠松了一口?气, 眼尾浅浅弯了弯, 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端出一盏温热梨汤上前伺候, “前几日便得知江州大?捷, 奴婢深感欣喜,想着殿下不久便要回来?,早早地让人开始准备迎接, 却没想到这么快,许多事情都没准备好, 实在是奴婢的错。”
“想着殿下长途跋涉, 必身疲体乏口?干舌燥, 便让人煮了些梨汤送来。”
谢珏接过来?尝了两口?,随手放下。
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云泠赶过来?自然?也不是为了闲谈这些的,他离京两月,整个后宫都交到了她的手上, 一应内务凡大?事她都详细以报。
这后宫事虽非前朝,看起来?只是女人方寸之地?,但绝不能小?觑。
如今老皇帝命留一线,早已不能动弹, 汤药吊着徒留一口?气罢了。前朝后宫尽归太子掌控。
云泠自是要帮他掌好后宫事。索性?他离京两月她幸不辱命, 将?后宫内务料理得井井有条,没出任何差错。
只除了一件……
敛下心神, 云泠继续说着后宫重要的一些内务。
太子看着手中奏报, 头?也未抬,只偶尔冷淡应一声。
没多久, 云泠禀报完了,便停下。
没了她说话?的声音,殿内寂静下来?,空荡荡的。
与?太子时隔两月不见,她竟然?一时有些不习惯,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奉承讨好之语。
外面?天色不早,云泠想着他也应是累了,再留下去徒增打扰,干脆提出告退,
“殿下长途跋涉,早些歇息才是。”
谢珏这才抬眼,面?无表情,“都说完了?”
云泠应答:“是。”
话?音落下,门外疾步走来?一深色宫服内监,中短身材,看着已不算年轻,四十上下,步伐矫健快步走到大?殿中央匍匐跪下,“老奴拜见太子殿下。”
是李有福。
得知太子归,竟匆匆连夜赶来?。
谢珏:“何事?”
“老奴听闻殿下大?捷,特来?恭贺您得胜归来?,”李有福抬起头?,视线扫过太子身边的云泠,暗藏着不怀好意的笑一闪而过,立马恭声道,“还有一事,前儿个老奴终于查到了继后与?大?理寺卿严博一党在宫中来?往传信宫人的蛛丝马迹,只是……”
清扫逆党余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李有福是个墙头?草,更?是个人精。竟然?在兵变之前就向谢珏投了诚。
且他曾是继后心腹太监,得知她许多秘辛筹划,如今是为太子办事,对太子有用?之人。
谢珏见他迟疑,不耐烦,“只是什么?”
李有福立马双掌着地?,战兢道,“只是老奴在宫中行事并不方便,没能继续查下去。”说着抬头?小?心地?看了云泠一眼,“云泠姑娘管后宫事自然?是费尽心机,劳心劳力。老奴也不敢多嘴。”
“云姑娘还年轻,独掌后宫行事稍微过头?,引得四下不满也是情理之中。老奴只是为了殿下办事,绝没有同云姑娘相争之意。可云姑娘怕是误会了,竟处处打压老奴,老奴的干儿子也不知怎么惹怒了她,无辜丢了性?命。”
云泠垂眸,这个老东西,果然?是来?告状的。
不直接说她杀了王大?德反而故意说她杀王大?德是为了与?他争权,故弄权术。引起太子忌惮。
谢珏接过一盏茶,浅浅喝着。
过了好一会儿。
“哦?”
他放下茶盏,缓缓偏过头?看向云泠,深邃眼里情绪不明,淡声道,“孤不在京城,你竟如此肆意妄为?”
云泠并不惊慌,行礼,“殿下明鉴,奴婢与?王大?德素日是有恩怨,也恨不得就地?将?他斩杀,可为了殿下大?业,奴婢一直忍着仇恨也未动他。”
谢珏:“他现在死了。”
“是,他死了,还是奴婢亲手杀之。”云泠平静地?说,毫不掩饰。
李有福见状连声道,“殿下您看,她竟然?如此仗势欺人,恃权欺压无辜之人!”
谢珏静静望着云泠。
“因为他杀了奴婢的妹妹。”
云泠低着眉,嗓音婉悦,娓娓道来?,“不仅如此,王大?德以太监之身,借李公公之势,欺压宫女,秽乱宫闱导致冤屈重重,枉死件件。这样的人本就是蛀虫朽木,应杀之去之。”
“殿下委我以重任,我就不能负殿下信任放任王大?德之流。且他虽是李公公的干儿子,可更?曾是继后心腹之人。斩草就要除根,杀业太重必定会对殿下名声有碍,奴婢愿做殿下手里的一把刀,替您扫清障碍。所?以杀他既是为私仇,也是为殿下肃清后宫。但绝不是李公公口?中所?谓的,为争权夺利。”
“奴婢所?作所?为,皆出自赤诚忠心。”
她没有隐瞒自己的私心,而是坦诚相告。
却有理有据,清晰明了地?说明了她为什么杀了王大?德。
有私心,更?是一心为了太子。
所?以她杀王大?德即便有错,李有福也不能挑她的刺。
李有福果然?气急败坏,“云姑娘好一张巧嘴,借忠心之名杀自己不满,对自己地?位有威胁之人,来?掩盖自己的争权野心。若王大?德真?有错,将?他送进慎刑司便是,私下杀了这还有王法吗?!”
云泠知道争不过他,直接便不答,反而问,
“公公错了,我与?公公有什么权好争?”
李有福顿时得意笑,“云姑娘何必不承认呢,您是殿下心腹,老奴也为殿下办事,都是殿下倚重宠信之人,云姑娘忧心忌惮老奴,不是常理?”
“公公说笑了,”云泠也笑了笑,“奴婢随殿下出生入死,公公却是半路投靠,有何好忌惮?”
“更?何况,公公的忠心未必只是对殿下吧?”云泠看了李有福一眼,忽然?往谢珏身边走近了一步,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殿下有所?不知,听说私下里,李公公之前和三皇子也有所?往来?!”
这种背主的墙头?草,能背一次,自然?就能背第二次。不管有没有证据,总能让人起疑。
李有福大?骇,脸上充血涨红怒极,“你血口?喷人!”
连连磕头?,“殿下明鉴,老奴绝没有私下同三皇子来?往,一切都是她血口?喷人!”
云泠没起身,反而贴着太子竟更?近了些,看着便有些亲昵,“殿下,奴婢真?的——”
李有福看见桌案旁穿着女官服的云泠,粉妆玉嫩,雪肤花貌,柔软身体缓缓依靠到太子身边,只隔着一掌之距,而太子竟任由她放肆,无一声制止。一时气急攻心,跪拜在地?上大?声申冤,“云尚宫血口?喷人,仗着自己受殿下宠信便欺君媚上,妖言惑主。简直蛇蝎心肠,迟早祸患。殿下不可纵容啊!”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内顿时静下来?。
比深夜还静。
云泠不动声色地?站直了身体,退后两步。
风轻云淡,不辨喜怒的太子缓缓抬了眼。
殿内气氛凝固而压抑,似遮着无边浓郁阴霾。
云泠称李有福私下勾结三皇子只是听说,没有实证。可被激怒之下李有福竟然?说太子被她迷惑了,这才是真?正的,犯了谢珏的大?忌!
她原本只一个低贱的宫女,怎么会被他放在眼里。更?不可能被她迷惑。
云泠知道李有福不会放过她,这两个月便多方打听这个李有福,知他处事圆滑为人精明,却经?不得激。
谢珏语调平平,看着笑意盎然?,眼底却如无边阴冽夜色,“你是说孤昏庸无道,受女人所?惑,是非不分冤枉你了?”
李有福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双腿抖动不已,头?在石板上磕得砰砰作响,“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奴才不敢,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云泠眉头?轻拧,“公公怎敢如此污蔑,一切殿下自有决断!”
李有福目眦欲裂,“还不是你——”
“住嘴!”谢珏脸上透着薄薄戾气,没有耐心听他的狡辩,“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孤最讨厌托词和狡辩,连一件小?事都做不好,既于孤无用?,那么便拖下去——”
闭上眼,漫不经?心道,“杖杀了。”
很快两个侍卫上前,将?不断哀声求饶的李有福拖了下去。
云泠双手不自觉用?力握紧。
杖、杀。
竟然?直接仗杀!
她固然?知道李有福虽提前投诚,但对谢珏来?说这种墙头?草他绝不会重用?。留下他一是他在后宫多年,根势颇深,二是他还掌握着继后许多秘辛。便依旧给?了李有福高位,重用?之。甚至连她都要退敬三分。
李有福自然?得意忘形。
用?查证据之事来?设计她,却不知谢珏最厌恶如此故意推卸推责之人。
而且她敢杀王大?德,自然?也是因为继后后宫前朝隐藏势力,几乎全被拔出,李有福已没有多少利用?价值。所?以她料想太子也不会因此就杀了她。
李有福被她一激之下说出这种话?,是太子决不能忍受的,因为那犯了他的大?忌。高高在上的东宫储君绝不可能容忍有人言他沉溺一介宫女。
了解当今太子的秉性?一星半点,就是她最大?的把握。
求饶声远去,大?殿内空荡无声。
云泠收回视线。
李有福有这样的下场,她并不可惜。作为继后曾经?的走狗,这人手中有多少无辜之人的血和命,怕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若不是他在背后撑腰,王大?德又何至于敢如此妄为行事。
只是她也没想到,太子会下令直接杖杀李有福。
原以为最多不过是训斥。
毕竟李有福虽圆滑,目前也算是个可用?之人。
但无论如何,他死了,王大?德之事便算了了。
云泠慢慢松了一口?气。
冷薄的嗓音这时忽然?在头?顶响起,谢珏淡声道,“孤却不知,你如今这样的好心计。”
云泠眼睫颤了颤。
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是说她杀了王大?德还是故意激怒李有福?
她已不是第一日知道这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主,他若不高兴任你有再多的理由也无计可施。
如阎罗,如恶鬼。他才是真?正的肆意妄为,无所?不用?其极,生杀无忌。
绝不能违逆他一点。
想了想,
“奴婢有错。”云泠立即低头?认错,“是殿下教我报仇才能雪恨,王大?德虐杀我亲人,奴婢实不能忍。但李公公是王大?德干爹,记恨我便借此事构陷奴婢弄权。”
“他办事不力推脱责任在先,口?出狂言污蔑殿下在后,实在罪该万死!”
谢珏从椅子上站起,轻笑了声,“他污蔑什么?”
“污蔑殿下受奴婢……”顿了顿,云泠改口?,轻声说,“受女色所?惑,所?以论罪不公。如此污殿下清誉,死不足惜。”
“清誉……”
谢珏嘴里似笑非笑摩挲这两个字,终于侧过身,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前,直到两人衣袍相接。
他缓缓俯身低头?凑近,鼻子几欲碰到她的脸,眼底已没了笑意,“孤,有说他是污蔑么?”
第 23 章
云泠心脏重重一跳。
眼睛不敢置信睁圆, 握紧手心。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泠无意识惊慌地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背抵在?书案上,退无可退。
李有福不是因为?办事不力?被杀, 也不是一时口不择言说太子沉迷女色被杀。
而是看?破当今太子对?一个低微女官的情意, 这, 才是大忌!
云泠刚想清这一点, 大殿内所有宫人这时竟全部?往外走?。
厚重大门关上。
还未反应,下?一刻,两颊便被他狠狠捏住, 整个人被不容反抗地压制躺倒在?书案。
云泠眼眸睁圆,对?上他的视线。
接着?双眼被捂住, 满目漆黑之前, 只看?见他一双深幽戾气的眼。
黑暗中, 他俯身?贴到她耳边,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徐徐道,“孤杀他, 是因为?他看?得太清了。”
云泠被捂住的双睫颤抖,遍体生寒,挣扎着?想逃脱。
谢珏紧紧禁锢着?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眼, 冷眼看?着?她纤瘦肩颈瑟缩轻颤, 脸颊氤氲粉红,摇头试图挣脱却不得, 柔弱得像能被他一手弄死。
忽然低下?头含住她唇瓣, 细细亲吻。
口中触感甜蜜湿软,诱他不断深陷, 辗转,用力?。强硬的力?道几欲失控,似乎真的要她今天死在?这儿。
直到——
耳边喘不过气的呜咽声起,一双柔荑用力?抵在?他胸口推开,
偏过脸躲到一旁趴在?案上,还是能看?到她已然微微红肿的唇瓣,眼尾都浸着?湿意。
脆弱,纤细,温软,美貌,却又低贱,卑弱,可以随意掌控,生杀由他。
他却只想亲她。
简直荒谬。
谢珏拇指缓缓擦过出血的嘴角,随意放开她直起身?,太阳穴狠狠跳动,收起眼底喷薄肆虐的戾气,“真以为?孤看?不破你的小把戏?”
云泠努力?平下?呼吸,双手撑在?书案上,紧紧抿着?唇,脑海里飞快思索。
就算他杀了李有福也瞒不过他的眼睛,他一早就知道。
她原本也没想过要瞒。
她只是在?赌。
赌他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杀她。只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她的预料,“是奴婢欺瞒殿下?,有错。”
这种时候她只能静低己身?,才能不挑起他的怒气。
挣扎间?散落的云鬓如墨,掩着?纤瘦的肩骨,在?烛火下?更?显柔弱可欺。
“有错?你明明知道躲不过孤的眼还敢算计,”
谢珏轻哂,“怎么,你以为?孤一定会容你是不是?”
云泠摇头,“奴婢绝对?不敢妄想,更?不敢如此想。”
谢珏唇角扯出冰冷的弧度,“宫女低贱,浅薄的心机更?令孤深厌。”
云泠肩颈缩了缩,“奴婢知道。”
高大的身?影随着?跳动的烛火捉摸不定,谢珏转过身?,闭上眼,“出去?,罚俸三个月。”
站起身?连忙收拾整理了一下?,云泠低声道,“是,奴婢告退。”便慌忙离开。
……
云泠回到住处,除去?微肿的唇其?他一切如常。更?何况在?昏暗的烛光下?,这些看?得并?不清楚。
是以一路上宫女太监都没看?见她唇上的异样。
回到住处让人给她打了桶洗澡水,将整个身?体都泡在?热水里,发胀的脑子才渐渐沉静下?来。
脑海里闪过刚才在?书房之事,唇瓣上似乎还留有他狠厉的力?道。
其?实上次他中药,他们已有肌肤之亲。因继后?之事,昭会皇后?因宫女之祸惨死,他从此对?宫女深恶痛绝,怎么会允许自己再?入后?尘。是以那晚之后?他最是厌恶提起此事。
今日仗杀李有福,却忽然亲她,她着?实没有意料到。
但她却明白?,即便他亲她,也要捂住她的眼,不容他人看?清半分。那力?道更?是几欲让她窒息。
对?一个宫女的情意让他厌恶到,恨不得杀了她。
这于他是痛疮,是耻辱。
杀李有福,便是为?了警告她,那些对?她这个宫女的微末情意,他会亲手毁灭掩盖不容于世。
当今太子嗜杀暴戾成性,喜怒无常,生杀只在?他一念之间?。若他不愉,云泠随时要丧命。
不仅如此,他敏锐又城府深不可测,几乎事事了若指掌,洞若观火,逃不过他的眼。
在?他身?边必须时刻小心,何其?危险。
云泠后?怕地大喘气,但总算王大德之事已了,如今李有福也死了,她总算得偿所愿。
沐浴完起身?,桶里水已经冰凉。
第二日一早。
姚女使拿着?一份宫女名录进来,云泠翻开,一眼看?到上面沐瑶的名字。
宫里裁减人手自然不可能一次性放出,分批多次,以避免忽然出现什么手慌脚乱的大纰漏。
到这个月,云泠已经着?手拟了三批出宫名单。
有个生了病的宫女叫沐瑶,病并?不严重,只是整日咳嗽。曾看?过太医,她这个病可以治但最好不要见风。宫女在?外做事哪里有不见风的,是以一直拖拖拉拉的不见好,主子也厌弃她整日晦气咳嗽。
年岁已二十有三,再?过两年也是要放出去?的。如今身?体不济也做不了什么事,云泠便把她也添在?了出宫名单上。
……
太子回宫,前朝后?宫震动。
所有宫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作为?备受太子宠信的尚宫云泠甚至在?太子回宫当夜便被传唤。
从一介低等洒扫宫女到如今统管后?宫的五品女官,云泠可谓是扶摇直上,一飞冲天也不为?过,足见君恩。
可不知为?何,在?太子传唤的当夜,大太监李有福竟直接被杖杀,而女官云泠似乎也惹怒了殿下?被呵斥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且太子回宫后?整整半月再?也没有传唤过云尚宫。
宫内都道这云尚宫怕是失了君心,风光不久。
连姚女使几人听了,这几日都忧心忡忡起来。
趁着?没人,姚女使拉住云泠,忧惶道,“姑姑,太子殿下?是不是因为?王大德之事降怒?这该如何是好?”
王大德之事她也有参与,自然也是怕的。
云泠不知道这流言为?何会传成这样,但事实却是没错。
“你放心,不是因为?王大德。王大德此人本就是继后?走?狗,杀了也是为?殿下?,殿下?未曾因为?此事降罪,”云泠要她安心,“所以不必担心。”
“那为?何殿下?半月不召?”姚女使不放心追问。
云泠无奈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确实是触怒了太子,只不过不是因为?王大德罢了。
“你们只要各自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万事不要多打听。”
姚女使赶紧道,“是。”
虽然还是忧心,但不再?追问,跟在?云泠身?后?往琉璃宫去?。途经御花园,一路上惠风和畅。
忽见一片深黑贵重绣金飞凤的衣袍一角,下?一刻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从亭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内侍。
竟是太子。
自上次被警告后?,这还是云泠第一次见到他的面,虽然是偶遇。不敢迟疑,云泠连忙上前行?礼,再?抬眼,却只见到一片衣角从眼前翻飞滑过。
竟是连脚步都未停下?看?她一眼。
姚女使担忧地看?着?云泠,看?来太子殿下?是真的对?云姑姑厌弃了。
这该如何是好。
连几个宫人也在?窃窃私语。
云泠站了会儿没说话重新往琉璃宫去?。
御花园之事很快吹散到皇宫各个角落,尚宫云泠失了太子宠信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这些流言于云泠来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再?传下?去?终究是她管理不善,找了两个出头鸟敲打了一番,才渐渐有没有人敢提起。
云泠管着?后?宫加六局事忙得脚不沾地其?实也无甚空闲去?想这些,甚至心底对?那日之事还心有余悸,不敢也没打算主动前去?。
可能她现在?出现在?他面前都是罪,令他生厌。
她还是安心做自己的事好,也不想再?出现在?他面前惹他不快。
不用见他她心里也松快,可是她是尚宫,有些事她避无可避。
——
一场细润的春雨过后?,草长莺飞,万物复苏,干枯的枝头长出了翠绿的嫩芽,露珠在?其?上摇摇欲坠。
在?尚宫局龟缩了许久,太子没召,七公主及笄之礼在?即,云泠不得不去?觐见太子。
书房外。
安公公见着?云泠,连忙过来小声道,“姑姑今日有何事?殿下?正与萧大人和陈世子议事。”
云泠点头,“不急,我在?外面先等着?。”
安公公道,“姑姑怕是好等。”
这么说云泠便踌躇了起来,尚宫局还有许多事未了。
“殿下?今日心情可还好?”
作为?东宫的大太监,安公公虽是后?来提拔的,也曾受过云泠的教导恩惠,可是他忠于的只有太子。
云姑姑也是个聪明人,心里有数平白?不会为?难于他。
关于太子之事安公公绝不会向别人透露,可他能爬到东宫大太监的位置,脑筋自然比别人多转了几圈。
殿下?这些时日是厌怒了云尚宫,连见都不见。可毕竟殿下?并?未重罚她。云尚宫陪伴殿下?于微末之时,情分自然是比别人多的。
未见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殿下?今日头风犯了,午膳也用得不多。”多的安公公也不再?说。
云泠承他的情,“多谢安公公了。”
虽得了信,可云泠还是有些忐忑。
……
书房内。
萧祁白?:“臣查到那嬷嬷的远亲原本住在?京郊,惯会些装神弄鬼之事,卖符水符纸为?生,还会做些‘神药’,和一些药贩子有所往来,十二年前冬日却忽然慌忙离京,流落江南一带再?无音讯。”
“臣查得大张旗鼓,已派人往江南一带去?,约摸不久,就会引得有心人上钩。”
谢珏冷白?手指撑在?额边,眉间?几缕皱痕,“也不过就那些人,都杀了,倒还眼不见为?净。”
陈湛啧啧道,“你怕是头风犯了吧,躁怒得紧!”
这人一怒就要发疯。
老皇帝还在?,可没有太子乱杀后?妃的先例。
而且那都是美人啊,真是的,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比起这事,定阳王忽然上书来京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
谢珏冷哼,“孤这个皇叔可不是什么安分之人,当初被贬至苦寒之地怨恨已久,老东西病重的消息传出京城,他恐怕早就蠢蠢欲动。”
萧祁白?:“狼子野心,殿下?不可不防。”
骨节修长的手指在?案面随意敲着?。
片刻后?,
“传孤旨意,半月后?,北林苑,春蒐围猎。”
在?皇宫,他这个皇叔怕是不好动作呢。
萧祁白?和陈湛告退从书房出来时已过去?了一个时辰。
云泠站在?外面还是有些踌躇,如果可以她万万不想再?出现在?他面前触他霉头。
过了一会儿,安公公从书房走?出来,“殿下?请您进去?。”
云泠回过神笑了下?,端着?那碟亲手做的杏仁酥走?进了书房。
她会做的不多,虽然有段时间?苦练过厨艺,但可能她在?这事情上实在?没有天分,也就简单的糕点还算拿得出手。
太子的书房轻易不许人进,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青白?的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半开的窗棂漏进一点月色,如纱似水,朦胧不清。
连书房内都蒙上一层幽幽清冷。
但即便如此,似乎也掩不过书案后?身?着?月白?长袍的太子身?上的阴郁森冷之意。
如墨的发丝垂泄在?肩头,掩映着?半张冷白?锋利的侧脸,傲然挺立的鼻骨在?昏暗的烛火里晦明晦暗。手中翻阅着?奏折。
云泠在?一旁静静候着?不敢吭声,怕惊动了他一点。
一炷香的时间?缓缓流过。
云泠端着?杏仁酥的手都快麻了,不辨喜怒的声音终于在?书房响起,“什么事?”
云泠连忙说,“长乐公主再?过几日便要及笄,愉妃娘娘想请殿下?出席,另外,东宫该送什么礼,奴婢一时无法决断。”
送的贵重了恩宠过甚,送的轻了又怕丢了皇家脸面。这其?中的分寸拿捏也是一门学问。
谢珏忽然停下?笔,英挺的眉头浅浅皱了起来,头痛也愈发严重,语气甚冷,“现在?这点小事也需要孤教你?”
云泠暗暗抿了抿唇。
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来问。送礼之事她尚可以自己斟酌,只是愉妃娘娘几次三番召见施压,她不得不来。
“愉妃娘娘说想亲自和殿下?商议。”
愉妃娘家英国公,又是皇帝宠妃,*七*七*整*理即便皇帝现在?病重,也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
一边是太子一边是愉妃,左右都是贵人。
五公主曾给冬冬好生安葬,虽于公主无什么,可云泠心里记着?这份情。
愉妃的心思也很好猜,太子当权,长乐公主是她唯一的女儿,皇帝病重,她便想请太子出席及笄礼做脸。
宫里现在?只有五公主一位公主没有出嫁,过了及笄礼后?婚事恐怕也要提上日程了。
但太子,可没把愉妃放在?眼里。
他对?长乐公主这个妹妹更?是没有什么情谊。
谢珏骨节分明的双手撑在?书案上,近段时间?,愉妃,英国公都在?向他卖好,可惜一个已经只剩下?空壳的家族,对?他没什么利用价值,不值得他费心。
闭上眼,“推了,孤没空。”
云泠:“是。”
太子不去?她不敢再?言,也可以向愉妃复命了。
正如她来时猜测的结果那样。
正思考着?到时候该如何向愉妃委婉说明,谢珏又没什么语气地吩咐,“半个月后?,北林苑围猎,你一起随行?。”
围猎?
竟然要开围猎了?
下?意识问了句,“殿下?为?何突然开围猎?”
她其?实也挺想去?围猎的,虽然不会拉弓射箭,但她还没去?过这种活动。去?看?一看?,也很好。
谢珏却似乎没什么耐心再?说下?去?,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
云泠意识到自己多嘴连忙道歉。
看?得出来他今日心情并?不好。
或许是因为?头痛,又或者?是因为?上次之事。
太子站起身?往外走?。
云泠抿了抿唇,思索了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不怕,也无所谓他的厌恶。
可是六局尚宫若要在?宫中立足,便不能被太子厌弃。
看?着?他的背影,端着?糕点追了上去?,云泠鼓起勇气试图哄一哄,小心地问了句,
“殿下?,奴婢用心做了很久,您……要不要尝一尝?”
谢珏转过身?,狭长的凤眸只瞥了眼,“孤给你的警告还不够是么?”
“甜得发腻。”声音冰冷,再?不看?一眼径直离开。
云泠在?原地怔怔站着?,手指握了握。
不再?继续上前。
第 24 章
云泠出了?东宫走到半路上就被长乐公主一行截住, 公主?令人拦住云泠,脸上绽放出明媚笑意高兴地问?,“云泠, 你去六哥书房是不是看到萧祁白了??”
萧大人……
云泠点头:“是的。”
“真羡慕你, ”长乐公主?丧气?地说, “总是能见到她, 不像我在这后宫哪里都不能去。”
“对了你对六……哥提了我的及笄礼了?吗,他会不会来?”
酝酿了?下,云泠缓缓摇头, 委婉道,“殿下忙着朝事, 恐怕……”
“我知道, 你不用安慰我, ”谢锦嘉打断她的话,“我母妃就是痴人说梦,我们和六哥的关系一贯不好?,他怎么可能——”
云泠连忙阻止, “公主?还是慎言。”
被疼坏的公主?,虽然没什么心眼但是真是肆无?忌惮惯了?,这?种?话也敢随便说。
谢锦嘉也气?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母妃再三告诫过她不能胡说, 她怎么就是记不住呢。眼前的人可是太子身边的心腹女官, 她竟然也敢大言不惭。
好?在谢锦嘉也不是那等不会认错之人,“本公主?刚才是头脑发昏了?。”
又将话头转到了?萧祁白身上, “母妃也总说我不成体统, 怪不得萧大人不喜欢我,见到我不是皱眉就是肃着脸。”
仔细听能听到话里的失落之意。
云泠出声安慰:“公主?高贵优雅, 何必自惭形秽。”
“再高贵又怎么样,萧祁白也不会多看本公主?一眼,”谢锦嘉摇了?摇头,“你也见过萧祁白吧,他和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从来不会谄媚奉承。你觉得呢?”
“奴婢不敢置喙。”
萧祁白,萧太傅之孙,名门俊秀,皎皎如天上明月,自然能有高洁傲骨,和她这?种?在深宫讨生活的人不同。
“你也很厉害啊,”谢锦嘉又说,“从低阶的洒扫宫女到统管后宫的五品尚宫。”
云泠谦逊,“时?运好?罢了?。”
“才不是呢。”谢锦嘉不以为意,“有些人即便是时?运好?,但是没本事也没用。”
其实五公主?虽然骄纵但心眼并不坏,从她愿意为一个小宫女好?生安葬就能看得出来。
甚至,这?样的鲜活明艳,云泠觉得很可爱。
“多谢公主?夸奖,时?候不早了?,奴婢还有事先退下了?。”
谢锦嘉笑眯眯挥挥手,“去吧去吧。”
……
围猎之期来临,云泠和太子坐马车一同出行,行至大半日?终于到北林苑,入住行宫。
休整一日?后。
此次出行除了?王公大臣,还有许多高门贵女随行。听说其中就有好?些英姿飒爽,骑射的高手。
‘啪’又一箭正中靶心,周围响起欢呼声。
几人跑到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姑娘面前,七嘴八舌地称赞,“沈姐姐好?厉害啊,次次都中靶心。”
“那是,沈姐姐可是沈将军嫡女,五岁拉弓,七岁上马,可厉害了?!”
这?时?忽然旁边有人嗤了?声,“怪不得长得五大三粗的,手上的茧都要吓死人了?呀,哪个郎君看到半夜不做噩梦呀。”
沈春香顿时?恼怒,“你说谁呢?!”
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拿手帕抵在唇下,浅浅微笑,“沈姑娘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我只是在说府中一个倒夜香的奴婢罢了?!”
沈春香:“你——”
李心棠娇俏地福了?福身,“抱歉,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远处几个大臣之女的身影全?部落入谢珏眼中。
身边站着萧祁白。
春日?融融,微风徐徐。
谢珏收回视线,忽然道,“沈右军,李兆荣,顽固守旧,如粪坑里的顽石,轻易撬不动,不小心还沾一手脏污。”谢珏推行政令改革,这?两个老东西是朝堂上反对的最?厉害的两个。言因循守旧,方是正理?。
“他们两个的女儿倒是风华正茂。”
新君笼络老臣的手段,新旧臣联姻便是其一。
萧祁白作为太子心腹,深受太子器重,这?联姻人选,非他莫属。
萧祁白对情爱并不在意,接受联姻也只是出于政治目的而已,“臣会好?好?考虑。”
谢珏在外面坐了?不少时?辰,吹了?些冷风,手撑着桌,捏了?捏眉骨不再多言。
萧祁白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
太子这?一次围猎之行并不简单。
掌权者任何一个举动,都绝不会只有单一用意。
朝堂上沈将军和李尚书虽同是守旧派,但并不和睦。明知如此却?还安排他们的家眷在一处,便是要他们裂隙更大,分而化之。
“她们之间,还缺个引火线,”谢珏忽然站起身,面无?表情对云泠道,“你去办。”
云泠默了?默:“是。”
她知道,他看不上她却?留着她重用她,很大程度上来说是因为,她不过是用的顺手的东西。
云泠看得清自己?的身份,作为他的属官,尽忠职守是分内事。
……
晚上太子赐宴。
这?次随行的女眷名单云泠都一一看过,各有什么忌口喜好?也了?然于心,在安排饮食上贴心周到,没有一丝差错。
只是没想到宴会过后,还是起了?一些争执。
原因是她们不知道打哪里听来说萧祁白萧大人竟然夸了?沈春香两句,便惹得李心棠心中不快。
宴会无?事之后几个大臣家的小姐便玩起了?一些小游戏,其中以李尚书之女李心棠为首,提议要玩飞花令。还故意起哄拉上沈春香要求她一起来。
京城中谁人不知沈春香是武将之女,父亲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连带着家中女眷教育也不上心,教些骑射武功,文墨上却?不通一二。
不然也不会取出春香这?样的名字来。
但要说他不宠爱这?个女儿也不是,实际上沈春香是他的掌上明珠,疼宠得像个宝贝一样,连武功都是亲自教的。
几个贵女起哄着要沈春香参加,沈春香憋得脸都红了?。
李心棠这?时?候故意说,“哎哟,瞧我这?脑子,怎么忘了?春香姐姐恐怕连千字文都没学过,怎么可能会什么飞花令呢!”
旁边几个小娘子立即附和讥笑了?起来。
“春香,”李心棠啧啧两声,“我记得我家马夫有个女儿,也叫春香呢。”
沈春香气?得面红耳赤,“你故意的是吧!”
李心棠:“沈姐姐冤枉我了?,就是说个趣儿罢了?,姐姐不会这?样也要生气?吧,以后可不敢和你一起玩了?。”
“拿别?人名字说趣,你还说不是故意的。”沈春香嘴笨,脑子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又气?又不知道怎么还嘴。
谢锦嘉原本来后院消消食,冷不防看见这?一出,立即出声打抱不平,“你这?分明是羞辱人!”
众人看见谢锦嘉连忙问?安。
李心棠也不情不愿地福身,心里却?不以为意,如今太子当权,这?长乐公主?不过是一个落魄公主?,也就是个追在萧祁白身后跑的草包公主?罢了?。她爹可是朝廷实权在握的二品大员礼部尚书。
“公主?严重了?,臣女哪里敢羞辱人呢,姐妹间的玩笑罢了?。公主?可不要空口污人呀。”
谢锦嘉从小就是骄纵着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再一得知这?个李心棠对萧祁白有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亲自上手推搡起来。
整个后院顿时?闹哄哄一片,扭打在一处。
虽没有谁敢伤公主?,但是李心棠与她那群小姐妹全?部都冲着沈春香去,手上被抓了?好?几下之后,沈春香终是没忍住,用了?力,一个大耳刮子刮在了?李心棠脸上。
重重地‘啪’的一声,响彻整个后院。
所有人停下来。
李心棠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痛红的脸,“你,你敢打我?”
沈春香打都打了?,也不虚:“打你就打你,看你不顺眼好?久了?!”
李心棠:“你等着,我回去一定告诉我爹。”
谢锦嘉幸灾乐祸,“啧啧啧,打得爽啊!”
李心棠愤恨地看着沈春香,面色扭曲,掺杂着十分恶意,“你知不知道你爹为了?你的婚事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结果满京城没有一个人愿意娶你。我要是你——”
“早就去死了?。”
沈春香面色惨白。
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人,云泠刚从后厨出来便有人来报,急匆匆赶过去。
到达后院时?李心棠依然不依不饶,抓住沈春香羞辱。
听见人来,李心棠和她一众小姐妹转过身,看到面前站着的年轻女子。
身条婀娜,云鬓如墨,圆润的杏眼轻柔似水,唇不点?而朱。
一眼看上去便是温温柔柔的,看起来没有一点?脾气?的样子。
李心棠暗忖这?是哪里来的宫女,也敢来管她的闲事,“哟,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出来指手画脚了??”
谢锦嘉看见云泠眼睛一亮,立马上前抱住她的胳膊,“云泠你终于来了?,快为我们主?持公道!”
转头看向李心棠,“阿猫阿狗?云泠可是太子哥哥亲封的尚宫,身边一等一的红人。你得罪她便是得罪当今太子!”
众人心中暗震。
原来是尚宫云泠,云姑姑。
在场大都听过这?位云姑姑的事迹,却?不想竟这?样的美貌动人。
李心棠不情不愿地说,“原来是云姑姑。”
云泠虽有些汗颜,五公主?挺会给她吹牛的,可现在不是反驳这?些的时?候。
李心棠整理?好?表情,“云姑姑来得刚好?,您说说这?掌掴大臣之女是什么罪?”
云泠来时?已经听说了?后院发生的事,让人送上了?一方冰帕子,亲手递过来,“李姑娘说笑了?,我来时?就听说几个小娘子在后院里打趣玩耍,这?无?意间手重了?些也是常有的事,谈何罪不罪的。”
谢锦嘉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李心棠梗着一口气?,面色十分难看。立马将那方帕子丢到地上狠狠踩了?一脚。
云泠好?脾气?地又让人恭敬递了?一块,等李心棠撇着嘴得意地接过后,面色突然沉了?下来,“只是玩闹归玩闹,皇家威严不容挑衅。”
“当众顶撞公主?不把她放在眼里,李小姐,难道李大人在家里平常也是这?么教你的么?”
轻视皇室的罪名她怎么担得起。
李心棠面色一白,手一抖,连捂脸都顾不得了?,连忙解释,“不,我爹爹对朝廷衷心耿耿,姑姑,云姑姑,是您误会了?,心棠绝对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
接着又慌忙转身对谢锦嘉躬身行礼,“心棠今日?一时?口快实属无?心,还请公主?恕罪原谅心棠。”
谢锦嘉看见李心棠对她低声下气?,别?提有多爽快了?。俏皮地向云泠挑了?挑眉。
出了?气?,她也不愿留在这?儿,“算了?,本公主?也不是那等尖酸小气?的人,不像某人。”
内涵了?一句李心棠便离开。
李心棠也想走,忐忑地看着云泠,怕她还要追究。
云泠笑了?笑,“夜风渐起,已然凉了?,还请小姐们回去好?生歇息。”
李心棠松了?一口气?,感?激地对她点?了?点?头,立即离开。
一场闹剧后,院子里的小姐们纷纷离开,后院空荡荡的,只剩下沈春香没有走,失神落魄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泠看了?会儿,走过去,拿出一瓶伤药往她刚刚被抓破皮的手背上涂去。
些微的刺痛传来,沈春香连忙道,“没事的小伤而已,对我不算什么。刚刚,也谢谢你帮我解围。”
“我不只是为你解围,”云泠继续为她擦药,“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后院若出了?事,我也有管理?不善之责。”
沈春香摆摆手,“话才不是那么说的,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但帮忙就是帮忙,总归是解了?我的围,对我有益,我就应该谢谢你。”
“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改天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云泠收起药膏,愣了?下,然后忽然笑起来,“沈姑娘果然豪爽,和她们说的一样。”
说到这?个沈春香目光又黯淡起来,“她们都在背后嘲笑我吧,我都知道。”
她不通文墨,也没有寻常闺阁小娘子的温柔有礼,五大三粗,舞刀弄棒,是全?京城的笑话。以至于她年逾二十没有一个人正经人家敢上门提亲,她父亲为此愁得整夜睡不着觉。
刚刚李心棠的那番话,戳痛了?她的心脏。
云泠直直看着她,“那沈姑娘你呢,也觉得自己?是笑话么?”
沈春香沉默了?。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笑话。只是她和这?京都女儿,格格不入。
望着眼前明艳动人的云泠,沈春香说,“没有。只是有时?候也会想,她们都笑我,背后说我不像个女人,若我娇俏一些父母也就不会有这?些烦恼和耻辱。”
一向大大咧咧的姑娘眼底带着淡淡的忧伤。
云泠却?问?,“她们说的,就一定是对的么?”
“什么?”沈春香抬起眼。
云泠一字一句认真道,“女人可以娇柔,可以明艳,也可以像沈姑娘这?样英姿飒爽,豪放潇洒。女人不仅仅可以只是一种?模样。”
“其实我很羡慕沈姑娘,随性自由,不必拘束在小小的一方后院里。天高任鸟飞,飞的远了?,那些世俗的流言就听不见了?。”
沈春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和她说这?些话,而和她说这?些人,是出自深宫的一个尚宫。
有些愕然,
“你真是这?样想的么?”
云泠点?点?头,“女子强壮些有什么不好?,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他人。”
说到这?个沈春香便提起了?精神,“那是,我哥哥身体不好?,从小有欺负他的人我都狠狠帮他教训了?回来。”
“是啊,你这?样便很好?,可以保护家人,谁都欺负不了?。”
沈春香紧紧望着她,“以前没人这?样夸我,她们都说女儿家一直以来三从四德,知书达礼才是对的。因为之前所有的女子都是这?样,女人就应该遵循这?样的礼教。”
云泠:“我和沈姑娘讲个故事罢。”
“我看过一本书,上面写一个小孩曾在树下埋过一贯钱,用脚丈量五步之远。等长大了?想拿出那一贯前,还是走了?五步,沈姑娘觉得对么?”
“当然不对,”沈春香这?点?事还是算得清楚的,“长大的步子和小时?候的步子哪里能一样。”
“可是一开始就是五步啊,不就应该走五步么?”
沈春香嘴笨,不知道怎么说,“之前是五步,但是会变啊,又不代表之后也必须五步。”
“对啊,那一直遵循前朝那一套规矩礼教就是对的吗?”云泠看着她的脸缓缓说,“连当今太子都有意改革前朝政令,没有哪一套规矩永远适用,所以也没有人可以规定女人只能有一种?模样,遵循一种?礼教。”
“太子在改革么?”沈春香疑惑。
“是的。改革以后可以有更多的有志有才之人,能报效朝廷。”
“那可真是一件好?事。”
云泠:“所有的改变都是从一点?点?开始的,今天改变一点?,或许哪天我们女子也能上阵杀敌。”
“嗯,你说得对!”沈春香眼里有泪光,终于开始和自己?和解,“云姑姑——不,云泠,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大概还钻进牛角尖自怨自艾,你一番话,我想通了?很多。”
云泠:“不必谢我,我羡慕沈姑娘,对姑娘一见如故,也盼着你自由快乐。”
沈春香人都傻了?,挠挠头,“你,你喜欢我啊?”
云泠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啊?”
她是这?个意思么?
接着沈春香就自顾自地说,“其实我第一面见到你就觉得你好?看,我也怪喜欢你的。”
“你有空可以随时?出来找我玩,我带你逛遍整个京城。”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沈春香大大咧咧,喋喋不休地说着。
云泠唇角弯了?弯,“好?。”
“要不就今天吧,你今天很忙都没看到外面的景色吧,”沈春香说,“我带你出去逛逛。”
她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也很细心。
刚想拉云泠,便听到云泠说,“多谢沈姑娘,只是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就不去了?。”
“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忙啊?”沈春香看着黑蒙蒙的天色说,“你们做女官的也是怪忙的,但是宴会已经结束了?啊。”
云泠摇了?摇头,“不是公事,是看宴上殿下饮多了?酒怕会头疼,要送一盏解酒汤去。”
“这?样啊,”沈春想点?点?头,快言快语没心没肺道,“你对太子殿下真上心,时?时?刻刻都想着他。”
云泠噎了?下,“我……”
其实这?只是她的分内事而已,谈不上上心。
……
陈湛酒意上头,避开了?前头一些热情的贵女们,百无?聊赖非要来后院醒酒,刚踏进院子就看见这?幅景象。
园中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却?不敌站在院中的女人软玉温香姿色绝艳,轻笑着和对面的沈春香说着什么。
“啧啧啧,”陈湛靠着朱红围栏,忍不住出声对身旁的人道,“看看,跟着你的这?个小宫女朱唇玉面,国色天香,看起来柔柔弱弱却?如此能干。你交代的事看来办得极好?,连粪坑石生的沈姑娘都这?么轻易被她俘获笼络。”
“她们在说什么呢,哦好?像是你的小女官急着给你备醒酒汤呢。她还真是对你,关怀备至啊。”
谢珏脸上没有一丝醉意,陈湛话落下后也无?多大的反应,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窈窕身影,听到她们的对话,瞳孔动了?动。
片刻后轻哂,“娇弱……”
“却?也心机用甚。”
陈湛意外地偏过头看他。
谢珏已收回视线,直接转身离开。
……
云泠刚和沈姑娘道别?,一抬眼便看见一道深黑绣金锦袍的矜贵身影,匆匆赶过去可连话都没出口,太子已径直离开。
连望都没望她一眼。
云泠站在原地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他这?些时?日?对她的冷落,看来是没消气?了?。
第 25 章
行?宫内。
天色昏暗。
云泠站在下方汇报着, “沈姑娘和李姑娘大起争执。听说这沈李两?位大人为了此事也闹得不愉快,李小姐被打了一巴掌,李大人去找沈将军讨公道, 反而被沈将军着人打了出?来?。”
守旧派的关系已然完全破裂, 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甚至这几日的?沈将军听?了自己女儿的?话, 对政令改革之事的反对已经隐隐有所动摇。
谢珏站起身走下来, 来?到云泠身边,没什么语气地说,“看不出?来?这沈春香不过短短时日便被你哄得神魂颠倒。你倒是真的?——”
一字一句, “好、本、事、啊。”
无?论男女,熊英, 谢锦嘉, 再加个沈春香, 随便一个人都能被她哄得不轻。
云泠握住的?手捏了捏,“是沈姑娘心善,宽待于我。”
“她是一个极好极好的?姑娘,待人真诚心思醇厚, 是奴婢惭愧。”
接近沈姑娘是受他的?命令。
她汲汲营营费尽心机靠近沈春香,连萧祁白夸赞沈春香的?话也是她让人散播。
李心棠和沈春香的?引火线,便燃了起来?。
所以比起沈春香待她的?坦诚大方,她实在有愧, 不敢接受沈姑娘的?好意。
但是也是真心希望以后沈姑娘能有自己的?一片自由天地, 这样善良美好的?姑娘不应该被世?俗围困。
“殿下,沈姑娘因为后院之事被沈将军禁在房间内, 连房门都不允许出?, 射猎怕是要错过了,”云泠说, “她很喜欢这些,奴婢怕她被闷坏了。”
沈李两?家关?系破裂,目的?已达成。
她想向太子求个恩典,放她出?来?。
那些事,本不是她一个女孩儿的?错。
云泠提起这些,面上?的?心疼担忧之色毫不掩饰。
“你倒是心疼起她了,”谢珏望着她,忽然压着眉头冷哼,“你是不是太自视甚高了,她堂堂二品大员之女,需要你来?心疼可怜?”
“更不需要你愧疚。”
云泠觉得他的?语气莫名过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
她只是想为春香求个情而已,何至于被他如?此冷嘲热讽。
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又咽下。便打算请求告退,忽然身旁的?谢珏眼神一凛,紧紧扣住她的?手腕,被他带着两?人同时快速往后退去。一阵天旋地转,云泠站不稳跌跌撞撞扑进他冷硬的?怀抱,下巴磕在他肩骨。
这时一支利箭从门口.射进来?,险险擦过谢珏的?手臂直直往中?央的?朱椅钉去。
“殿下,”云泠低低惊叫了一声,看着他的?手臂,“您没事吧?”
谢珏松开她,低头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被箭划破的?袖子,“传孤重伤原地休养。王公大臣一概不见。”
后半夜,行?宫灯火通明,随行?太医战战兢兢进出?太子寝宫,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来?。
太子被刺伤重伤不醒的?消息在行?宫内不胫而走。
重重禁军把太子寝宫围得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整个行?宫的?宫人讳莫如?深,有风雨欲来?之势。
……
另外一边。
云泠被疾驰的?马车甩了一路都快甩吐了。
恶心反胃,面色惨白。
整整三天三夜,连夜加急赶路,终于到了青州。
青州,是各路运输要塞,发达富饶的?鱼米之乡。
一下马车,云泠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眉头紧皱小脸雪白,整个人像个被霜打的?小白菜。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着可怜兮兮的?,原本细弱的?腰身又瘦了些。
她从小就被卖进了皇宫,没出?过远门,更没坐过这样剧烈疾驰的?马车,完全不能适应。
谢珏目光沉沉地看着吐了好一会儿的?云泠。
连几日的?马车都坐不得,真是娇弱得没边了。
同车的?喜鹊拿出?一粒药丸喂进了她嘴里,吞下后,那股反胃的?感觉才渐渐压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等云泠不再呕吐渐渐缓下来?,谢珏抬腿进了门。云泠收拾好自己,立即跟上?去,抬头看着门上?的?牌匾,只见上?书:镜园。
进去了之后发现这座宅子极大,假山后院,流水潺潺,回廊九曲十八弯,占地面积竟有八十余亩。听?说是这青州最大的?一个宅子,原本是前朝的?一个皇亲国戚的?院子,被谢珏买下,轰动了大半个青州。
云泠漱了口,又吃了些随身携带的?蜜饯才将那呕意慢慢压了下去。
看着这偌大的?园子,她不明所以地问,“殿下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大的?院子?”
谢珏头也没回,“六爷。”
云泠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但听?话地改口,“是,六爷。”
六爷……这又是什么意思?
被刺杀之后,让人传他重伤休养,整个行?宫严阵以待,可谁能想到重伤难愈的?太子殿下实则早已不在行?宫内,行?了三天的?快马到达了青州,还提前让人买下这么大一座宅子。
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一定和刺杀有关?。
目前朝廷虽为了政令改革之事吵得天翻地覆,分为两?派,一部分守旧官员为了反对闹得轰轰烈烈,但那最多都是群迂腐的?臣子,万万不会闹出?刺杀之事。
能做出?刺杀之事的?,想想,应是定阳王之流。
而且太子突然提出?要围猎,是在接到了一个奏报之后。
他若不伤,定阳王的?狼子野心不显。
行?宫有陈世?子和萧大人坐镇,不会出?什么乱子。
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她带来??她来?青州又能做什么。
穿过弯弯绕绕的?回廊,将这个园子看了大半,云泠问,“六爷,奴婢该做些什么?”
谢珏停了下来?,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远处的?假山,“我乃阳洲布行?富商陆宗远独子陆勉,表字景行?,负气来?青州做生意,在父面前夸下海口要闯出?大名堂。而你是我身边的?——宠妾。”
“记清楚了吗?”
云泠消化完他的?话,猜测他是要借富商的?名头来?探青州的?虚实。
“记清楚了。”
云泠垂下眼,张了张唇,还是问出?口,“可为什么是……小妾?”
明明是虚构的?名头,为什么是小妾。
妾,卑者,上?流人物达官贵人的?玩物而已。
比起这个,她宁愿当个丫鬟。
他出?口便是小妾。
谢珏回过身来?,居高临下望了她一眼,“怎么,你有意见?”
“奴婢不敢。”云泠摇头,“只是一点疑惑。”
谢珏视线冷冷地扫过她的?脸,轻哂,“你以为你这张脸有做正室大妇的?样子么?”
连着三日的?行?路云泠身体?本就不适,小脸还是白的?,原本嫣红的?唇也少了血色。
顿了顿。
云泠低着眼第一次不想提起精神讨好,语气寡淡道:“殿下以貌取人了。”
实在是不舒服,想着尽早休息,便提了先?行?告退回房休整。
从上?流落下的?溪水潺潺,一刻也不停歇,掉落的?树叶在水面泛起淡淡涟漪。
谢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忽然有些薄怒,紧抿着唇握紧了手中?的?栏杆。
——
偌大的?一个园子,需得许多奴仆侍婢打扫伺候。是以云泠休整不过半日就开始着手买卖奴仆之事。
跟着他们来?的?还有一个年?纪三十左右的?男子,称管家,实则是锦衣卫镇抚使,裴远。两?个丫鬟,喜鹊和画眉,都是武功高强的?暗卫。
奴仆之事好解决,太子这趟本就是个纨绔富商的?身份,买奴仆也是声势浩大,出?的?月钱比当地首富还要高两?成,一时间风头传遍了整个青州。
云泠作?为他的?宠妾,充分发挥了宠妾的?恃宠生骄的?本事,去各大店购置了许多昂贵漂亮的?衣服,金银首饰。
什么贵便买什么,出?手尤为阔绰。
穿戴也自然要向娇媚婀娜的?宠妾靠拢,金钗玉环,胭脂粉浓,一袭轻薄浅纱粉桃色春装,端的?是妩媚动人。
几天过去,青州城中?乡绅富商大多闻声来?访。
却都不是谢珏要等的?人。
“再等等。”
再过两?日,镜园开新居宴,广邀青州同知并豪绅赴宴。
先?是大手笔的?和宴上?一个聊得来?的?布商做起了生意,加盟了青州的?布行?。
第一单便是几千两?的?订单,惹得其他商户眼红得要命。
接着又购入了一个酒楼,豪气又挥霍了几千两?。
再是饭馆之类。
没多久青州商户就都知道这阳洲来?的?陆公子家底丰厚,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浪荡子,没一点生意头脑却挥金如?土。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和他做生意。
数不胜数的?人找上?门来?。
某一日,园里来?了一位四十岁左右,蓄着胡髯,皮肤深黑的?中?年?男人。
这人便是青州首富,张晃林。
说来?此人的?生平也堪称奇迹,原本是并州一个落魄的?儒生,家里穷出?不*七*七*整*理起束脩再没考,有一年?家乡遭了水患便流落到青州。结果几年?之间就混出?了一些名堂,在青州十多年?,已然是青州首富。也是个耽于享乐的?,家中?美妾舞姬无?数。
没成想,他竟然会突然上?门拜访。
正堂内,丫鬟恭敬地端了茶上?来?。
谢珏穿着一袭月白长衫,眉目清朗,风流俊秀,品了一口茶,叹道:“这是上?好的?黄山毛峰,五十金才得一两?,上?贡宫里的?茶。再用稀罕的?天山雪水煮沸泡开,满口生香回味无?穷啊,张兄你尝尝。”
“陆老弟果然出?手阔绰,这样好的?茶,连我平生难得喝几回。”张晃林笑?着说,接着端起茶盏喝上?一口。
“那是,”谢珏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丹凤眼眯起,浑身上?下都透着浪荡公子的?做派,“这世?间吃喝玩乐,就没有我不精通的?。”
靠在椅上?懒洋洋的?,冷不丁问,“张兄谦虚了,你贵为青州首富,这茶还不是随便喝喝。”
张晃林借着低头喝茶,掩住眼底神情,“比不得老弟出?生富贵,我啊,早年?间穷惯了,落下点吝啬的?小毛病。”
“对了,老弟家里几口人?”
谢珏:“母亲早逝,上?面还有五个姐姐。”
张晃林,“那可是家里的?独苗啊,阳洲与青州一个南一个北,陆老弟怎会想到来?青州做生意?家里老爷子也同意?”
“他有什么不同意的?,巴不得我出?来?,美其名曰历练。”
“这话怎么说?”
“不提也罢。”谢珏不甚在意地说,“要我说,我家里金山银山,哪里还需要我来?赚钱,美酒佳人在怀,岂不快哉。就老头子看我不顺眼罢了。”
“我就让他看看,这赚钱又有什么难的?,小爷还不是手到擒来?。”
张晃林吹捧:“我看陆老弟年?轻有为,必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谢珏:“我生平三大爱好,美酒,美景,还有,”尾音拖长,“美人——”
张晃林哈哈大笑?,“同好啊同好,我与老弟果真投缘!”
浑厚的?笑?声传遍整个屋子。
张晃林喝了盏茶,眼神疑惑,
“怎么不见陆老弟身边的?美人?老兄我可听?说了,你家中?可藏着一国色天香的?美人啊。”
话音落下不久,忽然一阵浓浓的?脂粉香气袭来?,环佩叮当,还不见人,就听?到娇媚的?声音,“六爷怎么出?去议事这么久,还不来?陪奴家。”
紧接着一个身段袅袅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皮肤胜雪,柳眉红唇,胭脂粉浓。
“六爷~”娇娇柔柔地行?礼。
看得出?来?是个极受宠的?,头顶金钗珠翠,珠光宝气,还穿着一身轻薄的?妖艳桃红色花鸟纹袖衫。连张晃林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眼神离不开。
谢珏脸色沉了沉,手上?茶盏重重放下,“放肆,本少爷今日面见贵客,谁允许你出?来?的??”
云泠嘟了嘟嘴,“六爷,奴家是想你了~”
谢珏眸光深了深,然后沉着脸不为所动,“没有规矩,回去。”
云泠娇嗔地跺了跺脚,不情不愿地说,“是,奴家回房等六爷。”
等云泠走了谢珏才道,
“新收的?一个小妾,多宠了些,宠得没规没矩不知礼数,让张兄看笑?话了。”
“哈哈哈哪里哪里,陆老弟你这小妾着实令人肉浮骨酥,怪不得如?此宠爱啊。”
谢珏只嗯了一声,不愿意多提,反而问起了来?意,“不知道张兄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张晃林笑?声一停,敛下笑?容,“听?说陆老弟来?青州是来?做生意的?,我这里也有一桩大买卖,不知道陆老弟感不感兴趣。”
“大买卖?”谢珏含糊地回了句,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兴致一般。
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原来?是刚刚那小妾走过的?地方,直勾勾的?,眼见着已经被勾了神一般。
果然是个脂粉堆里的?浪子,张晃林暗忖。
那陆公子被勾了神,现在已然没有了谈生意的?兴趣,“要不这样吧,张兄你先?回去,谈生意这事我们明天再说。”
张晃林笑?着说:“不急,不急。”
谢珏也笑?了笑?,“甚好。”
——
月上?梢头。
张晃林在房间内走来?走去,“这陆勉果不其然是个花花公子,酒色草包。看见美人连生意都顾不上?谈了。”
“去阳洲打探的?人回来?了没有?”
管家:“此去路远,短时间内恐怕回不来?。不过阳洲首富确实是姓陆,且家中?只有一子,应当不会有假。”
“我只是觉得太巧了些,”张晃林停了下来?,看着管家,“我正需要大笔钱的?时候,这么一个纨绔公子就来?到我面前,你不觉得太蹊跷了些吗?”
“是巧了些的?。”管家又说,“可是我看那陆公子的?样子,一点也不着急,不像是有备而来?……更何况,除了下令的?那位,没有谁会知道您一个青州首富需要大笔钱。”
张晃林思索着,招过管家,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
另一边的?镜园。
锦衣卫镇抚使裴远得了消息来?报,“张晃林和其心腹管家还没有放下戒心,估计会着人来?探。”
“另外殿下重伤在行?宫休养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定阳王接到了消息,已经在来?京的?路上?。”
谢珏背着身,
“定阳王得知孤重伤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急需大批资金招兵买马,给张晃林下了重令。”
“他暗地训练的?私兵,就驻扎在青州。等待他一声令下,他的?亲信就会挥师京城。”
“再去给张晃林下一剂重药。”
裴远:“是。”
告退后,裴远去后院找到云泠,双手抱拳,“云姑姑,今晚情况特?殊,还要麻烦你和殿下再做一场戏。”
然后将相应情况告知给云泠。
听?后云泠眉头轻皱了皱,迟疑许久。
……
门外传来?敲门声。
谢珏头也没回,“进。”
云泠抬腿走进去,转身把门关?上?,对着谢珏的?背影福了个身,“殿下。”
谢珏背着身,将手中?的?书信放在烛火上?烧干净,冷声,“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云泠停了停,然后才犹豫着说,“奴婢听?裴将军说,今日恐怕那位张员外会派人来?查探。裴将军说今晚我应该和殿下一处才是,避免被看出?破绽。”
她现在是他的?宠妾,宠到连来?青州都带上?,没有还不同睡一房的?道理。
做戏就要做全套,云泠这两?日学了不少‘宠妾’技能,她一向学得好,勾人妩媚也学得不错,所以并没有在人前漏怯。
但其实她也对和他共同睡在一房心有惴惴。若不是张晃林今晚会遣人来?探……
她知他有多厌恶近一个宫女的?身,这些时日的?冷落和嘲讽,都说明了他对她的?轻视和对那份微弱情意的?憎恶。
云泠无?所谓也不在意,她来?仅仅是想做好她作?为属下分内事。
只是担心他会不悦罢了。
月色透过窗户落在他半张侧脸,一半隐在暗色里,光影交错,隐隐绰绰。
谢珏沉默半晌,没什么情绪道,“可。”
第 26 章
云泠见他没怒, 舒了?口?气。
房间里静谧无声?,月色在缓缓流淌,气氛不知为何有些难以言喻的。
除了刚才那个字, 谢珏再没开口?。
他不说话?, 云泠眨了?眨眼, 恭敬道, “那奴婢让喜鹊进来布置一下。”
她想,他必定是厌恶与她同榻,她也不太想和他同床共枕, 那来窥探的人总不可能进房间里来,何况床前还?隔着屏风。
只是做一场戏, 在床上再布置一床被?子?, 等来窥探的人走了?, 她结束任务就可以离开了?。
谢珏应了?声?。
他既同意,云泠打开门让喜鹊进来,喜鹊手脚伶俐的上前铺床褥。
云泠也跟着她一起去?。
大家都是奴婢,云泠和喜鹊画眉相处得十分好, 而且她也不习惯使唤人,有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铺好后,喜鹊忽然想起一事。
云泠虽以前是宫女,但在宫里规矩严明, 那些娇柔放荡做派她是不会的。
喜鹊虽是杀手, 但是她出?任务去?过的秦楼楚馆不算少,所以这几日?, 都由喜鹊来和她讲这些。
铺完床褥, 看着身旁的云泠,在她美艳小脸上打量着, 说话?也耿直,提醒道,“云姑娘国色天香,长得极美已有八成宠妾的模样,但说话?要?再娇上两分。”
“嗯,我知道了?。”云泠说。
极美……
喜鹊说话?耿直,夸人也很直白。
太子?就在外间,云泠有些汗颜,怕被?他听到了?讽刺。
刚才喜鹊声?音不大,应该不会听到的。
喜鹊做好后告退,接下来她会在外面?隐在暗处看守。
门关上的声?音散去?,卧房内恢复了?安静。
云泠走出?来,来到谢珏身前,“六爷,时间不早了?,我伺候您洗漱吧。”
伺候他洗漱云泠是做熟了?的,站在他身前替他解开腰带,但他今日?的腰带系得格外复杂,她解开便花了?些时间。
谢珏居高临下看着她露出?的一截脖颈,被?桃红色的袖衫衬得更加莹白。她还?是穿着中午那身艳丽的衣裳,胭脂香浓,玉面?粉腮。
无怪乎今日?那张晃林的眼睛在她身上停留许久。
好不容易解开了?腰带,褪去?外袍,再打算浸湿脸巾时,谢珏从她手里接过,面?无表情,“孤自己来。”
云泠虽意外,还?是退后,“是。”
洗漱完后,谢珏换上一身月白色寝衣坐在床沿,这时窗外传来一点细微的,几不可察的动静。
人来了?。
云泠看着他锐利的眼神也明白了?过来,立即顺势在他身边坐下,娇媚地靠在他身边。
屏风上出?现交缠相贴的两道影子?。
看着黏腻而甜蜜。
门外诡异的安静,似还?在窥探。
“六爷~”
云泠出?声?做戏给窗外的人看。
谢珏偏过头意味不明看着她几息,这才顺势俯过身,“嗯,又怎么了??”
云泠娇声?道,“妾错了?,再也不敢随意打扰爷谈正事了?,您就原谅妾一回吧?”
谢珏道:“本?少爷这次出?来是做生意不是玩的,你再要?胡搅蛮缠就给我滚回去?!”
“妾只是想爷了?嘛,下次再不敢了?。”云泠揪着他的衣袖撒娇,“六爷你就原谅我吧,求求你了?。”
娇声?软语,呼吸里脂粉甜蜜,谢珏垂眸静静地望着她柔软的唇。
沉默片刻,声?音不重不轻,缓缓说,“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云泠轻轻点头,“妾知道了?。”
交叠在一起的人影,隔着屏风也能透出?一丝活色生香。
窗外的人竟然还?没走,而对话?到这里,少爷和宠妾就该进入颠鸾倒凤的正题了?。
作为宠妾,勾引的手段应该不少才是。
刚刚喜鹊还?给她翻了?一本?从青楼传出?来的话?本?,想着那话?本?里的说辞,云泠酝酿了?下,表情如常,忽然开口?,“六爷,妾的胸口?好疼啊,”
声?音娇滴滴,听着便酥麻入骨。
谢珏身体?微微一顿,低垂的眼眸看向她饱满胸口?,“胸口?……疼?”
云泠没察觉到他语气的不对,点点头,继续演戏,娇俏地说,“您给我看看好不好?”
灯芯噼啪轻响,溅出?了?被?热焰压制包围的火花。
谢珏忽然闭了?闭眼。
淡声?道,“有多疼?”
“您——”云泠咬了?咬唇,还?没说完,忽然被?他一手拉过去?。
他俯身单手扣住云泠的腰,偏头凑到她颈窝,手背青筋隐隐暴起,嗓音含着若有似无的,听不真切的危险,“继续说。”
下一句本?按照话?本?上,本?该是一句调情的,“您摸摸就知道了?,”但云泠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她不能再说下去?了?。
“妾……”
“怎么不说了??”谢珏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云泠正犹豫迟疑着,这时感觉窗户外的影子?消失,应该是走了?。立即大松一口?气,小声?说,“人好像已经走了?,不必再说了?,唔——”
脖子?上忽然传来刺痛,云泠没忍住闷哼一声?,“疼。”
这次是真的疼。
不是做戏么,他为什?么要?咬她?
刺痛还?在加剧,云泠疼得受不了?,耸着肩膀想退开,却被?强有力的手臂禁锢着无法动弹。
即便是想忍,她也忍不了?地想:他是狗么?
忍着疼,“殿下……为什?么咬我?”
“国色天香,美貌动人。”
谢珏咬着她脖颈上细嫩的皮肤,下颚紧绷,一字一句说着,“连孤,都不得不承认。”
云泠不再动弹,喉咙动了?动。
原来刚刚他听到了?。
这些时日?以来,她对这位暴戾的太子?殿下早有所了?解。
喜怒无常,疯批狠厉。
没有人看过他柔情的一面?,连貌似赞美的话?听着都像是在威胁恐吓人。
云泠闷着没敢说话?,又听到他冷冷地说,“伤风败俗。”
是指她刚刚说那些勾引的话?。
云泠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气,“奴婢都是为了?殿下。”
都是为了?替他骗过那个张晃林才学的不是么。
“哪里学的?”
“书上,”云泠坦然地说,“既然要?演就得演好了?。喜鹊拿了?一些少爷小姐的风流韵事话?本?给我看,上面?都是这样写的,奴婢都记下了?。”她是个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也不觉得演个戏有什?么不好意思?。
不合时宜的羞赧只会坏了?大事。
“嗯。”谢珏箍着她的腰,“还?学了?什?么?”
“还?看了?一些图册,学了?一些女子?挑逗的声?音,还?有……”一些防身之术,是她额外向喜鹊请教的。
“够了?。”他忽然愠怒打断。
过了?好一会儿,才平下气息。
云泠眼睫动了?动,不再说话?。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那么凶狠咬她,又什?么突然生气打断。
大约是气血冲动又或是其他吧。
虽然如此,但他刚刚咬了?她一口?后好像没那么冷了?,想了?想,试探地问,“殿下……不生奴婢的气了??”
“生气?”谢珏语气已平静下来,“孤从来不生气。”
“那您这些时日?对奴婢冷眼相待……”云泠疑惑。
“孤是在考虑,”谢珏松开了?她,缓缓抬起头,“要?不要?杀了?你。”
又开始威胁她了?。
云泠一路被?他吓着,如今听着竟然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反而挺镇定。
“奴婢伺候殿下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仰起头,眼眸明润,柔声?道,“殿下宽厚,不会和我计较。”
谢珏低垂着眼,看着她粉润镇定的脸,忽然恼怒起来,
“怎么,你现在已经有恃无恐了?是么?”
“奴婢不敢。”
顿了?顿,云泠忽然捂住自己脖子?刚刚被?咬的地方,眉头皱起,“好疼,殿下咬得太用力了?。”
借着烛光,那个深红的齿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显目凄惨。
“疼?孤只用了?三分力。”
谢珏转过身,没好气道,“自己去?上药,难道还?要?孤帮你不成?”
第 27 章
戏演完了, 云泠也不必再和他呆在一个房间。
心底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回?到自己的院子,喜鹊还没有睡。实际上刚才?门外喜鹊画眉一直在暗处把?守。
她们身形偏瘦,更容易隐藏。
今天是画眉守夜, 所以喜鹊便回?来了。
云泠和她们住在同一个院子, 房间也在隔壁, 目的也是为了保护她。
通过几天的相处, 云泠和她们关系渐渐亲近了起来。喜鹊画眉虽然是暗卫,看起来不通情?理,但其实也是心思细腻之人。
云泠想, 她以前做宫女时,根本不知道原来这宫里还有女暗卫。
“成?为暗卫应该很难吧?”云泠问过喜鹊。
喜鹊闭口不谈, “这是机密。”
云泠便没问了。
喜鹊犹豫了下?, 又吐出一句, “确实要训练很久。”
“嗯嗯。”
怎么会不辛苦呢。不用提云泠也能想到这其中辛酸苦楚。
回?到住处,喜鹊一眼就?看到她脖子上?的齿痕,“云姑娘,殿下?让我?给?你上?药。”
“好, ”云泠跟着她进了房间。
喜鹊拿出上?好的伤药和纱布走过来,云泠立马接过,“我?自己来吧。”
喜鹊把?药递给?她,在她身?边坐下?, “倒一点就?好。”
“这是国师大人研制的秘药, 涂上?很快就?能好。宫里也没几瓶,殿下?却?赏给?你了。”
云泠将药倒了些在纱布上?, 闻言没说话, 心想她这伤口还不是他咬的。
喜鹊借着烛火看她的眉眼,温柔秀美。
心想, 这东宫怕是要出一位娘娘了。
还没回?过神,手腕忽然刺痛了下?,低下?头,云泠拿着倒好药的纱布细心地贴在她手腕处细长的伤口上?。
“回?来的时候我?不小心看见了,”云泠系好纱布,抬头问,“会不会疼?”
“还好。”喜鹊声?音有些僵硬。
过了会儿,“谢谢你,云姑娘。”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她。连她隐藏在衣袖里的伤口也能关注到。
暗卫不惧生死,受伤流血是常事,更何况是这么小的伤口,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忽略了。
云泠笑了笑,“不必谢,我?还要谢谢你和画眉这些时日保护我?。”
喜鹊的心思恍惚了下?,忽然间懂了太子殿下?为什么对云姑娘好像不一样。
连她也喜欢云泠姑娘。
细心又温柔。
视线落在云泠耳下?的那个齿痕,咬得是极深的,还微微出了血。
太子一贯暴戾,没想到对云姑娘也是如此凶残。
但她看得出来,云姑娘,或许以后?不仅仅只是尚宫而已。
喜鹊看着她,犹豫了下?才?说,“云姑娘会前途无量的。”
云泠给?自己涂完了药,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你真的想多了。”
“宫女位卑,殿下?绝不会纳。”
喜鹊是杀手,武功高强,但是心思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想不到太子身?上?那些过往之事才?会乱想。
收起药瓶,“好了,早点睡吧,明天可能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谢珏又让裴远去败了好些银子,和青州同知都打上?了交道。果不其然,张晃林第二日就?笑晏晏地上?门再来和谢珏商谈大事。
彼时谢珏正在水榭中赏景,身?边正是他那个美貌的小妾相伴。
张晃林对身?后?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小厮送上?一个精致的妆盒,一打开,金灿灿的金饰珠钗晃亮了女人的眼。
“上?次见陆老弟颇宠爱这位云姨娘,老兄从家中首饰铺挑了两?样,小小薄礼,只当看个笑。”
谢珏拱手:“张兄实在客气。”
云泠立马起身?,上?前爱不释手地拿起一支双花并蒂缠枝金钗,“这可是最新的样式,我?之前看王夫人还戴了呢。”
王夫人是这青州知州的夫人,她一个小妾竟然和知州夫人都在来往。
只见云泠迫不及待地拔下?自己脑袋上?的簪子,把?那支金钗换上?,然后?娇媚地转身?看向坐着的年轻男人,“六爷,妾好看吗?”
谢珏看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张晃林对男女这点事门清,嘴边露出一个笑,然后?开始提及了正事,“陆老弟你看我?这首饰怎么样?”
谢珏还没说话,云泠就?插嘴,“依奴家看就?很不错。”
谢珏:“闭嘴,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云泠不满地嘟了嘟嘴。
张晃林阻止,“陆老弟这可说错了,这首饰铺啊还真就?看她们小娘子的喜好。陆老弟来青州有些时日,也知道我?们五宝斋的名号吧?世家大族的小姐所喜欢的首饰基本上?都是我?们五宝斋的出品。”
“我?们追求的一贯是精致,完美,新奇,才?能在全国打出名气。不瞒你说,之前青州多少商贾想找我?合作?分一杯羹,我?都没有答应,陆老弟你可知道是为何?”
谢珏:“为何?”
张晃林:“我?经营五宝斋十几年,这里面是我?半生的心血。一是慎重,二是,他们都达不到我?的要求。”
谢珏:“哦?请详细以告。”
张晃林:“需知我?们五宝斋质量,花样都是一等一的,我?不会轻易让人加盟坏了我?五宝斋的名声?。若要加盟,必须用我?家的材料,店面,工人绣娘,要经过统一的培训后?达到我?五宝斋东西相同的品质才?行,另外还需要一笔不菲的加盟金。”
谢珏听?完笑了下?,“张兄这算盘打的倒是常人不敢想的。”
张晃林:“你我?都是商人,在商言商,我?便说得直白些,既然要用我?五宝斋的名号,我?总得收取些费用不是,否则我?不是免费为他人做嫁衣?”
“陆老弟要是嫌贵,大可当我?今日白走一趟。但老兄也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只要陆老弟要做,这利润……不可想象。多的我?也不说了,想和我?合作?的大有人在,陆老弟可以自己多思量。”
张晃林并不强烈急于要谢珏加盟显得有猫腻,只推出了巨大的利润诱惑,又表明许多人争着抢着要和他合作?体现机会难得,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真不愧是商中老手。
果然谢珏思索后?问,“总共需要多少?”
“所有费用算下?来十万两?。”张晃林给?出一个数字,又说,“我?能保证,最多三年就?可回?本。”
云泠捂住嘴,“这么赚钱呀?”
张晃林笑容得意,“云娘子以为我?青州首富是怎么来的?要不是看在陆老弟和我?有缘,我?又刚好需要拓宽产业,一般我?还不会要人加盟分这一杯羹。”
云泠见钱眼开,晃着谢珏的肩膀,“六爷这么好的机会,你快答应啊!”
“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你可知道十万两?那是我?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云泠努了努嘴,也紧张起来,忽然对张晃林说,“张老爷,您说赚钱就?赚钱,说不定是骗我?们的呢?”
“我?们六爷有钱是摆在明面上?的,您看看这偌大的园子满青州也找不出第二个,也不知道张老爷的宅子怎么样,里面不会已经空了吧,这才?巴巴地找我?们六爷!这么大一笔钱呢!”
谢珏:“住口,简直口无遮拦!”
话虽如此,可面色也犹疑了起来。
张晃林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这两?个草包,然后?爽快道,“无妨,云娘子快人快语也不无道理,这样,明日陆老弟携美人来我?寒舍做客如何?”
——
张府虽然没有镜园的面积大,可在青州也是一等一的豪宅。
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从上?好的木头打造的大门就?可以看出丰厚的底蕴。一进门,就?看见干净宽敞的外院,对置两?座游州才?有的太湖景观石,配几株郁郁葱葱的松针,颇有意境。
虽然才?到外院,但已然处处显示张府家底之丰厚。
张晃林介绍,“陆老弟可别小看我?这两?块石头,愚兄为了弄到可废了不少,有金难求啊。”
再穿过月洞门,走过一条长长的连廊,云泠一侧眼,就?看见一个美貌女子在池子旁一边喂鱼一边和身?旁的婢女说笑。
那女子虽说五官不算多精致美丽,但那婀娜的身?姿体态,风韵迷人。
张晃林一侧眼,连刚来的访客陆勉眼睛都迷离的望着,似走不动?道。
他的宠妾云娘顿时吃味,“六爷,她有奴家好看?”
陆勉:“身?姿尚可。”
云娘:“哼。”
张晃林暗自观察完这一出,笑着说,“那是我?从舞坊带回?来的一个舞姬,身?段自然是不差的。陆老弟若喜欢,愚兄割爱也无妨。”
果然是风流浪子,连人家的小妾也要觊觎。
那陆六爷一看就?想答应,只是碍于身?边的小妾吃醋,便道,“再说吧。”
云娘是个被宠坏的小妾,见状更加不高兴了,连脸色都不好看了起来。
张晃林已备好了丰盛的席面,“用完饭我?再带陆老弟去我?们五宝斋看看如何?”
谢珏点头,“我?有正有此意。”
云娘那个小妾进来就?没有好脸色,张晃林并不在意,反而想一个小妾也敢给?主子摆脸色,果然是没规没矩。
不过好在有这等没眼界的蠢货推波助澜吹耳边风,见到首饰就?走不动?道。不然他还没那么容易说动?这个陆勉。
席上?张晃林和谢珏推杯换盏,一口一个‘兄长’,‘老弟’好不热切。
云泠心中不快,懒得再待,说了句要如厕,便和身?边的两?个丫鬟离开了。
张晃林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她要如厕,他府上?自然有人带她去,出不了什么差错。
直到两?炷香后?。
身?旁的管家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那个云娘已经走了两?炷香了,竟还未回?。引导的丫鬟也不知去向。”
张晃林瞳孔一震,一转头,那陆勉的酒又敬了过来,不让他有一丝空隙,以至于他竟然没发现那云娘竟然不见了如此之久。
脑海中闪过不好的想法,张晃林嘴角的笑容渐渐隐去,面色不太好地问,“陆老弟,你的那位小妾怎么还不见回?来?”
结果那陆勉竟然不紧不慢地说,“云娘不就?在张兄府上??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再喝一杯!”
张晃林暗道不好,连忙叫上?所有家丁小厮去后?院找人。
西厢房,东厢房,外院找了一个遍都没有看到那个云娘和她两?个丫鬟的身?影。张晃林的脸色难看起来,转头看向谢珏,“陆勉,你们来是——”
话没说完,就?听?到一个小厮慌忙来报,“老爷,看到云娘子了,她和两?个丫鬟偷偷摸摸躲在假山后?面,似乎是想探查什么,被几个小厮抓住了。”
张晃林转头看着那姓陆的陡然沉下?来的脸色冷哼,原来这两?个人,假借做生意之名,是想来他府上?探查些什么。
他就?说怎么有那么好的事,突然天降一个草包少爷在他面前。
暗地示意几个小厮将那陆勉围起来。若真的被他们发现什么,今天这两?个人都别想走出这个大门。
“走,去看看。”
……
来到内院,那云娘并两?个丫鬟已经被小厮反手扣押,无用功地想挣扎。
看到张晃林过来,那云娘还眼神气愤地瞪着他。
张晃林厉声?审问,“说,你来我?府上?有什么目的?”
谁知道那云娘也是个硬气的,看了一眼身?后?的陆勉,“我?凭什么告诉你?将做客的人随意扣押,这就?是张老爷的待客之道吗?”
“哼,你怎么狡辩都没有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张晃林手一挥,信誓旦旦,已断定了他们今天此行的目的。
这时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连带跟着刚才?在月洞门内看见的那个妖娆舞姬。
看到眼前的情?况,两?人一脸无措。
那个丫鬟正是刚刚引导云娘去如厕的那位。张晃林身?边的管家训斥道,“你刚才?去哪了?如实交代!”连个人都看不住。
丫鬟慌忙跪下?来,“云娘子说想和月姨娘学跳舞,说——想偷偷学,不让陆郎君发现要给?他一个惊喜,让奴婢去找月姨娘,她在这里等。还给?了奴婢一支金簪作?为报酬带给?月姨娘。”
“金簪呢?”
月姨娘缓缓上?前,从袖子里拿出一支分量不轻的金簪,瑟缩着,“在奴这儿,老爷,奴绝不想收的,来这儿是想把?金簪还回?去。”
话音落下?,周围诡异地寂静了下?来。
张晃林面色僵硬,“只是想学舞?”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云娘气呼呼地叫嚣,“不就?是想向你家的姨娘学个舞,张老爷好大的威风,随意就?让人扣押良民,动?仄要打要杀的。你今天要是伤了我?和六爷一根皮毛,我?陆家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张晃林转头看陆勉,“那陆老弟为何……”面色如此难看,难道不是因?为事情?败露?
这时只见陆勉冷冷地看着云娘,“丢人现眼的东西,损了本少爷的颜面。”
张晃林:“……”
竟是他想错了!
第 28 章
若是弄错了, 这个节骨眼,最好还是不要弄出什么大动静来的好。
谢珏没好气地看着张晃林,“张兄若是如此态度和人做生意, 那恕在?下就不奉陪了。”
云娘接话, “就是, 我?们六爷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六爷, 我?们别和他做生意了!”
张晃林脸白了白,连连拱手道歉,“陆老?弟陆老?弟, 这你就误会我?了。今日之事是愚兄没审问?清楚,让老?弟和云姨娘受委屈了。”
“你道是为何我?这样紧张, 不过是我?家?中收藏着五宝斋金饰锻造的秘法, 上月就有几伙心怀不轨之人想窃取, 这可是我?祖上的东西,事关根本,所以我*七*七*整*理?这才紧张些。”
“让陆老?弟和云姨娘不快都是为兄的不是,这样, ”张晃林手一挥,让管家?又送上一些五宝斋最新出品的一套精致头面,以及,“这加盟金我?再给老?弟减去五千银, 就当为兄给你赔不是了。”
这云娘倒是个见金眼开的, 看见一套精致的头面便喜笑颜开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陆勉还端着,“如此, 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待我?回去好生思量一番。”
张晃林:“要的要的。”
……
华贵的马车在?路上缓行。
云泠撩开车帘看着这青州的风土人情,街上的叫卖声不断, 小摊贩热情洋溢地招引行人。
卖糖葫芦,糕点,首饰的,应有尽有。
果真是富庶之地,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平和。只?是这街上的乞儿未免也太多了,一条街上就有十数,更有许多看着便未及笄的少?女跪在?街上卖身葬母,神?情可怜。
看了一会儿,云泠撂下车帘。
这世上穷苦之人数不胜数,她即便心生怜悯又能如何。若不能解决,这怜悯心便是无用?的拖累。
还是要这王朝的掌权者,才能解决这世上的苦难,让百姓活下去。
而这王朝如今的掌权者便是……
云泠转头看向马车另外一边坐着的太子殿下,骨节青白分明的长指握着一卷书卷,黑发如墨,矜贵疏冷,脸上无甚表情也能感受到其间的冷意。
嗜杀的他会有怜悯万千生灵的心吗?
将脑海里?的想法摒除,云泠红唇轻启,询问?,“六爷,您觉得我?们骗过张老?爷了么?”
“骗过也好,没骗过也罢,”谢珏头也没抬,“张晃林是个多疑之人,今晚自见分晓。”
是了,她和太子在?张老?爷的园子里?闹这么一出,表面上看上去是想查找些什么被?他抓了个现行,实?则云泠什么都没有探,不过故意让张晃林觉得她带着两个丫鬟到处乱逛是想打探搜寻什么。
张晃林是个多疑小心之人,从他不断试探的行为就能看的出来?。
他怀疑谢珏来?的蹊跷,多次试探,自然?是不太相信他们。干脆他们就故意做这一出。云泠在?他园子里?闹了这么一出,虽然?事后解释清楚,但依照张晃林谨慎的性子,必定还是有所怀疑。而他一旦起了怀疑,就不会放心,晚上必定会去检查。
张晃林为定阳王做事那么多年,又是青州首富,其经营多半都用?来?供养定阳王的私军。他手中不仅有和定阳王的来?往书信,还有买卖器械兵器的凭证,更能顺藤摸瓜找到定阳王私军的藏匿之地,找出定阳王谋反的证据。
定阳王得知?太子重病,亲上京城,却没想到太子会釜底抽薪,毁他老?巢。
云泠这才明白,怪不得谢珏会装重伤。
只?是张晃林这人老?谋深算,狡兔三窟,将这些书信证据藏得颇深,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将这些东西藏在?哪里?。若强行搜捕不说?不一定能找到还会打草惊蛇,恐他向定阳王报信,遂只?能引他主动查看。
今天云泠这么一闹,他一定会起疑,为了安心,便会去查看那些书信有没有被?人动过。
而谢珏安排的暗卫早已经埋伏在?张府外,就等着张晃林出动,跟在?他身后查出藏匿之地。
……
暗色深浓的晚上。
打更人响亮的声音传来?,已过三更。
忽然?一个身着黑色暗服的暗卫进来?,“启禀殿下,属下跟着张晃林一路,他先是绕了两个地方再回了张府,直到两更天进了西侧一个不打眼的厢房,内有一暗室,埋伏着重重机关。”
“属下跟着找到了暗室,已找到那些来?往书信的藏匿之地。”
谢珏握着书卷,“很好。”
张晃林果然?上当。
云泠暗想。
他越是多疑越是小心,这份多疑小心反成了他的破绽。
找出罪证,只?等谢珏一声令下,便可将定阳王潜藏的私兵围剿。
这些事并?不难。
云泠想再过几日便可回京了。
正想着,忽然?看到墙外火光冲天,兵甲马匹声传来?。
一暗卫进来?报,“启禀殿下,张晃林同青州知?州带兵围了镜园。”
青州知?州?
云泠几次与知?州夫人打过交道,也听闻这青州同知?廉洁公正,爱民如子,他怎么会和张晃林一起?
谢珏似乎并?不意外,收起手中传来?的书信,“是么,那便出去会一会。”
镜园门外已围了重重官兵,张晃林见到谢珏同云泠一起出来?,忍不住冷笑,“好你个阳州陆六爷同宠妾,原来?竟都是哄骗我?。我?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着了你们的道。”
谢珏冷冷站着,看着四周围着的官兵和弓箭手,“张兄这是做什么?”
张晃林去暗室检查完没过片刻便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将东西藏得那般深,那姨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故意引他主动去查看。
他上当了!
果然?,等他再次前往密室,里?面的东西已不翼而飞。
想到此处张晃林便气上心头,他小心一辈子竟一招不慎被?鹰啄了眼,“把东西交出来?,我?或许还可以饶你们一命!”
云泠看上去有些害怕,“张老?爷好大的口气,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而且你一个商人竟然?能调动官兵前来?捉拿?”
张晃林冷笑:“哼,还装,若我?没有猜错,你们两个小儿是京城派来?的吧,你当真以为从我?这里?拿了东西还能有命回去?”
说?着马车里?的青州知?州王善泉下了车,和颜悦色道,
“两位同僚,怕是今日不能让你们回京复命了。”
“若查出什么,东宫降罪,下官头上乌纱不保啊,”王善泉笑眯眯地说?,“两位说?是不是?”
云泠恍然?,“原来?这青州知?州才是叛党最大的保护伞,你和张晃林狼狈为奸,勾结已久。”
王善泉:“杀了你们,东宫不就发现不了了么?”
云泠摇摇头:“若东宫已知?呢?”
王善泉皱眉,“什么意思?这绝不可能!”
距离暗室的东西被?拿走不过几刻钟的时间,短短时辰内他们怎么可能传信回京!
这时裴远带兵从两边涌来?将他们包围,弓箭手对准王善泉和张晃林的项上人头,
“那你们猜猜为何拿了东西我?们不离开,还等着你们前来??”
“东宫不仅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连定阳王的项上人头也不保。”
将人重重围住后,
裴远跑上前将京中书信呈上,“启禀殿下,陈世子传信,定阳王及其师爷已被?拿下。”
谢珏接过打开看完,“果然?,孤的皇叔还真是耐不住,迫不及待要来?看孤死没死。”
可惜谢珏早在?京中行宫布下重重布防和埋伏。
定阳王一到京城便被?拿下。
他以为谢珏没找到他谋反的证据不敢轻易动他,在?苦寒之地熬了这么多年,一听到谢珏重伤可能不治无论如何也耐不住要去京城看一眼。
却没想到一到京城就被?扣押。
先抓人,再定罪。当今太子就是如此肆无忌惮。
重重包围里?,王善泉听到裴远的称呼,眼睛不敢置信瞪大,“殿、殿下?”
“不可能,太子重伤在?行宫休养,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青州?”
张晃林反应更加敏捷些,看着四周围着的弓箭手,面色惨白,“王爷被?抓了,我?和你们拼了!”
谢珏唇角扯了扯,“倒是定阳王养的一条好狗!”
不等张晃林出声,王善泉已没骨气慌忙跪下,“太子殿下饶命,定阳王用?我?一家?老?小.逼迫,下官也是被?逼无奈,是他,”手臂一伸,用?力指着张晃林,“所有事都是他做的,下官是被?——”
话没说?话,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一支箭,一剑封喉。王善泉眼球突出,缓缓倒下,再无生息。
谢珏冷眼,“聒噪。”
张晃林见王善泉倒下,此时已孤身作战,知?道自己活不了,目眦欲裂,“狗皇帝无道,若不是王爷相救,我?这条命早就死在?当年水患,今天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你们,为了王爷报仇!”
说?着带着被?围困的手下一起奋力举起剑往谢珏身前冲来?,侍卫冲上来?欲保护太子,却没想到张晃林这时剑尖一晃,调转方向直直冲着云泠而去。
他知?道自己伤不了太子,那杀了太子的女人也是好的!
若不是这个女人的配合,他也不会这么轻易掉进他们的麻痹陷阱。
云泠不防张晃林会突然?朝她刺过来?,没有防备,匆匆往后避让。
可冰冷的剑刃以不可挡之势从袭来?,眼看着就要直直刺向她心口。
云泠双目睁圆,顿时连呼吸都停住。
下一刻手臂被?人重重拉过,她不受控制跌进一个宽大冰冷的怀抱,雪松般凛冽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裹。紧接着手臂一疼,周围士兵惊呼的声音同时响起,“殿下!”
云泠惊疑不定的心落下,抬起头,才发现电光火石间自己被?他扯进怀里?,而张晃林原本要刺进她心脏的剑直直地擦过他和她的手臂。
鲜血从手臂渗出,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袖。云泠顾不得自己也受了伤,拉住他的手,“殿下,您没事吧?”
这一动,她手臂鲜血淋漓,从伤口不断涌出,触目惊心。
谢珏垂眸握上她的手腕,她的血沿着手臂滑落沾了他满手,鲜红而刺眼。
看着她的伤口,谢珏渐渐呼吸都重了起来?,眼眸沉沉,薄唇紧抿,一瞬间怒不可言。
转过头看着已经被?拿下的张晃林,从身边侍卫手里?接过弓箭,对准他眉心,一点一点拉开弓,谢珏下颚紧绷,眼里?是重重戾气,“你该死!”
下一瞬,飞射而出的利箭穿透张晃林眉心,一箭毙命。
“既然?那么忠心,那就去地狱陪你的王爷!”
张晃林倒下后,他的一干手下也全部被?擒获。
谢珏丢下弓箭,走了两步又停下,转头看着还怔怔站着的云泠,“还愣着干什么,你是想要你的血流光吗?”
——
张晃林用?尽全力的一击,锋利的剑刃直直穿破谢珏和她的手臂。但因为太子挡在?她身前挡了一些力,所以其实?她的伤并?没有太子严重。
只?不过她是第一次受这样严重的伤,手臂细嫩的皮肤被?划开一个口子,等回到房间上药包扎时,整条衣袖都快被?鲜血染红了。
金疮药粉倒在?伤口里?,一瞬间入骨的刺痛传进四肢百骸,云泠咬住的唇都白了,额头渗出汗水。
很疼。
她一路走来?,受过很多磨难,甚至被?他几次三番掐住脖子,也算是历经风雨。
可是从没伤得这么重过,还见了血。
好不容易挨到包扎完,喜鹊进来?传话,“阿泠,包扎好了么?殿下要见你。”
“好了。”画眉打好最后一个结,云泠起身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喜鹊看着她惨白的脸,忍不住心生怜惜,“这里?的事已经处理完了,明天我?们就回京,不会再遇到危险了。”
云泠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喜鹊:“不过你要是想买什么,我?们明日早上还有时间可以去买。”
喜鹊知?道云泠一直关在?宫里?,很少?出来?,来?到青州的第一日她们去逛街,云泠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这次从青州回去,怕是以后也再没机会出来?了。
“不用?啦。”云泠好笑地说?,“我?不需要买什么。”
而且她的俸禄买了一些特?产和小玩意后都差不多用?光了。
本来?就没多少?钱,还被?太子扣了三个月的俸禄,其实?云泠现在?的钱袋比脸还光。
说?出来?谁也不信,她一个太子近臣,正五品的女官会穷成这样子。
换好衣服后,云泠拉开门,去了太子卧房。
……
昏黄的灯火在?房中摇晃,太子站在?书案后,垂手而立,背影被?拉得很长。
他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换了一身金黑的长袍,背对着门口,身影安静而沉默。
与先前暴怒的模样截然?不同。
云泠进来?关上门,往前走去,“殿下。”
看着他垂着的手臂,出声关心,“殿下伤口可还好?今日多谢殿下相救,奴婢没齿难忘。”
那时若不是谢珏拉住她反身护住,今天她就不是伤了手臂这么简单了。若被?刺中心脏,能不能活下来?也不知?。
谢珏转过身,视线紧密落在?云泠手臂上,包扎好后衣裳掩盖下已看不出任何痕迹。
可是脸上已没有血色,连朱红的唇也变得惨白。
片刻后,他移开目光,重新背过身,“无妨。”
房内重新归于?安静。
泠泠月色在?卧房内绵延。
云泠不知?道他找她来?有什么事,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忽然?闪过他护住她的那一瞬画面。
他是为了护住她才受的伤。无论如何,她感激不尽。
沉思间,谢珏的声音又响起,
“伤口疼?”
“谢殿下关心,已上了药,不疼了。”
云泠嘴唇张了张,问?,“那个张晃林……”
她想起当时他的样子,看着怒极了。依照他的性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好像已经很了解他的行事作风。
果然?。
谢珏掀了掀眼皮,语调没什么起伏,“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顿了顿。
云泠没说?话。
谢珏:“怎么,你还同情他?他可是差点要了你的命。”
“怎么会,”云泠否认,她并?不同情张晃林,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这样的狠厉罢了。
不过这个话题多说?无益。云泠又问?,“殿下,明日我?们便返京了吗?”
“是,”谢珏背着手,“证据到手,定阳王私军被?俘,青州同知?已死。”
既已事了,自然?该归京。
云泠点点头,“我?只?是没想到原来?所谓的清正廉洁的青州知?州也是张晃林的同伙。”
再一想,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青州明明是富庶之地,街上却这么多流离失所的孤儿。”原是青州知?州伙同定阳王私自征兵,这才导致无父无母的孤儿遍地。”
“不错。”
她很聪明,一点就通,他早就知?道。
云泠忽然?抬眼,“这就是殿下亲下青州的理由吗?”
若不来?青州一趟,怎么亲眼见证这世道艰难。若连所谓的富庶之地也藏污纳垢,欺上瞒下,何况其他地方。
其实?对付张晃林他大可以派一个聪慧机敏之人过来?,未必不能找到罪证。
他却亲下青州,除了找定阳王的罪证,剿灭叛党。亦是为了见一见这青州百姓民生,揪出青州知?州这个毒瘤。
谢珏愣了一下,
“是。”
仰头看夜空圆月,
“上位者在?金碧辉煌琉璃碧瓦的宫墙内太久了,不亲自出来?看看,怎知?山河民生?”
云泠定定望着他的背影。
忽然?觉得,其实?他不发疯的时候,还是……额……挺正常的。
问?了许多,云泠才想起问?,“殿下深夜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谢珏却不知?为何又沉默了起来?。
过了许久才缓缓道,
“你随我?来?青州助我?成事,大功一件,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
云泠说?,“这是奴婢的本分,实?在?不敢居功邀赏。”
太子轻哂,“不敢?”
长指握起,他背对着云泠,身姿挺拔,“你陪我?在?冷宫一年,服侍周到用?心,几次三番助我?成事。此次又为助我?受了伤,桩桩件件——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赏你。”
云泠:“殿下折煞我?了,这都是我?该做的。”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今晚突然?要赏她。她陪伴他走到今天,而他也给了她应有的地位,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她祸事已解,也替师父妹妹报了仇。
况且他为君她为臣,他从不是一个仁慈的君主,赏与不赏,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譬如之前的种?种?,他总要威胁她不可生不该起之心才会给她想要的。
青州一事,她再次助他成事,于?她本也是分内事,没想到他竟会主动说?要赏她。
是看在?她受了伤的份上?
她猜不透他的深意,便道,“奴婢真的不求什么。”
“不急,”谢珏缓缓转过头望着她的脸,淡声,“云泠,等你想明白要什么再来?问?孤。”
“孤,会允你。”
房间内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
云泠伤了胳膊,虽上了药精神?也不好,看着苍白而无力,
“是。”
谢珏脑海里?一闪而过险些插进她心脏的剑刃,她鲜血淋漓的手臂。
忽然?重重闭眼。
平下沉沉的,胸口的异样,“下去吧,好好休息。”
第 29 章
得?了?储君一诺, 云泠这伤也不算白受。
再一个,当初张晃林为了?哄骗陆六爷加盟时送了?云泠好几套精致华丽的头面,那些也都变成了?她的私产了?。
而整个五宝斋, 全部被纳入谢珏名下。
坐在马车里, 缓缓驶出青州, 青州的街道百姓一点一点远离, 云泠望了?又望,才颇有些舍不得?地撂下?车帘。
青州民风淳朴,地方?富庶, 她十几年在宫墙内,第一次看见外面的世?界和风景。
若说完全不留恋, 那是假话。
可惜她身在深宫, 便如喜鹊所言, 以后恐怕再没?有机会出来见一见这外面的大千世?界。
驶出城门,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听着颇有些死乞白赖的中年男人声音,对着守城门的士兵阿谀拍马,“这是我小儿子, 生了?重?病急着回家呐,官爷求您行行好,放我们出城。”
云泠不知为何竟然感觉这句话有些耳熟。挑开帘子往外看去,却只看到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的侧脸。
他手里抱着一个三四岁左右的男娃娃。表情?虽看着焦急, 但神情?却不对, 过?于流露表面,不像是一个担忧孩子的父亲。
云泠正待还要看, 那男人已经转了?个弯, 消失在墙角。
只有他脖子上一道镰刀似的疤痕落入云泠眼中。
这道疤,她看着竟也觉得?有些熟悉。
正沉思?着, 车内对面响起太子漫不经心的声音,“看什么?”
谢珏一身宝蓝色广袖长?袍,通身气度不凡,斜斜靠坐在垫子上,手中随意翻阅着一本书籍,深邃凤眼并未抬。
云泠摇了?摇头,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没?什么。”
谢珏望了?她一眼,又将?书翻过?一页,“是看到了?什么人?”
“是一个带着孩子的父亲,好奇看了?看,觉得?很奇怪。”云泠见他追问,只好说出来。
“哪里奇怪?”
云泠:“他的小孩重?病,他脸上看着着急,可是却给孩子穿的很是单薄。言行不一,殿下?觉得?呢?”
谢珏身形未动?,“你又怎知那是他的孩子?”
“我听到他自己说的。”
“眼见为实,耳听未必。”
云泠愣了?愣,忽然想明白了?什么,“那人莫不是个拐子?”
她小时候也是被拐的,可能也听过?那句话,才会隐隐觉得?熟悉。
见谢珏再没?反应,云泠张了?张唇,“殿下?……”
只要他动?动?手指,或许便可以挽救一户家庭。
谢珏一言不发合上书,转头招来裴远,吩咐了?下?去。
裴远找了?个好身手的暗卫去追那个拐子。
云泠忽然再一次觉得?,他一贯冷戾的外表下?,或许也有君王的怜悯之?心。
看见他一直一个姿势很久,受伤的那只手臂不太方?便的样子,“殿下?,我帮你重?新上药吧。”
临行前喜鹊说太子今日并未换药,太子的脾性她们也不敢多?劝。
便请她帮忙处理下?。
她的伤口不算深,包扎以后行动?是没?什么问题的,可以为他包扎。
他是为了?救她受的伤,于情?于理她也不可能不管。
从抽屉里拿出伤药和纱布,云泠劝道,“殿下?身体贵重?,事关国本,若不好好上药——”
“奴婢,也会担心的。”
谢珏握着书脊的手骨微微僵硬一瞬,深黑眼眸动?了?动?,放下?书拉高衣袖,同意了?换药。
云泠便拆掉他原本手臂上的纱布,一圈一圈绕开,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
再次亲眼见证,他的伤比她要重?许多?。
云泠动?作越发谨慎小心了?起来,先细心清理伤口上的药,再倒上新的药粉,轻柔的将?纱布一圈一圈绕好。
她很细心,也很认真,一点一点用心包好,生怕会弄疼他一点。
似乎在她眼里,替他包扎便是极为重?要的事。
最后将?纱布打好一个结,云泠抬头,“好了?。”
谢珏恍过?神,长?睫动?了?动?,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嗯。”
——
一回到东宫,便有数不胜数的事袭来,各个大臣上奏觐见,皆是为了?定阳王谋反一事。除此之?外,谢珏先行扣押定阳王的做法?也颇受言官诟病,虽然太子从青州拿到了?定阳王谋反的证据,但是一道又一道的折子也接连呈于他书案。
这几日,东宫进出的朝臣如流水。
太子监国,权力更迭。
新的掌权者要权力在握,必得?收服这些朝中老臣。
谢珏经江州亲征拿下?叛党一案,以及定阳王谋反一案已稳定民心,坐稳朝纲。虽饱受言官诟病,却不妨碍他大权在握。
推行新的政令在即,朝中反对声最大的两位便是沈右军沈将?军和礼部尚书李兆荣。只不过?经过?北林苑狩猎之?事,沈李两家嫌隙颇深,沈右军又大抵是听了?女儿的劝谏,如今反对态度已然不明显。
只剩下?食古不化的李尚书。
李兆荣是礼部尚书,年轻时也是名动?京城的探花郎,颇有才学,为官二十载,虽为人迂腐些,但朝中拥趸不少。他若强硬反对,谢珏总不能砍了?他的头。
李尚书前来东宫已有一个时辰还未说够,对于新政之?事念叨个没?完,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地反对,听着简直字字泣血,最后长?拜,“太子殿下?,还请三思?啊!”
谢珏头都要被他念炸了?,实在不明白这老头年纪不小怎么还如此有精力。
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李尚书退下?吧,改日再议。”
李兆荣还不甘心,试图再说,“可是——”
谢珏完全失了?耐心,脸色沉下?,“孤说,退下?。”
这可不是个好性子任由官员裹挟的储君,李兆荣其实也深知这位太子的暴戾声名,心里也是有所畏惧。实在是为大晋他这敢这样上谏,政令岂能轻易改革,更何况动?了?名门望族的利益是要翻天覆地的呀。但现?在看这情?况心里也有些发怵,便垂手赶忙告退。
除了?政令改革之?事,还有一事,群臣在朝堂中已经多?次强烈提起。
谢珏入主东宫,后宫却空虚无一人。
群臣皆上奏请太子尽快择选太子妃,开枝散叶,衍嗣绵延,稳固朝纲。
如今皇帝重?病,三皇子七皇子谋反。太子后宫,膝下?尤空。再加上此次太子在行宫遇刺,青州受伤,群臣更加担心若太子不早日诞下?子嗣,则皇权不稳。
中极殿大学士,右都御史及太常寺卿鸿胪寺卿等?官员纷纷上书,要求太子早立太子妃。
“殿下?早日选妃,传承子嗣,方?是正理。”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殿下?监国,也需承担起繁育子嗣的重?担,若久无太孙降世?,动?摇根本则大晋危矣。”
“……”
——
云泠回到皇宫也不再是那个只需撒娇卖乖的宠妾云娘,她忙着六局及后宫事宜。在皇宫他们是太子与女官,仿佛青州那段时光只是一场梦一般。随着他们离开,也消散在青州那个带着浓厚韵味的鱼米之?乡。
姚女使呈上这段时日后宫的账目给云泠。没?有立即离开,拆着云泠给她从青州带的特产,一边拆一边说,“听说青州的糕点很好吃,比我们京城做的更甜,以前我老家有个远方?亲戚来京城投靠给我们带过?一点青州特产,这么多?年那个味道我都还记得?,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我又吃到了?。”
“这还是托你的福啊,云泠。”
姚女使比云泠大几岁,一开始还会姑姑姑姑地叫云泠,等?熟悉了?以后,云泠又是那种温温柔柔好说话的性子,姚女使和她说话便轻松了?些,没?那么多?拘束。
两人相处比起上下?级,更像是姐妹。
云泠翻开账目,嗯了?声,“是很甜的,好吃。”她也很喜欢。
虽然没?剩多?少月俸,但是云泠没?吝啬,给这六局的女官们都买了?一份特产,五公主那边也送了?一份。
导致她的钱袋更加空瘪瘪。
唉,以前做宫女时就经常入不敷出,没?想到她如今做到了?尚宫依然囊中羞涩。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多?攒些钱。
姚女使挑了?一片糕放进嘴里,甜滋滋的,心情?很不错,和云泠闲谈,“你不知道,此次你和太子殿下?从青州归来,定阳王之?事你立了?功,现?在大家都在传你大功一件,恐怕又会被殿下?封赏。”
“好几个墙头草过?来卖好呢,笑死我了?。那些人前些时日还大言不惭地说你被殿下?厌弃,结果没?过?多?久就狠狠打了?他们一个耳光。”
“他们也不想想,你和殿下?的情?分,哪里是轻易——”
话没?说完,云泠抬起头阻止,“姚姐,这话万万不可乱说。”
“殿下?为主我为仆,何来的情?分。”
姚女使虽住嘴,却也不甚在意,反而扬着唇角笑道,“怕什么,左右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人,又有谁能听到。”
又说,“此次,你和殿下?同去青州,想必殿下?早已不怪罪你了?。”
云泠没?否认。
事实上,他对她不再疾言厉色,态度平和,让她是轻松了?一些。
“太好了?。”姚女使高兴地说。
其实有时候姚女使也在想,太子如此重?用阿泠,让她统管后宫管理六局,连去青州这样的重?要的事,瞒过?了?所有的王公大臣,却偏偏把她带在身边。
桩桩件件,太子殿下?对云泠,真的只是对一个女官的信任和重?用吗?
刚吃完一块糕点,门外有个小太监匆匆赶来,“姑姑,殿下?有请。”
……
书房内。
陈湛把定阳王按了?手印的罪状递上来,“你的好皇叔叫嚣着冤枉,见了?那些书信还敢狡辩说是陷害,我着实废了?不少力。”
谢珏接过?来扫了?一眼,“我这位皇叔可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之?人。”
陈湛深以为然,若不是拿下?青州,即便捉了?定阳王,也只能把他放了?。
这定阳王蜗居并州将?近二十载,私下?图谋不知多?少,若非一击必杀,绝对后患无穷。
谢珏这一趟兵行险着,却也有奇效。
如今各个叛变之?势已平,只剩政令改革之?事。
但这事急不得?,那些顽固的老臣不像是叛党,又杀不得?只能和他们耗着,这才是麻烦事。
不过?,如今大晋最大内患已解,谢珏大权在握,解决此事也是迟早。
陈湛呼了?一口气,好奇地问,“听说此次出行,那位云姑姑可是出了?不少力,裴远回来后还一直向我夸她机智过?人,聪慧伶俐。裴远你都给他升了?职,那这位云泠姑娘呢?她大功一件,又如此为你鞍前马后,奋不顾身,你打算赏她些什么?”
谢珏手放下?,闻言垂着眼,手指撑在额角,无甚语气,“孤还能赏她什么?”
“也是,”陈湛恍然,“她如今已是后宫最高位的女官,职位也再升不了?……”
尾音拉长?,他揶揄道,“那怎么办,你对她在官位上已赏无可赏了?呢。除非……你纳了?她!”
谢珏冷冷抬眼。
陈湛耸了?耸肩膀,知道触了?他的逆鳞,“当我没?说。”
陈湛也很奇怪,不太明白谢珏对那个小女官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这时谢珏抽出一副画卷展开,门口恰好传来安公公的声音,“殿下?,云姑姑求见。”
“让她进来。”
陈湛挑了?挑眉,既没?他的事,他便先行告退。
出来时迎面看见走来的云泠,见她行礼,笑了?笑让她起身,“太子在里面等?你,去吧。”
云泠踏进书房,一眼便看到太子手中的画卷。
走上前,“殿下?,您找我?”
谢珏没?有回身,又换了?幅画卷,问,“孤之?前问你,需要什么赏,你可想好了??”
云泠沉默了?下?,储君的赏赐,既是天恩,亦是雷霆。她可以向太子要些什么?升职加官已不可能,她已是这后宫最大的女官。
如果她的要求超过?储君底线,又怕是惹他生怒。
可若只是普通要求,于她而言,这赏不赏,也就无甚所谓。
所以这其中的分寸把握,她还没?有想好。
“奴婢还没?想好,愿凭殿下?赏赐。”
谢珏转过?身,沉静目光落在她身上。
去青州一趟,她受了?伤身段也消瘦了?些,更显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谢珏不否认在看见她受伤的一瞬间,他竟然怒得?恨不得?把张晃林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尚宫云泠的雪肤花貌,他入了?心。
但他怎么可能纳一个宫*七*七*整*理女。
宫女位卑狡黠,他深厌之?。谢敬被一宫女迷惑祸乱宫闱,致他母后惨死,他恨之?入骨。
他绝不可能重?蹈谢敬覆辙,陷入一个宫女的蛊惑。
“也罢。你若想不出,那便暂时搁置,”谢珏将?手中的画递给她,“叫你来还有一事。”
云泠接过?那副画打开,只见上面是一个容貌端庄漂亮的女子小像,角落里写着:庆国公嫡女慕容雪。
这是……
正疑惑间,太子平静的声音响起,“东宫后宫尤空,孤会在几位王公大臣之?女中选一位,立为太子妃。”
云泠眼睫眨了?眨。
原来是他要立妃了?。
既立太子,立太子妃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云泠并不惊讶。
视线落在画中那女子美丽的脸庞,庆国公嫡女,一位身份高堪与太子相配的贵女。
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她低头这样想着,一时入了?神,没?说话。
傍晚昏黄的夕阳落在她背上,遮着一层余晖。
光影朦胧,竟显得?有些萧瑟。
谢珏看着她额角落下?的碎发,又一时没?说话,眼眸深暗,
“你在想什么?”
云泠这才回过?神,抬起头,“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慕容小姐容貌颇为秀丽。”
“是么,”谢珏声音听着有些晦暗不清,“孤还以为,你有意见。”
云泠忙道,“怎么会,这样的大事,奴婢怎么敢有意见。”
眼眸睁着,看起来真情?切意,“殿下?是已经选了?慕容小姐了?么?”
谢珏指着那些没?拆开的画,“未曾,那些都是候选者。”
“殿下?是还没?想好选谁?”云泠明白过?来,“所以您需要奴婢做什么?”
谢珏掀了?掀眼皮,“你替孤在御花园办个赏花宴,选出这些人中品性上佳,聪慧者。告知孤谁可堪太子妃之?位。”
云泠沉默着。
这可是挑选太子妃!竟让她来挑选人选,她只是一介尚宫,如何能操办这样的大事?
也许于别人来说这是荣耀,但对她来说并不是。
更何况这些贵女的品行如何,聪慧与否,每个女子都不同,亦有不同的优点。她并不愿意用单一的教条标准,像是挑选货物一样去评判每个女子优秀与否。
安静中。
“你不情?愿?”谢珏一眼看出了?她的沉默。
“奴婢……”云泠委婉推辞,“才疏学浅,恐怕不能担此大任。”
谢珏眯着眼,“是不能,还是不愿?”
“……”
抿了?抿唇,云泠下?了?决心,第一次拒绝太子的命令,如实道,“是奴婢不愿。”
书房内一刹那寂静。
连空气似乎也凝固。
谢珏语气平静,“为何?”
云泠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倘若她说她是是不愿意挑选女子,在他看来是不是可笑至极?
“奴婢能力薄弱,实在不敢办这样的大事。”
“好一个能力薄弱,”这样浅薄的借口。
谢珏冷笑,忽然沉下?脸,“你敢抗命?”
云泠立即躬身,“奴婢知错。”
谢珏,“你嘴上说着知错,心里又真的如此想?”
云泠沉默不说话。
确实,屈于他的权威并不代表她真的这样认为。
他洞察人心,城府深沉,在他面前没?有说谎的必要。
“怎么,被孤说中不狡辩了??”谢珏被她一再违抗,眉眼冰冷彻骨,“不过?是让你办个赏花宴选人,你有何不愿?孤身为太子,必选一位身份贵重?的太子妃。孤不管你在想什么,又为何不愿。但你要看清自己的身份,”
“看清自己的不愿,配与不配。”
他一字一句尽是嘲讽,挑动?着云泠的神经。
这么久以来,他的权势威压,冷嘲热讽,云泠都没?有入心过?,因?为她并不在意。
可是现?在,她只是不愿赏办花宴会挑选贵女,他又何必这样的嘲讽鄙夷。
不知为何云泠忽然第一次觉得?有些不想忍了?,
“挑选太子妃本是大事,后宫自有专人操办。再不然,后宫愉妃为大,殿下?也可让她去相看一二,奴婢虽是尚宫但不善此事,既然殿下?说我不配,又为何非要为难我?”
“你——”
谢珏怒极,太阳穴青筋直跳,“放肆,敢这样和孤说话,是孤最近太过?厚待你了?是么?”
云泠话出口后也觉得?自己失控,低头请罪,“是奴婢口不择言言语犯上。”
“求殿下?责罚!”
虽弯着腰,但腰身却崩得?紧紧的,倔强地不曾塌下?。
他不曾叫起,云泠就一直弯着未曾抬头。
谢珏气得?连连冷笑,点点头,“好,好,甚好。”
过?了?好一会儿。
谢珏重?重?呼吸,用力挥袖转身,语调强硬,威压重?重?,“孤的命令,不办也得?办,由不得?你。”
云泠无奈闭上眼,“……是。”
谢珏牵着唇角,眉眼冷峻:“甚好。”
第 30 章
从书房出来, 云泠一眼便见到了表情惊恐的安公公。
刚才在书房她?和太子的对话想必已经全部落入他的耳朵。
见?云泠出来,他擦着冷汗慌忙上前,小声说, “云姑姑, 你平常是最?为谨慎守礼之?人?, 刚刚, 刚刚怎么敢如此惹怒太子殿下!”
那?是大晋太子,不仅是手掌皇权,权势滔天, 更是冷酷残虐,顷刻间便要人命的暴戾储君。
她?怎么敢顶撞, 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云泠也知道她?刚刚大错特错, 着实失了理智。被他那?样嘲讽, 竟然一时没忍住反驳了。
其实她?也不是不后怕的。
怕他一怒之?下,会?杀了她?。
而且即便?如此,赏花宴之?事还是落在了她?的头上,实在是有些不值。
她?到底在干什么。
浅浅叹一口气, 云泠感觉心?力交瘁,“多?谢安公公提醒,是我逾矩了,我会?好好反省。”
安公公在外面听得心?惊肉跳, 冷汗都吓了出来。
看着云泠离开的背影, 又恍然想到,即便?如此, 好像殿下还未降下惩罚。
转头又看着书房紧闭的门扉。
摇了摇头, 忽然不敢再继续往下深想。
……
云泠前脚回到尚宫局,后脚那?些待选的臣女名单便?送了过来。
这个赏花宴, 她?是非办不可了。
既无法推脱,云泠也只能打起精神,开始着手准备赏花宴一事。将各个待选的贵女名册看过一遍,记下她?们的家世信息,做到心?中有数后,云泠又开始筹备赏花宴流程。
只是看到一半,大抵是今日忙碌过头,精神有些不济。总之?这赏花宴也不急在这两日,云泠合上名册,起身回到院子里休息。
示意两个小宫女退下,云泠沐浴完后回到寝房内,点着灯,从书架上找了一本游记看起来。
闲暇时,她?会?看看一些山川游记,在书本里翻阅大晋的大好山河。
恰好翻到一处,上面记载着一个叫泽州的地方,拥有延绵数千里的湖泊川河,距离京城上千里,那?里小桥流水,温柔水乡,是古代文人?骚客最?是向往之?地。
看到这里,云泠忽然想起以前师父好像和她?说过这个地方,她?当?时在学字,还把这个地方写了下来。
起身去?翻自己以前的习字手稿,说是手稿,其实就是一本师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破旧书本,云泠用木炭在上面学着写了几个字。
找到了那?本手稿,翻开最?后一页,果然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彭泽两字。
泽州,很多?年前原名彭泽,不知道为何突然改了名。
这也是师父的家乡。
看着看着,书本里夹着的一个东西突然从书页里掉了出来,云泠蹲下捡起,是一个泛了黄很旧的,被压得扁扁的平安符。
云泠打开那?个平安符,发?现里面还有两个字:云泠。
年岁久远,字迹已经模糊褪色。
这就是师父给她?取名云泠的原因吗。因为这平安符里面的字?
那?么这个平安符应该也是她?的东西了。
云泠盯着这个平安符许久,脑海里天旋地转,忽然觉得隐隐泛疼。
闭上眼摇了摇头,把这个平安符收好,不再深想。
今天或许实在劳累过头,云泠吹了灯上床,又想到太子交代给她?的事,便?觉得精疲力尽,捂着眼,叹了口气睡下。
思?虑过重,以至于做了一些不太好的梦,这一整晚都睡得不太好。
第二天起来时眼下都泛着一圈浅浅的青色。
……
谢珏放下手中朱笔,起身离开书房,安公公赶忙迎来恭问,“时候不早,殿下可要奴才安排銮轿?”
谢珏挥了挥手,“不必。”
戌时已过,月上中天。
深沉沉的夜色笼罩下来。
谢珏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夜空下的树梢,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能看见?朦胧月色里,那?依然清晰深刻的疏冷侧脸。
身后一群宫人?恭敬候着,无一个敢出声,透着令人?心?慌的死寂。
直到一声不知道什么不长眼的鸟叫了一声划破夜空,嘲哳难听。令候着的宫人?心?脏都颤抖起来,深恐惹了太子的不快。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今夜太子情绪有多?不好。
而在场的宫人?内侍中,大概也只有安公公才知道这其中原委一二。
可他也不敢轻易开口。
一道微凉夜风吹过。
谢珏望着天上泠泠月色,平静无波开口,“她?做了什么?”
这个‘她?’指的是谁,安公公心?里有数。
作为东宫大太监,若是连这点眼色都没有,那?他也不用干了。安公公立即道,“姑姑回到尚宫局处理了一会?儿事务,应该已经在着手准备赏花宴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姑姑今日没处理一会?儿便?回了,早早睡下,连晚饭都没用。”
话音落下,周围又陷入沉寂之?中。
谢珏绷着薄唇,“你是说,她?情绪不佳?”
安公公:“奴才不敢乱猜。”
是让她?办花宴她?不高兴,还是他要选妃,她?才这样抗拒?
想到今日傍晚她?听到他要选妃后,竟然敢违抗他的命令,还敢胆大包天反驳他的话。
小小尚宫,简直放肆。
他绝不姑息!
长指紧握,谢珏重重呼吸几息,突然沉声道,“回宫。”
——
春意融融,百花争艳,御花园的花开得极其灿烂。
比花更娇的,是这御花园里多?了十几位年岁尚轻的娇俏少女。
她?们个个出生高门,来头不小。是以今日才能出现在这赏花宴中。这些少女也心?知肚明,在她?们十几个人?当?中,将会?出一位太子妃和几位侧妃良娣。
进?宫时,家中父母再三嘱咐要好好表现,在太子面前留个好印象。
每个少女都打扮得娇俏美丽,各有风采。
其中以庆国公嫡女慕容雪安福郡主为首,她?是这些贵女中身份最?高的,是以也最?为趾高气昂,来到这御花园,指使其他人?替她?做这做那?。
另有三五成?群,娇笑连连。
角落里,只有一个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温柔宁静,看着便?与世无争。谁来找她?说话都会?温柔地笑笑,轻言细语,令人?如沐春风。
她?便?是永盛伯府的嫡小姐,穆兰茹。
永盛伯府如今虽不是什么十分显贵门庭,但她?的舅舅,便?是大名鼎鼎的陈国公。
她?亦是太子殿下的表妹。
这份关系,是在场所?有人?都不能比的。
陈国公府这个名头已然不凡,太子不会?不给陈国公府颜面,至少也会?是一位侧妃。
更何况,这位穆兰茹似乎和太子从小便?认识。
如此一来,她?最?终是太子妃还是侧妃,也未可知。
……
虽名义?上是邀请各位贵女来御花园赏花,但这赏花宴谁不知只是个名头,实则事关太子妃遴选,众人?都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意图表现。
太子殿下还未来,这些贵女便?在一处说着话,缓解紧张的情绪。
吏部侍郎之?女周湘君从家中带了几方自己绣的手帕,虽口头上说是想让几位姐妹看个笑话,但这针脚细密,绣工堪比城中绣娘,绣的蝴蝶栩栩如生。一看摆明了是想向大家炫耀自己的绣工,出个风头罢了。
慕容雪看了一眼就不屑地撇了撇嘴,她?是个不容人?的性子,当?下便?出言讽刺,“小家做派。”
周湘君被安福郡主这样当?众直白地讽刺,小脸顿时浮起尴尬的红晕。
想要炫耀的心?消失,一时也是后悔极了。
转头看着其他贵女,却见?大家都转过头装作没有看见?,无一人?愿意帮她?解围。正在无措之?际,原本在角落里的穆兰茹走?过来,接过她?手上的绣品,仔细赏阅一番,称赞着说,“我见?这针脚当?真是精细,改天还要向周姑娘请教一番才是。”
周湘君顿时感激地说,“没问题,穆姑娘有需要来问我便?是。”
然后当?即拿出一条手帕送给她?。
穆兰茹笑着接下。
她?柔善地给周湘君解了围,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比起故意当?众给人?难堪的慕容雪,对比之?下,秀慧仁善得多?。
有人?小声地咬耳朵,“穆姑娘心?地真善良,贤良淑德,真不愧大家风范。”
“听说穆姑娘小时候便?进?过宫见?太子殿下,我猜这太子妃之?位,应该会?落在穆姑娘头上吧。”
这些话传入慕容雪耳里,气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见?已经到晌午,太子殿下竟然还未出现。这时尚仪局两位女官前来,“殿下忙着朝事无暇前来,还请诸位前往文水阁休息用膳。”
众人?也不敢抱怨,齐声称是。
到了文水阁,里面也摆好了精美的午膳,还为各位小姐布置了休息之?处。
大家起了一个大早进?宫,又在御花园吹了一个上午的冷风,早就精疲力尽,是以用了午饭后便?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周湘君十分感激穆兰茹,还特意挑选了和她?相邻的房间,“姐姐有事可以唤我。”
穆兰茹温婉点头,“好。”
关上门,穆兰茹的丫鬟翠绿立即走?过去?给她?倒了一杯茶,嫌恶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是来参选太子妃,是来选绣娘的呢。”
朱红附和,“就是,这样的东西也好意思?给小姐送。”
穆兰茹阻止:“好了,不许这样说别人?。”
朱红便?道,“小姐,你说太子殿下今天下午会?来吗?”
“不知道,”穆兰茹沉思?着,虽然今天早上太子没有出现,但御花园周围的宫女内侍全都是他的眼睛,发?生的所?有事,恐都已经传进?他的耳朵里了。
翠绿夸赞地说,“小姐美貌如花,贤良淑德。相比之?下那?个安福郡主连小姐的一半也比不上。这太子妃一位非小姐莫属。”
“而且小姐小时候不是经常进?宫陪伴太子殿下么?殿下这么多?年不近女色,说不定就是因为,心?里也记挂着小姐。只是以前宫中危险,不好表露出来罢了。不然也不会?择妃时,第一时间选小姐入宫。”
穆兰茹用手抵着唇,忍不住笑起来,没有反驳丫鬟的话。
小时候母亲与父亲的小妾斗得厉害,她?有一段时间便?寄养在外祖家里,那?个时候她?才五岁。
她?母亲虽是庶女,但外祖父怜惜没有为她?母亲挑到一个好夫婿,对她?也颇多?疼爱。时时叫陈湛表哥带着她?,太子表哥有时来找陈湛表哥玩,有时候她?也会?跟着。
后来,她?还跟着外祖父进?了几次宫。
她?比旁人?多?的胜算,便?是与太子的关系和过往。
她?相信,太子表哥时至今日也还记得他们小时候的情谊。
……
上午之?事,经由尚仪局女官传达,通通都传进?了云泠的耳朵里。
“穆小姐是太子殿下的表妹,品性高洁,温雅大方。”其中一个女官对她?赞不绝口,“礼仪容貌,涵养气度,都是一等一的出挑。”
云泠按照女官转述的一笔一笔记下。
每个贵女的言行举止,通通都会?记下,这也是办这个赏春宴的目的。
这本观言录最?终会?由她?整理,呈给太子。
虽说在场的贵女中安福郡主的身份最?高,但最?适合为太子妃的,恐怕还是这位穆小姐。
既是太子的青梅竹马,品行又良善仁德,秀外慧中。
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梁司宾进?宫前也是个官员之?女,了解得更多?一些,迟疑了下说,“听说小时候穆小姐的母亲就带着她?进?出宫中,她?和太子殿下应该是颇有情谊的。”
云泠点点头,她?也有些意外。
本以为他这个神鬼莫近,冷心?薄情的性子,应该是人?人?惧怕的,没想到竟然也有与他青梅竹马的表妹。
如此,这个穆姑娘确实是太子妃最?好的人?选。但若选了穆姑娘为太子妃,安福郡主的身份又是绝不可能为侧妃的。
这便?很难办。
不过这些都不是云泠该考虑的,该怎么选,由他自己定夺。
观言录写完,云泠将其合上收好,事关未来太子妃,上面写着各项的评判标准以及各个贵女的打分,一定要保管好了。
尚仪局里,大家做完了手中的事,便?开始着手准备下午的安排。
若上午只是各个小姐的基本观察。
下午,便?是德言容功各方面,全方位的。
准备完后,郑尚仪感叹了句,“这东宫,即将迎来一位女主人?了。”
“等进?了太子妃,云姑姑肩上的担子也能轻些。”
云泠不仅管着六局,还兼管着后宫事宜,太子妃是未来国母,这后宫事自然就归她?管了。
云泠点点头,“如此也好。”
她?不是个什么眷恋权势的人?,有这尚宫之?位足以,到了年纪荣养退休便?罢。
至于太子对她?那?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微末畸形情意,本就令他无比厌恶。
他是高高在上的未来君主,骨子里的高贵和刻薄眼光。再加之?母亲和宫女的血海深仇,他与她?隔着千山万险,他也绝不会?让这份情意容于世间。
所?以等他封了太子妃,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她?也觉得这样甚好。
所?以她?也希望这太子妃,尽快到来。
只是令她?头痛的是,上次为选妃一事她?顶撞了他,恐惹他不快。而这观言录她?现下需要去?细细禀告给他听。
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云泠深呼吸一口气,酝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
——
善心?亭内。
处理完朝政,才稍微抽出一点空闲的太子来到这善心?亭小憩。
长久处理国事,令谢珏也有些疲倦。长指握拳抵在脸侧,闭目养神。
宫人?内侍在亭外恭敬安静地等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有小太监跑过来在安公公耳边说了些什么,安公公犹豫了下,进?到亭中躬身说,“云姑姑求见?。”
前几日殿下在书房发?了好大的火,也不知现下消气了没有。
原本从青州回来,他能看出来,殿下已不恼云姑姑,云姑姑也甚是关心?殿下,经常过来替殿下包扎伤口。然后……好像自从殿下要选太子妃开始,和云姑姑的关系好似又差了起来。
过了好几日,云姑姑再没来过东宫。
殿下也未宣召。
谢珏缓缓掀开眼皮,眉头皱了皱,“宣。”
云泠拿着观言录来到善心?亭时,只见?到太子正临水而立,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洒着鱼食,看不见?表情,也不知心?情如何。
握了握手中的册子,走?上前行礼,“殿下万安。”
谢珏洒了一把鱼食,“什么事?”
“殿下让奴婢办的花宴,奴婢已邀请名单上的各位小姐进?宫。这本观言录上记录着各位小姐一言一行,还请殿下观阅,看可行否。是否需要奴婢再改善。”云泠一板一眼汇报。
这场赏花宴她?准备的很齐全,安排的也很周到。
没出一丝差错。
只是她?这汇报,倒是来得颇晚了些。
谢珏垂着眼:“不是不愿做?”
云泠身体僵了下,“殿下命,不敢不从。”
谢珏勾着唇角,点点头哂笑,“既知如此,当?初何必和孤倔。”
“你由孤一手提拔,所?思?所?想一言一行,恩宠荣耀,雷霆雨露——皆由孤掌控。”
于他,她?不过是他手中可以随意控制的小小雀鸟,搓圆揉扁,生杀由他。
东宫恩威,不容她?有任何反抗不愿。
更不容她?,恃宠生骄。
“可明白?”
云泠暗暗叹气,躬身:“奴婢,明白。”
她?怎么可能忘了,这可是个强势不容置喙的主。
谢珏手停下来,嗓音沉冷,“放桌上。”
云泠便?把册子放在石桌上,可是接着安公公便?过去?把册子收好。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翻看一眼的意思?。
虽说大体都是按制度择选,但他若不翻,云泠怎么接下来要怎么进?行,又怎知他是否满意?
顿了顿,云泠还是问了句,“殿下不看一眼吗?”
谢珏:“放着。”
语调平淡却令人?几乎遍体生寒。
云泠握紧手心?,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这样待她?,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既然要她?来办这个赏花宴,她?用心?做了,凝了心?血的观言录他却看也不看一眼。
真是……
他这个脾气,什么善心?亭,应该叫神鬼莫测,阴晴不定亭才对。
沉默了下,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是奴婢僭越。没别的事,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便?转身离开。
云泠离开好久,善心?亭内还是一片死寂。
连安公公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直到——
谢珏面无表情一点一点把手里的鱼食盒捏扁,然后重重丢进?水里。
安公公慌忙跪下,“殿下息怒。”
谢珏眉眼阴郁,喉结滚动,“她?去?做什么?”
安公公:“听闻下午姑姑要考察贵女们的德容言功。”
“嗯。”
谢珏沉下眼。
不管她?所?求为何,她?都只能在他掌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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