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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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飘扬的雪落在庭院中,衬得树上红梅娇艳欲滴, 身披黑金貂裘的男人抱着娇憨的小公主,浓眉之下一双深邃的眉眼略显惊慌,眼神躲闪。


    “礼尚往来, 这才公平。”浅浅一本正经的解释,声音像是林中的百灵鸟, 欢快动人。


    知道自己在男人心中的分量,浅浅像只撒了欢的兔子在他身上撒野, 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男人的脸,终于等到他木讷点头。


    像是接受刑罚似的, 男人稍微低下头了,恭敬道:“公主请吧。”


    一板一眼的模样把浅浅逗笑了。让人捏一下脸还说的那么正式,真是一根筋。


    但浅浅并不讨厌,她很喜欢这样的萧祈,安全可靠, 偶尔也会有像现在这样让人心动的认真。


    她微笑着朝男人伸出双手,雪花落在她的袖子上, 有几片落在手上没一会儿就化掉了,凉丝丝的。


    男人没有带兜帽, 头发上落了一片雪,眉毛上也能看到雪花融化后留下的水珠, 他像一个热烘烘的火炉,哪怕站在风雪天里也依旧温暖。


    浅浅受不得冷, 只伸出手摘了一会儿花便被冻的指尖发红, 手指像是细嫩的花苞, 轻轻贴在他脸上,好像捧着一团温暖的火焰,瞬间消解了手上的冰冷,真叫人爱不释手。


    被他身体的温度引//诱着,少女的手掌沿着他的双颊向上抚摸,直到两只手掌都紧贴在他面颊上,掌心一片温热。


    好暖。


    再冷的冬天,只要把手往他身上一贴就能暖好久。


    借着他的体温暖了手之后,浅浅小心翼翼的在他脸颊上捏了两下,生怕自己用的力气大了会捏疼他。


    如愿以偿捏到了他的脸,浅浅收回双手,慢慢嘟起嘴巴,“不好捏。”


    萧祈看着她的表情,有些疑惑:“为何不好?”


    “不软。”浅浅揉揉自己的脸,是软乎乎的,再抬头戳一下萧祈的脸颊,明显是自己的比较软,小声感慨,“原来男子和女子真的不一样。”


    萧祈哑然失笑:“当然不一样了。”


    他换单手抱着她,抬手把她别在自己兜帽边的梅花摘下来,分一根手指拨开她耳边的碎发,将梅花戴在她鬓边,一朵,两朵,艳红的色彩衬得她小脸粉白如月,为她一身粉嫩增添一抹亮色。


    浅浅双脚悬空,一开始还不习惯,但时间久了,坐在他手臂上格外有安全感。


    抬手撩了一下鬓边的发丝,察觉他在看自己头上的梅花,不自觉的羞涩起来。人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从没说过朋友之间相互簪花示好的。


    或许在他们北疆那边,并不觉得男子为女子戴花是什么大事吧。


    浅浅将这理解为不同地方的风俗习惯不同,靠在他怀里,轻声问:“你总是这样抱着我,不累吗?”


    平日里总要给他抱着,到各处去也方便些。今日下着大雪,她一句“想去看雪景”,萧祈问都没问就把她抱过来了,在雪里站了好一会,她身上裹得毛绒绒的也开始觉得冷了,反观萧祈却挺拔如松,好像不知道累也不觉得冷。


    她关心一句,萧祈便心中暗喜,轻笑说:“公主很轻,我抱一天都不会累。”


    闻言,浅浅心尖儿一颤,小声嘟囔:“谁要让你抱一天了。”


    她才不会那样不懂事。


    住在别人家里,吃人的用人的,还要指使人家做事。这般任性妄为的事,浅浅是从来不会做的,可萧祈总对她这么好,她才忍不住在他面前撒娇任性。


    萧祈垂眸看见她脸上的红晕,像是羞了,心脏像被抓住一样,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幸福感都要漫出来了。


    他抱着人在梅树间散步,觉得雪下的有些大,便带人进了亭子里。


    坐在亭中的石凳上,萧祈犹豫一会,没有扶浅浅坐到另一边,而是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脚不沾地,能少受些凉气。


    浅浅不解。


    现在这样坐着给她的感觉很不同,平日里她看萧祈都要仰着头,即便是坐着,萧祈也要比她高出一截,而现在坐在他腿上,隔着两层厚厚的貂裘,没有肌肤相触的感觉,却比之前都离他更近了些。


    虽然她很喜欢近距离的看他,人就忍不住要问上一句:“你怎么还抱着我?”


    萧祈轻咳一声,“石凳冷,公主现在的身子,还是不要受凉为好。”


    被他抱着太暖和了,浅浅都快忘了自己的月事还没走,或许是刚来,她并不觉得肚子有多么疼,只是比平常慵懒些,坐在他腿上便顺势倒在他身上,靠在他颈窝里,去蹭他脖颈间的温度。


    小时候,她也是这么靠在二哥哥怀里的。如果二哥哥没有被罪案牵扯进去,现在他们兄妹还能时常见面,不至于相隔两地,连信件都只有寥寥几封。


    想到二哥哥,浅浅不由得好奇。外放的官员一向是无召不得回京,为何萧祈就能大张旗鼓的回来,而二哥哥却孤身一人在外地,一次都没回来过。


    离开九个多月,回来的时候刚过年节没几天,过年这么大的日子,他都浪费在路上了。


    如此着急赶回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吧?


    浅浅忽然紧张起来,她对朝政并不熟知,万一萧祈真的有大事要做,却因为要照顾她而不得出府半步,岂不是自己误了他的事。


    早该想到这一茬的,她太迟钝了。


    浅浅赶忙抬起头来问他:“萧祈,你这次回京是不是有事要办啊?”


    突然听她问起,萧祈有些犹豫,但还是照实回答:“的确是有一些事要办,有公事也有私事。”


    犹豫又模糊的回答让浅浅不敢再深问,懂事道:“我就是好奇才随便问问,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你有事就去办,千万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


    像只慌张的兔子,毛绒绒,小小一只。


    萧祈微微一笑,“可以和公主说,算起来也不是急事。”


    在她好奇的眼神中,萧祈说:“之前在北疆与蛮族对战,发现上头拨下来的军费有问题,好在后面几场都是胜仗,将士们越战越勇,很快结束了战斗,不然拉长战争时间,后面军费粮草补给跟不上,会出大问题。为防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便想借着回京述职的机会,来查一查。”


    到了京城后,便看出此事没什么好查的,症结的源头在于皇帝慵懒懈怠,下头的三皇子越俎代庖,重用近臣,裁撤不支持他的官员,现在朝廷里腐败丛生,官员有大半都是无能之辈。


    京城里的权贵相互争斗,不但影响到了下面的州府,对边疆也没有好处。


    大厦倾颓之前,如果没有新的顶梁柱,尘土便要飞上好一会儿。仅靠萧祈一人,改变现状还是有些困难。


    “至于私事……”萧祈不自然的偏过头去,沉声道,“我想着公主在京中,回来能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浅浅看着他,眼中闪着几光亮,温柔的微笑起来,“萧祈,你真好。”


    ——


    大雪下了一整天,直到第二日下午才消停下来,将军府的厨房里比平时热闹了些许多,一位年岁不大的女使抬着大铁锅熟练的炒菜,旁边烧火的家忍不住停下多瞧两眼。


    杵在男人堆里,小福也没觉得有丝毫不自在,这里是厨房,她可是专门管厨房的女使,就算在外头有不尽心的地方,但在厨房绝对能说得上话。


    她正炒着菜,转头看向身边,少年刚走进门就站在那边不动弹了,也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小福疑惑道:“你看什么啊?”


    张麟有些意外地挠挠头:“你一个小丫鬟竟也能抬得动大锅。”


    说起她的本事,小福骄傲起来:“这算什么,当初我在公主府里的时候,可是专门给公主做膳食的。”


    张麟抱起手臂靠在墙边,“听起来很厉害,那你知道我当初是做什么的吗?”


    小福抬起锅来盛菜,一边干活一边跟他说话,“你不是打仗的吗?”


    张麟骄傲道:“带兵打仗之前,我在益州有一家自己的酒楼!”


    “真的?”小福抬起头来,惊诧之余,声音都变得崇敬起来,“你好厉害啊。”


    “那当然了。”被小丫头夸奖,张麟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小福放上食材熬汤,手上总算轻快下来,问他:“那你为什么不经营酒楼,要跑去从军呢?”


    张麟回忆从前事,淡淡道:“我娘死的早,我跟我爹一起经营酒楼,我做大厨,他进食材,去跟牧民买羊的时候,被边境的蛮族劫道砍死了。”


    小福眨眨眼睛,她也是没了爹,被娘亲卖了之后被送进宫做宫女,前几年,家里传来消息,娘亲也去世了。


    孤零零的日子不好过,听张麟说这些,她有些心疼。


    张麟说自己的事,没有看小福,“我就跟我爹相依为命,他死了我也没心思再经营酒楼了,想去给他报仇,结果在边境迷了路也没找到人,稀里糊涂就去参军了。”


    本想着进到军中学点武艺本事后去杀了蛮族报仇,几年过去,真上战场却差点被蛮族杀了。


    “当时那个蛮族的刀离我只有这么短。”张麟表情夸张,对着小福比划着当时惊险的距离,“还好有将军出手救我一命,从那时起我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了。”


    厨房里飘着柴火燃烧的烟火味,大锅里飘出来的水蒸气吹在二人中间,雾蒙蒙的。


    小福小声感叹:“萧将军真是个好人。”


    张麟耸耸肩,评价道:“虽然他是木讷了点,但是个好将军。”


    “当初将军给公主做侍卫的时候,府里的丫鬟都觉得他人很好,只是不太爱说话,不过现在他经常和公主在一起说话,比从前更讨人喜欢了。”。


    女使不知分寸,无意间透露出大将军的旧事,张麟不觉得她无礼,反而调笑说:“你一个小丫鬟,也敢说将军讨人喜欢?”


    小福胖乎乎的脸格外有福相,笑起来人畜无害,“将军又不讨我的喜欢,只要公主喜欢他就好了。”


    张麟顿了一下,“你说……公主喜欢将军?”


    小福天真道:“对呀,你看公主每日和将军在一起多开心,公主之前吃我做的饭很开心,也说喜欢我,还有晴妤姐姐,雨禾姐姐她们,公主都很喜欢。”


    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说出话来跟公主一样的娇憨。


    张麟笑她:“你个傻丫头,这样的喜欢在男女之间可不能乱说,会给人误会的。”


    “那应该怎么说?”小福不解。


    张麟想了想,同她说:“可以说是欣赏或者信任。”


    小福似懂非懂,憨憨笑道:“哥哥你懂的真多。”


    张麟抬起手揉揉她的头,“乖乖学着吧。”


    天色渐晚,待公主用过晚饭回到卧房后,小福早已经在房间里备好了热水,要帮公主擦洗身子。


    夜色朦胧,外头洁白的雪地折射透过云彩照下来的月光,照得庭院中一片明亮。


    浅浅坐在浴桶里,小福挽起袖子给她擦背,主仆两人难得的独处时间,小福想起了下午在厨房里和张麟闲聊时听来的话。


    虽然她身为女使不该对公主的生活多加揣测,但身为公主的心腹,总要了解主子的想法,才能更好的服侍主子。


    撩起一捧热水淋在那白净的后背上,装作不经意的问:“公主,将军这两日给您守夜,您不害怕吗?”


    浅浅的头发束在脑后,捧了一捧水泼在脸上,回她:“我为什么要怕?”


    “因为将军是个男子啊。”


    浅浅轻笑了一声:“他跟别人不一样,我看别的郎君同看山看水没有区别,但是看他,就很开心。”


    和他住在一起这几天,简直是她长大这十几年里最自由最幸福的时间了。


    她放松的抬起手臂舒展身体,来完了月事后再泡个暖暖的热水澡,真舒坦。


    身后的小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那您打算以后怎么办呢”


    “以后……”浅浅一边清洗手臂一边思考,她本不想提关于以后的事,但心腹开口问了,必然是担忧她的将来,她身上不但肩负着自己,还有整个公主府。


    浅浅要承担起一个公主的责任,认真道:“有时候我也担心萧祈走了之后我要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要看看以后的局势会变成什么样。”


    “嗯?”


    浅浅耐心解释:“不知道父皇会定谁做太子,京城里的局势没有定下来,我只能随机应变。之前想过去苍州投靠二哥哥最安全,但又不知道未来的太子会不会针对二哥哥。”


    京城的局势瞬息万变,想要找到万全之策,怕是很难。


    三皇子与六皇子的太子之争还没有定论,距离初八上朝还有几天时间,暗地里的风起云涌却从未停息。


    明月照在窗外,微风吹走了最后一片云彩,夜空中一轮弯月洒下纯净的月光照在雪地上,眼中所及的积雪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皇宫中死一般寂静。


    皇后的栖凤宫中人少声小,屋中的烛火亮了一会儿便熄灭了。


    淑贵妃的郦坤宫中灯火通明,昨日荣行远的人来告知了她那些眼线的下落,折损了十几个得力的人手,淑贵妃气不打一处来,暗地里想法子要铲除萧祈。


    那些尘封的旧事随着萧家子孙的断绝,永远不会有人知晓。


    承乾宫中,意外的安静。


    两位美人衣衫不整跪坐在龙床下,泪眼汪汪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寝衣凌乱的皇帝坐在龙床上,印堂发黑。


    他的脸色已经很差了,呆愣的看着自己咳出来的血,许久都没有从头痛中缓解出来。


    前几天也咳出过一次血,但他只当自己是牙齿出血了,赶走了侍寝的美人,没有多往心里去。但今日,他咳了好久,抬手捂着嘴都止不住喉咙里涌上来的血。


    等到咳嗽声停息,一脸懵的看着沾满了血的手掌,金黄色的龙床上洒了一大片血迹,吓得两个美人花容失色。


    皇帝坐了很久,视线渐渐在染血的手掌上聚焦。


    他脑子越来越迟钝,想不起自己今天什么时候吃的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的药,他吃药原本是为了强身健体,的确用药后,在夜里房//事上得力了许多。吃的药种类复杂,混在一起都分不清谁是谁。


    “嗯……”皇帝难受的闭上眼睛,抬手揉揉自己的头,只感觉脑壳像炸裂一样疼痛。


    他终于发觉了自己的不对劲。是因为用药养身,还是因为纵情声色?


    皇帝踉跄着走下龙床来,他抓着桌上的铜镜,看着镜中苍老的面容,被吓了一大跳。他才不过半百,怎么变得如此憔悴。


    头发发白干枯,皮肤褶皱干紧,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发黑的印堂,无一不彰显着他身体的亏空。


    唇边还带着未干的血迹,皇帝不可置信的坐在镜边的凳子上,仿佛大梦初醒。


    做了几个月的长梦,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屋里死一般寂静,皇帝一会儿坐着一会儿站起,仿佛在深思却一次一次欲言又止。


    “皇上?”跪在床下的贵人小声试探。


    “住口!”皇帝低声怒吼,“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敢走漏一点风声,朕砍了你们的头。”


    “臣妾遵旨。”


    皇帝看着空荡的承乾宫,想了很久都想不到能有一个不在意利益牵扯,真心实意能让他信任的人——他好像失去了什么。


    究竟是谁要害他?


    天刚蒙蒙亮,将军府的主院里便有一个身影不老实起来。


    “萧祈!”少女激动的叫人。


    正在外间穿衣裳的萧祈听到她激动的声音,还以为是她出了什么意外,腰带都没来得及系上就掀开纱帐走进来,“怎么了?”


    “你看!”浅浅坐在床边开心的看着他,在萧祈疑惑又紧张的眼神中,她扶着床沿缓缓站了起来,激动道:“我能站起来了!”


    在他府里养了几天,每日不光要按时吃药,还要吃各种各样补身体养骨头的膳食,现在稍微站一会儿也不觉得疼。


    “小心些,别太勉强自己了。”萧祈小心翼翼的张开手护在她胳膊两边。


    “没关系,我觉得我能走一下,让我试试吧。”许是昨夜睡得很安稳,一早起来不但有精神还觉得身体很有力气,如果能迈出一步还不觉得疼,就说明她的腿伤快要好了。


    浅浅踌躇满志,迈出一步,抬脚的一瞬间便无法维持平衡,向前面栽了下去。


    “啊!”


    “当心!”萧祈眼疾手快伸手把人搂住往自己身上带,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


    要是让她再摔一次,就不是养几天的问题了。为了防止她碰到腿,萧祈搂着她的腰特意往上提了提,让她双脚悬空。


    浅浅有点懵。


    她现在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被萧祈抱着——双手从他肋骨旁穿过,腰被他扣在手中,她的脸直挺挺的埋在萧祈的胸膛里。


    由于身上没系腰带,男人的上衣只宽松的搭在身上,衣衫大敞,露出白色柔软的中衣。浅浅的脸埋在他胸膛中间,被那意外柔软的触感给惊喜到了。


    一直幻想着能抱一抱他。


    浅浅大着胆子收紧了自己的手臂,虽然抱不住胸膛,但能搂住他的腰。


    他的胸膛结实有弹性,腰上却硬邦邦的,摸上去很精瘦。浅浅摒住了气息,就着这个姿势赖在他身上。


    身上的少女紧紧的抱着他,叫萧祈担心她是不是被吓到了,关心道:“公主?没事吧?”


    浅浅迟钝了一会,松开他的腰,从他身上抬起脸来,眼神躲闪道:“没事,多亏有你接着我,不然我又要摔了。”


    萧祈松了一口气,将人放回床榻上坐着,“公主今天能站起来已经很不错了,咱们一步一步来,不用着急,把身体养好最要紧。”


    “嗯嗯。”浅浅乖巧点头,脑袋里却想着方才脸颊蹭到的颇有弹性的触感。


    心情有点奇怪。


    像是害羞,还有点恋恋不舍。身上在发热,喉咙也有点干。


    从心脏蔓延起的热度快要让她烧起来了。


    有了这种不同以往的情绪,浅浅一整天都不在状态,总是出神。


    被萧祈抱起来,会注意到他的心跳的声音,扶在自己后背上的胳膊,还有他托在自己腿上的手臂,他的手从来都是虚握着,哪怕隔着厚厚的冬衣也没有碰她。


    吃饭的时候,视线不经意间就落在他的手指上,每当他给自己舀汤夹菜,浅浅就会盯着他的手看。


    那真是一双好看的手,虽然粗糙还有被刀柄磨出来的茧,但是修长骨感,攥起来的时候很有力量感。她曾经握过这只手,不知道再抓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浅浅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绪,注意力一整天都在萧祈身上。两人坐在一起聊天,她努力想听他说话,可听着听着就看到了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又想入非非了。


    呼,她已经很喜欢萧祈了。


    但这种感觉比喜欢还要热烈,浅浅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直到下午,浅浅独自坐在花厅里看花,思量着自己为何整天都在出神,一声熟悉的轻唤瞬间让她清醒过来。


    “浅浅!”


    浅浅抬起头来,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宁妧,面露喜色,“妧妧,你怎么过来了?”


    宁妧在小福的引路下来到浅浅身边坐下,“听说你路上被人抢了婚,我一早就想过来,可是我爹娘一直拦着,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门,今天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原本来的时候没想过将军府的人愿意放她进来,但他们只是问了她几个问题,确认她和浅浅是朋友后,就放她进来了。


    宁妧上下打量着浅浅,看她面色红润,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关心道:“你怎么莫名其妙住在这里了呢?大将军他有没有欺负你?”


    浅浅噗嗤一笑。


    怎么每一个人都担心萧祈会欺负她啊?


    虽然萧祈看起来人高马大的,但他又没有对旁人动过手,怎么在旁人的眼里,他像个会吃人的阎王呢。


    “你放心吧,我真的没事。”浅浅伸手按在她手背上,微笑说,“多亏了他照顾我,我腿上的伤才慢慢好了些。”


    “他对你这么好?”


    宁妧来时也担心她吃苦,但看到浅浅穿的好不受冻,脸上也比之前多了些肉,看着是好好的被人照顾了。


    “萧祈很好,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浅浅坐在椅子上,说起萧祈就不自觉的露出笑容来。


    看到她的表情,宁妧脸上的忧虑瞬间消散:她可从来没听过浅浅这样夸过一个郎君。


    转而笑问:“既然他这么好,那你想不想嫁给他呀?”


    “?”浅浅疑惑着转头,一时失语。


    今天一天的心情都很奇怪,浅浅起初无法解释自己乱飞的思绪,听宁妧一点拨,她才明白,她喜欢萧祈,想和他有更亲密的肢体接触,就像……就像夫妻那样。


    原来,她想嫁给萧祈。


    作者有话说:


    没人疼的小公主在被爱中学会了爱。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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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的脸颊像染了垂在天边的夕阳,低垂的睫毛又细又长, 精致可爱的面容露出娇羞的神情,两只小手合握在身前轻轻攥着,不是觉得撇过脸去。


    年纪相仿的宁妧一眼就看出了公主的心思, 她本是好心提议,没想到这么巧说到了公主的心上。


    宁妧惊喜万分。


    从前浅浅与谢卿杭走得近, 她安抚过浅浅只要成了亲就能脱离贵妃的魔爪,浅浅那是还不懂事, 只乖巧的点头。后来又有崔千鹤那么一桩事,宁妧觉得崔郎君比谢卿杭可靠许多, 便想撮合他们,但浅浅却不感兴趣。


    过了这么长时间,浅浅一直孤身一人,宁妧同样身为女子,好歹有家里的父母帮忙张罗婚事, 相看郎君,可浅浅却没有家人为她操持这些。


    宁妧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一直期盼着自己的好友也能有人疼有人爱,组建一个家庭, 不用再感情凉薄的家人摆弄。


    当时听到她被人抢婚,宁妧一开始也担心坏了, 但是想想那宁远侯府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如今看到浅浅被大将军照顾的那么好, 心里总算安定下来。


    更令她开心的是:浅浅开窍了。


    看浅浅羞答答的不回话, 宁妧笑着问她:“怎么不说话了, 难道是大将军生得面容丑陋,哪怕人再好,也不能要他做夫君日日相看?”


    “他不丑。”浅浅立马抬起头来反驳,粉粉的小脸上晕染了胭脂红,一双水润的眼眸含羞带怯,“他长得很英俊,你也见过的。”


    “我见过?”


    浅浅转头看向她,手指绕在一起,小声道:“他就是……之前在我身边保护我的那个贴身侍卫,叫萧祈的。”


    宁妧进门后并没有瞧见人人都好奇的大将军,她来这儿又不是为了见大将军,便没有在意此事,这会子听浅浅说起,宁妧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年春天的时候,浅浅身旁是有一个侍卫。


    打了大胜仗回京来的大将军,竟然是浅浅的侍卫!


    宁妧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外头人天天都在揣测大将军为何要掳走七公主,有人猜是为了她的美色,也有人说是大将军故意向皇室示威,甚至有人背地里说大将军是个杀人饮血的恶鬼,各种风言风语传的到处都是。估计他们想破脑袋都不会知道,大将军和七公主有这么一层关系。


    “竟然是他?”宁妧激动的看着浅浅,“那岂不是更好了,你曾经对他有恩,他一定是拿你当宝贝似的疼着。”


    岂止是当宝贝疼,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在她身边。


    走路他来抱,吃饭他夹菜,连女使为她伤处抹药,萧祈都要隔着帐子在外面守着,生怕她疼了没人安慰。


    本是小心懦弱性子的浅浅都给他宠的任性了不少。


    浅浅垂下头,鬓边的发丝一同落下,被乌发遮了一半的小脸略显忧愁,“就是因为对他有恩,我怕他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想报答我的恩情。”


    “这有什么好怕的,又没有人说过不能跟自己的恩人成亲吧。”宁妧摊开手,随性道。


    浅浅默默纠结,“万一他不喜欢我,我跟他说了我的心意,岂不是叫他觉得我是个随便的女子,别说成亲了,只怕是要对我敬而远之了。”


    “总是怕这怕那的,怎么能成事呢?”宁妧伸过手去拍拍她的肩膀。


    “浅浅啊,你就是叫贵妃那帮人给吓坏了,这世上还是好人多,萧祈从一个侍卫成大将军还不忘回京城来报答你的恩情,可见他是个重情重义的,既有这份情谊在,他又怎么会因为你的心意而疏远呢?”


    “会是这样吗……”有好友在身旁开导,浅浅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束缚。


    宁妧站起身来把她的小脸扭到自己这边,直视着她的眼睛问:“我只问你,是不是真心喜欢他,想嫁给他?”


    闻言,浅浅稍稍撇开了视线,脑海中自然地浮现了男人的身影。


    在她面前的萧祈很温柔小心,她见过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也见过他威风凛凛的英姿,还有他闭上眼睛休憩时的放松。


    和萧祈在一起,她也能暂时放下心中的压抑,和他一起说笑,陪他煮茶,一起读书写字。


    从前的她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雀鸟,哭也是错说多话也是错,唯有沉默到失去存在感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而他摧毁了束缚着她笼子,将她捧在手心,愿意听她歌唱。


    “我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很放松。”浅浅微笑着说,“我从来没有跟一个郎君说过那么多话,有些事对晴妤也张不开口,但我却想跟他说。”


    她的表情放松淡然,只是想到有关他的事,脸上就忍不住浮起笑意。


    “这就对了呀。”宁妧在她面前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不就是话本子里写的心心相印,相知相许吗?”


    浅浅腼腆的摇摇头:“话本子里写的怎么能当真呢,是你别取笑我了。”


    宁妧按着她的肩膀,鼓励她说:“傻浅浅,多少人成了夫妻都没有话说,你和他住在一起才几天就能说这么多话,很难得了。”


    看着好友如此肯定她对萧祈的感情,浅浅感觉自己也有了一点勇气,开口问:“那我该怎么做?”


    她没有母亲在身边,父皇也从来不过问她的事。对于男女之情,浅浅头一回开了窍,可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


    在京中,贵女们的婚事都是由父母做主,宁妧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也不懂多少,但胜在看了不少话本,毫不吝啬地向浅浅传授。


    “这还用想吗,直接跟他说,你喜欢他,想和他成亲。”


    浅浅的表情渐渐凝固,“啊?”


    “这样是有点过了哈……”宁妧想了想,自己看话本的时候也觉得那样随性肆意的感情瞧了叫人面红耳赤,更何况浅浅第一回 有了心上人,照她的性子,这样直白的话也张不开口。


    宁妧退而求其次,建议她:“那你可以试探试探他对你有没有那种意思,如果有,只要你稍微松松口,他肯定就主动开口了。”


    这一下说到了浅浅心上。


    小脸红红的,有点紧张,“他会喜欢我吗?”


    “哎呦,我的浅浅呀,你看看你这张小脸,再看看你这软乎乎的性子,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喜欢。”宁妧一边说着一边捏捏她的脸,像是刚出锅的糯米团子,手感极佳。


    花厅里摆放着许多保暖过冬的花草,屋里两个少女有说有笑。


    浅浅乖乖坐着任宁妧捏她的脸,被挤成金鱼的嘴嘟囔着:“可是从前也没见有多少郎君喜欢我呀。”


    宁妧大手一挥,像是丢垃圾似的将那些郎君从浅浅脑子里甩出去,“他们那是胆子小,心里揣着算计,喜欢你又怕得罪了淑贵妃,那些没有担当的男人怎么配喜欢你呢。”


    浅浅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本有些委屈,也被她的话宽慰了不少,“你真会说话。”


    宁妧看着她笑,自己也笑起来,“看你过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两人许久没见,好像也说不完的话。浅浅听宁妧跟她说家里爹娘催婚催得紧,视线落到她裙边上,披风下露出一块淡青色的裙边,颜色格外亮眼。


    女子对好看的衣裳没有抵抗力,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忍不住夸道:“妧妧,你这身衣裳真好看。”


    宁妧也看向自己的裙子,挑眉道:“好看吧,前几天我母亲得了一匹上好的浮云缎,给我做了这么一身衣裳。”


    说着还特意站起身来在浅浅面前转了一圈,说着有些可惜:“这布料可暖了,还特别软,我本来想去买一匹送给你,可是跑遍了全京城都没有几家有货。”


    浅浅微笑着:“这样好的布料是不好买。”


    “但是我带了这个给你。”宁妧献宝似的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递给她面前,“看看,喜欢吗?”


    浅浅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朵香花,粉嫩的颜色清淡的香气,像是刚从春日的花树上摘下来的,她拿出一朵来放到鼻间轻嗅,开心道:“好漂亮,看着像真的似的。”


    “我瞧这府上都没有几个女使,大将军在外征战,又不像是个懂得首饰珠宝的,难免无趣,所以送你两朵,戴着玩玩。”


    浅浅收起盒子,“有了你的香花,明日我可以试试别的发髻了。”


    “你喜欢就好。”


    和朋友在一起,时间总是变得格外快,没聊一会儿的功夫,外头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


    算着该到回家的时辰,宁妧站起身来同浅浅告别。


    外头推门走来一人,两人一同看过去,浅浅害羞的低头,宁妧好奇的睁大了眼睛,总算是见到了萧大将军的真容。


    果然如浅浅所说,长得很英俊。


    宁妧对他躬身行礼,恭敬道:“见过大将军。”


    萧祈点头示意,客气道:“姑娘是公主的朋友,不必多礼。”


    “朋友归朋友,礼数还是要做足的。”宁妧笑着回话并不拘束。


    以萧祈现在的职位,宁妧的父亲见了他都要行礼,她虽是武将家出身,却也没放肆到不识礼数的地步。


    萧祈看向浅浅,发现她低着头,以为是好友分别让她感到难过,便客气挽留宁妧:“厨房已经在准备晚饭了,姑娘留下来用过晚饭再走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是瞒着家里跑出来,得赶在晚饭之前回去,不然被我爹娘发现了要打我一顿的。”


    得知内情,萧祈也不好再留,主动道:“那我派人送你回去。”


    宁妧婉拒:“多谢大将军的美意,还是不用送了,我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也不好给人知道我来过这儿,不然人人都要揪着我问一问大将军府里的事儿,我怕我嘴笨说错了。”


    “姑娘思虑周全,在下佩服。那我让人暗中护送,姑娘放心回吧。”


    “多谢。”宁妧拱手道谢,看向身后的浅浅,“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忘了我刚刚跟你说的。”


    浅浅抬起头来看着她,视线不敢往萧祈那边看,生怕对上他的眼睛。


    小声说:“我知道。你路上慢点走,雪还没化干净,当心弄脏了你的衣裳。”


    “放心,我也得紧着它呢。”宁妧一边说着一边抚顺衣服上的褶皱,“等什么时候布料店里再进了新货,我也给你捎一匹,瞧你身上穿的都是去年前年的衣裳了。”


    当着心上人的面被好朋友调侃,浅浅觉得害羞又丢人,忙催促她:“你快回去吧,当心被你爹娘发现。”


    宁妧知道她脸皮薄,不再多说,摆摆手告辞,“我走了,有机会再过来看你。”


    说完就走出门去,候在门边家丁带着她出府。


    等人走后,萧祈才坐到浅浅身旁,好奇道:“公主同宁姑娘都说了些什么?”


    同样都是坐在身旁,隔着一张小小的桌子,只有一臂的距离。宁妧坐在身旁的时候,浅浅没什么特别感觉,但萧祈刚一坐下,她心跳就止不住地加速,余光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他的声音落在耳边,浅浅觉得后颈发麻,忍不住缩了一下身子。


    “没说什么,就是普通女子之间的闲聊罢了,聊聊衣裳首饰什么的,你们男子一般对这个不太感兴趣吧。”她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


    “这我倒……”萧祈的确不太懂她说的。


    怕他再问下去,自己的小心思就要露馅了,浅浅赶忙转移话题:“你刚才出去做什么了?妧妧进来的时候都没看见你。”


    萧祈解释说:“是公事,礼部的人来送朝服,我在前厅见的人。”


    “也对,还有几天就要开朝了。”浅浅若有所思。


    每年年末二十八到正月初七是年假,官员都不上朝,等到初八开朝,皇帝沐浴焚香,官员们在家中祭祖开道,才能重上朝堂,参与议论国家大事。


    萧祈悄悄把头侧向她那边,一只手搁在椅子边上担着,不自觉攥紧拳头,郑重道:“届时,我会向皇帝请旨,让你在我府上休养。”


    听了他的话,浅浅心里热乎乎的,依旧不敢看他,低声应他,“如果父皇答应的话,那我们就能一起过上元节了。”


    说着,话尾语气上扬,掩盖不住期待。


    “只要公主喜欢就好。”萧祈看向她,淡淡的微笑着。


    外头天色暗下来,最后一抹火红的阳光从天边落下,天空变成深蓝色,空气中吹起寒凉的风,未化的雪在屋檐上结成块,从屋檐上滴下来的雪水也凝结成了冰柱。


    好冷。


    晚饭后,浅浅窝在萧祈怀里,任她抱着自己回去卧房。


    在将军府里住了这些天,她已经习惯了与萧祈的接触,平日里并不多想,但下午和宁妧说了那么多,心里有打算着试探一下他的心思,心中有鬼,怎么能不多想。


    两只手藏在厚厚的袖子下,合握在胸膛前,食指相勾,不知该怎么开口。


    男人走的很稳,背后和腿下有他的手臂撑着,叫浅浅格外有安全感。


    除了母亲,没有人这样抱过她。但是萧祈和母亲又不一样,母亲的怀抱香香的软软的,连哼唱的歌谣都带着让她身心放松的力量。


    而现在被萧祈抱着,哪怕隔着冬衣都觉得他身上是热的,他的怀抱热热的又很结实,走路的声音有条不紊,不焦不躁,浅浅不光觉得放松,甚至因为有了依靠,心底莫名有了一股底气。


    向他这样可靠的郎君,一定会有很多姑娘喜欢。


    浅浅有自己小小的担忧,她不喜欢跟人争也觉得真要争起来自己不一定会赢。


    现在萧祈整日留在府里照顾她,除了替她买贴身用品那一次,几乎就没怎么见他出过门,外头一定都在翘首以盼,期待着能看到大将军的真面目。


    浅浅为他的功绩感到高兴,同时也担忧萧祈暴露在众多目光之下。


    她不敢说自己和萧祈是多么亲密的关系,但一想到自己唯一拥有的温暖被外人指手画脚,虎视眈眈,就忍不住心慌。


    靠在他胸膛上的半边肩膀暖烘烘的。浅浅大着胆子伸手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在萧祈张口问她之前就找好了理由,小声说:“冷。”


    “那公主再靠过来些。”


    萧祈面上淡定,胸膛都快烧起来了,轻咳了一声吐出堵在喉咙里的热气,安抚她,“一会儿就到主院了。”


    今天的公主很奇怪。


    早上那场不小心的意外之后,她就变得很……勾人。


    眼睛里含着盈盈水波,看向他的时候小心又专注,在快要对上他的视线时就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迅速躲开。


    脸上浮着消不去的红晕,像抹了胭脂,身上还带着甜甜的香气,又软又香。萧祈看她几眼就有种莫名的冲动,想把人捞进怀里狠狠的抱住,然后……在她脸颊上偷亲一下。


    再多的,他都不敢想。


    “呼——”萧祈默默吐出一口气,眨了一下眼睛让自己定神。


    他抱着人特意走的慢些,美其名曰放慢速度让她少受颠簸,但私心却是想抱她久一些。


    这是他捧在心上珍爱的公主,他向往的和煦的阳光与春日里初开的花苞,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不足以形容她在他心底的分量。


    少女搂着他的脖颈,萧祈顺势把她往自己身上带了带,她便乖顺的枕在了他颈窝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上,带着少女独有的馨香,烫的萧祈身子一僵。


    公主这几天对他亲近了许多,萧祈为她对自己的信任感到开心,同时也有自己的烦恼。


    就像现在,他微微垂眸,借着路旁灯笼的暖光能看清怀中少女靠在她身上低着头,他能到她细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好像是有什么心事在暗自思量。


    在向下是少女粉嫩的脸颊,小巧的鼻子,然后是……微微嘟起的小嘴,看上去水润柔软……


    想碰一下。


    那一晚,她的唇轻碰了一下他的指尖,他一夜未眠。不光是因为心情激动难耐,更因为他只要闭上眼就会无法控制的胡思乱想,哪怕只是想想,也觉得是玷污了纯洁的公主。


    他该好好保护她,不光是要帮她折碎枷锁,更要张开手掌放她自由。


    现在将她留在府里是要照顾她把伤养好,同时,不出两月,京城里的局势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等到那个时候,他才真的可以说是为她做了一件事。


    主要是为了公主,他可以做任何事。


    想要为她付出一切,想要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她,这样浓烈的感情在他心脏里燃烧,让他愉悦也让他倍感煎熬。


    脚下的路好像很漫长,萧祈从思绪翻飞中回过神来,视线落在了少女微张的小嘴上,便听她说:“萧祈,你们北疆男子都是这样的吗?”


    像是做坏事被抓住了,萧祈赶忙收回视线,故作镇定:“什么样?”


    浅浅鼓足了勇气,要问清他的心意,听他接了自己的话头,继续问:“就是比较豪放,不拘小节之类的。”


    萧祈心里又咯噔一下:难道刚刚偷看被发现了?公主这是在隐晦的提醒他吗?


    他忐忑问:“公主从哪里看出来的?”


    浅浅搂着人闷声道:“你抱着我的时候脸都不红一下,出入我房间也很习惯,而且对那种事也不避讳……”一个郎君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买贴身用的东西,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事。


    “不是这样的。”听完这些指控,萧祈有些慌乱,怕自己暗藏的心思暴露,又不想让他误会自己是轻狂的浪荡之徒。


    他思考了一会,认真道:“因为我自作主张把公主带回来,自然要好生照顾你,若是冒犯公主……等到公主腿上的伤好了,我一定跪到你面前请罪。”


    答的倒是恳切,但这样她也听不出他的心思啊,怎么听的都是对主子的忠心耿耿,哪有一丝男女之情。


    浅浅有些失落,但也没完全放弃,张口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等到京城的局势定下来,你回到北疆去之后,我要怎么办……”


    她的名声已经毁了。


    萧祈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在他的设想里,浅浅会活得自由自在,但他独独没有想过这一茬,冲动地将人抢回来,还与她睡在同一处,怎么都解释不清楚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主院,萧祈推开门将人抱进去。


    房间里点了蜡烛,萧祈将人将在床上,俯下身为她盖被子,愧疚道:“对不起。”


    浅浅曲着双腿眨眨眼,忽然有些懵,她问的语气很柔和呀,萧祈不会以为她是在怪他吧……


    她抬手抓住萧祈的胳膊,仰起头来对他说:“你不要自责,我不是怪你,就是想问一问,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时候的事?有关于你……和我的事……”


    萧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静静的看着她,麦色的脸肉眼可见的染上红云,皮薄的耳朵尖更是红的要滴血。


    他看着一脸懵懂的少女,心里仿佛江河翻涌,原本思绪万千的脑袋瞬间空白。


    良久,他缓缓道。


    “如果公主愿意,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床边的烛火晃了一下,进来时门没有关紧,冷风从门缝灌进来,吹的一屋子烛火轻轻摇火,朦胧重叠的光影迷离了少女的眼睛。


    男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她坐在原地,缓缓转过头去,微红着脸颊,轻咬下唇。


    照顾一辈子?


    这算什么话呀?


    浅浅正要开口再问,就听门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只是不似平日里那样轻佻玩味,更显沉稳,“将军,有急事。”


    萧祈站起身来看向门外,不得不走。


    他看着浅浅,因为紧张而攥起的拳头迟迟没有松开,对她说:“刚才我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


    浅浅乖巧点头:“嗯,你先去忙吧。”


    男人从身边离开,浅浅目送他远去,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照顾一辈子是什么意思?是想要为了她的名声娶她,还是将她当主子似的供在身边?


    结果还是没问到,他对她到底有没有男女之情。


    浅浅抱着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缓缓闭上眼睛。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吹着寒风的夜里,摇晃的灯笼下,两个男人走向外院,脚下的身影随着灯摇晃动。


    “这么着急,是公子那边出事了?”


    张麟摇摇头,严肃道:“不是公子,是三皇子那边,在城北军的弟兄们发现城北军有兵马调动,有两个降临被提拔去了禁军中,昨天晚上,淑贵妃母家那边……往宁远侯府送了个姑娘。”


    萧祈冷哼一声,“他们开始埋棋子了。”


    张麟一整天都在外面接收消息,瞧见对手有风吹草动,便紧张起来,“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公子还在路上,再快也要上元节之后才能回京,若是在公子回京之前局势变得不可控,事情就不好办了。”


    萧祈沉着冷静:“既然我答应了他,就要把此事办好。”


    “将军有什么打算?”


    萧祈朝他勾勾手,张麟附耳过去,听他在耳边小声吩咐,得了命令后,点点头,“将军英明,我这就派人去办。”


    知道外院后,下人递过来一封书信,萧祈走进前厅,拆开信封读了起来。


    夜风吹着乌云在天空中浮动,清冷的月光洒在庭院中,如同冰冷的潭水,随着前头飘动的云影时深时浅。


    快到人定,四公主府上依旧灯火通明。


    卧房里,荣怜月坐在床边,痴痴的望着窗外,等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人。


    外头有人影走过,荣怜月期待的站起身来去看,走进来的人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驸马,而是她的贴身女使。


    女使小心翼翼地说:“驸马说今晚睡在书房,请公主先休息。”


    “又睡书房……”荣怜月揉揉疲倦的眼睛,重新做回床榻上,越想越气,“他是把公主府当成客栈了吗?”


    女使被四公主打发出去叫驸马回来就寝却没能叫回人来,心里怕得紧,劝和道:“公主别生气,驸马彻夜忙碌也是为了公主的前程着想。”


    “我父皇身为一国之君不比他忙得多,还不照样三宫六院,时常去看望我母妃,他谢卿杭难道连与我同寝这点时间都没有吗?”


    荣怜月愤怒的甩了个枕头出去,抓狂的攥着床单,身后的锦被上绣着鸳鸯戏水,简直是无言的讽刺。


    她紧皱着眉头,心中烧着愤怒,紧接着懊悔不已:“我真是笨,每次他哄我我都相信他,结果每一次他都不改,还是照样冷落我。”


    曾经骄傲的四公主,在自己的府中活得却像个幽怨弃妇。


    她从没想过自己婚后会是这样的生活,父皇母妃和哥哥都待她很好,人人都把她捧在掌心里头,她想当然的以为夫君也会对她很好,结果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这是她苦心求来的姻缘,是旁人眼中的金玉良缘,状元配公主,何等风光。等到一时的心情澎湃熄落下去,留下的只有一地鸡毛。


    荣怜月再也不能忍下去了。


    她大吼道:“把他的东西都给我扔出去,既然不喜欢来我这睡,就让他滚出去,带着他的东西滚回谢家!”


    女使扑通一声跪下去,“公主三思啊。”


    荣怜月狠声道:“你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


    “没有,奴婢这就去办。”女使声音颤抖,赶忙起身去收拾东西,候在门外的两个丫鬟也进来帮忙。


    几个人在屋里手忙脚乱的收拾驸马的东西,女使从衣柜底层翻出了谢卿杭的衣服,抱起衣裳往外走,身后却掉下来一个东西。


    荣怜月闻声起身,走过去捡起了来,是个碧绿的小玉环,用红线穿着,是戴在手腕上的东西。


    她疑惑道:“这是什么?”


    女使回过身来看了一眼,随口说了一句:“好像是女子的东西。”


    “这是……荣浅……”荣怜月清楚的记得,她十岁那年,父皇赏了她很多宝贝,但她都不喜欢,就想要荣浅手上的小玉环,因为那是父皇赏给荣浅的。她不喜欢荣浅分走父皇对她的宠爱,所以想把小玉环从她身上抢走。


    她没能拿到小玉环,但在那之后,荣浅也没有再戴过。


    荣怜月以为荣浅是知道她的厉害,故意避开锋芒,没想到多年前的旧物会在四公主府里出现。


    被包在驸马的贴身衣物里。


    瞬间,仿佛有一道晴天霹雳打下来,荣怜月愣住了,声音变得颤抖,攥着小玉环问女使:“他为什么会藏着荣浅的东西?为什么!”


    女使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不断的重复着:“公主息怒。”


    荣怜月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越发扭曲,“我本以为他只是没那么喜欢我,没想到他心里还藏着旁人。”


    浮动的月影下,一道身影踢开了书房的门,砰的一声,震的整个公主府都听到了。


    “谢卿杭!”荣怜月怒吼着冲进来。


    谢卿杭刚在软榻上躺下,看到荣怜月进来,心中只觉疲惫,把头转过去不想面对她,“夜已经深了,公主不要大吵大闹。”


    “你还有脸让我不要吵闹。”荣怜月把玉环扔到他脸上,“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会有荣浅的东西,还藏在贴身衣物里,你以为能瞒我多久!”


    谢卿杭抓住砸在脸上的玉环,心下一动,抬起头来又变回冷静:“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是什么样?我们是夫妻,你宁愿睡书房也不与我同寝,白天更不知道去跟哪个官员谈正事,一天不见人,难道不是你心里有人,故意躲我?”


    对婚姻的所有幻想在顷刻间破灭,荣怜月想哭哭不出来,只能怒吼着发泄自己的不满。


    谢卿杭对她激动的情绪毫无反应,解释道:“我曾与她有婚约,这玉环也是小时候留下的,放在哪里早就忘记了。若不是今日公主翻出来,我都忘了还有这个东西。”


    他平淡的说着,都不愿意从榻上坐起来认真看一下她。


    荣怜月沉默了一会。


    她感觉自己变了,她曾经那么骄傲高贵,多少青年才俊追在她身后只为求她多看一眼。而如此,她却在一个男人面前大吼大叫,奢求能唤醒他的良心,求他能对她好一点。


    好贱啊。


    自从跟他成亲,她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暴躁易怒,卑微可怜。


    她总算看清了,自己若再沉溺在这个泥潭中,迟早有一天会崩溃而死。


    荣怜月攥紧拳头,冷声道:“谢卿杭,我要与你和离。”


    ……


    第二日上午,热闹的长街上有一辆马车在缓慢行驶着,里头有一只小手偷偷撩开窗帘,一张小脸偷摸摸看外头人来人往,难掩盖喜色。


    路上的雪已经化干净了,两侧的屋顶上还能看到积雪,雪水沿着屋檐滴落下来。


    街上小商贩出摊,还没到上元节就已经看到有不少卖花灯和花烛的摊位,身着喜庆红衣的小孩子拿着刚买的糖葫芦从街上跑过,欢快的笑声像银铃一般。


    路过卖吃食的铺子,浅浅忍不住吞了下口水,虽然在将军府中吃的很好,也时常能尝到张麟从外头买过来的美食,但当街闻到热乎乎的香气,依旧忍不住会馋。


    “想吃?”身旁的男人透过她撩开的缝隙看到了外头卖馄饨的铺子,问了一声。


    浅浅点点头,又摇摇头。


    萧祈看不懂她的意思,笑说:“怎么了,想吃就说,让张麟去买。”


    浅浅从窗边坐回来,懂事道:“今天出来是为了给你买布做衣裳,你愿意带我出来逛逛,我已经很知足了。而且……馄饨如果不现买现吃,会泡过头,想吃好吃的,以后也有机会。”


    这番自己说服自己的说辞把萧祈逗笑了,公主怎么那么可爱?


    “等买完东西,我陪公主过来吃。”


    浅浅激动的看向他:“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萧祈微笑着。


    二人在京中最大的布庄前下马车,身后人来人往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萧祈扶着人小心下车,短短的几步路,浅浅走的格外艰辛。


    尽管萧祈扶着她已经给她减轻了很多负担,但腿上动起来还是有些虚弱无力。


    费了一番力气走进来,浅浅坐在椅子上,叫了伙计过来,“把你们这里最好的布料都拿出来。”


    知道来了贵客,掌柜也一同出来帮忙,拿了好多布料来给她过眼。


    萧祈的体型比普通成年人都要高许多,他的衣裳都是要裁缝量了尺寸之后才能做,浅浅挑了几种他适合的颜色,有做冬衣的厚实布料,也有到春日都能穿的。


    挑下来四匹布,拿去给掌柜结账。


    买好布,可以去吃馄饨了。


    浅浅心中雀跃,却见萧祈在跟伙计说什么,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扶着椅子站起来,问道:“萧祈,还要买别的吗?”


    萧祈回过身,看她站着,赶忙走到她身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能只给我买。”


    浅浅转头看向张麟,被盯着的张麟不自然的抖了一下,掏钱袋的手顿了一下,回身道:“多谢公主好意,但我前天就已经买过了,就让将军陪您买吧。”


    是给她买。


    浅浅心中一暖,她又不缺衣裳,难道是昨天宁妧走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让萧祈听进心里去了?


    正想着,伙计就拿来了两匹上好的浮云缎,“今天来运的新货,一共就十匹,剩下的也被人高价订下了,贵人瞧瞧这两匹颜色怎么样?”


    一匹紫色,一匹绿色,都不是浅浅喜欢的。


    她还没开口,萧祈便开口道:“你就拿这样的布匹来糊弄我?”


    高大的身姿和低沉的声音给人莫名的压迫,一旁的掌柜感觉不妙,忙上来打圆场,“贵人不要动怒,后头还有不同花色的,咱们慢慢看。”


    没过多时,整个布庄上下六七个伙计一人抱了两匹上来,各种花色不同的浮云缎摆在浅浅面前,直看得她眼花缭乱。


    后面拿出来的这些比起那两匹来颜色花样都好看了不止一点,有如梅花般的红,清淡月白色,也有柔和的天青色,荷花般的粉白……


    浅浅实在挑不出来最喜欢的,感叹道:“都好漂亮啊。”


    闻言,萧祈抬抬手,对掌柜道:“都要了。”


    “啊?”浅浅紧张道,“做衣服而已,用不了那么多,一两匹就够了。”


    掌柜也面露苦色,“冬天有雪封路,这浮云缎稀缺的很,我这是把所有的库存都拿出来给贵人瞧了,之前还有别的客人给了定金的。”


    “他们定金多少,我出双倍退还给他们。”萧祈淡淡道,“把布匹送到萧府去吧。”


    萧府……


    掌柜脸色煞白,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那位萧大将军!


    “是,我这就叫人去送。”掌柜不敢多言,赶忙下去了。


    坐在一旁看着的浅浅有点忧虑,买这么多布,要花多少银子啊?


    “在想什么?”萧祈抬手在她面前晃一晃,“走吧,我陪公主去吃馄饨。”


    “哦。”浅浅乖顺的抬起手来让萧祈抱她,靠在他怀里,忍不住问一句,“为什么要买那么多,我一个人穿不过来的。”


    萧祈轻笑一声,“不过是些布匹,花不了多少银子,能讨公主欢心就好,穿不过来可以送给别人。”


    脑袋还真是一根筋。


    浅浅忍不住笑意,随口道:“哪个女子若是嫁给你做妻,一定会很幸福。”


    街上人从布庄门口经过,有意无意的都要瞥过来瞅两眼——高大英俊的郎君抱着一位娇小可爱的少女,瞧着像对恩爱夫妻。


    但紧接着就有人认出来,那是萧大将军和被抢走的七公主!


    欣羡的眼神立马变成了同情和恐惧。


    在传言之外的二人丝毫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只是男人在听到少女的笑语后,眼神变得晦暗不明,欲言又止。


    ——


    初八早上,百官入朝。


    皇帝坐在龙椅上,俯视众臣。


    他呼吸粗重,紧紧抓着龙椅的把手不让自己的身体歪向一旁,听过下头一众禀报后,开口问道于:“萧祈可在?”


    萧祈走出,站在台阶下,只稍微俯身,淡淡答:“臣在。”


    皇帝轻咳两声,感觉胸闷气短,深吸一口气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在边疆战功赫赫,为朕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朕……有个赏赐要给你。”


    萧祈能听出皇帝与其中的不对劲,顺着话头问:“敢问陛下要赏赐给臣何物?”


    此言一出,身旁的官员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天子给了赏赐不好生跪地谢恩,竟然还敢反问赏赐的是什么,怕也只有年轻气盛的大将军才有这样的胆量。


    皇帝并没有因为他的无理而动怒,努力维持清醒,在百官面前同萧祈道:“朕要把七公主赏赐给你,命你以正妻之礼八抬大轿迎娶之。”


    萧祈抬起头来,愣了一下,开口回话。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萧祈:要给公主穿好多漂亮的小裙子!


    浅浅:要攒多少金瓜子才能买这些布呀?


    萧祈:我的钱就是公主的钱,随便花。


    浅浅:(好感+1+1+1……)


    第33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京城坊间常有传闻。


    有人说四公主与四驸马时常在夜里争吵,争执到后半夜都不消停, 四公主府还曾有歹人冲进去烧过一场火,却没有人去府衙报案。


    但白日里见到这两位却是恩爱和睦,形影不离, 四公主依旧如同往日一般高傲骄纵。


    有人说皇帝自从秋日里病愈之后,夜夜笙歌, 老当益壮,宫里新添了好几位贵人, 眼瞅着就要再给皇家添几位皇子。


    可臣子们跪在大殿上,哪怕不敢抬头窥视龙颜, 也能从那虚弱无力的声音中听出不对劲来。


    传言最广的当之无愧是大将军与七公主的纠葛,对二人的关系,坊间众说纷纭。


    有人说大将军曾在七公主身边做事,受了折辱不甘心,这才回京来毁了公主的婚事, 以报当年之辱。


    也有人说大将军是生在北疆的粗野之人,最喜欢生的皮娇肉嫩的小姑娘, 路上瞧见了七公主貌若天仙,生了那等污糟的心思, 色//欲熏心,将人抢回府里。


    还有更甚者, 说北疆的战乱惊动了地狱的阎王,大将军便是那嗜血的恶鬼, 杀光了蛮族来满足自己嗜血的天性, 定是瞧见七公主又娇又软的好欺负, 把人抓回去给吃了。


    各种风言风语传的到处都是,真真假假谁也分辨不清。


    这几天又出现一种新传言,说是大将军带着七公主买下了京城最大布庄里几乎所有的浮云缎,连带着买绸缎的钱和赔给其他客人的双倍定金,砸进去一千多两,足够一个普通人家一辈子的花销了。


    挥霍千金为博美人一笑倒也大方,可人一转头就把人抱去了路旁一个卖馄饨的小铺子。


    堂堂大将军和身份尊贵的公主就坐在铺子里吃着热乎乎的馄饨,看上去有说有笑,一点都不避讳铺子外头的目光。旁人瞧在眼里,啧啧称奇。


    街上的传言多了,百姓们都不知道该信哪个。又或许哪个都不信,只是听个热闹罢了。


    将军府里,身着粉衣的少女坐在后厅上不住的向外张望,面前摆着一桌子丰盛的早饭,她却一筷子都没动。


    眼看着太阳都升的那么高了,去上早朝的萧祈还没回来。浅浅本想等他回来一起吃饭,可早饭都凉了,依旧没等到人。


    浅浅忍不住担忧起来,“怎么还不回来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身旁的小福宽慰道:“公主别担心,今天是大将军第一次上早朝,又是新年后百官入朝,一定有许多国家大事要议,且要花些时间呢。”


    就是因为他第一回 入朝,浅浅才要担心,官场如战场,一个不小心就要被人算计。


    “他如今是新贵炙手可热,不比那些经年的老臣心思缜密,万一说错了什么话被人家揪住把柄……”


    浅浅越想越担心,她的外祖父当年做官的时候也是风头无两,可暗地里还是遭到别人的弹劾,还好外祖父两袖清风,在外又颇有名望才没让人给算计到。


    而萧祈就不一样了,真要说起来,他是罪臣之后,光这一个把柄就够旁人参他数百次了。


    头脑简单的小福不知公主心中的忧愁,天真的宽慰她:“公主可不要瞎想了,大将军什么场面没见过,他会处理好的。”


    “唉……”浅浅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突然响起小福的笑声,整个后厅除了后再外头的两个家丁,便再没有旁人,女使笑语:“公主,您现在瞧着就像个守在家里等夫君回来的小娘子。”


    独坐深闺等君归。


    浅浅脸色一红,不由得抓紧了衣裙,“瞎说什么呢。”


    说完了又觉得自己方才喊的太大声,怕被外头的两人听见,扭过头去看她,放低了声音羞赧道:“你这傻丫头,什么时候学了这些浑话,是不是张麟把你给教坏了。”


    小福没有否认,鼓起胖胖的小脸,“我说的都是实话,您为大将军担心,连饭都吃不下去了,这一桌子饭也有我的辛劳在里面呢,要不您先吃一点?”


    满脑子只想着吃。


    浅浅颇为无奈,可瞧着外头已经快到中午了,萧祈再回来也吃不上早饭,她只得夹了几筷子,简单喝了一碗粥便让人把饭撤下去了。


    “叫厨房提前备午饭吧,总不能叫他回了家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是。”


    坐在桌边,浅浅百无聊赖,突然思念起被自己收在公主府书房里的那些书,若是有机会把那几箱子书搬到这里来,那萧祈不在的时候,她也能读书打发时间。


    想着想着便觉得脸热,是把他说的话当真了。


    萧祈说的愿意照顾她一辈子,是什么意思呢?虽然还没弄清楚他的心意,但自己已经开始思量和他一起生活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如果他以后同旁人成了亲,她能在他和他夫人中间呆着吗?


    浅浅摇摇头,她不要那样。


    设想了许多种未来,结果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个,没有什么旁的“夫人”。


    她想做萧祈的妻子。


    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思虑太多,浅浅透过窗户看着外头宽敞的庭院,期待着男人的身影会从门那边走过来。


    好想他。


    顷刻后,外院的家丁跑进来禀报,说是公主的朋友来访,话音刚落就见园门外走来了一位姑娘,笑容满面,欢欢喜喜的冲着这边过来,陪侍在身旁的女使都要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浅浅!”宁妧撩开门帘走进来。


    浅浅看向她,惊喜中带着疑惑:“妧妧,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是有件大喜事要告诉你啊。”宁妧表情夸张,掩盖不住心情的激动。


    “什么喜事?”浅浅歪过头。


    “我父亲下朝回来说……”宁妧话说到一半赶忙捂住口,把自己的贴身女使遣到外头去候着,瞧着后厅上没有了旁人,才要接着开口。


    浅浅却问:“已经下朝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萧祈没回来。”


    她心里担忧萧祈,哪里顾得上听别的。


    “我父亲半个时辰前就到家了,他说大将军被皇上单独叫走了,应该是有事要谈。”宁妧摆摆手,到一旁扯了凳子来坐在她面前,双手按在她肩膀上,“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你先听我说。”


    得知了萧祈的去向,浅浅心里稍微安定了些。看宁妧那么激动,她也好奇起来,“嗯,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宁妧一个深呼吸,缓缓道:“皇上给你和萧祈赐婚了。”


    “嗯?”浅浅没反应过来。


    宁妧加重了音调,“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萧祈娶你。”


    闻言,浅浅花容失色,“怎么能这样呢,这是逼婚啊。”


    看见意料之外的反应,宁妧又想笑又想说她两句,但最后还是耐心开导:“傻浅浅,你不是喜欢他吗,现在有了圣旨给你们赐婚,你就能嫁给他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浅浅眼眸低垂,小声嘀咕:“可是萧祈如果不喜欢我,被迫娶我,那不是毁了他一辈子吗。”


    这样跟淑贵妃逼她嫁去侯府有什么区别。


    父皇从来都不在意她,连她出嫁的那一天都没派个人过来看一眼,可见他心里是没有自己这个女儿的。


    浅浅已经不奢求父爱,今天皇帝突然下了这道旨,无非是和淑贵妃一样利用她的婚姻来收买人心,淑贵妃想收买宁远候,而皇帝想控制萧祈。


    而她,向来不由己。


    能嫁给心上人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可浅浅更希望萧祈与她心意相通,共结连理枝,而非因为受人逼迫才应允此事。


    浅浅渐生失落,觉得是自己给萧祈带来了霉运,成为了他的软肋。


    从小被冷落惯了的公主心思小心谨慎,害怕自己成为亲近的人的负担,宁妧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们两个很小就认识,成为了朋友,但后来浅浅被淑贵妃和荣怜月针对,权贵世家都知道浅浅不受宠,多半都避着些,生怕跟浅浅走得太近,惹了淑贵妃不高兴。也只有跟皇后那边比较亲近的世家不在意这些。


    宁妧的父亲一直中立,不推三皇子也不亲近六皇子,因此更要谨慎,不然被拿了把柄,容易受人胁迫。


    所以宁妧经常被父母提醒不要和浅浅走的太近,哪怕真做朋友也不能太光明正大,交往过密。


    但今时不同往,萧祈和谢卿杭更不是一种人,宁妧安慰她道:“你跟大将军住在一起这些天,难道都没了解他的脾气?”


    浅浅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眸中已然被泪水润湿了一片,直叫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宁妧掏出丝帕来在她眼角轻拭,轻声说着:“大将军可是平定北疆战乱的大功臣,连皇上都要倚仗着他稳住北疆,如果他不愿意接受这门亲事,谁能逼得了他?”


    浅浅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是说,他愿意娶我?”


    “那当然了,他可是当着皇帝的面答应了下来,那叫一个干脆。真要是被逼着成亲,他怎么会连句辩驳都不说呢。”


    他愿意。


    浅浅心里燃起了一点火花,眉眼弯弯,嘴角渐渐勾起笑来。


    “你这叫守得云开见月明,真是件天大的喜事。”宁妧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等到你们成亲,一定要请我来吃喜酒啊。”


    “哪有那么着急。”浅浅羞怯着攥起手,眼角含笑,小声补充了句,“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请你过来的。”


    “哈哈,那我就等着吃你们的喜酒了!”


    与此同时。


    皇帝在御书房里与萧祈说话。


    屋里没有留一个人侍候,皇帝以商谈要事为名,将内都遣了出来,让他们在御书房外头候着。


    皇帝坐在书案后,萧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皇帝病态苍老的容颜,心中冷漠,这是灭了他萧家的罪魁祸首,他没办法用平常心对待,更不可能对他毕恭毕敬。


    萧祈开口直言:“不知皇上留下臣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皇帝眼神疲惫,连呼吸都觉得累,努力在他面前端出一副皇帝的威严,“方才朕给你和小七赐了婚,你也已经答应了,虽然还没有举办婚事,但你也算半个荣家人了。”


    强装的从容在萧祈眼中像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皇帝已经很虚弱了,只要有人稍微上去推一下,他就会像枯掉的木头一样被摔碎。


    “皇上有事可以直言。”


    皇帝心有余悸,“倒不是朕想拐弯抹角,只是这皇宫内外人心叵测,朕不得不防。”


    年轻的时候忌惮功臣,把陪着自己打天下的心腹都除了个干净,现在手下可用的全都是些结党营私的权贵世家,朝臣五品以上的官员中连个寒门子弟都找不到。


    从前算计别人,老了也成了被人算计的对象。天道好轮回。


    萧祈无心安慰他,冷声道:“臣与边关的将士们一心为了靖国为了百姓,冲锋陷阵,流血牺牲,若这都不能让皇上信服,那臣就不知道您究竟能信任谁了。”


    皇帝对他这种不恭敬态度很是不满,可碍于自己身体大不如前,只能忍着不要动怒。


    “朝臣们中间已经开始争论立哪个皇子为储君,如今你功劳最盛,朕想问问你觉得三皇子和六皇子,哪一个可以立为太子?”


    萧祈单手支在桌上,冷漠道:“他们是皇上的儿子,微臣只是一个在外守边的武将,对两位皇子知之甚少,比起臣的意思,您更应该问问您自己,这两位,到底哪一个能继承您的衣钵。”


    答也没答就把问题甩了回来。


    一生顺遂,享尽荣光的皇帝哪里被旁人质问过,语气有些不善,“人人都催朕立太子,朕看重你才问你的意思,爱卿可不要不识抬举。”


    萧祈暗暗捏了下手指,随口道:“若皇上一定要问,那臣认为三皇子当立。”


    “先前淑贵妃还提议让朕除掉你,朕也听说你曾经对贵妃和四公主出言不逊,即便如此,你也要推举三皇子?”


    “是。”


    皇帝眉头微皱,“可六皇子才是朕的嫡子,怎么说都应该是立他最为妥当。”


    听着皇帝说着这些没有意义的纠结,萧祈努力压抑着上去捅他一刀的冲动。


    他想要给家人报仇,但他不能。不光是因为面前的人是皇帝,更因为他答应了公子,不能动皇帝。


    再看眼前人,又病又倦,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为了这样一个人弄脏自己的手,不值当的。萧祈努力克制自己的杀意,随口回他。


    “既然皇上这样认为,那臣也觉得六皇子当立。”


    这样随意的态度惹得皇帝不满,“你一会儿一个口风,究竟是想推举谁?”


    萧祈转头看向他,坐姿随意,眼神很克制,“臣说过,臣对于立太子一事并不感兴趣,无论是哪位做了太子,对臣而言都没有区别。”


    正因为不会牵扯到他的利益,所以皇帝才想问他的意见,顺便试探他有没有造反的心思。


    同他说了这一会,皇帝觉得萧祈好像真的对皇位不感兴趣,甚至对于他这个下令杀了他全家的人都没有多少反应,最多只是冷漠。


    这样一个人,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皇帝还想再问,萧祈却没有心思再同他说废话了,站起身来拱手道:“皇上如果没有别的事要商议,臣就先告退了。”


    “等等。”皇帝喊住他。


    萧祈站着身子看着他,听他问:“你当时为什么要抢走小七。”


    原本一脸冷漠的萧祈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不好,“皇上为何要问这个?”


    皇帝犹豫不语。


    萧祈追问:“那日是七公主出嫁,你可知她当时要嫁的是何人?”


    皇帝渐渐昏沉的头脑微微回过神,“好像是宁远侯府的。”他什么都不清楚,沉迷在酒色中糊里糊涂的让人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了。


    萧祈沉声道:“那是一个傻子,今年都快三十岁了,侯府已经逼走了三个娘子,贵妃还上赶着把七公主送过去巴结侯府,你身为七公主的父亲,连这都不知道吗?”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失职的父亲吗?


    在萧祈的记忆中,爷爷和父亲一直保护着他,教授他武艺,让他多读书多学习,哪怕他堕落为官奴也没有忘记他们的教导,这才有了在战场上大展身手的本领。


    而浅浅的父亲却忽视她,任旁人将她推进火坑也没有多看一眼,就好像没有这个女儿一般。


    萧祈心疼浅浅,忍不住要为她说句话,“父慈子才孝,你身为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提起她来却是为了试探我,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就差被人指着鼻子骂了,皇帝觉得自己颜面扫地,怒道:“朕有那么多子女,还要处理那么多政务,你知道朕有多累吗?”


    萧祈冷声道:“臣对皇位没兴趣,对你也没兴趣,只是想说一句,你不配做七公主的父皇,以后少来打扰她。”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皇帝简直要被气死了,两手抓在椅子上大口呼吸,只觉得眼前发昏,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萧祈走出御书房,对内官道:“进去瞧瞧吧,皇上好像有些身体不适。”


    内官们将信将疑的左右看看,朱内官大着胆子先进去了,紧接着御书房里就传来一声惊呼,“皇上!”


    ……


    日头移到正中天,一天阳光最盛的时候,照进院子来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温度,为寒冷的冬日添了一抹暖。


    萧祈久不回来,浅浅等的花都谢了,闲来无事便让人拿了笔墨来,坐在后厅写字。


    心里想着人,笔下写的字也有了意蕴。


    站在一旁的小福不会磨墨也不会伺候执笔,只呆呆的看着,因为不识几个字,所以不知道公主写的是什么字。


    浅浅又写好一幅,拿起来细看,端正楷书写下的“花好月圆”,只看着这幅字都能想象到她依偎在萧祈怀中时的景象,两人一起站在月光下,有他在身边,哪怕是冬夜也不觉得冷。


    提笔要写下一幅,忽听外头家丁跑过来禀报,“公主,将军回来了。”


    “回来了?”浅浅抬起头来,眼中放光。


    激动了没一会,浅浅赶忙吧把自己写的“花好月圆”“只羡鸳鸯不羡仙”“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云云,通通叠起来塞给小福拿去收起来。


    藏了少女心思的字,要是摆到他面前,真要羞死人了。


    浅浅让人去备了午饭过来,刚吩咐下去就见萧祈从园门外走进来,隔着一个庭院,浅浅看到了他,眼眸盈盈一笑。


    透过半开的门帘,萧祈也看到了坐在桌旁的少女,压抑的心情瞬间消散,走到她面前,便听她甜甜的声音说道:“你怎么才回来,皇上叫你过去是有什么大事吗?”


    “没什么事。”萧祈走进屋里来,自然的到在她身边。


    看他不愿意多说,浅浅也不多问,笑说:“你没能赶上早饭,不过我让人备了午饭。”


    她刚说完,家丁们便端着热气腾腾的饭食走了进来,摆在桌子上。


    空着的桌子上摆上了饭,身旁又坐着公主,顿时有了家的感觉。萧祈轻舒一口气,他拼杀流血,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温馨。


    两人一同用饭,吃饭的时候说话很少,但身旁有人陪,只要能看到对方,心里就是踏实的。


    用过饭后,浅浅看他依旧寡言,脑子里却还想着上午宁妧过来说过的话。


    妧妧是不会同她开玩笑的。


    如果那是真的,为什么萧祈不跟她说呢?


    她张开手臂要他抱自己去花厅侍弄花草,萧祈如同往常一样照办,没走几步就听少女开口问道:“萧祈,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回府的时候就听管家说宁妧上午过来了一趟,萧祈猜到是浅浅听到了什么风声,只得诚实道:“有。”


    他单手抱着公主,心中忐忑不安。


    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皇上说要将你赏赐给我,已经为我们二人赐婚,我……答应了。”


    男人的语气有些沉重,浅浅雀跃的心因为他的反应而紧张起来,小心问:“你好像不太高兴?是因为婚事吗?”


    萧祈微微把头偏离她的方向,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怒气,“我是有些气,他是你的父亲却拿你的婚姻为自己铺路……不论是忠臣还是儿女,在他眼中都只是巩固权力的工具。”


    浅浅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不悦,不光是为了她,还有覆灭的萧家。


    她的父皇伤害了太多无辜的人,是萧祈的灭族仇人,要他娶自己,有如去灭族仇人的女儿。


    她想的太天真了,以为只要喜欢就能在一起,可萧家近百口人命,被充为官奴的更是数不胜数,造成这一切是荣家,是她的父皇。


    “对不起。”她缓缓松开搂在他脖子上的手,“我知道父皇对不起你们家,我替他向你道歉。”


    “不是你的错。”萧祈转头看她,指尖点在她下巴上,轻轻抬起她微垂的小脸。


    “公主不用替他道歉,冤有头债有主,是他犯的错该让他来承担,哪怕父债子偿,也与公主无关。”


    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贴在她的肌肤上,浅浅身子一酥,含羞带怯的眼眸静静的望着他,软声问:“那你答应了赐婚,是真心想娶我吗?”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犹如盈盈碧水,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他坚定道,“是,我想保护公主,照顾你一辈子。”


    闻言,浅浅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他是真心愿意就好。


    这样就足够了。


    轻轻靠回他肩膀上,听着他同样激动的心跳声,浅浅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自从初八入朝后,萧祈渐渐忙碌起来,与兵部和户部都有接触。前几日宁远候被人在家中发现中风,瘫痪在床不能起身,只得卸任了军务在家养病,空下来的职位只得暂时让萧祈来代管。


    在她腿伤好了七八成后,在外养伤的几个女使也来到将军府上。浅浅见她们恢复如常,悬了许久的心总是安定下来。


    忙碌了许多天,转眼就到了正月十四,明日便是上元节。今夜宫中举办宴会,邀请了许多朝臣和官眷一起出席。


    浅浅也收到了宫中的请柬,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但又不得不为萧祈的官途考虑。


    她们这些女眷去参加宴席无非是一起吃喝联络感情,朝臣们聚在一起可以聊的就多了去了,萧祈以后还要回到北疆去打仗,军饷军粮都是京城六部派人调拨,他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解决军饷贪污的问题,该给他更多机会与大臣们接触。


    孤狼难成势力,多几个朋友总是好的。


    十四夜,二人一同进宫赴宴。


    人还未到,宴席上便风言四起。


    这次宫宴是男女分席,郎君们在东侧殿,娘子们在西侧殿,两殿之间隔着一个花园,花园中还有一个不小的湖,只是冬日里冻上了,瞧不见水中的游鱼。


    西殿中早到的娘子们站在一起闲聊,“你们听说了吗,七公主要和镇北大将军成亲了。”


    “这两个名声早就烂了街了,当街抢婚也就算了,孤男寡女还没有婚约的时候就同住在一个府里,早没有清白了,怕是为了皇家颜面才指了这桩婚事。”


    “就是,那北疆来的男人粗鲁又无礼,回京这么多天也没见他去几位皇子府上拜访一下,居功自傲,真把自己当成什么能人了。”


    “就七公主这性子,给大将军欺负死了也没处哭冤屈。以后大将军还不是想纳妾就纳妾,瞧着吧,有好戏可看呢。”


    站在一起说闲话的有夫人也有未出嫁的姑娘,小声嘀咕着,也不怕给人听见。


    正说到兴头上,就见殿门前的花园里走来一人,身着粉白襦裙,上搭素白色长衿,外头穿着颜色更亮些粉色外衣,裙尾摇曳生姿,腰间挂着一只金子雕成的镂空花球,下坠粉色流苏,娇俏可爱。


    在女使的搀扶下,她走进殿中,发间一支金步摇在灯笼的暖光下闪闪发光,上头镶嵌的宝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直惊得一众娘子看呆了眼。


    “那个是……”


    众人定定地看着,眼见她从头到脚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物,顿时合不拢嘴。


    其中一人反应快些,赶忙笑着迎合上去:“七公主来了呀,快来快来,我们都等您好一会儿了。”


    浅浅觉得莫名其妙,这些人之前不都是围着荣怜月和淑贵妃的?她向来与这些人说不上话,怎得今日变得殷勤了许多?


    见宴席上已经来了半数的人,但主座的皇后和贵妃都还没到,所以众人也不敢先落座。


    浅浅是公主,大可以去自由落座,但还是客气的回应了她们的殷勤,“诸位客气了。”


    只应了她们一句,身旁的娘子们便围了上来,上下打量着她,羡慕道:“没想到大将军对您这么好啊,这浮云缎,挽金丝的镯子,少说也要百金呢。”


    被这么多人盯着,浅浅觉得不太自在,“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并不稀奇。”


    身旁有人打断了她的话,急切道:“现在谁不知道大将军是炙手可热的新贵,能得皇上单独召见,自然是皇上信得过的重臣,您又是大将军的未婚妻,这以后,我们可要求着您办事儿了。”


    “就是,七公主一向待人宽厚,想来是能帮我们一把的。”


    众人打量着浅浅是个软性子,不与人争执又逆来顺受,瞧见她得了势,想攀附又舍不下自己一身架子,求人都显得理直气壮。


    越说越不着调了。


    浅浅被众人围着很不自在,晴妤替她拨开了众人,开了一条道让她出来。


    身后的人还是不肯放弃,尾巴似的纷纷跟上来,“七公主别躲呀,您以后也是官眷了,少不了要为了自己的夫君理事,到时可千万别忘了我们。”


    浅浅回过身来看着她们,“朝政的事儿自有大臣们去办,萧将军只不过是一个镇守边关的武将,奉旨娶我罢了。我日后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诸位娘子的忙,我怕是帮不上。”


    “您说的这是什么,瞧您身上穿的,那都是京中最时兴的。光看这些就能瞧出来大将军对您有多宠爱了。”


    那人说着,视线又落在浅浅身上的金饰上,恨不得把那些宝贝扒下来戴在自己身上。


    浅浅冷声道:“身外之物罢了,若是穿的好用的好便是感情和顺,那四姐姐与四姐夫才应当是最恩爱的。”


    话头转到荣怜月身上,众位娘子总算消停了些,恭敬道:“那自然,他们两位可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总算转移了她们的注意,浅浅松了一口气,正要去自己的席位坐下,就听殿门外传来一声高呼——


    “七妹妹来的早啊。”


    浅浅后背一凉,僵硬着回过身来行礼,“见过四姐姐。”


    荣怜月走到她面前,“隔着老远我就听到你在说我,怎么,是藏着什么话不能当面对我说吗?”


    浅浅放低姿态解释:“四姐姐误会了,是诸位娘子说起我这一身绸缎,但我穿的再怎么好,也不及四姐姐半分华贵。”


    身旁有人借着话头应和:“谁人不知驸马是最疼爱四公主的。”


    闻言,荣怜月顿了一下。


    浅浅趁机告退,“四姐姐先聊,我先去入座了。”


    荣怜月一把抓住她,冷笑着说:“去那边坐什么,过来坐在我身边吧,咱们姐妹难得见一面,合该多喝几杯。”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浅浅隐隐觉得心里发寒,“我……不善饮酒,只怕误了姐姐雅兴。”


    “妹妹推脱什么,被诸位娘子看见,还当时我们姐妹不和呢。”


    荣怜月一边说着,一边把人拉到自己的席位边,按她坐下,“你就安心的坐着陪我喝酒,不会叫人吃了你的。”


    浅浅又被荣怜月针对,刚才那些追着要她帮忙办事的娘子,在荣怜月面前,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皇后因病没有出席,主位上坐着淑贵妃。浅浅则被荣怜月强行留在身边,不住的被人劝酒,众人仿佛商量好了似的,帮着荣怜月要让浅浅出丑。


    陪侍在后面的晴妤看不下去了,走上来要扶浅浅,“七公主醉了,让我带她回去吧。”


    荣怜月抬手打掉她的手,低声呵斥:“我想让她喝,她就得喝,甭管是以后嫁了什么大将军还是丞相,只要是在皇宫,在京城里,就得听我的。”


    晴妤曾被关在四公主府小半个月,遭受过毒打谩骂,眼下见荣怜月表情阴毒,察觉她心有算计,不由得心慌起来。


    众人把酒推到浅浅面前,她起初不愿意喝,但淑贵妃连带着一众人都劝她喝,身旁的荣怜月又紧抓着她不放,浅浅只得喝了几杯,希望一会儿能装醉离开。


    不知为何,只喝了几杯,浅浅就觉得脑袋昏沉,渐渐失去意识。


    荣怜月冷笑一声,招手喊人过来,“七公主醉了,将她带去休息吧。”


    “让奴婢来。”晴妤忙走上来要扶浅浅。


    “你?”荣怜月脸色瞬间沉下来,也不顾宴席上坐着多少人,骂道:“下贱的东西,被陌生男子抱走了,都不知道还是不是干净身子,也敢在我面前张口。”


    骂了晴妤,也骂了浅浅。


    众人听出她的意思,有人偷笑,也有人沉默不语。


    两个内官走上来扶起浅浅,荣怜月对着二人说:“把七公主送下去吧,让人好好服侍她休息。”言语意味不明,似有所指。


    烂醉如泥的浅浅被人扶着离开,晴妤赶忙跟上去,出了西殿,却见二人走去的方向不是暖阁,而是奴才们住的侍卫所。


    晴妤大惊:“你们要带公主去哪!”


    两个内官头也不回,冷笑说:“我们公主说了,七公主喜欢让侍卫伺候,那我们就送她过去,姑娘您就别去打扰了。”


    晴妤彻底慌了,一边追着他们一边大喊:“来人!来人啊!有人要谋害公主!”


    从花园穿过时,假山后头忽然冒出两个侍卫来拦住晴妤,眼见着两个内官将公主越拖越远,面前又挡着两个彪形大汉,晴妤左思右想,赶忙往东殿跑去。


    身后没了人追,两个内官放松了警惕,花园里的长亭上却有一人注意到了行踪诡秘的内官,叫住他们:“你们带她去哪儿!”


    内官看清那人,恭敬答:“是四公主让我们把七公主带下去。”


    谢卿杭从亭中走出,走到二人面前,接过浅浅,冷声道:“有我照顾七公主,你们都滚吧。”


    “可是四公主说……”


    谢卿杭掏出两锭银子扔给他们,“滚。”


    二人收了银子,识趣离开。


    浅浅意识昏昏沉沉的,像是睡着却还存有一点清醒。


    扶着自己肩膀的人把她松开了,再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眼前人,顿时吓了一跳。


    “浅浅,你没事吧?”谢卿杭抱着她,紧张地问。


    浅浅身上酸软无力,用力推他却推不动,声音都变得酥软,“放开我,我要自己走。”


    “别闹了,我带你走。”谢卿杭说着就把人抱起来。


    “不要……”浅浅十分抗拒,内心不安,意识迷糊间下意识轻唤,“萧祈呢?”


    谢卿杭瞬间停住脚步,他本想把人送回西殿,听到这一声轻唤后,心底陡然升起怒气,“浅浅,你看清楚我是谁,有我在,你怎么还能想着别的男人?”


    浅浅偏过头不想看他,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儿,只是本能的抗拒谢卿杭,“你放开,我要回去了。”


    “你要回哪儿去,是回公主府,还是回将军府?”


    谢卿杭越说越气,周围没有宫灯照明,黑暗中,他的表情更显恐怖,“你们两个还没成亲呢,他那样欺负你,你竟也忍得?”


    “你松开,我同你没话说。”浅浅伸手去推他,手腕却被他攥在手里。


    “浅浅,他没碰你吗?”谢卿杭将人放在亭中靠着柱子坐下,他半跪在她面前,看着少女脸色通红,嘴唇娇艳欲滴,小腹渐渐烧起一股邪火。


    他扣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落在了她腰间,唇舌发干,哑声道:“他有没有像我这样抱着你?有没有亲你?还有……”


    “你和他有没有过……”声音越发嘶哑。


    无法压抑内心的冲动,谢卿杭什么都顾不得了,凑上去亲吻她白皙的脖颈,肢体的触碰瞬间点燃了欲//火,一发不可收拾。


    腰带被人扯掉,冬日的寒气从衣裳松开的缝隙中钻进来,男人的手在她身上胡乱抚摸,浅浅吓得直哭,“你要干什么!来人啊,救命啊!”


    谢卿杭喘着粗气,把人按在地上,“为什么要怕我,你不是也喜欢过我吗,我们约定过要成为夫妻,这些你都忘了吗?”


    后背是冰凉的地面,衣裳也被扯乱了,寒意让浅浅清醒了许多,哭道:“哪里有什么约定,只是你给我的空头许诺……你现在已经娶了荣怜月,又来纠缠我做什么?”


    谢卿杭没有收手的意思,在她耳朵魔怔似的念叨:“我不喜欢她,每每与她同房,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你。”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看她泪眼婆娑,俯下身乞求道:“浅浅,给我好不好?让我做一回梦……”


    男人的欲//望已经不屑于掩藏,浅浅听了只觉浑身发毛。


    “不要!……你滚!救命啊!”她大声叫喊,嘴巴却被他捂住,紧张之下呼吸都变得困难,几乎快要窒息。


    泪水顺着眼角流到了地上,她身上一片冰冷。


    心好痛,好怕……她快要死了。


    朦胧之中,有脚步声迅速靠近,还未等她分辨清晰,就见一高大的男子冲到面前,抬起一脚将身上的浪荡徒踢开。


    谢卿杭被一脚踹飞,后背撞在柱子上,咚的一声滚落到地上,登时吐出一口血来。


    那人暴躁地走过去,没有半分犹豫,揪着谢卿杭的衣领将人按在地上,一拳一拳打在他脸上,拳拳到肉,只打的那张清秀的俊脸青一块紫一块,眼睛都被打得睁不开了。


    耳边是拳头打在人身上的沉闷声响,不远处有人在窃窃私语,浅浅低声啜泣,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死死盯着头顶的亭子,像是被吓傻了,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晴妤一边哭着一边跑过来,“公主!”


    她跪在浅浅身边,慌张着帮她把衣裳合拢,见浅浅表情呆滞,唯有眼泪横流,心生恐惧,“公主你说句话呀,公主……”


    浅浅浑身颤抖,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嘴巴都在打颤,哭道:“萧祈,救命……我害怕……”


    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暴怒的萧祈听了,顿时心如刀割,停下拳头站起身来,单手提着脸都被打肿的谢卿杭,猛地将他扔到亭外。


    外头跟来了几个好事的娘子,花园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就连东殿的朝臣们也被惊动了,纷纷走过来看发生了什么。


    被打的半死不活的谢卿杭被扔到众人面前,只惊得人倒退两步。


    萧祈脱下外衣跪到浅浅身边,用衣裳将她裹起来,“公主,别害怕,我在呢。”


    男人的面容在眼前逐渐清晰,浅浅啜泣着,“萧祈……”


    “是我,我在这儿,没人能伤你。”男人如同山石一般坚硬的心肠,瞧见心上人被人折辱,比被砍了一刀还要难受。


    他合着衣裳把人抱起来,低头用脸颊在她脸颊上蹭蹭,想要用自己的体温让她暖起来。


    感受到熟悉的体温,还有他坚实的怀抱,浅浅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扑在他胸膛上大声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虐谢狗(一人一拳,我先打)


    第34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冬夜里起了风,花园里的宫灯被风吹灭几盏, 路上有些昏暗。


    少有人驻足的长亭边站了不少人,好奇地向里头张望。


    精致水灵的人儿此刻缩在萧祈怀里哭的不成样子,粉嫩的小脸被吓得煞白, 唇上也要没了血色,发丝凌乱, 直叫人心疼得紧。


    少女凄厉的哭声被埋在男人胸膛里,外头人听了也不自觉的心疼起来。


    凑到长亭来看事的不是娘子就是朝臣, 谁家里没有女儿,谁又不是从少女时候过来的, 在皇宫里,宫宴之外,被自己的姐夫强要,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被打到几近昏迷的谢卿杭躺在地上,竟没有一个人敢过去扶他, 只后退几步低头看着他,小声嘀咕起来。


    “没想到谢卿杭是这样的一个人。”


    “亏我还以为他是个有礼有才的正人君子, 没想到都是装出来的,趁着七公主醉酒对人行不轨之事, 竟连路上的野狗都不如。”


    几个年轻的娘子窃窃私语,一旁的老臣见了, 愤恨的转过头去,“身为姐夫竟然对自己的妻妹下手, 真是无耻之尤。”


    “当初四公主削尖了脑袋想要嫁给他, 说不准谢郎君心里一直想都是七公主吧。”


    “恶心!”


    议论声此起彼伏, 但也都是自说自话,哪怕瞧见了这种丑事,也没有几个人敢主动掺和进谢卿杭和萧祈之间。


    亭子外头的声响就没消停过,萧祈置若罔闻,抱着人藏在怀里轻哄,“有我在,你别害怕。”


    浅浅缩成一团,眼泪湿透了的他衣襟,靠在他怀里,哭声渐渐小了下来。


    待她情绪稍微稳定了些,萧祈抱着人走出长亭,对着众人道:“今日出了这档子事,萧某无心再入席,就先告退了。”


    几个大臣点头应声,“大将军慢走。”


    他抱着公主往外走了几步,回头道:“今夜之事我会上报给御史台,不讨个公道,我誓不罢休。”


    声音狠厉,眼中的杀意直盯得人后背发麻,众人噤声,更不敢去扶谢卿杭。


    大将军带着七公主刚离开不久,西殿的方向便有声音传来,娇蛮的声音渐渐靠近人群,“发生什么了,人都不吃酒了跑到这儿是看什么热闹。”


    循声望去,是四公主。


    稀奇的是,花园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淑贵妃却没现身。


    荣怜月刚走过来就听人惊奇道:“四公主,你还不知道吗?方才四驸马在亭子里要轻薄七公主,要不是大将军来的早,只怕你们姐妹就要共事一夫了。”


    来时还以为是有人撞破了浅浅被侍卫玷污的场面,走上前来却听是谢卿杭?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安排的明明是个侍卫,谢卿杭怎么会牵扯进来。


    正当她思虑着,一位娘子忍不住阴阳怪气道:“四公主,咱们当时都看着七公主喝醉了是叫您的人带下去的,这怎么好巧不巧就送到了四驸马这儿呢。”


    荣怜月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在算计她?”


    那人藏在人群里脸都不敢露,声音倒大的,“我可没这么说,各位夫人和大人们都看着呢,七公主衣衫不整被吓得直哭,四驸马腰带都解了一半去……”


    “给我住口!”一桩丑事被人摆到明面上大肆谈论,荣怜月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面上还要强硬的端着,不肯在人前失了公主的尊贵。


    荣怜月紧咬着牙穿过人群,瞧见了蜷缩在地上被众人俯视的谢卿杭,如一条丧家之犬。


    荣怜月又恨又气,想杀了眼前人保全自己身为公主的名声,可又舍不得他的官职,若谢卿杭死了,那他手上的要职都要拱手让给别人,哥哥争夺太子的筹码又少了一个。


    她曾经下定了决心要跟他和离,但为了让荣行远做上未来的皇位,她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夫妻两个表面上和睦恩爱,其实已经形同陌路,没有丝毫感情,只剩利益将二人捆绑在一起。


    她俯视着谢卿杭,暗暗攥紧了拳头,转头对着窃窃私语的人群大声道:“驸马向来知礼,怎会犯下如此大错,焉知不是小七故意勾引我夫君。”


    闻言,人群中沉默了一会。


    有人低语冷笑,也有人不屑于看荣怜月演这一场闹剧,转身离开。


    一个年岁稍大的夫人沉声道:“四公主为了维护驸马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刚才七公主被带走的样子咱们都瞧见了,醉的路都走不稳了,哪儿还有力气去勾引旁人。”


    立马就有人应和:“就是,四驸马既然做错了事就该认错受罚,四公主可千万不要包庇他啊。”


    一人一句,唾沫星子都快要把人淹死了。


    荣怜月自知理亏又心虚,无力招架,小声命令下人:“赶紧把他给我带走!”


    夫妻两个逃似的离开了皇宫。


    向来在人前趾高气昂的荣怜月脸都丢尽了,自己一世尊贵,众星捧月般活了十几年,竟然毁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下人费了些力气将谢卿杭搬到马车上,荣怜月也坐进去。


    借着从窗帘外透进来的光亮看他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眼睛都被打的睁不开,嘴角还在往下滴血。原本秀如青竹的俊脸肿的连原本的模样都看不清了。


    荣怜月愤恨的咬着牙,看着他实在觉得恶心,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又给了他两巴掌,啪啪两声,打的本就迷糊的谢卿杭疼的直叫唤。


    她目瞪欲裂,低吼道:“你说你不喜欢她,你说你死都不想跟我和离,我给你留了脸面,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谢卿杭睁不开眼睛,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羞愤自责,恨不得当头撞死。


    压抑的氛围笼罩在马车里。


    另一旁,萧祈带浅浅回到了将军府。


    明日便是上元节,下人们置办了许多漂亮的花灯暂时堆放在前院,等着明日挂起。


    准备入宫参加宫宴前,二人还兴致冲冲的聊着明日要挂多少灯,要去长街灯会上逛一逛。进了一趟宫回来,便只剩下冷寂的沉默。


    萧祈让内院准备了热水,晴妤和素雪伺候浅浅沐浴。


    一个时辰后,萧祈端着厨房煮好的解酒汤走进主院,晴妤和素雪正从屋里退出来,看到萧祈后行礼:“见过大将军。”


    萧祈抬头看了一眼窗户,明亮的屋里不见人影,问道:“公主还好吗?”


    晴妤轻声道:“公主冷静了一些,只是还有些醉。”


    素雪轻轻打开一个门缝:“我们已经收拾好了,请大将军进去陪公主坐一会吧。”


    萧祈应了一声后推门进去,撩开纱帐,看到床上鼓起一个弧度。躲在被子里的少女听到声响,偷偷翻了个身,从被下露出一双眼睛看外头的人。


    看到是萧祈,浅浅顿时心生委屈,从床上爬起来。


    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哭,直到刚刚泡过澡后,才总算放松下来。身上酒意未消,眼睛迷离着看向他,说话声都带着迷糊,“萧祈,对不起,我不该喝酒的……”


    萧祈走过去,将解酒汤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在她身旁坐下,沉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都是他居心不轨,我一定他付出代价。”


    床榻因为男人做上来的重量而微微下沉,浅浅往他身边靠过去,昏沉地半眯着眼睛,身子软软的靠在他胳膊上,小心翼翼的问:“萧祈……如果我刚刚被欺负了,你还要我吗?”


    她和萧祈还没有成亲,却差点被谢卿杭给……她真的很害怕,如果她失去了清白,萧祈不要她了,那她该怎么办呢。


    浅浅不太清醒,靠在男人胳膊上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脑袋沉沉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萧祈抬手搂住她的后背,手掌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心疼道:“我要,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要你。”


    闻言,浅浅心脏一暖,紧绷在身体里的那股劲儿缓缓松开,放松着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她知道,萧祈是不会骗她的。


    “乖,把解酒汤喝了。”萧祈拿过解酒汤端到她面前,用勺子舀了送到她嘴边。


    “嗯……”浅浅闭了下眼睛,懒懒的不爱动弹,他喂一下,她便张一次口,断断续续的把解酒汤喝了干净。


    靠在身旁的身体那么温暖,朦胧醉着的浅浅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手臂不愿松开。


    从前她是很能忍的,不管谁欺负她,她都能忍着委屈默默承受,因为她知道没有了母亲,父皇也不会为她撑腰,哪怕她去诉苦也只会被人说是不懂事。


    在旁人的屋檐下低头生活了那么多年,浅浅自以为受再多的苦也能忍,她很坚强,只敢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


    她本可以忍受这一切,可是她遇见了萧祈。他会保护她,为她着想,挡在她身前替她教训那些欺负她的人。


    灰暗压抑的人生中有了这样一抹光亮,浅浅孤独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


    她闭上眼睛低低喘着气,侧过身子埋入男人的半边胸膛,嗅着他身上淡淡道松木香,虚弱无力的手在他身上摸索,想要找个着力点,将他紧紧抱住。


    脑袋好晕,酒劲儿上来后喉咙发干,身子也倦倦的使不上力气。


    可是不想让他走。


    想抱住他,靠在他怀里睡一觉。


    醉酒的浅浅没有办法思考其他,心情忽上忽下,贪恋他身上的温暖,本能的想要靠近他。


    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觉得心情很好,好像喝了一大口热乎乎的甜汤,整个身子都暖暖的,心里也甜甜的。所有遭遇的不幸,都能暂时忘到脑后。


    胸前抱着男人的腰腹,昏昏沉沉。


    不够,只是这样抱着还不够。


    她半睁开眼,仰头看着萧祈,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指尖触到的肌肤温热,把她的手掌都给捂热了。


    少女黑眸中蒙着一层雾气,轻轻咬着下唇,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呼吸一滞。


    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


    心脏好像烧着一团火,身体烫烫的,喉咙发干,小肚子却酥酥麻麻的,好像被揉化了的似的。


    她捧着他的脸让他俯下身来,男人看着她奇怪的举动,眼神中满是不解。


    疑惑中,怀中的少女双颊泛红,呼吸之间泄露出淡淡的酒香,迷离梦幻。


    萧祈静静的看着她,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浅浅像是聚起了全身的力气,微闭着双眼仰起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柔软的唇一触即分,冲动中带着青涩的亲吻让萧祈手足无措,原本搂在她肩膀上的手臂瞬间松开。


    他紧张的看着浅浅,见她困倦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两只手疲倦的勾在他脖子上,小脸乖顺的贴着他的胸膛昏昏欲睡,俨然一只乖巧的小兔子,仿佛刚才的双唇相碰只是他的错觉。


    萧祈抬手轻碰自己的唇,上头还残留着少女唇上的酒香,提醒着他,公主是醉了才有如此举动,他可不能趁人之危。


    更何况经历了方才一桩事,萧祈担心她清醒过后会害怕,赶忙将人放倒在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便离了内间。


    撩开纱帐走出来,萧祈轻轻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身子燥热,扯开领口才稍微松快些。


    脑子里好乱。


    他本想好生安抚公主,让她能忘掉今夜的不愉快安稳入睡。一番心意被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彻底打乱,他甚至不敢转过身去看纱帐后的少女,再看她一眼,只怕自己也要醉了。


    身后床榻上传来翻身的声音,紧接着少女醉醺醺的声音问:“萧祈……你去哪儿了?”


    萧祈背对着她,哑声道:“公主休息吧,我在外头替公主守着。”


    里头的少女稍稍沉默了一会,床榻上不断传来翻身的声音,像是怎么躺都不舒服。平日里乖顺又老实的小公主吃醉后格外爱动,翻来翻去,最后侧躺着看向萧祈。


    身子懒懒的起不来,她想抱着他,可他走得那么远,她伸出手也够不到。


    看得见却摸不着的感觉太难受了,浅浅冲着外头人娇嗔道:“萧祈,你进来陪我睡好不好?”


    语毕,站在外头的男人僵直了身子,只当是公主醉了爱撒娇,却不知该怎么回她。


    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浅浅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委屈道:“我们都已经定亲了,你不能进来陪我吗?”


    从前只是主仆的时候还愿意给她牵手,如今有了未婚夫妻的关系在,反而避她不及,说什么真心想娶她,难道是假的吗?


    “萧祈……”


    一声轻唤缠绵深情,每一声都落进他心脏里,直听得他脊柱酥麻,控制不住自己去到她身边。


    萧祈直愣愣的要去衣柜里搬出被褥来,被浅浅瞧见,嘟着小嘴道:“你不要睡在下面。”


    萧祈又是一愣,颤声道:“这不合礼数。”


    浅浅眯着眼睛,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什么礼数规矩都抛到脑后,就是要让他陪自己睡,意外的执着。


    说罢主动往床里靠了靠,给他留了一大块地方,拍拍身边的位置,满怀期待的看向他:“上来跟我一起吧……”


    见她醉着酒不好哄,萧祈只得应声,“好。”


    他吹灭了房中的蜡烛,只脱了外衣,躺到床上。困倦的浅浅主动凑到他身边,缩在男人的胸膛上,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心脏都要被融化了。


    她闭着眼睛,慵懒的声音小声问:“刚刚我亲你,你生气吗?”


    “不生气。”男人侧躺着有些僵硬,哪怕心上人主动靠过来,他也不敢伸出手去揽。公主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他还是清醒的,虽说自己乐意纵着她,却不敢伤了她。


    浅浅不知道男人的心思,只一个劲儿的往他胸膛上拱,想在他身边找一个躺着最舒服的位置,最后枕在了他臂弯中。


    躺好后才问:“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黑暗中,男人的眼神微微一沉,垂眸见怀中安稳躺着的少女,不由得心脏一软。


    自己孤执一人,后背没有家族支撑,展望前途只有怀里软团团的小公主,世间再寻不到其他人能让他如此牵挂。


    “嗯。”萧祈低低应答,抬起手来在她发间轻揉。她是他心上的唯一,他怎么舍得让她难过。


    得了他的准许,浅浅纤细的手臂上来搭在了他腰间,半梦半醒间,额头抵着他的胸膛迷糊道:“你不要趁我睡着离开好不好?”


    敏感的小心思在他面前展露无遗,哪怕撒娇任性,也掩盖不住她害怕被抛弃的孤独小心。


    萧祈看在眼里,心脏揪了一下,轻轻闭上眼睛答她:“我不会走的,你安心睡吧。”


    语毕,床榻上安静了下来。


    一个人睡几张床的时候显得有些空,如今他躺在身边,浅浅才明白,这果然是给将军和夫人睡的,他躺上来之后,不光是床榻,连她的心都满了起来。


    好幸福。


    ——


    第二日早朝,有大将军带头,几位大臣联名弹劾谢卿杭行为不端,请求皇帝革去他的职务,将人交由刑部处理。


    得知昨夜宫宴上发生的事,皇帝气的差点没在龙椅上坐稳,他身体已经很差了,没有驳回此事,也没有一口答应,只说让他考虑,容后再议。


    下朝之后,皇帝回到承乾宫,看着桌上摆放的汤药,看都没看便坐在了床榻上,扶着床柱大口呼吸。


    几乎是前后脚,淑贵妃也跟了进来,见了皇帝便面露委屈,“皇上,四驸马只是一时糊涂,他昨夜喝多了酒认错了人才犯下错事,求皇上从轻处置吧。”


    听到声音,皇帝疲倦着抬起头来,枯瘦的面颊满是警惕,“这是朝堂上的事,爱妃不宜多管。”


    淑贵妃不听劝,走到人身旁求告:“那都是他们夫妻间自己的事,何至于闹上朝堂这么大呢。”


    “自己的事?”皇帝龙颜大怒,“昨夜那么多朝臣都看见了,他把小七按在亭子里要……这等丑事本就不光彩了,还叫人给看见了,那么多双眼睛瞧着,真是把皇家的脸都丢尽了。”


    皇帝生起气来原本是有些威严在,但现今不同往日,身子病的只剩一副干瘦的身子,连生气都显得虚脱。


    淑贵妃丝毫不怕,继续狡辩:“他都已经知道错了,年轻人嘛,喝了些酒难免冲动,况且他也没真伤到小七,都是一家人,何苦为此伤了和气呢?”


    皇帝皱起眉头,单手扶着床柱,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对面的贵妃,反问道:“你不是很疼月儿吗?现在她的夫君欺辱了她妹妹,你不劝他们和离,反而来让朕从轻处理?”


    淑贵妃眼睛一转,自有思量。


    若是平时,她自然要护着她的宝贝女儿,但现在眼瞅着老皇帝就要升天了,为了保证他的儿子日后能坐稳皇位,她要把手上的筹码紧紧抓牢才行。


    谢卿杭不重要,重要的是谢卿杭身上的官职要捏在他们手里,真要让谢卿杭倒了,在他下头等着升官的那位早就和六皇子勾搭上了,到时不但自己失了一张底牌,还给对手送去了一张王牌,怎么算都亏得厉害。


    太子,皇位,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她怎么可能松手。


    眼见说理讲不通,淑贵妃立马摆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表情,跪倒在皇帝膝边,“皇上,您怎么舍得对淑儿这么凶啊?”


    皇帝心烦意乱,方才在朝堂上听大臣们上奏弹劾各种争论,回了宫里还要听枕边人絮叨此事,对他没有半分体谅。


    皇帝觉得心寒,事事都力不从心。


    他轻声叹息,摸着淑贵妃一头华贵的珠饰,手上冰冷。


    “淑儿,你还是朕的淑儿吗?”


    淑贵妃没有抬眼,捏着嗓子柔声道:“我是啊,臣妾一直都是皇上的淑儿。”


    没能看到她的眼睛,皇帝心中更冷,沉声道:“有人对朕的汤药动了手指,淑儿可知道是谁想害朕?”


    闻言,淑贵妃表情凝固,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心中慌乱,佯装镇定道:“怎么可能呢,皇上您一定是忧思过甚,只有按时吃药才能把病治好啊。”


    一番回答彻底断绝了皇帝的幻想,“朕没有病……朕的病早就已经好了……”


    说着情绪激动起来,止不住的咳嗽,“咳咳”,猛烈的咳嗽着,抬手捂住嘴,却挡不住从喉咙中咳出来的鲜血。


    淑贵妃站起身来,看到皇帝满手满脸都是血,惊叫起来,“皇上!来人啊!”


    候在外头的内官赶忙进来查看,瞧见皇帝咳血不止,脸色苍白,一时给吓愣了。


    淑贵妃扶住皇帝快要倒下去的身子,冲着内官们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太医啊!”


    内官匆匆跑出去,有两个赶忙上来为皇帝止血。


    来了人照顾皇帝,淑贵妃腾出身来走到桌旁,看着一动没动的汤药,视线渐渐移到自己手上,指尖沾了些皇帝咳出来的血,暗红色的血液带着异样的腥气,只叫人犯恶心。


    她凝视着那片红,看着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皇帝,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笑来。


    总算,总算要死了。


    等了那么久,我儿子能做皇帝了。


    淑贵妃内心狂喜,痛痛快快的舒了一口气。


    皇宫大内中发生的事外人无法得知,下了早朝之后,众臣散去,连带着朝臣们弹劾谢卿杭的事也传了出去。


    今日上元佳节,夜晚有盛大的灯会,百姓们都在家中布置,长街上也挂起了彩灯,等到夜幕降临,定是一番灯火绚丽的灿烂景象。


    将军府外驶来一架马车,行人好奇的打眼看过去,马车上走下来一位妙龄妇人,急慌慌的走到将军府门前,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了下来。


    荣怜月一早就听说有人弹劾谢卿杭,带头的就是萧祈,她急忙赶过来,希望能挽回局势。


    “放我进去,我有话要对荣浅说。”


    侍卫面不改色:“没有将军的吩咐,我们不能放人进去。”


    荣怜月实在着急,她知道宫里有母妃去劝父皇,但也不一定能成事,她只能来到将军府劝荣浅和萧祈改口风。


    守在外头的侍卫岿然不动,荣怜月看着里头宽敞的院子却不能迈进去半步,着急道:“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拦我?”


    侍卫撇眼看了她一下,不屑道:“我不知道也需要知道,若您有什么了不得的功绩,街头巷尾的百姓自然都知道您的名号,据我所知,您好像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明目张胆的讽刺点燃了荣怜月的怒火,“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发生什么事了?吵吵闹闹的。”眼瞧着人在外头就要骂起来,张麟从院子里走过来。


    侍卫向张麟点头示意,回禀道:“这位姑娘要进府里,我们不让,她便在这儿吵闹起来了。”


    张麟瞧了一眼荣怜月,认出她是四公主,表情轻佻起来,“是贵客啊,只是今日不巧,我们府上没准备着那么多人来伺候您,你还是回家去吧,也给我们留个清静。”


    知道面前的少年是萧祈身边的副将,荣怜月极力压抑怒火,“你去告诉荣浅,我要见她。”


    张麟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小爷也是有军务在身的人,除了大将军之外的命令,我不爱听。”


    前来拜访被人堵在大门外羞辱,荣怜月感觉自己像个被人围观的戏子,倍感耻辱,怒道:“你竟然这么对待我,我可是公主!”


    张麟耸耸肩,对她的愤怒不屑一顾,“您是公主就该回公主府里去耍威风,我们这里是将军府,不是你该来的地儿。”


    府门外吵的热闹,后厅上,浅浅正同萧祈一起用早饭。


    今日一早醒过来,萧祈就已经去上早朝了,浅浅迷迷糊糊爬起床,却发现手边有一个硬邦邦的令牌,拿在手里辨认了好一会发现是萧祈随身携带的那一块。


    萧祈为什么要在她床上放东西?


    昨夜发生的一切,浅浅只隐约记得个轮廓,宫宴回来之后,她洗了个澡,然后……好像缠着萧祈回来陪她睡……


    喝着小米粥,想起这些叫人脸红的混账事,浅浅头埋的越来越低,不好意思看他。


    也就是他心好才愿意哄一个醉鬼。


    用过早饭,浅浅掏出令牌来双手奉还给他,“你东西落在我这儿了。”


    沉甸甸的令牌上正反写着“镇北”两个字,应当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浅浅不敢久留,把东西推给他。


    萧祈收下令牌,说道:“不是落下,是我今日早起去上朝,怕公主醒来见不到我担心,才留下此物。”


    浅浅小心说:“这东西应该很重要吧,你该随身带好,若为了让我安心,大可随便留几件旁的。”


    萧祈淡淡一笑,看着她的眼睛说:“有将军令在手,可号令靖朝三军,哪怕我出去回不来了,这东西留在你手里,也可保你性命无忧。”


    京城的势力波诡云谲,萧祈能派手下去除掉对家,就有自己也会被旁人盯上的觉悟。


    身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他孤身一人死了也没有牵挂,但现在不一样了,公主是他的未婚妻,他更应该好好保护她,不管是生前还是生后事,都要有一手准备。


    闻言,浅浅眼中闪过一丝疼惜,紧接着站起身来捶了他的肩膀一下。


    不悦道:“你怎么能这么想?”


    萧祈抬头看她,“公主生气了?”


    少女鼓着腮帮子,眼眶红红的被泪水打湿,“我不要你你擅作主张想什么生死,我不需要将军令,我只想让你在我身边,好好活着。”


    她拥有的本来就不多,一件一件都被旁人抢走,只剩下一个萧祈,是独属于她的。


    “公主别哭,是我考虑不周。”萧祈站起身来,掏出丝帕轻轻擦拭她的眼泪。


    浅浅觉得不安。


    明明她和萧祈已经定了亲,萧祈对她也很好,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可是她有时也会觉萧祈把她保护的太好,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她。


    两人一同走去院子里散步,浅浅想亲口问问他,刚走到外院就听见府门外有人在吵嚷。


    躲在府门里偷看热闹的小福察觉到身后有视线投过来,转头一看是公主和将军,赶忙跑过来行礼。


    浅浅好奇的向外张望,问小福:“外头吵吵闹闹的,在干什么呢?”


    小福欲言又止,扯谎道:“回公主,没什么,是张麟在跟人闹着玩呢。”


    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心腹张口说谎,浅浅一眼就能看出来,加重了语气问:“真的?”


    小福受不住公主的质问,只得招了:“是四公主上门来了,说要见您。”


    “她来做什么。”浅浅不解。


    萧祈碰了碰她的袖子,劝道:“别理她,让张麟把她赶走就是了。”


    浅浅站在原地,猜想到荣怜月过来一定是跟昨夜发生的事有关。


    经历那一遭,她吓得丢了半条魂儿去,好在萧祈一直陪在她身边,让她安心的睡了个好觉,早起醒了酒后,也不觉得多害怕了。


    她不能躲一辈子,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更何况这件事不是她的错,而且还萧祈做她的后盾。


    浅浅有信心能够解决此事,转头同萧祈道:“任她这么闹下去,将军府都成了戏台了。让我同她说几句话吧,也好叫她死心。”


    见她眼神坚定,萧祈也不再劝,“我陪你。”


    “嗯。”浅浅点点头。


    没过一会儿,小福走到府门外传话:“张麟,咱们公主吩咐了,让她进来吧。”


    听到是公主的意思,张麟只得收敛了顽劣的脾气,放人进去。


    荣怜月走进来,身后的女使也要跟着,被张麟拦住:“我们公主说了,只让四公主进去,旁人就在这候着吧。”


    女使还未开口,荣怜月便大步向前走进去,留下一句,“我还怕你们杀了我不成?”


    小福领着人走到前厅上,没有安排人坐下,荣怜月就这么站在厅上,看着坐在主位上的二人,还没成亲就俨然同夫妻一般,只叫人心里嫉恨。


    浅浅开口问道:“四姐姐有什么话要说?”


    荣怜月也不同她废话,开口道:“昨天的事是个意外,你去跟父皇说,让他减轻对谢卿杭的惩罚。”


    浅浅一口拒绝:“我不去,昨晚不是意外,他是存心要欺负我。这案子自有父皇和刑部的大人们定夺,姐姐无须为了此特来跑一趟。”


    见她一脸冷漠,荣怜月心生怒意:“你这是存心要毁了他吗?”


    浅浅站起身来,柔软的声音冷静道:“四姐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是他要欺负我,他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难道就因为他是你的夫君,你就要颠倒黑白,连是非对错都不顾了吗?”


    人人都有私心,但有些人的私心膨胀到罔顾人伦礼法,连自己的良心都可以出卖。


    荣怜月明知道自己对谢卿杭没有感情,也恨极了他心上有别的女人,可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哥哥的皇位。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哥哥的皇位,为了她们母子三人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她也要保住谢卿杭。


    荣怜月松口道:“这一次算我输给你,你去跟父皇求情,我以后就再也不针对你了。”


    浅浅扭过头去:“我不去。”


    “我都松口了,你还想怎样?”


    “我说过,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浅浅心有怨气,声音带着些颤抖,“你也是,谢卿杭也是,不管是为了利益还是为了感情,非要给罪人脱罪,结果到头来把自己也葬送进去。”


    荣怜月皱起眉,对她话中意思十分好奇,“你什么意思,他干什么了?”


    浅浅重新做回座位上,冷声道:“这是你们夫妻间的事,你该去问他。”


    “荣浅,你把话说清楚!”


    荣怜月怒气冲冲地要上来抓她,还没走到她身前就被萧祈起身挡了下来,按着她的肩膀轻轻一推,荣怜月整个人都摔倒在地上,被摔懵了。


    对着旁人,萧祈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对外头吩咐:“来人,送客。”


    外头走进来两个家丁将荣怜月连扶带拖送了出去,一直送到大门外,把府门闭紧,任她在外头怎么叫喊,也再没人来理会她。


    门外的行人瞧见这么一位尊贵的贵夫人声嘶力竭的喊着七公主,不明所以,都围上来看个笑话。


    “那是谁呀?”


    “你不知道吗,那是四公主。”


    “哎呦,我都要认不出来了,从前多尊贵的人啊,怎么成了个泼妇。”


    ……


    远在城门外,两辆马车缓缓驶进京城,走在前头的马车里弹出两根骨节修长的手指撩起窗帘,看着京城里热闹的烟火气,里头坐着的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赶车的人回身问:“公子,咱们先去哪儿?”


    坐在马车中的郎君思量一番,轻声道:“去七公主府,许久不见七妹妹了。”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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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疲力竭的荣怜月渐渐冷静了下来,听着人群中的窃窃私语, 只觉得自己像个发了疯的泼妇,脑子里混乱的厉害,她到底想要什么, 又得到了什么?


    从前她想要什么都能拿到手,所有人都要捧着她围着她, 如今物是人非,仿佛从梦境中醒来, 看到了这样一个不堪的自己。


    谢卿杭……


    他像个讨债的冤鬼,彻底的将她毁了。


    荣怜月进不去将军府的大门, 被女使搀扶着坐回马车上,她要回去,要问问清楚,谢卿杭到底还有什么瞒着她。


    府门外没了热闹看,围观的群众渐渐散去, 嘴里仍止不住的议论方才所见的景象,撒泼的四公主, 七公主与大将军定亲,还有悬而未定的太子之位, 京城里是越发热闹了。


    来往的商贩高声吆喝,街上多了许多卖花灯花烛的摊位, 还未到晚上,沿街的商铺们都已经准备起来, 迎接上元节的灯会。


    一辆朴素到不会被旁人多看一眼的马车停在了将军府的侧门外。


    赶马的人走下车来, 上前敲敲门, 听到里面问,“是谁?”


    那人回道:“我们是将军的旧友,前来拜访,还请通报一声。”


    里头的家丁听了,应了一声:“还请稍候一会儿,我去禀报。”


    没过多久,里头又来了几个人,张麟走到门边没有多问,直接打开侧门。


    看到外套熟悉的面孔,他不由得紧张的左右看看,瞧见没有旁人,才走到马车旁,对里头道:“公子请进。”


    坐在马车上的郎君撩开门帘探出身来,上下打量着张麟,微笑道:“几日不见,你端正了许多。”


    张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跟着将军进京,总不能像在军中那样邋里邋遢的。”


    他抬起胳膊,身着素衣的郎君扶着他的胳膊走下来。不明所以的家丁从门里看着这位郎君,见他衣着素净的月白色,身上唯一的装点是腰间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连束发的发冠都是简单的素白色。


    打眼一瞧像个文弱的书生,可当他站直身子走进来,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贵气更像是一位矜贵的高门公子。


    张麟走在边上为他引路,平日里对着将军都能嬉笑的张麟,眼下跟在公子身旁却格外拘谨。


    “将军昨日还说公子快到了,如今您终于来了,我们也不用再等了。”


    素衣郎君缓步而行,淡淡道:“我也有事要问萧祈。”


    来到前厅上,还在门外,张麟便高声禀报:“将军,公子到了。”说罢,撩开门帘请人进去。


    坐在厅上的二人方才送走了荣怜月没多久,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外头张麟的声音,抬起头来,便瞧见那位端方的郎君走进门来。


    看清那人的面貌,浅浅愣了一下,扶着把手站起身来。


    能在此处见到七公主,素衣的郎君并不惊讶,微笑着向她走过来,轻声唤她的闺名:“浅浅。”


    听到熟悉的声音,浅浅鼻头发酸,耸一耸鼻子眼眶便湿润了,“二哥哥!”上前两步扑进荣璟怀中。


    从苍州远道而来,车马劳顿也抵不过与亲人相逢的喜悦,荣璟抬手揉揉她的头发,温柔道:“我们好久不见了,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分开数年,浅浅都要记不清二哥哥的长相了。


    像小孩子似的搂着哥哥的腰,抬头问他,声音带着哭腔:“哥哥怎么回来了,是父皇召你回京吗?”


    荣璟摇摇头。


    浅浅紧张起来,“为何?”


    荣璟抬起头来看向她身旁的男人,问他:“你没有同她说过吗?”


    萧祈站在二人身侧,瞧着他们兄妹情深,稍稍有些嫉妒,却也是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答道:“你还没到,万事都没有定数,我怕事情有变,便没有同公主讲。”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浅浅抹抹眼泪,看看二哥哥又看看萧祈,“你们两个认识吗?”


    荣璟微微点头,萧祈将事情原委同她娓娓道来。


    在边疆征战的时候,萧祈作为大将军不但要调派各处的兵力,还要统管粮草和征兵等大事,大战之前军饷出了问题,他需要找更多的粮食来补上这一空缺,前去苍州找地方关解决问题,几经辗转被人推荐去寻荣璟。


    因为当年旧事,荣璟被贬到苍州为官,顶头上司是苍州府尹,他不过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丞。但几年下来,他将自己管辖的县管理的井井有条,甚至周边的四五个县出了大事都来寻他去解决问题,安稳人心,一来二去,他一个县丞反而成了苍州真正在管事的府尹。


    碍于皇帝下的圣旨,荣璟不得升官,一辈子都只能做县丞,他也不图虚名,打理好苍州内的事务。


    后来萧祈前来寻他,为了打败入侵的蛮族,二人通力合作,萧祈在前线打仗,荣璟带人保证后方的补给,打了几个月,将蛮族彻底赶出边境线。


    因为这一场合作,二人成了朋友。


    萧祈受命于危难之际,等到边疆的威胁暂时解除,他与北疆几处州府的府尹接洽,发现府尹们多少都有困境,因为京城的不作为,他们没有足够的钱修筑防御工事、安置受难的百姓,战争结束后,百姓们不知道要花多少年的时间才能缓过来。


    靖朝内忧外困,边界线上的蛮族时不时前来骚扰,京城的高官权贵不思量着如何抵御外敌,造福百姓,浪费时间和钱权在内斗上,将那些清廉正直的官员排挤的没有出头之日,继续下去只会让国家满目疮痍。


    三皇子有才能却恃才自傲,笼络臣子争权,丝毫不见民间百姓疾苦。


    六皇子淡泊名利却没有主见,年纪太小,不论是处事还是从政都大有问题,更不可能是明君之材。


    见多了杀戮与混乱,萧祈不想再看到更多的悲剧,得知荣璟是被外放的皇子后,便有了一个谋划。


    “我与公子商谈了许久,请他出苍州,共来京城结束这场无意义的内斗。”


    萧祈静静的看浅浅,脸颊微红,道出自己的私心,“只有国家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公主才不会成为国家利益的牺牲品。”


    听她说完这许多,浅浅渐渐松开搂在荣璟腰上的手,转过来面向萧祈,将鬓边的头发撩到耳后,仰头道。


    “你想的真远……”


    “我果然没看错你。”


    向他这样心系百姓,又识得明君的人,文可成贤臣,武可为猛将,实是难寻的正人君子。


    萧祈低头道:“公主谬赞了,还是该谢公子心系百姓,愿意陪我走这一遭。”


    浅浅也看向荣璟,“哥哥,我也会帮你的。”


    虽然她没有什么本事也没有很聪明,但只要哥哥和萧祈用得上她,她也一定会为他们出一份力。


    荣璟轻笑着摸摸她的头,“你有这份心就好,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我回京了,等到那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了。”


    兄妹团聚,正赶上上元佳节,等到入夜,三人一起出门去看灯会。


    京城几条主街上都挂满了花灯,站在街上仰头望去,星星点点的火光好像天上掉下来的星光,人流行走在星河中,绚烂的灯火衬的天上的明月都暗淡了许多。


    街上人来人往,小孩子提着兔子灯跑来跑去,共同赏灯的夫妻相互依偎,步履蹒跚的老人坐在灯下,静静观赏这一夜的绚烂华丽。


    身着新衣的少女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踮着脚步轻跳,挽着哥哥的手臂亲昵的靠着。


    二哥哥对她最好了。


    浅浅提着莲花灯,嘴里还留着刚刚吃完的糖人的甜味,感觉自己是回到了小时候,可以无忧无虑的跟在哥哥身旁,想出去玩儿了便缠着二哥哥,玩累了就可以回家去要母亲抱。


    那是她一生中最怀念的时光,随着荣璟的到来,浅浅觉得自己再别无所求了。


    密集的人流中,兄妹二人挽着手也不惹人注目。跟在二人身后的萧祈略显惆怅,他长得很高,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足足比普通人高出了一头去。


    看着走在前头的兄妹,不由得心中犯酸。


    他从来没瞧见过公主这样放松娇俏的模样,不带任何防备也没有一点警惕心,就这么挽着荣璟的手臂,两个人一起看花灯吃糖人,真像是形影不离的一家人。


    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而他才是外人。


    上元佳节,一家人团圆祈福的好时节,萧祈却没有陪伴在身旁的家人,只能看着旁人,心中暗自感伤。


    一边吃醋一边气,如果荣璟晚回来一天就好了,也不会耽误办正事,那样,此刻站在公主身边的人就是他了。


    心里想的再多也不忍心上去打扰兄妹和谐的相处,自己早已经是孤单一人,至少公主还有一个信得过的哥哥,不会像他一样孑然一身。


    默默追逐着心上人的背影,走在前头的少女突然回过身来,扬着一张可爱的小脸对着他喊,“萧祈,你走的太慢了。”


    “我……”突然被她叫,萧祈有些紧张,像是怕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暴露自己软弱阴暗的一面。


    少女站在原地,回身向他伸出手,笑着说,“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呀。”


    她的笑容仿佛春日里绽放的花朵,稚嫩清秀,带着单纯的善意和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柔,引着他走上前去,伸出手去回应她。


    迎上去牵住了她的手。


    掌心相碰的一瞬间,仿佛在孤寂的大海中找到了一抹温柔的光,只属于他的光亮,为他指引前行的方向,让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


    她的手掌那么小,握在手里软软的,却比任何沉重的刀剑都要有力量,让他心安。


    浅浅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直到萧祈走在自己身旁,她才将目光投向前方,挂在头顶的花灯五颜六色,像是整个银河都倾倒在了长街上。


    眼中被不同颜色的光影填满,在吵嚷的人声鼎沸中,她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右手挽着哥哥,左手被萧祈握在手里。


    她没想和他牵手的。


    可他攥的那么紧,她想松手也有些难了,只得垂下手去用袖子遮挡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期盼着哥哥不要发现异样才好。


    傻萧祈,惯会惹她脸红。


    怎么平时没见他这么聪明。


    少女脸颊红红的,愤愤的捏了一下他的手,男人却像是得了什么奖赏似的,开心的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浅浅害羞的转到二哥哥那边,萧祈的视线也一同投过去,察觉异样的荣璟转头看了一眼二人,脸颊微红的妹妹,还有不知什么时候走在了她身旁的萧祈——他们二人,是不是有些亲近过头了?


    还未开口询问,浅浅的视线就被路旁的摊贩吸引过去,松了两人跑到摊前,看着各式各样的陶瓷摆件,眼睛都亮了。


    “好可爱。”浅浅盯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白兔子,拿起来爱不释手。


    “还喜欢哪个?”萧祈主动问。


    浅浅手里拿着白兔子,又指了另外四个,“这几个也好看,我想买回去送给晴妤她们。”


    “好。”萧祈宠溺的笑着,看她高兴,自己心里也甜甜的。


    老板把东西装好后,萧祈付了银子。


    如此干脆利落,一旁的荣璟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从前在苍州可不见大将军如此大方,还笑得那么高兴,是有了心上人吗?


    这么想着,荣璟看向了浅浅,嘴角勾了丝意味不明的笑。


    灯会一直到半夜才渐渐息影,萧祈为了保证荣璟的安危,邀了人到自己府上暂住,荣璟在京城并没有自己的府邸,又想着七妹妹也住在将军府,便同意去住几天。


    府里挂满了莲花状的灯,连庭院中盛开的梅花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三人一起吃了元宵,聊到后半夜,浅浅觉得困了,便拉拉萧祈的袖子,说要回去睡觉。


    二人一起起身,荣璟看二人,问道:“你们两个睡在一起?”


    “我,我们定亲了的。”浅浅下意识答。


    “我知道。”荣璟看着浅浅自然而然的依偎在萧祈身上,“你们这是……”


    浅浅赶忙站直身子,“不是不是,他就是去送我,他不跟我睡在一起,他住主院的院子。”


    自己心虚,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只得自己迈开步子先逃了,“哥哥早些睡,我先回去了。”


    看着少女远去的身影,萧祈想跟着追上去,却被荣璟在身后喊住,“萧祈。”


    他站在原地,看着荣璟,听他质问:“你没有同我说过你和浅浅是这种关系。”


    虽然浅浅害羞着不敢承认,但萧祈还是一无一实将事情都同荣璟交代了。


    “这么说,你是因为皇帝赐婚才答应下来。”荣璟端坐着看萧祈,颇有一番长辈见妹夫的做派。


    被他盯着,萧祈莫名有些心虚,他一直把心思隐藏的很好,不希望自己的感情成为公主的负担,但他们已经有了婚约,而他想要辅佐的皇子又是浅浅的哥哥,于公于私,他都要得到荣璟的认可。


    “并不只是因为赐婚,我对公主……”萧祈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沉了沉心,坚定道:“我心悦公主。”


    荣璟站起身来,“她可知道你的心意?”


    萧祈摇头,“我希望等到局势落定后,她能做一个自由洒脱的公主,可以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


    男女之间的情爱玄妙难解,荣璟直接道:“若你们不是真心相爱,我会替你们解除婚约,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认真地去问一问浅浅的意思。”


    若只顾自己闷头思考,不与对方沟通,只会走入歧路。


    萧祈点点头:“我知道了。”


    上元节结束后第二天,皇帝称病没有上朝,等着进入议事殿的大臣们议论纷纷,又是担心皇帝的身体,又是着急立储之事。


    承乾宫中,皇帝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眼球浑浊,嘴巴一开一合,控制不住涎水从嘴角流下。


    身体好重,头疼脑热,坐不起来也没有力气动弹,想闭上眼睛休息,外头却不住的传来朝臣们的高呼——


    “皇上龙体康健,也该立储为日后考量。”


    “三皇子才智过人,当得储君之位。”


    “六皇子人品宽厚,又是靖朝嫡子,当立为太子,为皇上分忧。”


    臣子们跪在外头声声逼迫,叫皇帝睡也睡不着,心烦意乱,怒道:“朕还没死呢,他们……咳咳”一句话没说完,便止不住咳嗽起来。


    皇帝身体已经垮得形同枯槁,陪侍在身旁的却只有朱内官和淑贵妃。


    坐在龙床边的淑贵妃嚎的比外头的还要响亮,“皇上,您现在养好身体为重,还是赶紧立了储君,将那些糟心的政务交给别人处置算了,臣妾也能好好陪陪您。”


    皇帝厌烦的扭过头去,“妇人之见……”


    瞧见他这般抗拒的态度,淑贵妃冷哼一声,不屑于在装乖卖巧,沉下脸色。


    “臣妾不像您想的那么长远,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还偏要攥着朝政不放,咱们的行远处理政务的本事也不比您差,您就不能放手让他替您分忧吗?”


    是摆明了要让皇帝立她的儿子为太子。拿下来在脸上带了十几年戴面具,淑贵妃难得能喘一口气,做一回自己。


    听了她的话,皇帝气的脸都憋红了,“你敢在朕面前说这种话!”


    淑贵妃冷笑一声:“皇上想听什么话臣妾就说什么话,臣妾跟了您十几年,孩子都给您生了两个,您还有什么不满的吗?”


    冷言冷语过后,还不忘娇软着劝一声:“行远是我们的孩子,处处都是好的,立他做了太子,皇上也能安享天年啊。”


    皇帝总算明白了养在身边的宠妃是个深藏不露的蛇蝎心肠,自己喝了那么久的药,那一阵子纵欲过度,说不定也是她在背后安排指使……


    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他曾经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此刻却卧在小小一方龙榻上,让一个妃子指手画脚。


    皇帝气不过,卯足了劲儿吼道:“来人,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唯一侍候在屋内的朱内官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有抬眸去看一眼。


    皇帝已经拼了全力去吼,发出的声音却嘶哑模糊,淑贵妃丝毫不怕,站起身来,端起了桌上的汤药。


    “皇上,您就别费工夫了,现在您病了,是臣妾贴身侍疾,有什么事儿吩咐给臣妾去做就好了,您就安心躺着,旁的事儿就不用操心了。”


    “你,你们!”九五至尊的皇帝感到了恐惧,看着她端着药碗硬塞到自己嘴边,他想闭紧嘴巴不让她得手。


    淑贵妃熟练地捏紧了他的鼻子,快要窒息的皇帝本能地张开了嘴,将所有的药尽数吞了进去。


    一碗药下去,皇帝脸上洒满了药液,苏绣的枕头上也被药液浸湿了一片,整个房间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皇帝觉得喉咙好像被火灼烧,长大了嘴巴想要求救,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被困在了这里。


    不能走不能喊,像一具傀儡,被一个女人摆弄。


    前半生的荣光,尽数葬送在今日。


    外头朝臣们的进谏忽然停了下来,承乾宫外又来一人,站在众臣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们。


    朝臣们跪地高呼,“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只这一眼就瞧出这些臣子中有几个是自家的,又有几个是淑贵妃那边的。


    她开口问:“诸位卿家跪在这里做什么?”


    一人答:“皇上龙体欠安,不能早朝,前朝事务是一日不能耽误,臣等来此,劝诫皇上早立储君,是为国为民。”


    皇后面无表情,冷声呵斥:“诸位既知皇帝龙体欠安,又何苦在此争吵惹了皇帝清静,既想举荐皇子做太子,为何不去殿中细谈,在此吵闹不休,安的什么心!”


    众臣俯首,“皇后娘娘息怒。”


    “众卿家先请回吧,我会劝皇帝早立储君,在此之前,不要再来打扰皇帝的清静了。”皇后一边说着,推开殿门。


    身后传来一声迟疑:“可是……”


    皇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那位开口的官员,指名道姓问他:“胡卿家还有什么想说的?”


    惊讶于皇后不同以往和顺温柔的态度,臣子不敢再多言,“没有……臣等先告退了。”


    响在外头的嘈杂声戛然而止,淑贵妃还没来得及到门边瞧瞧,就见外头推门走来一人。


    “哟,皇后娘娘怎么来了,有什么大事能劳驾您出了凤栖宫啊?”淑贵妃站起身来热情的迎上去,话里话外都是明目张胆的讽刺。


    皇后沉默着走过来,身后跟着两排宫人,几乎将整个承乾宫给占满。


    她来到淑贵妃面前,抬起手来打在她脸上,“贱人,竟然在皇帝面前放肆!”


    响亮的一巴掌将贵妃花容月貌的脸都打红了,她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站直了身子,不服气道:“皇后娘娘好大的脾气啊。”


    皇后斥责道:“你区区一个贵妃,再怎么得宠,在本宫面前也要乖乖下跪行礼,皇帝能纵容你的任性,本宫可不会。”


    眼前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淑贵妃也不愿服输,“皇上吩咐过让臣妾贴身侍寝,皇后娘娘再大,难道能大过皇上不成?”


    皇后步步逼近,在她耳边低声警告:“赵淑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后宫不得干涉前朝,立储一事只能由皇帝亲口亲手定下,你想干涉此事,未免太不自量力。”


    一句话戳中了淑贵妃的心事。


    两个女人向来不对付,淑贵妃得宠十几年,连皇上都被她掌控在手中,面前站的人是皇后又如何。


    “皇后,你在这装什么,难道你不是因为想让儿子做太子才跑到这里?”


    皇后冷声回应:“我有话要跟皇帝说,还要跟你解释吗?”


    淑贵妃笑的肆意:“冠冕堂皇,你都多少年没出凤栖宫了,不是说拜佛念经给自己女儿祈福吗,怎么听说皇上病卧床榻,就跑过来了?还不是惦记着太子之位。”


    “自己眼睛脏干什么都是脏的,护着那点恶心的淤泥还怕人跟你争食,卖主求荣的人,能聪明到哪儿去?”皇后意有所指。


    闻言,淑贵妃心下一惊,忽然慌乱起来,“我都是为了皇上!”


    瞧见意料之中的反应,皇后在她身边踱步,游刃有余道:“我听说萧毅的孙子成了镇北大将军,他要是知道你当年干的丑事,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淑贵妃一个哆嗦,坐在了龙榻上,“他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皇上。”


    “可是现在皇上快死了,而你和你的儿子女儿还康健着。”皇后难得露出了微笑。


    “你威胁我!”


    “那又如何?”皇后抬手戳在她的额头上,一下又一下,像在□□一只不听话的狗。


    “赵淑盈,回你的宫里老实呆着,立储一事哪怕皇帝不能做决断,也有我这个皇后从旁辅佐,你不过一个妾,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淑贵妃眼睛瞪得浑圆,眼底烧着怒火。


    皇后才不在意她的愤怒,“是想自己走,还是我让人把你抬走?”


    “哼!咱们走着瞧!”淑贵妃拨开她的手,起身离开。


    送走了一位,还有另一位。


    皇后缓缓转身看向朱内官,一步一步走过去,吓得他瘫软着跪在地上,“皇后娘娘……”


    皇后转过头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皇帝,明明睁着眼睛,见了她方才教训淑贵妃,却对此毫无反应。


    她看回朱内官,冷漠道:“你是贴身服侍皇帝的内官,皇帝现在成了这副样子,你以为自己能逃得了干系吗?”


    颤抖的声音低声求饶:“奴才一心为了皇上,奴才……”


    皇后置若罔闻,命令道:“来人,把他拖下去,杖毙。”


    “皇后娘娘饶命啊!”


    朱内官一边尖叫着被人拖了出去,一直拖到外头宫墙里,与刚刚离开的淑贵妃擦肩而过,高声呼救:“贵妃救我!”


    淑贵妃看都没看他一眼,骂了一声:“不中用的东西!”


    承乾宫中只剩下自己人,皇后才坐到龙床边,看着病态虚弱的皇帝,冷漠道:“皇帝,你都听见了吧?你宠信了十几年的女人就是这么回报你的。”


    瞧见皇后替自己收拾了那个贱人,皇帝泪眼汪汪,抬了抬自己唯一能动的手,颤抖着快要触到她手的一刻,被她伸手拽掉。


    在自己的原配妻子脸上,他没有看到心疼和怜悯,只有无尽的冷漠和嘲笑。


    他看着她张开口,面无表情道:“皇帝,我与你的夫妻之情早已经尽了,我离开凤栖宫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救你。”


    从前温暖慈悲的妻子,在他面前冷若冰霜,平静的看着他,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早些定连城为太子,等你死了,我们母子两个还能为你流点眼泪。”


    方才在心中燃起的一点希望,彻底被踩灭。


    这皇宫之中,竟没有一人真心待他。


    逍遥半生,临到末路,竟是妻离子散,物是人非。


    作者有话说:


    恶有恶报,一家子都排好队,等着遭报应吧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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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的眼神越发绝望,紧绷着双手却抓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


    看到他眼中的泪, 皇后只觉得可笑。她的眼泪只为自己而流,对旁人心狠绝情,她不过是用他对待自己的方式来回报他, 他就受不了了。


    嫁给这个男人二十多年,陪着他从籍籍无名的皇子成为太子, 又陪他坐上这皇位,看他从意气风发的青年长成了心计深沉的帝王, 看他偏信偏宠,一步一步颓废堕落。


    皇后坐在他身边, 声声控诉:“当初我曾哭着求你不要让舒娴去和亲,可你理会过我吗?舒娴被那野蛮的大汗折磨的命都要没了,她在蛮族受苦,你就躺在京城里享福享乐,你身为人父, 也能狠得下这个心。”


    两人的女儿现在还在北边蛮族那里受苦,两国之间的战争一直都没有断绝, 大公主在夫家怎能好过。


    皇后一颗慈母心系在自己孩子身上,却劝不动皇帝为孩子着想,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在外头受苦。


    更可恨的是,她的女儿在外头被人折磨的时候, 淑贵妃的女儿却在京城出尽了风头,两相对比, 是在剜她的心, 割她的肉, 哪怕整日念经拜佛也平息不了心中的怨恨。


    报应不爽,他落到如今这个下场,是活该。


    皇后命令道:“你现在下旨让连城做太子,我还能念着你是我儿子女儿的爹,让你少受些折辱,不然,就让赵淑盈来照顾你吧。”


    撒在皇帝脸上的药液还未干,走近看一眼就能猜到他遭受了怎样的折磨,皇后知道淑贵妃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妇,今日若是她没有来,只怕皇帝早就已经没气了。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许久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察觉异常,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皇帝攥紧了被子努力张开嘴“啊”了几声,却没有声音传出。


    “哑了……?”皇后微微挑眉,冷笑一声,“倒也省去了许多麻烦,告诉我玉玺在哪,我会替你去传旨。”


    没有皇帝的圣旨,有传国玉玺在手也可安定天下,得一个正统的名声。


    闻言,皇帝气愤的看着她,不给任何反应。


    “不愿意告诉我?”皇后站起身来,“那我也没心思在这里陪你耗,你就等着赵淑盈和那帮官员再来你耳边吵闹吧,什么时候吵出个结果,你就能安安稳稳的一睡不起了。”


    说罢,毫无留恋,转身就走。


    身后的皇帝看着远去的皇后,激动的叫喊着,出口的声音却是沙哑的呜咽声。


    他输了,他没得选。


    皇宫里一个一个都巴不得他早死,两者相权择其轻,至少皇后能给他一个体面。


    他抬起手来,唯一能活动的手指着急的在空中划着,是要将玉玺的位置告诉她。


    皇后转过身来,不屑于再近他的身,指使了一个宫女过去。


    宫女跪在皇帝床前,伸出手掌让皇帝在自己手心画字,待他写完后,起身去向皇后禀报。


    得了玉玺的位置,皇后带人去寻,只留了两个内官在承乾宫中看着皇帝,防止淑贵妃把人给害死。


    躺在床榻上,皇帝两眼空洞的看着帐顶,眼前一幕幕闪过自己一生经历过的事。


    忠心于他的,被他灭了满门。


    为他出生入死的,死于非命。


    真心待他的后妃,一个死于重病,一个产后身体虚弱,没撑几年也去了。


    而她们留下的孩子,二皇子被他贬去了偏远的苍州,小七被自己的兄弟姐妹排挤了那么多年,差点嫁给一个傻子,随后又被他嫁给了与他有仇的萧祈。


    反倒是那些谄媚虚荣的人活得好好的,不但不感激他给的一切,甚至为了皇位,暗地里筹划着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他。


    他这一生,都是错的。


    皇帝忽然很怀念自己的二儿子和七女儿,如果自己当初能一碗水端平,现在也不至于身边连个能信任的人都没有。


    悔不当初。


    ……


    昨日上元节□□腾,众人睡得都晚,直到日上三竿,将军府的庭院里都没有几个人在走动。


    走廊门前还挂着昨日的花灯,里头的烛火在后半夜就已经熄了,流苏在冷风中飘扬,仿佛盛开时节的合欢花。


    精心准备许久的花灯只挂一日可不够,家人们没有将花灯撤下来,只将昨日在门前点的花烛留下的残烛清理干净,厨房准备了新鲜的小肉圆子,已经烧开了水,准备下锅煮了。


    今日未上早朝,萧祈在自己院子里打拳,不敢折腾的声音太大,怕吵到浅浅休息。


    昨日听荣璟一番话,萧祈心生犹豫,为了捋顺混乱的思绪,出拳的力道重了些,闷闷一声重响将木桩砸出了个坑,觉得手背有些疼才将手收回来。


    他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但遇到与浅浅有关的事便总要再三思量。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公主的感情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主仆情谊,更不是简单的为了报恩而对她好。


    他喜欢有公主在身边的生活,喜欢看她穿漂亮的裙子,看她微笑,看她吃东西。潜移默化中,只要有公主在,世间万物都是美好的。


    在他心里,公主是独特的存在。


    即便上头有皇帝赐婚,他也没想过用婚姻将她捆绑在自己身边,他希望浅浅是自由的,可以自己选择想要过怎样的人生,留在京城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或者同朋友一起去各处游览,又或是遇见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共结连理。


    因为爱她,所以希望她可以幸福,哪怕最后能陪在公主身旁的人不是他。


    他本是这么想的,但爱意烧得越深便越无法自拔,甚至想要独占她……


    思绪在脑海中纠结,忽听墙边一声慌乱的脚步声,萧祈警惕地看向院门外。为了方便进出,院门白日里敞开,到晚上才会关上。


    那声音稍稍慌乱一下便止住了,萧祈看着院门,有些疑惑。若是有下人要进来服侍,应该早就进来了,为何要在门外徘徊?他抓起一旁的汗巾,擦擦身上的汗,走向门外要去看个究竟。


    走到门边一看,站在墙外的少女背对着门站在墙下,听到他来了像是要逃走,在被他盯住的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公主?”他有些惊讶,公主昨日半夜才睡下,今天怎么起的那么早?为什么要到他院子这边来,看这架势,像是被发现了要逃跑吗?


    被人抓了现行,浅浅不自然的转过身来,“早啊。”


    视线飘忽,不肯落在男人身上。


    萧祈还没察觉哪里不对,向她走近两步,问道:“公主怎么到这边来了?”


    赤着上半身的男人一身热气,方才习武出了一身的汗,汗巾还别在腰上,长发束在脑后,露出一身肌理分明的肌肉,汗涔涔的浸着水光。


    刚来到院门外时,她一眼就瞧见了衣衫不整的萧祈,呼吸一滞,向后倒退着要离去,脑海中却满是他赤着膀子的模样。想到自己曾那样亲密无间地靠在他身上,枕着他结实的胸膛,就止不住的脸热。


    他长得实在高大,身材又那样强健,像只威猛的大老虎,在他面前,浅浅就像一只缩成一团的小兔子,一口就被吃掉了。


    浅浅觉得不好好穿衣服的萧祈很危险,所以转头就走。


    没想到萧祈会发现她,还跟了上来。


    浅浅稍稍侧过身,低着头不敢看他,轻声道:“我起来没看见你,想来找你一起去吃早饭。”


    萧祈觉得浅浅一直低着头,有些奇怪,俯下身子凑到她脸旁问,“地上有花吗,怎么一直盯着地上瞧。”


    一张俊脸从旁凑过来,连带着脖子下不着寸缕的胸膛一览无余,浅浅心脏一紧,赶忙扭过头去,小声嘟囔:“什么花不花的,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被提醒的萧祈这才反应过来,他打完一套拳身上热得很,竟没注意到自己忘了把衣裳穿回来就走出来了。


    “是我冒失了,公主稍等我一会儿。”说着走进院子里去。


    浅浅站在院门外,偷偷抬眼瞧他的背影,那肌肉硬实的后背极具美感,脊柱没入腰带,精瘦的侧腰显不出一丝赘肉,直叫人看得口干舌燥。


    浅浅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不要瞎想。


    站在院子里穿衣裳的萧祈浑身都不自在,系衣带的手都抖了一下,在舒适窝里呆久了一点警惕心都没有,怎么能赤//身裸//体的叫公主瞧见了。


    从身后偷偷投过来的视线让萧祈更加难安,公主会不会误会他是个轻浮浪//荡的男人?一会儿要怎么面对她啊?


    穿好衣服走向她,总算得她抬头正眼瞧,粉白的小脸上带着红扑扑的晕色,只听她羞答答道:“以后可千万别再忘了,叫我的女使看见了,会怕的。”


    闻言,萧祈乖乖点头,保证下次绝不再犯。同时又听出她话外之意,试探道:“刚才我行为孟浪,没吓到你吧?”


    浅浅抬眼看着男人,一双大眼睛如同莹润的水波倒映着他的面容,嘟起嘴巴说:“我胆子有那么小吗?”


    她虽然会怕各种各样的东西,但独独对萧祈,她是不怕的。


    说着,娇气得哼了一声。大着胆子过去牵住了他的手,“吃饭去吧,晴妤说小福煮了鲜肉圆子。”


    萧祈愣了一下,回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那么小那么温暖,明明那么柔软,却那么有力量,紧紧抓着他的心,牵动他每一次的心跳。


    只这一瞬间,萧祈也不由得猜想:或许,在他为公主而心动的时候,公主也对他有过那么一丝的悸动……


    美好的幻想没有持续多久便在少女紧张的松手后戛然而止。


    萧祈回过神来,瞧见了站在二人面前的荣璟,一身天青色浮云缎,外披一件青绿色披风,衬的他身姿端正挺拔。


    浅浅像个做坏事被抓的孩子,两只手都背在身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微笑道:“二哥哥,你也起了呀。”


    荣璟无奈的摇摇头,抬手点了浅浅的额头一下,“即使有婚约在身,也要收敛些。”


    “哦……”浅浅小声应答。


    于是三人一同前去用饭。


    空荡的后厅上显得拥挤了些,晴妤与素雪一起摆放碗筷,张麟帮着小福上菜,只有雨禾在屋里忙着给二皇子制新衣裳,没有露面。


    话多的素雪高兴道:“府里可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现在二皇子回来了,咱们公主总算有个真正的家人来疼了。”


    晴妤在一旁微皱眉头,“这话可不要在大将军面前说。”


    素雪向来说话爽快,回道:“这有什么不能的,虽说他和公主有了婚姻,但皇上还没来得及下圣旨把日子定下来就病倒了,这一病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事情一拖再拖,说不定拖到后头婚事都没了。”


    她说的也是几个女使在担心的事,大将军对公主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可是再好也没见他主动提起过什么时候办婚事。


    从前那个谢卿杭不也是,总说以后以后,却不知女子想要的是当下的安定。


    现在政局紧张的很,说不定哪一天天下就换了主,到时候连这一纸婚约都没了,一切又回到起点。


    好在二皇子回来了,虽然女使们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但她们知道二皇子是对公主最好的哥哥,若有幸留在京城,以后公主上头也有人照应了,退一万步讲,就算二皇子还要回到苍州去,公主跟着他一起过去,也省得在京城里再受人胁迫。


    外头的男人再好,也敌不过自家哥哥。


    两个女使暗地里为公主的前程担忧,偏小福是没有心肝的,端着自己煮的鲜肉圆子走上来,一脸成就感,连身旁的张麟都忍不住赞叹两声。


    这两个爱吃会吃的很能说到一起,晴妤和素雪见了都不忍心上去打断,任他们说笑去。


    “你手艺真好,我都忍不住流口水了。”张麟跟在人身旁寸步不离。


    小福得意的看了他一眼,把碗放在桌子上,拍了拍手上的热气,“你不是做过大厨吗,连鲜肉圆子都不会做?”


    张麟惭愧道:“我们北疆讲究的都是大锅猛火,这种精细的吃食,我是做不来。”


    “哈哈。”小福喜欢被人夸奖自己做的东西好吃,瞧见他这副眼馋的模样,使了个手势让他低下头来,凑在他耳边道:“我在厨房给你留了一碗,你不要告诉旁人。”


    “小福?”当着面看二人说悄悄话,晴妤提醒了她一声。


    “诶。”小福机警着应了一声,笑道:“我给三位姐姐也留了。”


    娇憨的模样惹人发笑。


    没等多久,三位主子便一同过来用饭,二皇子是个端方有度的,食不言寝不语,浅浅坐在他身边只得乖乖吃饭,不像平日里能一边吃着一边偷看萧祈。


    用过饭后便到了正午,看着外头阳光温和,荣璟思考片刻后对萧祈说:“萧祈,我打算进宫去面见父皇,你借我些人手吧。”


    萧祈有些担心:“皇宫内外有禁军把守,没有皇帝的命令,你能进得去吗?”


    “所以才要问你借人手,还有……”荣璟看向浅浅,柔声问她,“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去见父皇一面?”


    浅浅摇头,然后又点头,说:“我能不能陪哥哥进宫,然后不去见父皇啊?”


    “你不想见父皇?”荣璟有些意外,从前浅浅没了母亲,可是最亲近父皇的,时常去父皇宫中求见,怎么如今转了性子?


    浅浅表情有些失落,但说话格外平静:“他没有把我当成女儿,我能活到现在是多亏了母亲和外祖父接济我一些钱财,不然淑贵妃那样克扣我的月钱,我早就被饿死了。父皇……是旁人的父亲,不是我的……”


    小时候在深宫中接触到的人不多,总觉得父皇就是天,能得到父皇的赏赐就是得到了父皇的爱,后来渐渐明白,父皇是别人的天,从他手指缝露出的那点儿赏赐只不过是用来打发她的玩意儿。


    对父皇抱有越多的期待,自己就会越失落。她被迫嫁去侯府,父皇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连出嫁的那一天都没有来看她一眼,那个时候她就只当自己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了。


    看她眼中的失落,荣璟心疼道:“浅浅……我走了之后,他们还是欺负你?”


    浅浅小声道:“我都习惯了,淑贵妃和荣怜月对我不好,我并不很难过,我知道他们并不算我的血亲,私心排挤我就是为了私利。而父皇却是我的亲生父亲,他给了我生命却并不爱我。”


    并非所有的父母都有资格做父母,浅浅身为公主不至于因为皇帝的冷落而饥饿受冻,但她也没有好心对一切既往不咎。


    “哥哥,我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家人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浅浅看着荣璟,知道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当时萧祈劝我回京,我也是这么想的。”荣璟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发,“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不该让你再孤苦无依,受人摆弄,所以我才回来,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你。”


    眼前的二哥哥长高了许多也可靠了许多,俨然一个让人信赖的郎君。


    真正的感情不会因为时间和距离消亡,分离那么多年,二哥哥心里还是很疼爱她,反观父皇,只因为她的母亲去世,对她的态度便急转直下,谁是真心对她好,一目了然。


    浅浅决定同荣璟一起进宫,萧祈不放心他们的安危,决定一同前去。


    走到府门外,张麟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荣璟扶着浅浅上去,自己也坐进去,再看萧祈也迈着步子要跟上来,提醒道:“后面还有一辆,是给你备的。”


    萧祈看了看后头那辆马车,又看了看已经坐上这辆马车的浅浅,有些不舍,但在荣璟的警示下,只得作罢,去了后头那辆。


    瞧着人乖乖去了后头,荣璟有些恨铁不成钢,在苍州的时候,他一直拿萧祈当兄弟看待,如今回了京城,萧祈却成了他名义上的妹夫。


    虽然多一个人照顾浅浅很好,但久别重逢的妹妹突然成了旁人的未婚妻。时光不等人,好像他们只分开一夜,浅浅就长成大人了。


    一时难以接受。


    两辆马车一同出发,穿过长街,从最近的民坊中穿过,前头河面上飘来带着湿寒气的冷风,赶马车的张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昨夜上元节,冰冻的河面被百姓们破了冰面放花灯,经过一夜,河面上还浮着几盏花灯,昨日破开的碎冰与河水重新凝结的薄冰冻在一起,还有几处被水推着堆积在一起,形成大块的冻冰。


    马车走上桥面,两旁的行人自觉避让。


    张麟看着前头的路,视线却被不远处奔来的马吸引,骑在马上的人抓着缰绳奔着他们的方向过来,快到跟前的时候佯装出控制不了马马匹的模样,任骏马抬起前蹄踢在了马车上。


    “你干什么!”张麟努力控制拉着马车的马匹不让它们失控。


    骑着黑马的人见一撞不成,侧着马身又撞过去,马车顿时歪了,卡在桥上,上不来下不去。


    突然的混乱惊的桥上的行人惊叫着四散奔逃。


    刚听到外头骏马嘶鸣的声音时,荣璟就察觉到事情不对,拉着浅浅要往外走。马车歪了,他赶忙拨开门帘跳下来,正要伸手去接浅浅,就见那人又撞一次。


    车身不稳,浅浅站在上面没有重心,转头看骑着黑马的人手下伸出一只袖箭,箭头正对着荣璟。


    不好!


    浅浅想都没想就推开了荣璟,射出的袖箭直挺挺的扎穿了她的肩膀,浅浅站在倾斜的马车上,肩膀吃痛,脚下不稳,失手跌下了桥。


    薄薄的冰面被她的身体击碎,整个人掉进了冰冷的河水中。


    身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张麟也顾不上马匹了,起身拔出藏在腰间的软剑,一刀砍在了黑马腿上,受痛的马高声嘶鸣,江背上的人甩了下来。


    萧祈听到人群的尖叫,赶忙走下马车来查看,逆着人群逃离的方向走上去,就见浅浅肩膀中箭头跌下了桥。


    身体被冰冷的河水包裹,浅浅不会游泳,身上的冬衣被水泡透,越来越重,拖着她往河底沉。


    听不见声音,也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肩膀上好疼,伤口流出的血液将衣衫染红,渗到河水里,冰冷刺骨。


    她要死了吗?


    噗通一声。


    水面落下了另一声,一个人影向她的方向游过来。


    浅浅挣扎着向他伸出手,扯到身上的伤,流出的血更多了,好冷……身体好重……


    伤口的疼痛在冰冷中渐渐麻木,被血染红的河水萦绕在她身边。视线渐渐模糊,浅浅失去了意识。


    一个人掉进水里,一个人跟着跳了下去,过了好一会,男人抱着少女从河岸走了上来,将人放在岸旁,被冻的冰冷的手颤抖着解开她身上的冬衣,呼出的气都凝成了白雾。


    “公主……”萧祈的□□,因为身体的寒冷不住的颤抖。


    他努力的按压着少女的胸膛,可她却没有一丝反应,鼻间连呼吸都没有了。


    “不要……公主,不要离开我……”连牙齿都在颤抖,萧祈抬起手擦掉脸上落下的水,眼眶却红了。


    她最怕冷了。


    一场雨都能淋得她昏迷发烧,何况掉进了寒冬的冰河中。他说过要好好保护她,他怎么能掉以轻心呢?萧祈心如刀割,捏住她的鼻子,俯下身,嘴对嘴往她口中呼气。


    持续了好久,脸色苍白的少女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猛地往身旁一侧,吐出了好几口水。


    终于喘上气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男人,他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眼眶通红,滴在她脸上的泪水是热的。


    她想抬手去安慰他,可身体被冻僵了,动弹不了,只得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萧祈,你怎么哭了……”


    听到她的声音,萧祈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滚烫的泪珠从眼眶中滴落,一颗,两颗。


    他真的好害怕会失去她。


    他还没有同她表明自己的心意,还没有和她结为夫妻,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想和她一起做。


    如果公主真的走了,那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萧祈抬手想抹掉自己的泪,不想让她担心,可眼泪根本止不住。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想用自己仅存的温度给她一点温暖,“公主,你坚持住,我们回家。”


    浅浅有气无力答:“嗯。”


    萧祈掏出匕首砍断了箭头,取下了她身上的箭扔给随行的下人,将人抱起来,紧紧的抱着,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


    在她耳边低语:“公主,我爱你。”


    闻言,少女的眼眶也渐渐湿了,闭上眼睛,眼泪便流了下来,她好想抱紧他,可她动不了。


    只用虚弱的声音回应他的爱意,“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冬日暖阳洒下温暖的阳光照在京城中,热闹的街巷中处处可见奔走忙碌的百姓。


    上元节刚过去, 节日的余韵还未完全消退,街上挂着的花灯撤下了大半,还有几家生意很好的铺子仍旧挂着花哨的花灯吸引顾客。


    看上去格外普通的一天, 臣子们心中却很不安。皇帝今日没上早朝,说是突然发病要卧床休息。他们到承乾宫门前求拜见, 跪了许久,吵嚷了许久也不没有得到皇帝的召见。


    皇帝的精神很不好, 他的身体一天一天垮下去,众位臣子都看在眼里, 唯一担忧的是储君未定,一颗心悬在半空,总不得安定。


    三皇子府中如同往常一样忙碌,前朝不上朝,他手上的政务却没有停下来过。


    一早接见了几个大臣, 处理了几件大事后,便静静等待着另一边的消息。


    皇宫里的情形, 淑贵妃已经派人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他了,皇帝随时都会驾鹤西去, 一直拖着不肯定储君,半路又跑出来一个皇后插手此事。


    荣行远对皇位志在必得, 即使荣连城是嫡子,背后有皇后撑腰又如何, 他没有掌控天下的能力, 哪怕坐上了皇位也捏不住实权。


    皇宫里再乱他都不担心, 他担心的是萧祈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兵。


    现在又添了一个人,荣璟。


    昨晚上元佳节,荣行远却没有兴致赏灯看景,眼线来报说见到荣璟和萧祈、荣浅一起去赏灯会,只惊得他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找人要去解决此事。


    他总算明白,萧祈无召回京究竟是为何。


    荣璟是个聪明的,荣行远从小就被母妃教导着要超过二哥,可他实在比不过,所以二哥的母家就被罪臣牵连了,连带着荣璟也被赶出了京城。


    他以为这个障碍会彻底在他人生中消失,没想到荣璟又回来了。


    就在这个龙争虎斗的节骨眼上,突然又增加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荣行远一夜未眠,决定抢先一步,斩草除根。


    既然荣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京城,那到现在还没有太多人知道他回来了的事,趁这个机会除掉他,也闹不出太大的风波。若是等他进了宫,在众人面前露了脸,再要动手可就麻烦了。


    天还未亮的时候,荣行远就派人出去埋伏,准备制造“意外”将人除掉。


    迫不及待的刺杀并没有得逞,荣行远派过来的人手被张麟带人一一控制住,荣璟站在桥上,看着萧祈抢救浅浅,想要跑过去帮忙,却被张麟紧紧护在身后。


    “公子,您首先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危。”


    此番进京为的就是扶持明主,若不能保护好荣璟,他们这一趟不单是白来了,恐怕日后还有性命之忧。


    马车边随行的士兵还在四下查看有没有遗漏,除了一开始那个骑马撞上来的男人之外,人群中又被他们揪出了四个身上带刀的刺客,为了以防万一,确认绝对安全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轻举妄动。


    路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将军府的增援很快过来,将桥上桥下围的水泄不通,都是为了保护荣璟的安危。


    萧祈抱着湿漉漉的浅浅走过来,看着下杀手的几人,狠厉的声音吩咐张麟:“好生盘问他们,哪怕抽筋扒骨也要把幕后凶手揪出来。”


    这帮人来势汹汹,青天//白日在大街上行刺朝廷官员是重罪,看他们视死如归的架势,背后绝对有人指使。


    张麟应声:“将军放心,我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浑身湿透的公主脸色发白,肩膀上不住的留下鲜血,染红了半边身躯,荣璟见状,紧张的走过去摸她的额头,见她眼睛半眯着几近失去意识,忙催促道:“快带她回府去,剩下的事你们不用担心了。”


    浅浅哆嗦着吐字:“那……哥哥……”


    荣璟用袖子擦擦她额头上的水,安抚道:“这桩刺杀恐怕是冲着我来的,我要进宫去面见父皇,此事绝不会就此作罢。”


    得知二哥哥的意思,浅浅静静闭上眼睛,一昧的忍让只会让人觉得他们好欺负,二哥哥做的是对的,只有主动去见了淑贵妃和皇后她们,知己知彼才能有胜算。


    她的体温越来越低,说话都张不开口了。


    萧祈心急如焚,同荣璟道:“恕我不能随行了。”说着看向前来支援的齐峰,吩咐他带着人手供荣璟驱使。


    安排好此事后,萧祈抱着人坐上马车,两个浑身被浸湿的人抱在一起,“公主坚持一会儿,等回到府里就暖和了。”


    浅浅呼出冷冷的白雾,颤抖着缩成一团。


    湿透的衣衫被脱了大半去,但身上还是有两层,隔着衣裳,她能感觉到萧祈火热的身体,可那点温度尽数消散在被水泡透的衣服中,根本无法暖到她的身上。


    被冻得狠了,浅浅渐渐觉得头脑发晕,好像快要睡过去了。


    外头车夫拼了命的驾马,马车跑的有些颠簸,萧祈抱着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看她迷迷糊糊的要睡过去,赶忙把人抱直了让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在她耳边轻唤:“公主别睡,能听到我说话吗?”


    浅浅没有反应。


    萧祈又急又慌,低下头,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的身子。


    脖颈处突然被热烫的脸颊贴上来,肌肤贴着肌肤的亲密接触让温度毫无保留的蔓延到她身体中。


    浅浅倒吸一口凉气,恢复了一些意识。


    一路颠簸总算回到将军府,萧祈抱着人走下马冲进府门,正在庭院里收拾的晴妤看到二人有些惊讶,“将军和公主不是要进宫去面见皇上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走近一些才瞧见二人身上竟是湿透了,将军身后带了一路的水,甚至能看到公主的衣服被血染红了一片,看着叫人心惊胆颤。


    “这是怎么了?”


    萧祈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抱着人急匆匆往内院走,“来不及解释了,快去请大夫,再烧些热水为公主净身。”


    “诶!”晴妤慌忙应下,赶紧去办事。


    走近主院,萧祈将人抱进卧房,将她放在床边靠着床头坐下。女使还没过来,只能由他先将公主的衣裳脱了,湿衣裳穿久了,她身子怎么能暖过来呢。


    三两下解了她的腰带,脱掉一层襦裙,只剩一层雪白的内裙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瘦的身姿。


    为了维持房间里的温度,炭火一直燃着,萧祈走了这么远过来,心跳很乱,感知到房中的温度后,他的身体很快就暖了起来,反观浅浅却一直没能暖起来。


    得给她把身上擦干才行。


    萧祈太着急了,没办法等到女使们赶过来,更何况她肩膀上还有伤口,要及时处理才行。


    再三思虑之后,萧祈解开了她内裙的系带,少女的身子从衣物中剥离出来,仿佛一颗水嫩雪白的荔枝,肌肤上还带着水渍,窗外照进来的日光温和清冷,照在少女身上,泛着一身水光,衬得她像个刚从水中捞出来的玉雕。


    小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渐生丰满的胸脯,萧祈看了一眼便觉得喉咙发紧,视线转到她肩膀上,猩红的血液从雪白的肌肤上流下,滴在了她亵裤上,狰狞的伤口顿时拽回了他的注意力。


    萧祈起身拿了干净的毛巾来为她擦拭身上,刚擦了两下便听到有人跑进院子里来。


    两个女使赶到卧房来,推开门就瞧见纱帐后有两个身影,拨开纱帐后,竟然看到公主的衣裳湿透了被扔在地上,而公主本人只穿着贴身的小衣靠着床头半昏迷的坐着,在一旁服侍的竟然是大将军。


    这景象着实骇人。


    不光是公主衣衫不整的身子露在一个男子面前,更是因为公主肩上那个血窟窿。


    “将军,还是让我们来照顾公主吧。”素雪走上前去,挤到浅浅身边,不动声色地隔开了她和萧祈。


    萧祈愣愣的直起身子,依旧没从惊慌中回神,“那你们,好生照顾公主,在大夫来之前,为她清洗一下身子。”


    雨禾也走过来把人往外头请,“将军放心,小福那边已经在送热水过来的路上了,你也快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吧,穿着湿衣裳会冻出病的。”


    “嗯。”萧祈应着,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刚走出院子,就见小福带着几个家丁提了热水过来,几个女使照顾了公主多年,交给她们,他可以不用担心。


    可心脏还是悬着,连呼吸都在颤抖。


    他真的很害怕,公主那样娇弱的身子怎么经受得住酷寒的河水,如果他没有把公主救回来,那……他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世间灯火万千,再没有一盏是为他而留。


    萧祈直愣愣的走回自己的房间,脱了衣裳,擦干净身上的冰水,烘干了身体后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做完这些事,他有些懵。


    喝了一口热茶后,五脏六腑才重新被唤醒。这时他才想起浅浅对他感情的回应,她说爱他……不是主仆之情,不是朋友之谊,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萧祈靠着墙缓缓坐下,两手捂住脸,心情格外复杂,又是激动又是害怕,更多的是愧疚。


    在这之前,公主是用怎样的心情看待他的?她是不是也在害怕,为他担心,为他难过,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段主仆关系,不敢逾越雷池……


    他真是愚笨,如果能早一点鼓起勇气对公主表明自己的心意……何苦让她等那么久。


    在房中坐了好一会,外头有女使来敲门,隔着门禀报说:“将军,公主已经躺下了,大夫也过来了。”


    是要让他去陪着公主看大夫。


    萧祈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裳走出门去。


    来到主院卧房中,萧祈坐在床边看大夫诊脉,等他开了药,为浅浅包扎好伤口后,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用热水洗过身子,换了干净柔软的衣裳,浅浅渐渐的躺在床上,脸色比先前好了一些,可依旧少见血色。


    送走大夫后,女使们也从房中退了出来。


    萧祈坐在外间软榻上,隔着纱帐看里面的少女,心有余悸。


    发生了这么多事,已然到了下午,阳光渐渐变成暖金色,从窗外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唔……”内间的少女发出一声低吟,萧祈忙起身走进去查看,撩开纱帐三两步到了浅浅面前,他高大的身躯被照进来的暖光投影在浅浅身上,笼罩了她整个身子。


    床榻上半昏迷的浅浅睡得格外不安稳,许是因为体内的寒气太重,又或许是伤口的疼痛让难以忍受,浅浅脸上满是冷汗。


    “不要……”浅浅好像陷入了梦魇,挣扎着醒不过来,不安的扭动着。


    冷汗湿了她的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下,将她鬓边的长发都染湿了。


    因为她挣扎的动作,洁白的脖颈下领口渐渐松开,肩胛处包裹着绷带,半边衣襟斜斜得搭在肩头上,只是微微的动作便扯落下衣襟,露出一小片白玉般的肌肤,在向下还能隐隐看到少女胸脯柔软的弧线。


    萧祈听到她痛苦的呻//吟,自己也心疼得厉害,把心一横,坐到床头上,握住浅浅一只手。


    挣扎的手掌被人握在手里,浅浅平静了一下,声音也小了下去。


    萧祈掏出随身的丝帕为浅浅擦汗,从额头,脸颊,沿着脖颈擦到了锁骨……看她呼吸渐渐平稳,自己也松了口气。


    不知道坐了多久,外头夕阳落下,照在房间里的阳光渐渐上移,直到被夜色吞没。


    天黑之后,晴妤进来点亮了烛台,见萧祈静静的坐在床头一动不动,小心翼翼的问:“将军,后厨备了晚饭,您不去用一些吗?”


    萧祈摇摇头,“不用了,你们下去休息吧,公主这边有我。”


    公主不醒过来,他哪有吃饭的心情。


    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晴妤默默垂下视线,不再打扰这一对眷侣,“那奴婢先出去,院门边一直有人手,将军有事可以吩咐我们。”


    “嗯。”萧祈应了一声,视线又回到了浅浅身上。


    晴妤离开后,房间重回宁静。萧祈只能听到炭火燃烧的声音和浅浅的呼吸声,她的呼吸声平稳但微弱,叫他的心七上八下。


    如果没有公主,他早就已经死了。


    从她救了他一命,为他脱了奴籍开始,他的心就已经不可控制地拴在了公主身上,他想她好,想和她过一辈子。


    看到公主落水的那一瞬,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公主出了意外,那他也不会独活。他会帮荣璟做完他们约定好的事,然后便到黄泉下去陪她,说不定等来生一起投胎,还能再续前缘。


    他静静的握着她的手,就这么陪在她身边,一刻都不离开。


    而荣璟那边并不很顺利,刚到宫门前便被人拦了下来。


    本想借着七公主和大将军的名头进宫拜访,结果二人因为意外都没能过来,荣璟只得带人硬闯。


    守宫门的禁军将人拦下,“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皇宫。”


    齐峰掏出腰间的令牌给禁军看,严肃道:“我们是将军府的,大将军要与七公主成亲,方才定下了日子,这等喜事要头一个告诉皇上才好。”


    细看那人的令牌,禁军有些犹豫,那的确是镇北大将军的令牌,而且大将军和七公主的亲事也是京城上下人尽皆知的,不好为了一点小事得罪了大将军,禁军只得放行。


    一路来到内宫,齐峰一路护送荣璟通过各处,来到承乾宫外。


    印象中的承乾宫里处处都是服侍的宫女内官,这回过来,见到的人却少得可怜。


    守在门外的内官见到略显陌生的荣璟,抬手要拦,被齐峰抬手打下,跟随的几个侍卫一个个凶神恶煞,把宫人们震慑着不敢乱动。


    齐峰推开门,请荣璟进去,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剩下的人便守在门外。


    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刺鼻到让人有些难以忍受,荣璟走到龙床前,看到了面容憔悴的皇帝,一时有些失神。


    父子分离多年,从未想过再见会是这种情形。


    皇帝是一国之君,躺在床上歪着嘴流着涎水,微微转头才看到渐渐走近的荣璟,他也愣住了,一时竟然想不起来眼前的青年是谁。


    荣璟觉得很悲哀,承乾宫中金碧辉煌,连摆在柜子上的花瓶都使官窑烧出来的精品,屋里随处可见的奇珍异宝,仿佛一个埋着宝藏的金窟,而皇帝也渐渐被掩埋其中。


    从皇帝空洞的眼神中,荣璟能看懂他没有认出自己。


    他主动走到龙床前,“儿臣荣璟,拜见父皇。”


    说到此处本该下跪行个大礼,但他只是弯腰拱手,心中泛起点点波澜。


    岁月催人老,眼前风烛残年的老人与记忆中那个精明强干的父皇俨然是两个人。见了他这一副狼狈的样子,荣璟心中仅存的崇敬也被消磨殆尽。


    服侍在屋里的内官终于认出了闯进来的是二皇子荣璟,忙走过去道:“二皇子小心,皇上现在病得厉害,若要近了身把病情传染给您就不好了。”


    荣璟眉头一皱,“你是谁,我记得贴身服侍父皇的不是朱内官吗”


    闻言,那内官微笑起来,似乎全然忘记了躺在床上受病痛折磨的皇帝,打开了话匣子回话道:“朱内官照顾皇上不力,已经被皇后娘娘下令仗毙了,奴才是皇后娘娘拨派过来照顾皇上的。您久不回京,不知道现在的京城里……”


    荣璟没心思听他说废话,“你们都下去吧,我想跟父皇单独聊一会儿。”


    “这恐怕不行。”内官依旧微笑着,语气却变冷了些,“皇后娘娘吩咐了,任何人想见皇上都要得到皇后娘娘的准许,哪怕您是皇子也不能例外。”


    闻言,荣璟心中不悦,这几日回京所见,简直一片混乱。


    皇帝卧病在床,前朝处理政务是荣行远,后面管理皇宫的成了皇后,他们这两股势力暗地里搏斗,竟无一人管皇帝的死活。


    荣璟冷声吩咐:“让他们都出去。”


    声音刚落,齐峰便大踏步走过来将那个嬉皮笑脸的内官打晕了拖出去,连叫嚷的机会都没给他。


    房间中安静下来,荣璟走过去轻轻推开窗户,寒冷的风吹进来,萦绕在屋里刺鼻的药味总算被冲淡了些。


    他搬了一个凳子坐在龙床边,对着皇帝静静道:“父皇,儿臣过来的路上遭人暗杀,若不是小七替儿臣挡下一箭,儿臣可能已经没有命走到这里了。”


    皇帝没有回答。


    荣璟并不急躁,默默道:“父皇,不管当初您是为何要赶走儿臣,儿臣都不介意了。儿臣见过太多民间疾苦,回到京城见此处繁华竟觉得恍如隔世,再看您躺在这里重病难愈……是不是另有隐情?”


    在民间生活太久,回到这里看着各方势力的尔虞我诈,仿佛一个局外人看着陷进局里的人。


    他不会陷进局中,打从他与萧祈约定了共来京城结束这些无端纷争的时候,就注定了他必须也一定会赢下这一局。


    若有皇帝的帮助,或许能容易些。但即使没有皇帝帮助,他也能得到皇位,只是要费些力气,会多死很多人。


    异常的药味,名为服侍实则监视的内官,还有外头层层阻拦不让人来见到皇帝,其中必有内情。


    有人软禁了重病的皇帝,是皇后,还是淑贵妃?


    荣璟想从皇帝口中得到答案,可老人只是费力的张开口,拼命想说什么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荣璟察觉不对,起身去关上了窗子。


    重新回到龙床边,荣璟谨慎道:“父皇,你是有事要告诉我吗?是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眨两下。”


    皇帝眨了一下眼睛。


    荣璟又问:“你嗓子坏了是因为病吗?”


    皇帝眨了两下眼睛。


    荣璟后背生寒,他以为皇帝躺在这里是因为生病,没想到会有人毒坏了他的嗓子,那……皇帝是真的生病吗?


    “父皇,是有人故意让你生病,将你软禁在此?”


    皇帝眨了一下眼睛,热泪盈眶。


    宠再多的女人,都不如这一个儿子。当初他听信淑贵妃的谗言,把荣璟贬去苍州,还下旨让他一辈子只能做个县丞,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实在是自作自受。


    父子两个艰难的交流着,外头有人闻声而来。皇后得知有人闯进了承乾宫,急忙赶过来查看情况。


    她站在门外,被齐峰的人给拦住了。


    齐峰走到门外,回身关紧了门,直面皇后。


    皇后看着这一帮生人,警惕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皇帝的寝宫。”


    齐峰不卑不亢道:“我们是萧大将军的下属,护送二皇子前来面见皇上。”


    听到荣璟来到了这里,皇后瞬间不淡定了,想闯进去防止皇帝泄露什么消息出去,却被齐峰抬手拦住。


    皇后冷着脸凶道:“这里是皇宫,不是军营可以让你们放肆。”


    齐峰面无表情,站在门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娘娘不要激动,二皇子刚刚回京,想和皇上说几句父子之间的贴心话,想来娘娘不是不近人情的主儿,非要闯进去。”


    “你这是在讽刺我?”


    “末将不敢,只是二皇子和皇上说完话之前,末将不会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他们,职责所在,还请娘娘海涵。”


    齐峰带着人在外头阻拦,争吵声被屋里的皇帝听到,他的眼神顿时恐惧起来。


    荣璟沉住气,接着问:“父皇,告诉我是谁把你变成现在这样的,是淑贵妃就眨一下眼,是皇后就眨两次。”


    皇帝急速的呼吸起来,像是被外头赶来的皇后给吓坏了。


    荣璟抬手稳住他,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眨了一下、两下……三下。


    眨了三下后,皇帝瞪着眼睛,眼中的热泪流下来,无声的哭泣着。


    三下……


    那就是她们两个都下了手。


    荣璟觉得胸闷,他们为了争权夺势,能下这样的狠手,皇帝形容枯槁绝不是一两日的病态,定是持续了几个月才变成这样。


    受宠的两个女人,还有他们的子女,对皇帝给予的赏赐欣然接受,却对皇帝没有一丝怜悯之心,这一大家子已经从根上烂掉了。


    荣璟无法接受,自己竟然跟这些人是一家人。


    再回过神来,就看见皇帝挣扎着抬起一根手指,拼了命的往头顶的床帐上指。


    “父皇,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十分着急,眼睛都急红了。


    荣璟看了一眼,又问:“那里有东西?”


    皇帝的反应这才缓和下来,眨了一下眼睛。


    荣璟站在凳子上往床帐上看过去。


    ——


    天彻底的黑了下来,外头起了夜风,房中烛火静静的燃烧,火光映照着床边静坐的男人,还有床榻上一张安睡的小脸。


    昏睡许久后,浅浅睁开眼睛,觉得肩膀上隐隐作痛,稍微动一下便疼得厉害。


    缓了一会儿后,意识逐渐清晰,她想起了自己中午原本想陪着哥哥进宫,结果中了箭掉下了河,一闭眼一睁眼,就已经是晚上了。


    身子有些僵,浅浅活动活动手指,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


    她转过头看一下身旁,果不其然,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萧祈……”她轻声唤他。


    精神紧绷的萧祈立马回过头来,看到浅浅醒过来,一直吊着的一口气忽得松了下来,“公主,你好些了吗,伤口还疼不疼?”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最关心的是她疼不疼。


    浅浅淡笑着,“有一点疼,但是没有断腿的时候那么疼。”


    见她一脸平淡的说出自己遭受的痛苦,萧祈心像被扎一样疼,双手握住她的手碰到自己脸颊上轻碰,“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浅浅伸开手掌轻抚他的脸,温柔的安慰他:“不要自责了,我不是没事吗,而且你也没办法时时刻刻的保护在我身边,总会有意外的。”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萧祈低下头,遮掩眼神中的杀意。


    浅浅静静的看着他,想起了自己被救上来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告白,然后,自己也回应了他。


    那不是个梦吧?


    浅浅微微向他侧过身,抬眼问:“萧祈,你把我从水里救上来之后,是不是对我说……喜欢我……来着?”


    少女的眼神小心翼翼,燃烧的烛光映照出她羞涩的神情,雪白的指尖被他攥在手里,因为男人手掌灼热的温度,连指尖都染上了好看的粉。


    萧祈看着她,拉着她的手掌凑到唇边,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掌心,浅浅不由得轻颤一下,紧接着便觉他在她手心落下轻轻一吻,酥麻的感觉从手心流到心脏里,浅浅从没感觉自己如此清醒过。


    紧接着,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低低响起,“不是喜欢……是爱。”


    浅浅心尖一颤,手心被他吻得发痒,又听他道:“我爱你,想与你结成夫妻,想做你唯一的男人。”


    她眨了眨眼睛,视线不自觉地垂了下去,嘴角勾起笑意。


    听不到她的回应,萧祈有些紧张的问了一声:“公主,你愿意嫁给我吗?”


    浅浅小脸一鼓,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顺道戳了他的脸一下,“傻瓜,到现在了,还叫公主啊?”


    娇柔的声音直听的人心都化了,萧祈激动的笑了起来,“浅,浅浅,你愿意嫁给我吗?”


    浅浅往后挪过去,给他腾出一个位置来,害羞道:“你上来给我暖暖身子,我就愿意。”


    听到她的要求,萧祈犹豫了一会,随后起身去吹灭了整个房间的蜡烛,房间里暗了下来,他坐到床塌边,背对着她开始解衣裳。


    噗通噗通,两道心跳声此起彼伏。


    浅浅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看着他脱掉一层一层的外衣,只剩下一层雪白的中衣,背对着她躺在了床上,然后缓缓翻过身来。


    男人炽热的眼神落在少女身上,单薄的衣物遮不住她玉肌雪肤,松垮的中衣下,纤瘦的腰身就在手边。萧祈滚了下喉结,哑声问:“我能抱着你吗?”


    “嗯。”少女乖乖的应了一声。


    腰间搂上来两只结实的手臂,来自心上人的触碰让她腰身一软,整个人都陷入厚实松软的被褥中,和男人的怀抱里。


    散发着热气的胸膛近在眼前,浅浅迷恋的往他胸口蹭去,头顶传来男人羞赧的声音,“浅浅,嫁给我好不好?”


    这回语气软多了,倒像是在求她似的。


    浅浅才不要他求,高兴的微笑起来,“好啊。”说着,抬起头来在他锁骨上吻了一下。


    少女的身子是温凉的,柔软的唇瓣带着细微的呼吸贴在他身上的那一瞬,萧祈感觉浑身像过电一般,身体里的血液翻滚,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浅浅最喜欢温暖的怀抱。


    可萧祈的身体怎么越抱越热?


    她抬起头,好奇的看向他,正巧对上萧祈低头偷看她,视线相对时,少女的眼神天真纯洁,而男人眼底却多了一丝欲念。


    “萧祈?”浅浅不解,轻声唤他。


    扣在腰上的手悄悄收紧,萧祈呼出一口热气,尽量放低了声音问她:“浅浅,我能不能……吻你?”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男人的身躯热的发烫,蜷缩在他怀中的少女像一颗温凉的玉石渐渐被他的体温捂热。


    萧祈紧紧抱着她, 只觉得心脏激动的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低下头看见她细嫩的脖颈,宽松的衣裳自肩头滑落, 雪白的肌肤在锦被下若隐若现。


    少女身上带着淡淡的体香,好像春日里吹散在风中的花香味, 萧祈轻轻一嗅,急躁的心跳声一次又一次撞击着他的胸膛, 也让扑在他怀里的浅浅手足无措。


    是她自作主张让萧祈上来和他一起睡的,可正当他脱了衣裳躺在自己身边, 亲密无间的抱着她的时候,她却紧张起来了。


    从前萧祈可不会这么大胆的问她。


    他想吻她?


    可是他们还没成亲呢,要是被二哥哥知道了,肯定会说她任性放肆,不守规矩了。


    浅浅两只手臂蜷缩在他胸膛前, 额头抵着他的锁骨,静静沉思。


    按理说未婚的姑娘与郎君之间不该有过于亲密的接触, 以免坏了两家名声。可她的名声早就不好听了,萧祈也是, 在京城里都被人传成恶鬼了。


    他们如今是两情相悦,也已经定下了婚约, 稍微放松一会儿,应该没关系吧。


    萧祈忍的难受, 一颗心烧的火热, 想要把她抱得更紧, 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呼吸间染上炙热的温度,等待的时间格外难熬,萧祈难耐地吞了下涎水。


    怀中的人儿轻轻动了一下,萧祈察觉到胸膛上有只不老实的指尖在他身上轻画,再低下头便看到少女抬起一张羞涩的脸庞,轻轻点了点头。


    是许了他。


    浅浅往上挪了一下,想凑进些能看清他的脸,可不小心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眉头都皱起来。


    萧祈心脏一慌,担心道:“别乱动,当心碰到伤口……让我来。”说着便搂着人往上带了一下。


    浅浅乖乖的不再动作,只是微微的抬起头,直到二人脸对着脸,才伸出两只胳膊勾在他脖子上,呼吸间的热气尽数喷到了萧祈脖颈间,然后软着声音问道,“你会吗?”


    她没见过旁人接吻,也不像宁妧喜欢看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情到深处最多只想着亲两下,若要他来吻,浅浅觉得自己会做的不好。


    少女单纯的像一张白纸,萧祈看在眼中,万分疼惜。


    “虽然我也没有过,但我会教你的。”


    说罢,萧祈再也忍不住,指尖托起浅浅的下巴,薄唇贴了上去,吸吮着她的下唇,闭上眼睛,渐渐加重了力道,将那粉嫩的唇染上水润红艳的媚色。


    他的呼吸声沉沉压过来,一股热热酥酥的感觉从唇间蔓延开,一直挠在她心里,从未有过的新奇感觉叫她有些害怕也有些期待,只得搂紧了萧祈,学着他闭上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入夜后四周格外宁静,浅浅感觉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柔的陷阱,她能感受到的只有萧祈。


    灼热的体温透过他的肌肤传到她身上,渐渐的,浅浅也觉得热,仿佛被暖阳晒化的积雪,隔在两人中间的衣物被体温烘暖,轻盈顺滑又柔软的料子,覆在身上恍若无物,浅浅害羞的缩了缩身子,膝盖却不小心蹭到了他的大腿。


    他的手好大,覆在后腰上热乎乎的。他的肩膀那么宽,侧躺在她面前,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的。还有他的嘴唇,也是软软的……


    浅浅学着他的动作,也吮了一下他的唇瓣。只这么一点回应便点燃了男人的冲动,浅浅猝不及防,被他搂着腰躺倒在枕头上,整个人被他覆在了身下。


    耳边响着甜腻的声音,口中的呼吸被他尽数掠夺,暖暖一截舌头被他勾着无法逃脱,浅浅觉得自己要无法呼吸了。


    从一开始的温柔,渐渐变得无法控制。萧祈好像化身为一头猛兽,要把她吃掉了。


    “唔……唔嗯……”浅浅皱着眉,压抑着声音哼叫着。


    身下人发出了不悦的声音,沉溺在欢愉中的萧祈这才回过神来,短暂的松了口,双手撑在她身侧,急促地呼吸着。


    视野中的少女大口的喘息,眼角染上了勾人的潮红,雪白的肌肤泛着诱人的粉色,萧祈觉得喉咙干渴,灼灼目光盯着湿润嫣红的唇,凑过去亲了一下。


    沙哑的声音在她面前低低响起:“浅浅,你学会了吗?”


    浅浅缓缓睁开眼睛,面前的男人脸颊泛红,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仿佛一汪幽深的泉水要将她拥在其中。


    她从没觉得自己的身子会这么热,连呼吸都是热的,垂下眸子,羞的不敢看他,“我不知道……”


    萧祈低笑一声,“没关系,我会慢慢教你。”


    男人的声音落定,温暖的臂膀从上头落下来将她拥入怀中,属于萧祈的熟悉味道席卷而来,填满了她呼吸间的每一个缝隙,仿佛没顶的暖流从上而下将她紧紧包裹,浅浅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心脏仿佛被喜悦填满,无与伦比的满足。


    他像一道坚实的墙,将漆黑幽深的夜隔绝在外,用灼热的温度填满她的心脏。


    孤身在夜中前行了许久,两颗漂泊的心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紧紧拥抱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萧祈再次吻下来,搂在她腰间的手渐渐上移,沿着光滑的脊背,摸到微微凸起的蝴蝶骨,包裹在顺滑布料下的柔软娇小的身子如同覆着绸缎的精致的玉雕,温润滑软,让他爱不释手。


    怀里的人喘息渐重,轻轻闷哼几声,鼻音也变得甜腻起来,身子柔软的像滩水一样。


    浅浅用力的抱住萧祈的脖颈,仰起头来回应他痴缠的吻。


    得到一点微小的回应,萧祈心中喜悦更甚,抱着人吻的更深。


    寂静的黑夜中只听得见愈来愈热烈的呼吸紧密的交织在一起,无需更多言语,无关情//欲,勾缠的指尖,共振的心跳,紧紧相拥的身体,便足以传达着相通的心意。


    夜还很长。


    守在院外的素雪靠在墙边昏昏欲睡,听不到房中的动静,打了个哈欠,忧心忡忡。


    公主真的太苦了,还不满十六岁便落了一身的伤病,原本就是体寒怕冷的身子,这回又跌进了冬日的河里,这体内的寒气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驱干净。


    站在清冷的月光下,素雪缩紧了身子保暖,忍不住担心公主会因为掉下河又落病根,却不知房中有大将军在尽心尽力的为公主取暖,情意绵绵。


    同一片月光下,四公主府中是一番彻骨的寒冷。


    趁着夜色,一对老夫妻进了四公主府,荣怜月坐在厅上,看着眼前这两位,谢卿杭的父母,也就是她的婆婆和公公。


    前天从将军府回来之后,她便亲自去问了谢卿杭,问他背着自己还干了什么事?可谢卿杭死鸭子嘴硬,仗着自己一身的伤还没好,躺在病床上装死,就是不肯回答。


    荣怜月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谢卿杭隐藏心思喜欢浅浅,只这么一件事就让她身败名裂,若还有其他事情瞒着她,日后被外人揭露出来,夫妻两个都没有好下场。


    谢卿杭已经毁了她一次,荣怜月绝不允许这种事再有第二次。


    她一定要弄明白,关于谢卿杭的一切。


    两个老人并非是她请到府中,但知道他们过来,荣怜月正巧有事要问他们,这才让人进来。


    昨日她去哥哥那里,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与谢卿杭的父亲有关。


    两位老人跪在荣怜月面前,眼中含泪,求道:“四公主,求求你救救卿杭吧。”


    谢卿杭在宫宴上的事已经被呈送到了御史台,现在刑部的人正处理此事,哪怕皇帝一直不能清醒,刑部也会在几日内作出决断,用不了几天,谢卿杭就会被革职,罪状被张贴在府衙外,让京城人尽皆知。


    不光是没了官职,以后怕是连出门都会被路人戳着脊梁骨骂。


    他是谢家的独苗,是整个谢家的希望,谢父谢母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儿子身上,如今眼看着要屋倒墙塌,他们四处找门路却都被拒绝,只能到四公主这里来求一求,希望她念着夫妻之间的情分能拉谢卿杭一把。


    荣怜月冷哼一声,没给他们好脸色,“你们的好儿子干出这等不要脸的丑事,我去求人都被骂出来了,你还想着让我帮他遮掩?”


    谢父哭喊道:“不管怎么说,卿杭也是在高中状元的时候娶了您,哪怕看在这点情分的面上,您也帮帮他吧。”


    “他做出这混账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些吗,事情闹到如今,被那么多朝臣看见了,就连我哥哥也不能轻易抹去,求我有什么用。”


    两个老人抬头看着荣怜月,表情渐渐绝望。


    荣怜月看向谢父,开口问他:“本宫记得去年冬天你是在户部司金部,怎么开春不久便调去了司储部?”


    “这……”谢父犹豫了一会儿,跪地道,“这都是三皇子看重……”


    是哥哥把他调过去的。


    所以,是真的。


    她在哥哥家的书房里翻到了谢父贪污受贿的证据,原本这些证据都该送去刑部,但那些却和其他旁人的罪证一起被荣行远收在房中,谢父不但没有受到处罚,还被调去了别的部门,与从前的罪过划清界限。


    那时,正是她喜欢上谢卿杭,和他接触的时候。


    她以为谢卿杭是喜欢她才接近她,没想到,他只是为了利用她和荣行远搭上关系,好替他父亲洗去罪名。


    荣怜月渐渐觉得呼吸困难,她被人给骗了,谢卿杭根本就不喜欢她,甚至连与她结为夫妻都不是出自真心,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个被利用的工具!


    她从小就是家中最受瞩目的孩子,饭都是要人拿着金勺子一口一口送到她嘴里才肯吃。她自许为天之骄子,却没想到会被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才子欺骗。


    赶走了谢家二老,荣怜月带着人走进书房。


    谢卿杭不愿与她同寝,时常睡在书房,那她就遂了他的愿,让他在书房里养伤。


    静静的推开门,躺在床榻上的男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他脸上贴着膏药,嘴角的淤青还没化去,从床榻上坐起身来看她,眼神有些胆怯:“你怎么来了?”


    他也知道自己对不起荣怜月,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为了稳固三皇子的利益,两个人短时间内不能和离,只能这样相看两厌。


    荣怜月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一丝苦笑,“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不用和离,也可以免了你的刑罚。”


    谢卿杭有些不敢相信,试探道:“你愿意帮我?”


    荣怜月笑的深了一些,“我当然愿意了,我是你的妻子啊。”


    她站在他面前,抬手摸摸他的头,看着他身着素衣一尘不染的模样,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现身于春日宴的翩翩郎君。


    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她的表情渐渐柔和,“春日宴上,你从虎口把我救下,那时起,我就对你芳心暗许,后来你又考中了状元,我想着我们两个在一起一定是天作之合,哪怕母妃劝我可以再挑个更好的,我也没有考虑,一心一意想嫁给你。”


    属于她的东西一定是最好最完美的,不仅是衣服首饰,还有夫君。


    可他并不完美,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而是披了一层虚伪的面具来骗取她的信任。


    她不喜欢。


    她要让他付出代价。


    荣怜月今日有些异常,谢卿杭紧张的看着她,只见她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扔了刀鞘,只留一柄短刀攥在手中。


    谢卿杭呼吸一滞,紧张道:“公主,你先把刀放下,小心伤了手。”


    荣怜月冷笑一声,把玩着手上的短刀:“平日里没见你这么关心我,现在就别再装深情了。”


    那刀尖渐渐靠近,谢卿杭条件反射站起身来往一旁躲过去,“公主,你要干什么!”


    荣怜月大声吩咐道:“来人,把他给我按住!”


    门外闯进来四个彪形大汉,将谢卿杭双手双脚都按住,把人按回床榻上躺着,分开双腿,结结实实的用麻绳捆紧了拴在床上。


    荣怜月看着任人宰割的京城才子谢郎君,自嘲似的露出了一丝冷笑,吩咐道:“把他嘴巴塞起来,别让他咬到舌头死了。”


    家丁默默执行公主的命令,往谢卿杭嘴里塞了一块布,将他的嘴巴堵得严严实实。


    荣怜月背着手轻描淡写道:“你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多少人把你当成遥不可及的好郎君,却没想到你也抵挡不住欲//望,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


    闻言,谢卿杭瞪大了眼睛,剧烈的挣扎起来,口中发出了含糊的声音。


    荣怜月对他的挣扎毫不在乎,静静的看着家丁脱下了谢卿杭的裤子,看着他的身体暴露在这么多人眼中,她心中才觉得痛快。


    背叛她的人都不能有好下场。


    荣怜月坐在他身边,刀尖拨弄着他的身体,耐心地丈量着,颇有闲情的讨论道:“我儿时顽皮,曾带着小宫女去偷看过内官净身,去掉之后会有些疼,但以后你就知道无根的好处了。”


    “唔……”谢卿杭吓得脸色发白,汗毛倒竖,控制不住泪水从眼眶流出。


    “哭什么?有什么好怕的?”荣怜月笑着看他,眼睛弯弯的,格外好看,“你为了给你父亲脱罪来接近我,又为了功名利禄娶了我,你想要的不就是振兴你们谢家吗,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这官做的多大呀,连我哥哥都要依仗着你不敢让你倒了。”


    说着她的表情渐渐失落下来,“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不想和离那就不和离,你心里有人那就任你想去,但是你毁了我的名声,浪费了我辛苦为你筹划的这一切,我真的很心痛。”


    她曾经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是谢卿杭总是躲着她,坐在书房里面对着一摞一摞的文书,宁愿从天黑坐到天亮,也不愿意与她同眠。


    难道他以为她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贱人?


    她和荣浅可不一样,荣浅那个软柿子的脾气活该被人欺负,而她是高高在上的四公主,谁敢欺负她,她绝对会加倍还回去。


    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照亮了荣怜月的脸,她一脸淡然,掏出一条丝帕盖在谢卿杭脸上,在他耳边轻呼一口气。


    “闭上眼睛,很快就结束了。”


    手起刀落——


    “啊!!!——”


    书房中传出一声尖叫,从外头路过的丫鬟被吓了一大跳,短暂停了一下,想要去查看里面发生了什么。


    房门被人推开,四公主迈着轻盈的步子从里走出来,仿佛这辈子头一回这么舒畅。


    丫鬟低头向她行礼,视线从公主华丽的衣服上掠过,借着明亮的月光,猛然瞧见她袖子上沾着几丝血迹,顿时吓得不敢抬头。


    荣怜月随口打发了她,“去忙你的,别看什么不该看的。”


    “是。”丫鬟赶忙离开。


    屋里走出一个家丁,低声道:“血有点止不住,要不要去请个大夫?”


    荣怜月淡淡道:“去请,不管是谁瞧见他,都让他们闭好嘴。”


    家丁得了吩咐正要下去办事,被荣怜月叫住,补充道:“以后就让他待在书房里,哪里都不许去,我哥哥没有坐上皇位之前,不能让他死了。”


    “是,奴才知道了。”


    荣怜月轻松的舒了一口气,总算解决了一大烦心事。


    等到哥哥坐上皇位之后,她就可以和谢卿杭和离,然后……亲手了结了他。


    书房中的灯火烧了一整夜,家丁进进出出,端的都是染成血红的水,前来看诊的大夫冒了一头的冷汗,闭紧了嘴巴一句都不敢多问。


    府里上上下下噤声低头,不听不问,直到凌晨才消停下来。


    华丽的四公主府中,藏着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


    凌晨时分,萧祈如同往常一样早醒。


    一睁眼便看到床帐,稍微清醒些便发觉身上压着重物,半边身子有些僵硬。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趴在身上的少女便轻嘤一声,白皙细腻的脸颊贴着他赤//裸的胸膛,轻缓的呼吸吐在他胸口,惹得他又是一阵心猿意马。


    昨夜的拥吻犹在眼前,萧祈止不住笑意,抱着人往上托了托。


    浅浅……


    怕说话吵到她睡觉,只敢在心里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萧祈心里一片甜蜜,奢求许久的温柔被他抱在怀里,成了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娇娘子。从前想一想都觉得是对公主不敬,如今不仅得了她的心,还吻了她,摸了她。


    萧祈害羞的捂嘴偷笑,心里却想着再与她更进一步。


    想着想着,视线落在她安睡的小脸上便移不开了。她像是一朵开在冬日里的春花,天真单纯,温柔可爱,让他忍不住想要搂在怀里保护起来,给她自己的所有。


    曾经他漂泊无依,而现在,有浅浅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萧祈低头在她鼻尖蹭蹭,见浅浅睡得香甜,私心作甚,在她侧脸上亲了一口。


    没见她有什么反应,萧祈一手托住浅浅的下巴,露出脸色小巧的耳朵和优美肩颈线条,拇指蹭着浅浅微张的红唇,因为昨日绵长的深吻,现在还有点肿,水润润的,像是雨后刚摘下来的樱桃。


    萧祈嘴角勾笑,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浅浅一直不醒,他便渐渐放肆,唇瓣从她唇上移到唇角,又去吻她下颌。


    浅浅安详地沉睡着,身后是柔软的被子,身下是热乎乎的身体,她趴在男人身上乖顺的任人摆布,时而随着男人的轻吻,发出一声声嘤咛。


    脖子上痒痒的,湿湿的,好像有什么东西……


    窗外照进来的光愈发明亮,浅浅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萧祈紧紧的搂在怀里,他的头埋在她颈窝里,头发毛茸茸的,戳在皮肤上有些痒。


    浅浅低着头看他,萧祈闭着眼,呼吸绵长,一副睡着的模样。


    刚才湿热的痒感,好像是她的错觉。


    昨夜和他闹到后半夜,她的体力怎么能比得过萧祈,被他按着亲了好久,又被他抱起来亲,直到她嘴巴觉得疼了,萧祈才肯放过她。


    浅浅睡到现在还是觉得困,短暂的清醒后,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


    浅浅躺在床上,迷糊着侧头去看枕边没有人,萧祈不在屋内。


    伸手往被下探去,身侧的床单上还留着男人温热的余温,浅浅抱着身上的锦被,埋在柔软的被子里轻轻一嗅,嗅到棉花中残留着萧祈的味道,心下便一片安然。


    昨天晚上的萧祈好不一样,从前觉得他是一只忠诚的大狗狗,可昨天他看自己的眼神却像是一只狩猎的野兽,她还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


    虽然有点害怕,可是被他抱着的感觉好舒服。


    好像被温热的泉水包裹着,从头暖到脚,连心脏都暖暖胀胀的都要满溢出来。


    还有他的吻,一会儿温柔,一会又凶狠,实在让她招架不住,好几次都差点没喘过气来。


    浅浅不禁有些怀疑,他真的是第一次吻别人吗?为什么会熟悉的那么快?


    嘴唇上热热的,抬手碰一下还有点疼,浅浅嘟起嘴来,想起自己昨夜的深吻,脸上有些热。


    房门轻响,萧祈走了进来。


    看到外头来了人,浅浅从床上爬起。


    萧祈连忙上前,撩开纱帐走进来,握住她的手说:“当心些,小心碰到伤口。”


    心上人坐在自己床边,浅浅看着他,心底不自觉得升起些怨气来,她嘴巴肿了,不会被旁人看出来吧……都怪他,都说不行了,他还抓着她不放。


    少女眼角的红痕还未褪去,琉璃色的眼眸里多了些依赖与委屈,许久才道:“我不要出去见人了。”


    萧祈心生愧疚,伸手掖了掖浅浅身上的锦被,掩住她宽松衣衫下不经意露出的春色,道:“是我不好,昨夜过分了些。”


    “哼。”浅浅扭过头去,娇气道:“你这么会得寸进尺,以后是不是就不听我的话了?”


    萧祈坐在床边,抓着她的手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可能不听你的话呢。”


    浅浅低垂着眼睛,脸颊泛红,“谁,谁是你的妻子了,我只是答应了嫁给你,我们还没成亲呢。”


    少女娇俏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萧祈轻轻把她搂到怀里,轻轻的吻她侧脸,低声道:“等帮公子完成大业,我一定八抬大轿迎娶你进门。”


    “在那之前,你可不许欺负我……”浅浅意有所指,难免羞赧,声音越来越低。


    领会她话中之意,萧祈立马抬手发誓,“昨夜是情到深处,难以自持,若非有三媒六聘,拜堂成亲,我定然不会碰你。”


    浅浅这才转过头来,腼腆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嗯,我相信你。”


    温凉的冬阳被遮掩在云后,刚过正午,天空中便激起了厚厚的乌云,微风一吹,落下洁白轻盈的雪花。


    浅浅与萧祈一起用过午饭,又被萧祈喂了一碗汤药,却不见荣璟何在——自从昨日在桥上分开,就没见他回来将军府。


    浅浅担心二哥哥,萧祈安抚她:“公子应当有自己的决断,他聪慧过人,不回来定然是有别的原因,而且我派了精兵保护他,他不会有危险的。”


    萧祈手下的本领,她都见识过,这才稍微定下心来。


    未时三刻,宫里来的内官到了将军府上,面色沉重。


    “皇上驾崩了,请公主进宫服丧。”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乌云黑压压的,大雪落下, 风吹得轻缓,空气中都弥漫着压抑。


    马车停在宫门外,萧祈扶着浅浅下马车, 手掌遮在她头顶,为她挡住飘落的雪花, 关心道:“可还冷?”


    浅浅轻轻摇头。


    她肩膀上的伤还未好全,昨日掉进河里被冻的厉害, 好在萧祈用身体为她暖了一夜,早上起来又喝药驱了驱寒气, 现在才恢复了些气色。


    从马车中走出来,雪花从衣服上擦过,缓缓落在地上。浅浅看着地上洁白的雪被车辙压出的印子,有些出神。


    父皇驾崩了。


    浅浅有些懵,很早之前他就觉得, 真正疼爱她的父皇早就已经不在了,现在住在皇宫里的就只是受万人景仰的皇帝。得知这一消息, 她心中竟然没有多少难过。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心硬的人,可怎么也难过不起来, 心中一片平静。


    与萧祈一起走进宫里,踏着一路雪花, 想着一会儿要见到那些所谓的家人,不自觉紧张起来。


    浅浅紧张的攥着手指垂在身前, 走在一旁的萧祈伸过手来, 将她的一只手握在手心里, 轻声安慰她:“别害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浅浅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发顶落了一层白雪,停下脚步来,抬手替他带上了兜帽,“别光顾着担心我,你也要小心着凉。”


    二人对视,交缠的视线中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牵着手走过长长的宫墙,一路走到承乾宫外,里头已然挂上了白幡,在飘落的白雪中轻轻摇晃,说不出的落寞和孤寂。


    浅浅很少到承乾宫来,她每一次求见父皇都是在御书房,但父皇并没有时间见她,日子久了,她也把每个月来请安当成了不得不遵守的规矩,不带任何感情,也不再期待能与父皇说上几句话。


    失望堆积太久,到最后只剩下心如死灰。踏进承乾宫的院墙中,看着略显陌生的景象,还有那些脸生的宫人,浅浅心中一片静默。


    承乾宫的殿门紧关着,浅浅到时,淑贵妃和荣怜月、荣行远已经在殿门外等着了。


    浅浅松开萧祈的手,和他一起等在台阶下,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二哥哥。


    淑贵妃母子三个看到了浅浅和萧祈,脸色并不好看却没有开口发难,一方面是忌惮着她身边的萧祈,另一方面,他们还操心着更大的事——


    屋里的人正在为皇帝收拾仪容,等到棺椁停好后,皇帝驾崩的讣告就会公诸于世,那时便是确认皇位归属的时候,决定着他们母子三人的前程。


    外头人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却没有一个人想着已经死去的皇帝。


    殿门从里面打开,皇后走了出来,看到台阶下几人,走出来说了句还不到时辰,便把门关上了。


    皇后看着来到宫中的人,看了看萧祈又看向淑贵妃,眼神中满是嘲笑,“咱们这一家人第一回 聚得这么齐,皇上在天之灵看见咱们合家团圆,也能安息了。”


    淑贵妃冷哼着躲开她的视线,更是心虚的不敢让一旁的萧祈注意到自己。


    “小四,怎么不见你的驸马过来啊?”皇后微笑着看向荣怜月,故意去揭她的伤疤,“小七都把自己的未婚夫带过来了,你一个成了亲的,竟然没有驸马陪着?”


    “他过不来了。”荣怜月眼神冷漠,没有因为皇后的挑拨而动怒。


    闻言,站在她身旁的荣行远最先紧张起来,小声在她耳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荣怜月扭过头去,低声答:“哥哥不用担心,皇后娘娘也无需替儿臣操心,我的驸马自有他的好去处,他不来,也不会耽误了今日的大事。”


    “那就好,不要为了那么一点小事伤了咱们一家人的和气。”皇后看着荣怜月眼神阴暗,故意阴阳怪气。


    在这深宫那么多年,她身为皇后却得不到皇帝的宠爱与尊重,像个没有感情的傀儡一样被困在这皇后的宝座上,宫里的妃子贵人都拿它当泥菩萨似的供着,心里真正想恭维的却是淑贵妃。


    皇后不但要受淑贵妃的气,连自己的女儿也要被送出去和亲,她的女儿外头受苦,淑贵妃的女儿却在京城里嚣张跋扈。


    她一直忍着这一口气,终于等到皇帝死了,她要把之前所有忍下的怨念尽数奉还。


    荣怜月没有理会皇后的挑衅,身旁的荣行远却又凑近几分,关心道:“谢卿杭没事吧?刑部那边应该还没有判下来……”


    荣怜月冷声答:“我把他关在家里了,像他那种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偷腥这种事儿有了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得叫他知道厉害才行。”


    她很少有这种表情,皱着眉整个脸都是绷着的,荣行远知道她是气急了,不敢再多问,怕勾起她的伤心事,只说:“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不好多问,只要别耽误了大事就好。”


    “哥哥放心,不会耽误你的。”


    荣行远看着荣怜月,总觉得她眼中藏着的不只是怒意,还有些偏执的疯魔……毕竟谢卿杭做出了那种遭人唾弃的事,毁了她的名声,受些惩罚还是轻的。


    他只是有点担心,荣怜月真的只是把谢卿杭关在家里吗?


    本还想着试探两句,荣连城就从外头走进来,迎着面就跟他打招呼,面上是难得的喜悦,“三哥哥来得早啊。”


    荣行远立马回他:“是六弟你来的晚了才对,我手上公务繁忙,听闻噩耗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不知道六弟你在忙什么,竟然这么晚才到?”


    荣连城一边走着来到他面前一边笑着说:“满京城谁不知道三哥哥是最能干的,人人都求着三哥哥帮忙,如今父皇就这么去了,等到新帝继承皇位之后,三哥哥也能闲下来享享清福了。”


    皇帝才刚死,他就摆起架子来了。荣行远嘴角一挑,“你就这么确定父皇会把皇位传给你?”


    荣连城脸上的笑凝固了一下,回他道:“这我倒不敢说,只是无论立嫡立长,都轮不到三哥哥吧。”


    “哼。”


    二人你来我往争了好一会儿,雪花从天顶飘下来在脚边积了薄薄的一层,寒气越发深重,争吵声在落雪中渐渐平息下来。


    荣家的人几乎都到齐了,在起棺前一刻,荣璟姗姗来迟,他静静走到浅浅身旁,没有同其他人说话,只看着皇帝的灵柩被抬出承乾宫,同其他人一起跪拜默哀。


    繁杂的送棺仪式结束后,淑贵妃抹掉了脸上的泪水,仿佛换了一张脸,对众人道:“如今皇帝已经驾崩,这太子之位悬而未决,总要有个人出来掌管大局吧。”


    皇后看向她,早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立刻抢先说,“淑贵妃说的很对,但皇帝在临去之前已经传了口谕给本宫,这皇位应当由……”


    见皇后明目张胆的争,淑贵妃也按耐不住了,高声道:“皇后娘娘只凭一句口谕便想让我等心甘情愿的把皇位交到六皇子手上,未免太轻浮了。”


    荣怜月也附和母妃,“父皇还未去世之前,朝堂上的政务便都是由我哥哥处置的,这么长时间都没出过差错,不知道除了我哥哥之外还有谁能让百官臣服呢?”


    “三哥哥处理政务有本事,大可以做个百官之首,何必要来争抢皇位?”荣连城站在皇后身边看着对面母子三人,“说是没出过差错,不过是藏的好罢了,三哥哥替自己手下人遮掩了多少过错,为了收买人心,什么事做不出来?”


    一句话戳痛了荣行远,反击道:“六弟是闲散惯了,难道以为处理天下大事是什么简单的游戏吗?”


    你一句我一句,争的不可开交。


    皇后站出来呵斥道:“本宫是后宫之主,皇帝去了,理应由本宫来主持大局,都老实闭嘴!”


    他们两方对峙的时候,浅浅与萧祈隔着一些距离站在一旁看着,瞧着他们激动的表情,愈发无法控制的动作,好像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


    浅浅只觉得悲哀。


    造成现在这种混乱局面的罪魁祸首是皇帝,他与皇后夫妻离心,偏宠淑贵妃,疼爱三皇子胜过了皇后的嫡子,如今他一个人甩手走的干净了,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争执不休。


    她看向荣璟,希望他能终止这个混乱的局面。


    荣璟抬手揉揉她的头,随即走向了皇后。他只身一人站在皇后和淑贵妃中间。


    哪怕中间走来一个人,两方依旧不肯示弱,直到荣璟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黄布,他们才止住了争吵,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手上一抖便摊开了那张黄布,竟是一张未经封表过的圣旨。


    荣璟将圣旨展开在众人面前,缓缓道:“父皇的圣旨在此,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不必再争了。”


    那圣旨上的字迹的确是皇帝所写,上头用朱笔写着等到他死后,传召回身在苍州的二皇子荣璟并任让继承大统。


    众人鸦雀无声。


    淑贵妃和皇后都愣住了。


    皇帝什么时候写过这张圣旨?他不是已经废了吗?难道他迟迟不立太子,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两个女人所有的算计都因为这一张圣旨而不攻自破。


    皇后的底牌就只是被他抢走的传国玉玺,有玉玺在手可以宣告皇帝的口谕服众,但口谕又怎比得过皇帝的亲笔圣旨。


    她是皇后,不管是谁做皇帝,她都是太后。荣璟的母妃死的早,日后定然为她马首是瞻,皇后很识时务,立刻转了话头,“皇帝也曾对本宫传过口谕,让二皇子荣璟继承皇位。”


    比起淑贵妃的儿子,皇后宁愿为荣璟做个顺水人情。


    听到皇后也支持荣璟,淑贵妃立马变了脸色,骂道:“皇后娘娘,你可真会装好人啊,你不会以为荣璟做了皇帝,你就能安安稳稳的做太后了吧,他可不是你亲儿子。”


    皇后冷笑一声,“这是皇帝的意思,有圣旨和传国玉玺在此为证,贵妃再说什么也没用。”


    有圣旨为证,皇位自然是荣璟的了。


    解决了皇位的归属,浅浅小声劝道:“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了,两位娘娘不要再争吵了,父皇的棺还没下葬,咱们给他留点清静吧。”


    荣怜月狠狠的瞪过来:“这里又有你什么事儿,真以为嫁了个将军就了不得了?”


    浅浅不屑于跟她吵架,把头扭过去不看她,“事情已成定局,再怎么争吵也无法更改父皇的旨意。”


    “是吗?”荣行远抬眼道,“没想到你们沆瀣一气,连起手来对付我,既然你们无情,就别怪我无义了。”


    “来人!把他们拿下!”


    他高声喊了两句,却不见有人闯进来。


    皇后吓得一颤,转头看向门外,走进来的人却并非凶神恶煞,他们身着镇北军的服制,坐在前头的小将身上还带着血,好像刚从一场厮杀中抽出身来。


    张麟挎着刀走到众人面前,对萧祈和荣璟行礼后道:“让将军和公子久等了,三皇子布在内外的禁军已经尽数被剿灭,参与谋反的两位将领也已经被拿下,还请公子定夺。”


    他身后跟着走进来不少士兵,都是萧祈的手下。


    昨日半夜,皇帝的尸体便已经凉了。


    皇后秘不发丧,淑贵妃却暗地得知了此事,连夜将消息传出宫去。


    荣行远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决定要带兵逼宫,拿下皇后和荣连城,若是萧祈和荣璟也一同进宫服丧,便将他们通通拿下,任谁都不能撼动他的地位。


    只是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先前他安排将领进入禁军便已经被萧祈发现猫腻,萧祈的手下渐渐渗透了城北军,齐峰再城北军中也颇有威望,昨夜将深藏圣旨的荣璟护在军营中,今日陪荣璟一同进宫,与萧祈带进来的张麟里应外合,歼灭叛军。


    一系列的变故让荣行远难以接受,淑贵妃更是觉得大祸临头,强装镇定道:“你们这是故意设计我们!”


    沉默许久的荣璟开口道:“是非对错都有定论,娘娘无需多言。”


    他看向荣行远,淡淡道:“将罪臣荣行远抓起来,送去刑部大牢暂时扣押。”


    “是!”张麟擦掉嘴角的血,大踏步走过来,三两下便制服了荣行远,同手下一起将人带下去。


    “你们!”淑贵妃和荣怜月哪见过这种景象,吓得缩在一起。


    眼见荣行远造反不成下了大狱,皇后忍不住直笑,虽然自己的儿子也没能做成皇帝,但能看到淑贵妃倒台,她就高兴。


    只是这高兴也没能高兴多久。


    荣璟又命令道:“皇后刘氏与贵妃赵氏,涉嫌毒害先帝,将他们二人扣押起来,交由大理寺审办此事。”


    “什么!”二人异口同声,齐齐看向荣璟。


    皇后反应最大,怒道:“本宫方才帮了你,你竟敢这样诬陷本宫?”


    荣连城也在一旁帮腔:“二哥哥刚做上皇帝就翻脸不认人了吗,我母后可是以后的太后,你难道想落一个不敬嫡母的罪名吗?”


    荣璟冷静道:“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不会定你们的罪名,你们是否毒害先帝,都有大理寺的人亲自来查。”


    几个士兵走上来,将皇后和淑贵妃一起带了下去。


    方才聚在一起的一大家子,就只剩下了五个人,吵闹的声音没了,只看得见缓缓飘落的雪花,和被风吹动的白幡。


    一场闹剧结束,荣连城和荣怜月被人请走,浅浅留了下来,她有满腔的疑惑想要问二哥哥。


    三人进了御书房,浅浅疑惑道:“刚才发生的一切是怎么回事?哥哥哪里来的圣旨,你为什么说是皇后和淑贵妃毒害了父皇?”


    荣璟耐心同她解释,说起昨日他来到皇宫与皇帝对话,发现皇帝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嗓子都被人毒哑了,但还是指引着他找到了藏在床上上的圣旨。


    “父皇应当是对她们生出过怀疑,所以在病体加重之前写下了这道圣旨。”


    如果他怀疑错了,没有人对他的药动手指,那他还能活好多年,立储也就不急在这一时,如果他怀疑对了,自己真的出事,那皇后和淑贵妃的儿子都做不了皇帝。


    他还是那个老谋深算的皇帝,就算死了,也不会让害死他的人好过。


    听了荣璟的话,浅浅心中没有波澜,当时得知父皇选中二哥哥做继承人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父皇还是有良知的,没有让皇后和淑贵妃继续为此内斗,现在听了解释,才知道,父皇选中二哥哥只是为了报复那两个女人。


    他心中没有天下,他想的只有他自己。


    “哥哥……”


    浅浅轻轻握住了荣璟的手,他们两个都是不被父皇重视的孩子,母亲也早早去世,互相之间相互慰藉,一想到二哥哥今后要坐在这龙椅上为天下万民忧心,她便为他心疼。


    父皇走了,剩下的这个烂摊子却要被他赶走的二哥哥来收拾。


    荣璟似乎能读懂她的想法,摸摸她的头,说:“总要有人做这个皇帝,如果我能让靖朝变得更好,那我会尽力去做。”


    生在了皇室,总要有些身不由己,荣璟是如此,浅浅也是如此。


    当着萧祈的面,荣璟问她:“如今局势暂时稳定下来,等到我登基之后,萧祈也不能再留在京城了,到时候,你是想和他一起去北疆,还是留在京城陪哥哥?”


    浅浅低下头,默默拉住了萧祈的衣袖,算是给出了回答。


    荣璟很是担忧,劝她道:“北疆可不是京城这样的风水宝地,这些年哥哥不在京城,让你受了许多苦,如今可否给哥哥一个机会弥补你。”


    浅浅仰起头微笑道:“哥哥没有亏欠我什么,我知道哥哥一个人在苍州过得也很不容易,如今哥哥做了皇帝,我也要嫁人了,咱们都很圆满,哥哥就不要再为我忧心了。”


    萧祈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躯衬得她身材更为娇小,抬手发誓:“我对着我萧家满门英魂发誓,我一定会对浅浅好。”


    荣璟看着二人,轻轻叹了口气。本以为回京做了皇帝便可以时常看到浅浅,没想到妹妹大了留不住。


    看他们情比金坚,荣璟也不好再挽留,抬头对萧祈道:“你家的事,我会让人重查,还你们一个公道。”


    萧祈双手抱拳,“多谢公子。”


    荣璟抬手道:“不必说谢,当年蒙冤的家族不止萧家一个,我会派人彻查到底,为他们洗清冤屈。”


    浅浅小声插话问:“哥哥,今日还回家吗?”


    “恐怕不能了。”荣璟抬手揉揉她的头发,“对不起,在这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陪你了。”


    浅浅有点小小的失落,又问:“那我可以进宫来找你吗?”


    荣璟淡笑道:“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来见我。”


    “哥哥……”浅浅忍不住走上前两步抱住了荣璟,狠狠的在他胸膛前蹭了蹭,随后后退两步拉住了萧祈的手,“那我们走了。”


    荣璟轻笑一声,点点头。


    茫茫大雪遮掩了视线,冷风吹在脸上,浅浅被冻的身子发僵,鞋底踩着没到脚踝的雪,每走一步脚底就凉一下,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要被雪埋起来了。


    雪下的好大,天地一片白茫茫,连来往的宫人都被遮掩在雪中。


    浅浅只能看见身边萧祈,握着他有些粗糙的大手,依偎在他身边。


    父皇死了,皇后和贵妃都有她们自己的下场,二哥哥担负起了作为皇帝的责任,生在世上,走到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只剩下萧祈。


    浅浅停下脚步,萧祈也跟着停下来,疑惑地看向她,随即就见身着雪裘的少女对着他张开双臂,要他来抱。


    五步之外的视野被大雪遮掩看不真切,萧祈什么都没问,拍了拍她身上的雪,手手穿过她腋下,单手将人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靠在他颈窝中。


    浅浅迷恋的嗅着他颈间的气味,渐渐鼻头有些泛酸——母亲,父亲,哥哥,她只是短暂的拥有过,感受过温暖后,剩下的是更为漫长的孤独,思念怀念,期望又落空,她始终是一个人。


    她紧紧搂着他,感受他的体温,聆听他的心跳,从近在耳边的呼吸声中,她找到了些许慰藉。至少,她还有萧祈。


    她趴在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道:“萧祈,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萧祈抱着人,拢紧了她的雪裘。


    少女的声音轻不可闻,“我怕失去你。”


    像现在这样抱着他,能够真切的感受到他就在自己身边,但人总是贪心的,一旦拥有便惧怕失去。


    萧祈轻轻吐息,手掌在她戴了兜帽的后脑勺上轻拍,低沉的声音坚定道:“我是你的,你永远不会失去我。”


    浅浅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自下而上看着男人线条硬朗的下颌,光滑的脸颊,落了雪花的睫毛,心底洋溢起甜蜜,“你愿意把你自己交给我?”


    男人低下头来,鼻尖轻轻在她鼻尖蹭蹭,笑着问:“那公主愿不愿意要我呢?”


    “愿意!”浅浅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自己的心思太羞人了,一点都不矜持,一点都不像个守规矩的公主,但还是重复了一遍,“愿意要你。”


    胸脯下压着的胸膛激动的起伏着,浅浅好像能读懂他的心思似的,知道他高兴,自己也开心。


    她就这么靠在萧祈怀里,走过长长的宫墙,穿过宽阔的广场,隐约见雪地上散落着大片血迹,远处还有几句没被抬走的尸体,是被斩杀的叛军。


    一只大手扣在她后脑勺上,把那好奇的小脑瓜按回他肩膀上,温柔道:“别看,当心污了你的眼。”


    浅浅的低头抵在他肩颈上,小声嘀咕道:“可我以后是要做将军夫人的,早晚要面对这些。”


    边疆与蛮族接触,多的是打打杀杀,少不了要见血,总是这样胆小,以后会给他丢人的。


    “我不会让你面对那些。”萧祈直视前方,不将那些血腥的杀戮看在眼中,轻声道,“我娶你是因为爱你,因为你是你,而不是想让你为了我而改变。”


    男人深情又专注,浅浅听了他的话,心里像开了花似的,乖乖埋在他怀里。


    三日后,风停雪定,新帝登基。


    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定了荣行远的死罪,先帝被毒害一案查的七七八八,主谋淑贵妃被判死罪,皇后见死不救,视为从犯,被罚幽禁城外佛堂十年,为先帝亡灵祈福祷告。


    其二,侍郎谢卿杭对七公主意图不轨,革去其职务,被罚面壁思过,不得出府门半步。


    大理寺在调查谢卿杭和荣行远的时候,发现了很多问题,由此牵扯出谢父贪污受贿一案,以及淑贵妃诬陷春闱状元崔千鹤一案,真相公诸于众,谢父被判死罪,淑贵妃数罪并罚,牵连其母家也被调查。


    京城风云变幻,彻底变了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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