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哪里有热闹的宴席哪里就有荣怜月,国公府的郎君中了状元,此等喜事,竟不见荣怜月上门,真是件怪事。


    浅浅坐在席上吃东西喝酒,坐在身边的宁妧一脸微笑,小声道:“原先别人都夸谢卿杭多么有才华,结果是崔郎君中了状元,谢家这回可是丢人了。”


    “榜眼亦是三甲之内,没什么丢人的。”浅浅若无其事的伸手去夹菜,心里松了一口气。


    宁妧轻笑说:“咱们不说他的事,说说你吧,明日崔千鹤便可进宫面圣,你说他会向皇上求些什么呢?”


    状元面圣时可以向皇帝求个恩典,哪怕什么都不求,皇帝也会赏赐官职和钱财。宁妧同浅浅说此事,是早知道了国公府的意思,来旁敲侧击。


    国公夫人对七公主的喜爱,在京城贵妇中并不是个秘密,如今她儿子高中,有了向皇帝提亲的机会,这桩婚事有十足的把握。


    别人都为七公主的好运气感慨万分,浅浅自己却不当一回事,淡笑着:“八字还没有一撇,别这么着急下定论。”


    听久了那些没有实现的空话,浅浅对这些悬而未定的事没有半分期待。崔千鹤若是真的求娶,她会乖乖嫁过来,若是他没有,她心中也不会有半分失落。


    她像是水中的浮萍,顺势而下,随水波流走。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弃子。


    在没有结果之前,她什么都不想提。


    席上的饭菜很好吃,浅浅品味着国公府里厨子的手艺,脑子里却想着萧祈给她买的荷花酥。


    她就像一个可供交易的没有思想的物品,处在国公府与皇室之间的拉扯中。但她更想从中抽身,跟萧祈一起散步说几句真心话,在他身边的自己,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宴席结束后,浅浅没有久留,同宁妧一起离了国公府。


    二人一起逛街时,浅浅才问道:“怎么今日不见荣怜月?”如她那样尊贵的公主,国公府不可能没给她下帖子,只有可能是荣怜月自己有事不来。


    宁妧也对此事并不知情,猜测说:“她之前与谢郎君走的那么近,恐怕是因为谢郎君被崔郎君压了一头,所以才赌气不过来。”


    浅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远隔几条街的宫墙之中停着四公主与三皇子府上的马车,郦坤宫中母子三人坐在前厅,面上表情都不轻松。


    “我不管,我就要他做状元!”荣怜月最先沉不住气,站起身来在淑贵妃面前发脾气。


    淑贵妃安抚她说:“上榜的名册都已经呈到你父皇面前了,想更改哪是容易事,你先冷静下来,咱们从长计议。”


    荣怜月不晓得从长计议,只知道眼下这事让她很不痛快,“母妃,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小七嫁给状元,而女儿只能嫁一个榜眼?”


    她向来骄纵惯了,一出生就是最尊贵的,受尽万般宠爱,怎能容许在婚姻大事上输人一头,还是输给她最瞧不起的荣浅。荣怜月不会容许别人比自己好,提醒母妃:“小七有满肚子的心眼,以后有了国公府做靠山,她还会把您放在眼里吗?”


    闻言,淑贵妃还没做反应,一旁坐着的三皇子荣行远面露不悦:“此事的确不妥。”


    见哥哥与自己一条心,荣怜月继续道:“沛国公府与我们本就不亲厚,日后他儿子成了驸马,再生下个一儿半女继承皇室和崔家血脉,难保他们不会起异心啊。”


    皇室想要维系自己的权力,就要与世家大族有利益上的捆绑,官场上相互帮扶,私底下联姻结拜,都是常见的手段。


    荣行远看的远些,皱眉道:“妹妹说的对,沛国公府与皇后走得近,日后若立太子,他们也只会支持六皇子。”


    如果崔千鹤只是中了状元,还不足以让他们如此警惕,可他若和荣浅联姻,成了半个荣家人,日后进了朝堂就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一个状元就能影响她一双儿女的前程,淑贵妃不得不正视起来,说:“行远,崔千鹤的事,你放心去办,你父皇那边有我,不必担心。”


    “多谢母妃。”


    转眼到了傍晚,七公主府里又收到了国公府派人送来的礼物,这回是崔千鹤的小厮亲自送过来的,浅浅没有打开盒子,让人将东西放去了仓库。


    对于成婚,她本觉得无所谓,不过是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而已,晴妤和萧祈他们都会跟着自己一起过去。但想到以后自己身边要睡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她心里就有些怪怪的。


    夜深人静时,浅浅躺在床上看着守在外头的身影,不自觉的设想,如果以后睡在她身边的人是萧祈就好了。


    她喜欢他,想每天都能看到他。


    但这注定是妄想,等她嫁了人,这世间没有了荣浅,多了一个困在内院的夫人,日后住在夫家,隔着内院外院,她与萧祈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意见面。


    小时学到的礼法让她乖乖去服侍一个并不熟识的夫君,可内心澎湃的感情却放不下萧祈,她从来没有随心随性的做一件事,唯有因他而心动的感情,是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


    她快要失去自己,失去萧祈了……浅浅攥紧了被子,心里泛起淡淡的感伤。


    隔着一扇窗,浅浅轻声唤他:“如果明天一早醒过来我就要嫁人,你怎么办?”


    站在屋檐的男人腰间佩戴长剑,抱着手臂斜靠在墙边,仰头看着庭院中的朦胧月色,淡淡答:“若是公主想要的好姻缘,奴祝您与郎君喜结连理,若公主不想嫁……”


    萧祈眼眸微垂,余光看向窗里,看到月光照亮的少女的脸庞,温润可爱。


    明天状元面圣后,她的婚事便定下了。会有另外一个男人陪伴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度过余生。萧祈希望她未来的夫婿能对他好,可与其指望别人,他更希望能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


    他一定会对她好,给她她想要的一切,不再让她像现在这样委屈憋闷。


    萧祈怀疑自己熬夜太过,才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垂下两只手,侧身转向她,依然坚定的告诉她:“若公主不想嫁,奴会救您。”


    听到他的声音,浅浅心绪微动,小声呓语:“你怎么救?要让我出嫁的是皇室和世家,而你只是个侍卫……”


    窗外的男人默默握紧了腰间的剑,低声道:“奴会杀了他们,若是公主愿意……奴可以带您去任何地方。”


    惊讶于他的回答,浅浅微笑起来,眯着眼睛问他:“你要抢婚?”


    “奴不是那个意思!”刚才还一脸阴鸷的男人顿时慌乱起,解释说,“奴不想让您受委屈,只要您不想嫁,奴就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浅浅由衷的开心,无论明日如何,只他这份心,对她而言已经足够珍贵。


    昏沉的夜在不安的等待中度过。


    第二日,时过中午也没听到外头有大的响动,直到下午才有人过来,是沛国公的马车,上头走下来的国公夫人一脸焦急,慌慌张张走进七公主府。


    “请公主救救我儿!”


    浅浅走上前厅就见国公夫人哭红了一双眼,忙请人坐下,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国公夫人哭诉说,“千鹤他今日入宫面圣许久都没出来,妾身托了人去问,说是皇上怪罪他在科考中舞弊,不但取消了他这次春闱的成绩,还要将他发配三千里!”


    猛然一个噩耗,状元成了罪人。


    国公夫妇四处奔走求门路,三皇子四公主那边连府门都没能进去,一向与国公府交好的皇后和六皇子也避之不及,国公夫人拜访了许多人都说此事已成定数,她仍旧不死心,只能来求七公主。


    浅浅察觉其中不对,疑惑道:“春闱舞弊这样的大事,得由大理寺和刑部一同调查取证后才能定罪拿人,若是他们有确凿的证据,早在放办之前就应该有风声流出,为什么会等到崔郎君面圣才揭露此事?”


    国公夫人也说:“我儿是被冤枉的,他寒窗苦读十几年,怎会在科考中舞弊断送自己的前程!”


    可怜天下父母心,浅浅安抚她:“夫人先冷静些,我这就进宫一趟,同父皇讲讲情。”


    国公夫人感激涕零,“多谢公主。”平日里交好的朋友都怕被他家连累,只说帮不上忙,反倒是柔柔弱弱的七公主愿意为他家跑这一趟。


    二人一同坐马车来到皇宫外,浅浅带着萧祈和晴妤进宫去,国公夫人不能随意进出皇宫,只能在外头等着。


    进宫后,浅浅面色沉重,总觉得事情不对。她昨日还在担心自己要嫁人,今日便出了这么一件大事。


    晴妤在她耳边小声劝:“公主,咱们跟沛国公府也没什么交情,你为他跑这一趟,万一惹人猜忌……”


    浅浅一边走一边思考:“这事儿不对,舞弊这么大的案子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竟然还照常放榜,偏偏在状元进宫的时候被揭露出来,你不觉得太古怪了吗?”


    晴妤眉头紧皱:“正因为古怪,奴婢才不想您被牵扯进去。”


    再往前就是御书房,浅浅加快了脚步,还没走到门前,就见荣怜月从宫苑中走出来,二人对视,荣怜月冷笑一声:“你果然来了。”


    闻言,浅浅心里咯噔一下,她总算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荣怜月想她死,外头又传崔千鹤要在皇帝面前求娶她,荣怜月肯定不愿见她嫁入国公府,所以才对崔千鹤下手。


    她想太简单了,以为自己忍气吞声就能换得一时的宁静,没想到荣怜月是想往把她往死路上逼。


    浅浅停下脚步,看荣怜月走过来嘲讽说:“七妹妹不是说不想嫁进国公府吗,怎么人一出事,你比谁都着急?”


    “四姐姐说的哪里话,崔郎君是咱们靖朝的状元,出了事该查清楚些才好。”浅浅说着就要从她身边绕过去。


    荣怜月抬手要拦,被萧祈挡下,额发下狠厉的眼神转瞬即逝,直叫荣怜月打了个寒战。


    她没心思看一个奴才,对浅浅的背影说:“父皇正在气头上,一个状元在考试中舞弊已经是罪不可赦,你再去求情,给他添一个勾结皇女的罪名,就不是流放三千里那么简单了。”


    浅浅停下,转头看她,皱起眉头痛苦道:“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对,四姐姐一定要逼死我才甘心吗?”


    荣怜月走到她面前,手指戳在她胸膛上,狠狠道:“要怪就怪你生在了皇家,怪你母亲分了我母妃的宠,你又来分我的宠,你让我不痛快一时,我就让你一世都不得安宁。”


    威胁又挑衅,一旁的萧祈攥紧了拳头,刚迈过来半步,便被浅浅伸手拦下。


    荣怜月看着主仆二人,面露微笑:他们两个之间果然不简单。


    她低下头,在耳边警告浅浅:“崔郎君身后有国公府,尚且能保一条命,不知道你身边这位又有什么本事,是能护得住你还是能保住他自己?”


    闻言,浅浅身子僵了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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