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会
几日后, 贤妃在御花园偶遇淑妃,再次提起想让楚妙进安王府当侧妃一事。
淑妃无奈苦笑:“姐姐,你我都认识快二十年了, 妹妹也不和你兜圈子, 这事成不了。”
贤妃的嘴角立即拉了下来:“妹妹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成?”
淑妃摇头:“姐姐可知道为何我与母亲关系不好?”
贤妃挑眉,淑妃与康平长公主关系不好一事众所周知, 但原因就众说纷纭。
“不瞒姐姐,我母亲并不愿意我进宫,当年我是和她大吵一架才进的宫,所以她一定不会同意把楚妙嫁进皇家,”还是一个侧妃, 她道:“如果我在母亲那儿提起想让楚妙进安王府为侧妃,我母亲能和我断绝母女关系。”
贤妃打量着淑妃:“大长公主为何不愿意妹妹进宫为妃?”
“不知道,”淑妃道:“不是我不愿意帮姐姐, 而是实在是有心无力。”
贤妃想让楚妙给安王当侧妃是为了拉拢福惠大长公主以及淑妃母子, 福惠大长公主实在不同意, 她若强求, 怕就怕拉拢不成反结怨, 只好暂时放弃楚妙这个人选。
“娘娘打算什么时候和康平公主说这事?”回到寝宫, 和心腹闲聊时心腹问道。
“再过几日,宫里不是要为太后做法事,康平一定会进宫来,那时再和她商议也不迟。”
几日的时间转瞬而逝。
贤妃主动找她, 康平有些疑惑, 她与贤妃素无来往,贤妃能有什么事找她,直到她听到她夸陈安如。
听到陈安如的名字, 康平心里一痛,太后下葬后安如就提过想离开京城回陈家祖籍。
她没同意,她的安如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灰溜溜地离开京城。
“贤妃有话直说便是。”
贤妃微微一笑:“本宫想给陈小姐说门亲事。”
康平皱眉,她不认为贤妃能给安如说到什么好的亲事,可现在安如的亲事的确是她最着急的一件事。
“贤妃指的是?”
“殿下觉得安王怎么样?”见康平面色微变,贤妃继续道:本宫与安王愿意以侧妃相迎。”
侧妃说得好听但实际上也只是一个妾室而已,她养大的姑娘怎么可能为妾。
康平当即站了起来,冷冰冰地道:“我康平便是再难,也不会卖女求荣。”
“殿下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见康平怒气难掩,贤妃并不惊讶,也不生气,她心平气和地道:“陈小姐花容月貌,才情出色,一个侧妃是有些委屈了她,但这已经是本宫与安王能给出的最好的位分了。”
康平冷笑:“难道安如只能嫁给你儿子?”
“当然不是,”贤妃稳坐主位,意味深长地道:“但唯有我儿,才有机会让陈小姐以及殿下……”
她顿了下:“殿下,你该清楚,只有高位者才有话语权。”
贤妃话说得有些不明白,可康平已经知道贤妃是什么意思。
她若不把安如当亲生女儿或许也就答应贤妃了,但她把安如当亲生女儿。
还是那句话,她不会卖女求荣。
“多谢贤妃好意,不过安如蒲柳之姿,恐怕配不上安王。”
贤妃:“殿下别急着拒绝,不若好生考虑几日,与陈尚书陈小姐商量后再回答本宫。”
康平不觉得驸马与安如会同意这个提议,可贤妃是安王的母妃,她也不好把话说得太狠而得罪人。
离开贤妃的寝宫,康平去到慈宁宫,见赵乐阳在给太后烧纸钱。
看见康平,赵乐阳道:“姑姑。”
康平感慨道:“你皇祖母没白疼你一场,不像……”
顾明月三个字到了嘴边又被康平吞了回去,憋屈在她脸上一闪而过。
赵乐阳看见了,但她什么也没说,这时慈宁宫的嬷嬷找到康平,说是下午的法事少了几样东西,得去殿中省要。
人走茶凉,嬷嬷担心中间起波折,索性先告知康平公主。
殿中省距离慈宁宫有些远,康平才刚到慈宁宫,不想动,便拜托赵乐阳跑这一趟。
成王没有实权,以后少不了有仰仗陈尚书的时候,于是赵乐阳乖巧地带着人去了殿中省。
殿中省的人没有为难,把缺的东西补给他们。回慈宁宫的路上,赵乐阳远远看见顾明月与齐俊。
赵乐阳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你们先回慈宁宫。”
宫人不敢多言多看,低着头走了。
赵乐阳走上前去时,顾明月看见她,皱眉道:“她不会对你还没死心吧?”
“郡主先走吧。”齐俊站在顾明月三步以外,他怕赵乐阳发起疯来连累顾明月。
顾明月摇头,她又没做亏心事她为什么要走。
几句话的功夫,赵乐阳走了过来,她对顾明月屈了屈膝:“郡主。”
这礼行得不算多么恭敬,但至少是行礼了。
顾明月嗯了声:“你过来有事?”
“只是路过看见,想上来打过招呼,”赵乐阳看见了齐俊眼中的防备,苦笑道:“是我忘了,在郡主和小齐大人眼中,我是个恶人。”
齐俊沉默不语,眼中的防备没有丝毫减少。
顾明月看看赵乐阳又看看齐俊,觉得齐俊遇上赵乐阳这个人也挺惨的,听田雨说齐俊短时间内不打算定亲成亲。
当不成夫妻还是朋友,顾明月决定帮齐俊一把,于是直截了当地问赵乐阳:“赵乐阳,你该不会还想嫁给齐俊吧?”
赵乐阳还没说话,齐俊先道:“我永远也不会娶你。”
顾明月一脸疑惑:“其实我一直很搞不懂你,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名声尽毁不说还丢了爵位,这值得吗?”
以前的赵乐阳觉得值得,只要能得到齐俊,她愿意付出所有,可她哥一走,她又在大理寺待了那么久,忽然之间,她也不知道值不值得了。
尤其她失去了那么多,只得到了齐俊的厌恶。
可即便不值得,即便她后悔了她也绝不会在顾明月面前承认。
赵乐阳看向顾明月:“郡主,我只是没有成功。”
顾明月皱眉,什么意思?
“如果你爹没有查出你落水是我安排的,如果我还是郡主,如果太子不是皇子,”赵乐阳一字一句地问:“你还会问我这个问题吗?”
顾明月认真想了下:“会。”
赵乐阳嘲讽一笑:“成王败寇,如今你是得意人,自然是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如果我爹没有查出我落水破功安排的,如果你还是郡主,如果太子不是皇子,那又怎么样?”顾明月反问后道:“我还是郡主,我爹还是比你爹有实权,我依然不惧你,我也依然问得出这个问题。”
赵乐阳噎住,想反驳却发现顾明月说的是事实,顾霖是顾明月最大的后盾。
顾明月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
第72章 阴谋
“郡主。”去恭房的田雨回来了, 见赵乐阳也在,她行了个平辈礼:“赵小姐。”
赵乐阳如今没有爵位,也是白身一个, 田雨行了平辈礼, 稍微懂点礼数的人都会还礼,但赵乐阳不。
她看都没看田雨, 对顾明月道:“顾明月,老天爷是公平的,一个人不会永远走好运。”
话落,也不管顾明月有什么反应,赵乐阳福身离开。
“郡主, ”田雨瞪大了眼,惊讶道:“她刚才给你福身行礼了?”
顾明月:“我是郡主,她本来就该给我行礼。”
“那她刚才怎么不向我还礼?”田雨噘嘴, 小声抱怨:“欺软怕硬。”
“小雨, ”齐俊不赞同地看向田雨, 严肃道:“这是皇宫, 谨言慎行。”
田雨不敢和齐俊争论, 乖乖低头认错, 而后道:“表哥,你自去忙吧,我跟着郡主就行了。”
下午要举行的法事很盛大,之前进宫哭灵的人都要来, 田雨便提前跟着齐俊进宫找顾明月。
法事于未时准时开始, 持续了一个半时辰。
时间不算长,但又是跪又是磕头很是累人,众人只想早点回府歇息, 可是宫里备了晚宴。
没有人敢提前离开,好在宫里为他们提供了休息的屋子。
田雨也累了,但人年轻,坐了一会儿后便缓了过来,无事可做,她打听到顾明月休息的屋子,便寻了过去,想看顾明月有没有休息,若没有,正好可以一起说说话打发时间。
敲了敲门没人应,田雨轻轻推门,门没栓,一下子就推开了。
“郡主?”
屋子分了内间外间,用屏风隔断。田雨以为顾明月睡着了,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却没看见人。
田雨正想离开,忽然闻到一股特殊的香味,扭头,四方桌上放着一个香炉,此刻正有寥寥白烟从香炉中升起。
她对香料颇有涉猎,立时闻出这香味不对劲,下意识地捂住嘴鼻但还是晚了一步。
田雨全身无力地倒在地上,迷迷糊糊中听到关门的声音,她进来时没有关门。
谁要害她?
不,这是郡主休息的房间,是有人想要害郡主。
今日办法事,众人穿的都是白色丧服,不看正面,只看身形,很容易把人认错。是以关门的人不知道进屋的人不是顾明月,也不知道她关门的这个的举动被另外一个宫人看在眼里。
“你说田雨被人关了起来?”听完小太监的话,庆王皱眉:“你是不是看错了?”
“奴才绝对没有看错,就是田小姐,”小太监笃定道:“关门的人鬼鬼祟祟地,一副生怕被人看见的样子。”
庆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明显是有人要算计田雨,可田雨只是齐尚书府的表小姐,有什么值得算计。
相识一场也算是朋友,虽然对方抢了他半坛子蟹黄油,但他却不能见死不救。
与此同时,东宫,有人求见太子,说是来帮顾明月传话。
守门的侍卫面色有些奇怪:“帮端阳郡主传话?”
来人是个宫女,她道:“是,郡主正等着,劳烦侍卫大哥通传一声。”
“你等着。”侍卫没把人立即放进东宫,而是去找到江东。
江东出来问宫女:“郡主要传什么话?”
宫里众所周知,江东是太子的心腹,宫女道:“郡主想见太子,至于是为了什么奴婢就不知道了。”
江东打量她一眼:“跟我进来吧。”
宫女跟在江东身后进了东宫,一路上不曾东张西望,低眉垂目,显然很懂规矩。
江东问她:“你在哪里当差,郡主怎么让你来传话?”
“奴婢之前在储秀宫当差,今日举办法事,人数不够,便把奴婢调来帮忙。”宫女道:“郡主找人传话时奴婢正巧在附近。”
江东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你的意思是你知道郡主在哪?”
宫女恭敬地后退一步,低着头道:“郡主在玉芙宫歇息。”
“是吗,”江东意味不明的一笑:“那你看那是谁?”
宫女心头咯噔一声,下意识抬头,只见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太子殿下,另一个不是别人正是端阳郡主。
宫女面色骤然一变,端阳郡主怎么会在这儿,她收到消息明明说端阳郡主已经进了那间屋子。
不等她反应,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两个人,将宫女反手抓住。
沈亭和顾明月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怎么回事?”
江东把事情说了,沈亭面色一沉:“带下去。”
“等等,”顾明月道:“你们不知道我来了东宫吗?”
宫女抿紧嘴唇不说话,沈亭看了眼江东,江东立时捏住宫女的手臂轻轻一扭,只听得咔嚓一声,随后宫女惨叫,痛得脸白如纸。
顾明月看着江东,眉头轻轻一挑:“你会武?”
江东严肃的神色微微一僵,动作太快,忘记郡主了。
他求助地看向沈亭,沈亭道:“会一些,特意让他去学过。”
顾明月点点头,问宫女:“你还不说吗?”
冷汗从宫女额角流下,她死死地咬着嘴唇还是一言不发。
江东还想动手,顾明月拦住:“算了,带下去审问吧。”
沈亭温声:“她心怀不轨,郡主不必对她心存仁慈之心。”
“我没有对她心存仁慈,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顾明月道:“殿下有空吗,能不能随我去趟玉芙宫?”
沈亭莞尔:“郡主吩咐,莫敢不从。”
当沈亭与顾明月往玉芙宫去时,庆王先他们一步到了。
“就是那间屋子。”隔着庭院,小太监指着先前田雨进去的屋子道。
门关着,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周遭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你在这儿等着,”庆王道:“若本王一直没出来,你立马去找侍卫来。”
小太监有点慌:“要不王爷您先等一会儿,等奴才去把人叫来您再进去。”
“再等一会儿出事怎么办。”庆王没好气,算计女子多是算计女子的贞洁,多耽搁一会儿田雨那丫头就多一分危险。
他现在不知道屋子里是什么情形,来的路上斟酌半晌,他还是决定他先进去看看。万一他想错了,田雨并没有被算计,他带很多人来岂不是闹笑话了。
庆王走到门外,敲了敲门:“田雨。”
没人回答,庆王推门,绕过屏风,看见了倒在地上的田雨。
他心下一凛,紧接着发现田雨衣服完好,不像是发生过什么难以挽回的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庆王一边疑惑着一边把田雨扶起,想叫醒她,但人就是醒不过来。
别是死了吧!
庆王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田雨鼻子处,感觉到有热气呼出,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叫不醒人,也不能让人一直躺在地板上,天这么冷,回头还不得受寒。
他把人抱到床上,给田雨盖上被子后转身去给田雨倒水,发现茶壶旁边有一个香炉,里面还在燃着香。
田雨一直不醒,莫非是香炉里烧了迷烟,可他进来也有一会儿了,怎么没有晕呢。
庆王好奇地揭开盖子,凑近了去,想看里面燃的是什么香料,结果刚一凑近,过于浓郁的香味熏得他很是难受,连打几个哈欠。
或许是打哈欠的声音太大,也或许是药性过了,田雨意识渐渐恢复,声音虚弱:“郡主?”
庆王提起茶壶浇灭香炉,然后回头走到床边:“你醒啦?”
看见庆王,还是以这个角度,田雨一个激灵,原本还有些迷糊的她顿时清醒过来,面白如纸地抓着被褥,惊恐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想到什么,难以置信地道:“是你,是你要害郡主?”
庆王翻了个白眼:“本王害她做什么?”
冲击太大,田雨心里很慌张,想也不想地道:“你觊觎太子之位,可太子有皇帝宠着,又有郡主有婚约在身,你便想毁了郡主的清白,借此毁掉郡主与太子的婚事。没了婚事,顾国公或许就不会支持太子,这样你就有机会争夺太子之位。”
庆王:……
看不出来这丫头脑袋还转得挺快的,听她这么说,庆王都快怀疑这真的是他做的了。
他刚想反驳,忽然听到有人大喊:“走水了。”
“这也是你的安排对不对,”田雨抱着被褥缩在床角,看庆王的眼神无比愤恨:“一旦走水就会有人来救火,紧接着郡主和你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郡主辩无可辩。”
“可惜你没有想到在这个屋子里的竟然不是郡主而是我。”
“庆王,你实在太可恶了,枉费太子对你这么好。”
庆王是会任由别人冤枉他的人吗,他拉过椅子坐下,冷笑着道:“我还说这一切是你的设计呢,为的就是嫁给本王当安王妃。”
“你……”
“你什么你,若不是有人来告诉本王说你被人关起来了,本王怎么会过来,”庆王难得做件好事还被人这样污蔑,他不管外面有多少人,也不去想一会儿被人发现他和田雨孤男寡女在一个屋子会传出什么谣言,他现在只想和田雨分辨个明白:“依本王看,说不定就是你买通了那个小太监,故意引本王过来。”
“我就说嘛,你一个尚书府的表小姐,别人算计你做什么,搞了半天,原来是你自导自演。”
“什么我自导自演,分明是你倒打一耙。”
“你自导自演。”
“你倒打一耙。”
……
田雨才醒过来,受惊过度,精神本来就不好,哪里吼得过庆王,又担心自己的名节,最后实在憋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庆王正说得起劲,见人哭了,他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倏地没了声。
“你怎么哭了,”庆王摸了摸鼻子:“本王被你这么冤枉都没哭。”
田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不忘道:“是我冤枉你吗,明明是你算计人不成还倒打一耙。”
外面救火的人越来越多,她是躲不开了。
一想到她的名声就要被庆王毁了,田雨悲从中来,哭的声音更大了:“姑母,我要姑母。”
屋里的声音很快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但没人敢推门。
就在此刻,顾明月与沈亭到了,身后站着被庆王留在外面的小太监。
小太监见庆王一直没出来,其实没多久,但小太监太慌了,就想去找人,刚跑出去没多远就遇到顾明月与沈亭。
“太子郡主,”小太监道:“就是这间屋子。”
“坏人,你是坏人,我要姑母。”
听出这是田雨的声音,顾明月面色一变,推门而入,只见背对着她的庆王站在床边,身子躬着去拉田雨,像是要对田雨行不轨之事。
庆王想拉田雨去找小太监来证明他的清白,但田雨一直往后躲,他就只能往前压,忽然他听到开门声,回头一看,是顾明月与太子。
太好了,能理事的人终于来了。
庆王刚松了一口气,江东就上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拉离床边,然后狠狠地将他搡了出去。
“郡主,”看见顾明月,田雨犹如倦鸟归巢似的朝顾明月扑去:“呜呜呜,郡主,庆王欺负我。”
庆王被搡懵了,一脸茫然地问江东:“我是王爷,你打我?”
江东先前也以为庆王欲对田雨行不轨之事,下意识地将人拉开,现在冷静下来,发现庆王和田雨衣裳完好,庆王也完全不像是作恶被人发现的模样。
意识到他可能误会了庆王的江东并不慌张,镇定自若地道:“王爷恕罪,先前不知道是王爷您,属下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呢。”
“你才登徒子,”才被田雨误会,又被江东误会,庆王忍无可忍:“你全家都登徒子。”
江东:“我全家就我一个。”
庆王:……
第73章 多添点妆
天色渐渐暗下, 还没到下值的时候,但大理寺卿杜大人已经穿上斗篷,只等时间一到, 他就坐马车回府。
左少卿拿着一摞案卷进来:“大人今晚上有约?”
“约什么约, ”杜大人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也不喝, 拿在手中,笑呵呵地道:“只是我家夫人回娘家许久终于是回来了。”
左少卿莞尔,想说两句打趣的话但想起现在还在太后孝期,他就把话咽了回去,话锋一转, 说道:“庆王爷好像很久没来了。”
“近来又没什么大案,他来做什么,”杜大人道:“他不来也好, 应付他也挺费神的。”
左少卿失笑:“其实庆王爷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
杜大人也这样觉得, 和安王以及已经被废了亲王爵位的三皇子相比, 庆王的确要好很多。
“没啥事你也早些回府, 天这么冷, 晚上说不定会下雪。”杜大人道:“真有事你也放着明天处理吧。”
左少卿朝窗外看了一眼, 正要说什么,衙役匆匆而来。
“大人。”天太冷,衙役的脸都被冻红了,但依然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急色。
他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衙役露出这样的神色, 忽然之间还有点怀念。
杜大人伸出手, 示意衙役先不要说话,他道:“临今日宫里在给太后做法事,难道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大人明察秋毫, ”衙役一脸佩服地看着杜大人:“东宫派人来报案,说是有人想要算计太子与端阳郡主。”
杜大人摇头,哪里是他明察秋毫,只是皇家人的阴谋算计,很多都发生在宫里有大事的时候。
左少卿站在窗边,伸出手去,几片雪花落在他的手上:“大人,落雪了,要明天处理吗?”
杜大人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还不快走,等会太子殿下该等急了。”.
有小太监作证,田雨勉强相信了庆王是清白的
但这么多人看到她和庆王在一个屋子,她的名声还是毁了。
她只是尚书府的表小姐,当不了庆王妃,她也不想当庆王妃,给她的选择就只有进庆王府为妾以及当出家当姑子。
可她不想为妾,也不想当姑子。
田雨哭得一抽一抽的:“郡主,我要姑母。”
这次的计谋明显是要算计她和太子,但法事结束后,她有点事找太子便没来这个屋子休息,没想到连累了田雨。
顾明月抱着田雨,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她马上就来。”
话才落下,齐夫人就赶了过来,走得太急,面色通红。
看见哭得不成样子的田雨,齐夫人眼眶瞬间就红了,抱着田雨,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庆王见这对姑侄哭得跟什么似的,他撇了撇嘴:“你们哭什么哭,本王又没对她做什么。”
顾明月不知道怎么安慰田雨,也不能全怪庆王,最可恶的就是背后主使。
沈亭面沉如墨,闻言严厉地喊了一声:“四弟。”
齐夫人已经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她把田雨拉到身后,对庆王福身道:“多谢庆王。”
虽然因为庆王,田雨的名声毁了,可对方是王爷,还是好意,她们有什么理由怪人家。
庆王看了眼低头擦眼泪的田雨,摆了摆手:“是本王想差了,应该多带些人来的。”
顾明月面色森然:“夫人,你先带小雨回府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查出幕后主使,给小雨一个交代。”
齐夫人:“多谢郡主。”
田雨一边抽噎一边道:“郡主,这香炉里的香应该有问题,我就是闻了这个香才晕过去的。”
庆王:“本王也闻了,还凑近闻了,怎么没事。”
田雨哭肿了眼睛,闻言瞪向庆王,气咻咻地问:“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
“你凶什么凶,本王只是有点疑惑而已,哪里说你说慌了。”庆王道:“太医呢,怎么还没来。”
田雨现在看庆王很不顺眼,虽然她知道她可能误会了庆王,她走到桌边拿起香炉就闻。
庆王急道:“你不是说香有问题吗,你怎么还闻。”
田雨不理庆王,闻了后她还不算,而是掏出了里面还未烧完的香。
庆王道:“你干什么,你又不是太医。”
顾明月道:“小雨很擅长调香。”
庆王挑眉,错愕道:“她还会这个?”
“郡主,”田雨细细分辨了一会儿道:“这里面有迷香,但不只有迷香。”
顾明月疑惑:“什么意思?”
田雨沉吟,平日里看着乖乖巧巧的小姑娘眉眼间竟有了些威严:“这香应该是特制的,最外面那层是迷香,但里面却不是。”
庆王道:“那是什么?”
顾明月想到什么:“是迷情香?”
田雨点头:“是。”
“不可能,”庆王道:“我进来时也闻到这种香。”
这话一出,庆王立即发现他这话不对,紧接着他便发现太子与江东看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庆王:……
顾明月还未嫁人,一时没想到那么多,但田雨擅长制香,对医术也颇有涉猎,当即直言不讳地道:“如果不是你身体有问题就是这香的量不足。”
所有人面色都微妙起来,齐夫人一脸尴尬:“王爷恕罪,小雨会一点浅显的医术,所以……
沈亭微微颔首:“在大夫眼里,没什么不可说的。”
庆王无语凝噎,他们两个不说还好,一说好像他真有什么问题似的,可他还不能辩驳。
一辩驳就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顾明月轻咳两声:“小雨,你说量不足是指迷情香不足吗?”
田雨道:“先是迷香,闻到的人便会被迷晕,等迷香烧完便是迷情香。”
“这香最外面的应该是普通香,”沈亭道:“若法事一结束,郡主就来这屋子休息,闻了这迷香也不会发现,只会觉得是太累了。”
田雨恍然:“我是法事结束过了一会儿才来的,外面那层香已经燃完了,所以我才会晕在地上。”
顾明月若有所思,这个计谋是要算计她和太子,若她晕在地上,太子来一看,不管香炉里燃的什么香,计谋都不会成功。
但她若是睡在床上就不一定了。
可顾明月想不明白的是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和太子已经是未婚夫妻,若要算计她,把太子换成庆王还差不多。
顾明月正疑惑着,庆王就把她的疑惑问出了口:“太子四哥不是已经和太子是未婚夫妻吗,幕后主使为什么这么做,难不成是想你们两个早起成亲?”
“现在是太后的孝期,”齐夫人道:“幕后主使其心险恶啊。”
顾明月心神一震,太后去世,所有人都得守孝,忌饮酒忌享乐。
这个计谋算不得多么精妙,甚至可以说十分粗浅,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情形,但一旦成功,被人发现她和太子在这个屋子里幽会,只怕要不到一天,请求废太子的奏折就会堆满皇上的御案,同时顾国公府也会被连累。
事情大致已经清楚,接下来就是要查幕后主使。
田雨见没她什么事了便要跟她姑母出宫,这时朱丁却到了。
朱丁先给沈亭以及顾明月行礼,然后道:“齐夫人,皇上请您以及田小姐,还有庆王爷去趟御书房。”
田雨只在宴会上远远看过皇帝,听到皇帝要见她,她立时慌张地看向她姑母。
齐夫人握了握她的手,对朱丁客客气气地道:“敢问朱公公,皇上为何要见小雨?”
朱丁摇了下头,对沈亭与顾明月道:“太子殿下与郡主也一起去吧。”
皇上要见,谁敢不去。
进到御书房却发现除了皇帝还有太医。
“这位就是齐尚书的侄女吧,”皇帝语气熟捻:“太医,快给这小丫头把把脉。”
田雨小心翼翼地坐下任由太医给她把脉,另外一边皇帝问庆王:“人家小姑娘的名声这下毁了,你打算怎么办?”
庆王想了想:“等她出嫁的时候儿臣给她多添点妆?”
皇帝手边就是一盏茶,闻言他拿起茶盏就砸了过去。
庆王灵敏地往旁边一躲:“父皇你砸我做什么?”
皇帝气道:“人齐尚书缺你这点添妆?”
“那不然怎么办,”庆王道:“总不能要我娶了她吧。”
皇帝反问:“她的名声因你而毁,你怎么就不能娶她。”
庆王腹诽:当然是因为田雨家世太差。
坐在椅子上的田雨忽然站了起来:“我不嫁给他。”
齐夫人听到皇帝想让庆王娶田雨的那一刹那是欢喜的,不说王妃的尊贵,田雨名声因庆王而毁,嫁给他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紧接着就觉得不妥,庆王虽是王爷但从脾性上来看却不是良配,况且这庆王说不定有点毛病。
她不想以后侄女含着眼泪锦衣玉食,于是道:“皇上,小雨胆小,恐怕不适合庆王爷。”
“胆小算什么,当了王妃胆子自然就大了。”皇帝看向田雨,笑得十分和蔼可亲:“小姑娘,朕这儿子是有些不着调,但好在本性不差……”
庆王:“父皇,儿臣哪里不着调了。”
皇帝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到庆王,他继续道:“小姑娘,你很聪明,应该明白嫁给他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
“当然朕说这话不是逼你嫁给他,只是朕虽是皇帝也是父亲,看见有好的儿媳妇人选总是忍不住想多替儿子说两句好话。”
庆王:“父皇,你哪里说我好话了。”
皇帝安向庆王:“你若再说话,就会外面跪着。”
庆王瞪大眼:“外面在下雪!”
“不下雪不让你跪了!”皇帝道:“怎么样,小姑娘,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田雨想了一下后还是不想嫁给庆王,可皇帝这么温和,温和得她都不好意思拒绝。
她小声道:“庆王爷不愿意娶我。”
皇帝看向庆王,眼睛微微眯着:“你愿意吗?”
皇帝神色寻常,语气也没有任何威胁之意,仿佛真的就是在问庆王愿不愿意,但当了皇帝二十多年的儿子,庆王哪里不明白皇帝是在威胁他。
敢不愿意就去外面跪着!
敢不愿意那就一辈子不要娶王妃!
敢不愿意……
总之,大权在握的父皇有一万种折磨他的办法。
庆王屈服了:“儿臣愿意。”
“你看,朕就说他愿意。”皇帝笑了:“而且小姑娘,你和端阳关系很好吧,你如果嫁给了庆王,以后和端阳就是妯娌,跟亲姐妹没区别。”
突然被点名的顾明月一脸愕然,还能这样。
庆王听着也觉得不对,怎么父皇的意思是跟端阳成为亲姐妹才是主要的,和他成亲像是顺便。
他堂堂亲王受得了这个委屈吗?
受得了的,谁叫给他委屈的人是他父皇呢。
第74章 是自己人
田雨看了看顾明月, 抿着嘴唇,白净的小脸上肉眼可见地出现了犹豫的神色。
“小雨,”顾明月轻咳两声, 不去看皇帝:“现在在我心中你也是我的姐妹。”
“是, ”皇帝苦口婆心地道:“但是小姑娘,女子成亲后忙于府中庶物, 与姐妹少了联络,感情可能会变淡,但你们若是妯娌就不一样了。”
田雨有点心动,她把目光投向庆王,看了一会儿, 还是觉得庆王不是她想象中夫君的样子,可她也不知道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
嫁谁不是嫁,皇上说得对, 如果她嫁给庆王, 以后就能常常和郡主见面。
可是庆王身份尊贵, 她嫁给庆王, 庆王欺负她怎么办。
田雨抬头看皇帝一眼, 小心翼翼地道:“庆王有点凶。”
皇帝慈祥一笑:“他若敢凶你, 你来告诉朕,朕给你做主。”
田雨不信这话,庆王才是皇帝的血脉她又不是。
她求助地看向她姑母齐夫人。
齐夫人了解田雨,也不是很想田雨嫁给庆王, 可皇上亲自说媒, 直接拒绝也不太好。
她略略斟酌了下词句后道:“启禀皇上,田雨这孩子脾气软,我一直想着让她嫁个寻常人家, 这样以后万一有个什么,我也能替她撑撑腰。”
“这话朕似乎听过,可怜天下父母心。”皇帝叹道:“小姑娘,你姑母是真心疼爱你啊。”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放弃让田雨嫁给庆王,就连庆王也这么觉得,他看了眼田雨,心里有点闷。
他哪里不好了,还是王爷,以前端阳的堂妹都想嫁给他呢,田雨这丫头凭什么不愿意。
“既然如此,”皇帝抚掌道:“不如朕提前给你一张和离的圣旨,万一你与庆王成亲后日子过得不如意,庆王对你不好,你就与他和离。”
田雨愣了,齐夫人愣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朱丁,”皇帝趁机快刀斩乱麻:“笔墨伺候。”
齐夫人:“皇上……”
皇帝看向齐夫人:“当初顾爱卿得知太子身份也不抬愿意继续端阳与太子的亲事,朕就是靠着这张和离的圣旨让顾爱卿同意的。”
齐夫人默默地闭了嘴,皇上的意思是人家顾国公都同意把姑娘嫁给太子,你们尚书府不及顾国公府,却给了你们相同的待遇,不要不知好歹。
皇帝到底是皇帝,金口玉言,能提前给一张和离的圣旨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田雨也听出了皇帝的意思,不忍心让姑母为难,她道:“郡主也有和离的圣旨?”
皇帝颔首:“没办法呀,端阳她父亲疼爱她就跟你姑母疼爱你似的。”
田雨做沉思状,片刻后看向庆王,认真道:“我嫁给你你不能欺负我。”
庆王心里不闷了,耳朵还有点红:“你嫁给本王就是本王的王妃,是自己人,本王欺负你做什么。”
解决了老五的婚事,皇帝很满意,希望老五成亲以后能懂点事。
杜宽进宫后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想算计太子与端阳郡主,阴差阳错却算计到成王。
一下子牵连到两个皇子,皇上不震怒才怪。
杜宽等在御书房外,看见端阳郡主等人出来他忙不迭地迎上去,一一行礼后他看向田雨:“这位便是田小姐,本宫有些话想问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庆王道:“天这么冷,明天再问吧。”
杜宽疑惑地看向庆王,他又没问他。
庆王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下巴微抬:“刚才父皇已经给本王和她指婚了。”
田雨闻言看庆王一眼,庆王这语气听着好像有点自豪,可她不懂,订婚而已,这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就算要自豪,该自豪的人不该是她么,毕竟她这么差的家世都能嫁给他当王妃。
杜宽惊讶了下,旋即恭喜庆王。
庆王微微颔首,叮嘱杜宽一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杜宽一面应着一面腹诽:既想让他早点查出事情真相却又不让他询问田小姐。
这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什么区别。
可田雨是未来庆王妃,已经不是他能随意问话的人。
“杜大人想问什么,”田雨问了杜宽后又对庆王道:“不过几句话的事,没必要耽搁到明天。”
庆王想了下:“那去偏殿,偏殿暖和。”
一行人移步偏殿,杜大人仔仔细细地问了过程。
听到香炉里的香有问题,他面色微变:“那香
炉在哪?”
沈亭:“孤已经让人收起来了。”
问完所有问题也才过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目送太子一行人走远,杜宽转身进了御书房。
清晨,当成王府大门被敲响的时候,门房的小厮一脸困顿地去开门。
冬日冷,成王又不是在朝中当值,连下人们都惫懒了许多。
打开门,看见一行神色严肃的官员与衙役,小厮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
虽然他们是下人,但也知道府上的主子与端阳郡主不睦。现在太后去世,就更无人替成王府撑腰。
小厮扬起一个殷勤的笑:“官爷有事?”
昨夜查案审人直到凌晨,大理寺左少卿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虽睡得少但精神还是很不错,只是神色十分凛冽:“本官是大理寺左少卿,赵乐阳可在府上?”
小厮心中咯噔一下,莫非小姐又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赵乐阳被叫醒时一睁眼就看见她的贴身大丫鬟惨白着一张脸。
想到她母亲越来越虚弱的身体,赵乐阳瞬间坐了起来,却听到丫鬟道:“小姐,大理寺来人了,说你涉嫌谋害太子与端阳郡主,要带你去大理寺接受调查。”
听到大理寺三个字,赵乐阳浑身一颤,想起那些被关在大理寺天牢的日子。
“小姐,怎么办?”
“慌什么,我没做过他们难道还想冤枉我不成。”赵乐阳起身穿衣,语气冷静,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跳得有多么快。
赶到正厅,还位进去便听到她父亲的声音:“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左少卿,谁给你的胆子来本王的王府拿人。”
面对盛怒的成王,左少卿波澜不惊地道:“皇上给的。”
“父亲,”赵乐阳走进屋子,她扶着成王坐下而后转身看向左少卿:“事情不是我做的。”
“赵小姐,本官只是请你去大理寺接受调查,没有说一定是你做的。”左少卿抬手:“请吧。”
成王哪里能眼睁睁地看着赵乐阳被带走,还欲和左少卿争,赵乐阳按住他:“父亲,我相信大理寺能查明真相,不会冤枉我。”
成王不信大理寺,他道:“你等着,为父这就进宫去见皇上。”
赵乐阳对左少卿道:“大人可否去外面等我?”
左少卿微微颔首,走出了正厅。
他一走,成王立刻收敛起怒气:“乐阳,是你做的吗?”
赵乐阳神色凝重:“不是。”
“那大理寺的人为什么要带你去大理寺?”成王道:“不行,我还是得进宫一趟。”
赵乐阳也不知道大理寺的人为何要来抓她,她虽没了爵位但到底还是皇家人,若无绝对的证据,大理寺的人怎么敢上门。
赵乐阳脑中灵光一闪,大理寺的人一定是掌握了什么,但这件事的确不是她安排的,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有人在陷害她。
赵乐阳把她的猜测告诉成王,成王沉声道:“对方主要目的是对付太子与端阳,但把罪名栽赃到你身上。”
“父亲,皇祖母去世,皇上必然不待见我们,所以这大理寺我不去也得去。”赵乐阳沉吟道:“但您不用慌,大理寺不是酒廊饭袋,哪怕要花些时间他们总是能查出真相的,到时候我自然能回来。”
“可你大哥那事他们就非说是意外。”而且成王也担心皇上太子会记恨赵乐阳之前做的事。
赵乐阳沉默片刻,涩声道:“可现在除了相信大理寺会查出真相,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成王神色一僵,微微混浊的眼中闪过无措与茫然。
半晌,他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是为父没用,既不能替你哥哥报仇也护不住你。”
赵乐阳喉咙一紧,如果她没有喜欢上齐俊,没有设计顾明月落水,那么现在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是没有如果。
赵乐阳被带到了大理寺,大理寺的官员没有立即审她,而是关了起来。
和上次的牢房不同,这次虽也是在天牢,但更像是一个小房间。
来的路上赵乐阳心里还是很慌的,看见这个牢房,她悬着的心稳了稳。
如果大理寺真认为昨日之事是她安排的,那么绝对不可能安排她住这个牢房。
第75章 不想
赵乐阳刚被带走, 成王便着急忙慌地进了宫。
早朝已经开始,他等在御书房外。
寒风凛冽,他没有穿御寒的斗篷, 冷得瑟瑟发抖。
“成王爷, ”宫人道:“早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呢,您要不中午再来。”
成王摇头, 皇帝本就对他们一家不满,他在冷风中站一两个时辰,说不定还能激起一点皇帝的兄弟之情。
这一站便是一个时辰。
远远看见皇帝等人走来,成王赶紧迎了上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声泪俱下:“皇兄明鉴,昨日之事并非乐阳所为。”
庆王也在,想到昨日田雨晕到在地上的模样, 他就看成王非常不顺眼, 冷笑着道:“成王叔, 你哄三岁小孩呢。”
成王还不知道在早朝上皇帝定下了庆王与田雨的亲事, 他以为庆王是在替沈亭说话, 他看向沈亭:“太子, 乐阳以前是做错了很多事,但她从大理寺回来后她就改变很多,这次真的不是她做的。”
沈亭淡声:“成王叔莫急,大理寺杜大人明察秋毫, 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就是, 清者自清,”庆王接话:“成王叔既说她是清白的,那怕什么。”
成王也没指着这二人帮他, 他磕了个头:“皇兄,臣弟可以用性命担保此事不是乐阳所为。
“太子和老五说得对,她若清白,大理寺不会把她怎么样,”皇帝神色淡淡:“你回去吧。”
皇帝说完就走,沈亭几人跟上,留下仍跪在地上的成王。
对于这个结果成王早有预料,他站起来一边往宫外走一边想是谁在栽赃赵乐阳。
庆王昨日差点中计,那就不是他,剩下的还有端王安王平王以及三皇子七皇子。
他们都有动机,成王也把不准是谁做的。
“成王叔。”
成王回头,是下朝离宫的安王。
在太子认祖归宗以前,安王是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人,以前成王对他颇为客气,但自从赵恺去世,他认为赵恺的死与严家拖不了干系,便也看不惯严家女婿安王。
他不欲和安王说话,安王却主动走了过来:“成王叔,不管你信与不信,表弟的去世的确与严家无关。”
提到赵恺,成王脸色倏地变了,他语气硬邦邦地道:“我知道,大理寺已经查清楚了,说是意外。”
话落,成王大步离开,不给安王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王爷,”跟在成王身边的人道:“听说赵乐阳今早被带去大理寺了。”
安王知道这件事,他眯了眯眼:“你说昨日之事是谁做的?”
身边人迟疑了下:“不是赵乐阳?”
安王也不知道是不是赵乐阳,但太后才去世,没有了太后这个最大的靠山,赵乐阳哪来的胆子这么做。
可若不是赵乐阳那又会是谁?
大理寺,杜大人与两位少卿也在想这个问题。
皇宫就这么大,人就这么多,要想找出相关人很容易。
除了去东宫请太子的那个宫女,大理寺的人还查出了在田雨进屋后关门的人,放火引人来的也是他。
大理寺从这些人的口中审问出了赵乐阳的名字,他们还查到昨日上午赵乐阳在宫中遇见了端阳郡主与齐俊,且赵乐阳与去东宫请太子的那名宫女说过话。
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赵乐阳就是昨日之事的幕后主使,可杜大人审理了那么多的案件,他觉得太顺利了,就像是有人特意安排好的,所以他觉得不一定是赵乐阳。
调查过相关人等的人际关系后,杜大人审问赵乐阳,问她与端阳郡主齐俊说了什么,又问她为什么在和那名宫女说话。
赵乐阳没有隐瞒,大理寺不可能只问她一人,至于那名宫女,是宫女主动找的她。
被审问完,赵乐阳回了牢房。
这牢房虽比她上次待的牢房要好,但毕竟还是牢房,冷得很。
她外裳都没脱,直接钻进被窝,拢了拢被角,不让一丝凉风钻进来。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回忆着刚才审问她时杜大人的神色,不算多么客气但也不像把她当做幕后主使。
看来她不会在这大理寺待太久。
赵乐阳这样想,而后面露苦色,以前的她若被人这么冤枉,早就闹得天翻地覆,而如今,她却只在庆幸不会冤枉她太久。
赵乐阳以为她会在大理寺待个几日,大理寺调查案子需要时间,结果傍晚左少卿便来放她离开。
赵乐阳错愕:“已经查出是谁冤枉我了吗?”
“杜大人觉得小姐的嫌疑不大,便向皇上请示先放你回去。”左少卿道:“你回去后不可离京,大理寺随时都有可能传你问话。”
赵乐阳福身:“劳烦大人帮我向杜大人转达谢意。”
左少卿面无表情:“不必,大理寺是办案的衙门,若你是清白的,倒是大理寺要向小姐道歉。”
成王府的人不知道赵乐阳会这么快被放出来,大理寺自不会派人去通知,但安排了马车送赵乐阳回成王府。
见到赵乐阳回来,成王喜不自胜,又问赵乐阳在大理寺有没有被为难。
赵乐阳摇头,与成王说了一会儿话后才回院子休息。
沐浴时丫鬟告诉她田雨被封为庆王妃的事。
赵乐阳闭眼靠着浴桶,闻言没说一个字。昨日得知事情后她就有所猜测。
当今圣上不是一个多么看重家世的人,只是昨日她以为田雨最多会被封为侧妃,没想到直接是庆王妃,说句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为过.
“殿下,”康平公主府,下人进屋禀道:“乐阳小姐已经回府了。”
康平上午得知赵乐阳被带去大理寺的事,她以为事情真的是赵乐阳做的,恼怒非常。
但她不是恼怒赵乐阳算计顾明月,而是恼怒赵乐阳愚蠢。
闻言她眉头一皱:“回府了?”
“是,成王府派人来说的。”
陈安如也在,她道:“看来昨日之事不是乐阳所为。”
“应该是吧。”康平现在没有精力管其他事,她犹豫了一天,还是决定把贤妃想让安如进安王府为侧妃的事告诉陈安如,让她自己做决定。
“我如今名声尽毁,贤妃还愿意让我进安王府为侧妃不过是想拉拢二叔。”陈安如沉吟道:“殿下,我不想进安王府。”
皇帝宠爱太子,安王想把太子拉下来的可能性极低。若她进了安王府,安王却要犯上作乱,只怕会连累到二叔。
况且她愿意进东宫为妾是因为她喜欢太子,不代表她也愿意给安王当妾。
“本宫也没想着让你进安王府。”康平道:“安如,你放心,本宫便是再不得盛宠也是公主,你二叔还是尚书大人,有我们在,总能给你找门好亲事。”
陈安如弯了弯唇角:“谢谢殿下。”.
“你说谁是成王妃?”
顾晗正在做女红,听完丫鬟的话,针不小心刺到手指,血珠溢到做了一半的手绢上,她抬头,目光冷冰冰的。
顾晗到底是顾家血脉,不能一直把人关在祠堂里。
上次事后,老夫人亲自给顾老二写了信去,顾老二回信请老夫人代为管教,再给顾晗说一门亲事。
顾晗的脾气不适合待在京城,老夫人便托人给她在顾家祖籍说了门亲事,婚期定在顾明月出嫁后的一个月。
定下亲事后老夫人便把人放了出来,但不许她随意外出。
“是田雨,”丫鬟道:“就是齐尚书府的那个表小姐。”
顾晗当然知道田雨是谁,更知道田雨和顾明月交好,可就算如此,田雨凭什么能成为庆王妃。
她的家世比田雨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还是顾明月的堂妹,庆王为什么不愿意娶她。
若非庆王不愿意娶她,后面的事便不会发生。
顾晗之前的丫鬟不是被下放到庄子上去了便是被发卖了,现在伺候的都是新调来的。
看见顾晗眼神阴鸷,丫鬟打了个颤,有些害怕,可这是她主子,以后出嫁,她可能要做为陪嫁丫鬟跟着主子离开。
她小声把前两日在宫中发生的事告诉顾晗。
顾晗听完后脸色并没有好转,她在想顾明月怎么就没有中招呢。
晚上与林氏用膳,顾晗提起田雨和成王定亲的事。
没有丫鬟在,林氏发出了和顾晗相同的感慨,顾明月怎么就没有中招,然后便是气愤。
“田雨只是齐尚书的表小姐,有什么资格当王妃,”林氏放下筷子,怒道:“肯定是顾明月在皇上给她说了好话。你还是她的堂妹呢,宁愿帮一个外人都不帮你。”
顾晗垂眸吃饭:“她哪里有把我当堂妹。”
林氏没了胃口,叹气道:“今儿你祖母喊我过去问我准备给你准备哪些嫁妆,我先没说,问她打算给你添多少。”
“祖母心中只有顾明月,怎么可能给我添妆。”顾晗冷笑:“但凡她心中稍微有我的位置,也不至于给我找这么一门亲事。”
顾晗的未婚夫自然不是世家子弟,只是当地一个县令的儿子。
林氏和顾晗都不同意,但没用,老夫人放了话出来,若不同意要么就从顾家除名要么就绞了头发去当姑子。
“还是你爹没本事,”林氏道:“若国公爷是你爹,今日远嫁之人就该是顾明月。”
再不满意这门亲事,林氏还是不得不给顾晗准备嫁妆,可顾家二房虽还是住在国公府里,但其实两家早在老国公爷去世时便已分了,也就是说顾晗的嫁妆得二房出钱。
林氏不是舍不得给女儿置办嫁妆,但若是能有大房出钱她就能多给顾晗一些私房钱,厚着脸皮找程氏,结果钱没要到,还碰了个钉子。
铺子里,林氏正在挑狐皮,想给顾晗做一件御寒的斗篷,她看上了两块白狐皮,但价钱超出了她的预算,她只能放弃,另选了两块有杂毛的皮子。
她还有事,让店铺替她包好,她一会儿再回来拿,不想回来拿时多了两块白狐皮,正是她看上了但没舍得买的。
堂倌看出林氏的疑惑,解释道:“这是有位夫人送您的,说是恭贺千金定亲之喜。”
林氏蹙眉,问堂倌那位夫人姓什么。
堂倌道:“她没说。”
“夫人,”跟着她的嬷嬷道:“会不会是有人想走门路?”
林氏再怎么样也是顾国公府的二夫人,外人不清楚顾国公府的情形,想通过给林氏送礼来讨好顾国公府也是有可能的。
“搬到马车上去吧。”林氏道。
坐上回府的马车,嬷嬷忧心:“夫人,万一被老夫人和大夫人知道了怎么办?”
“知道就知道,”林氏道:“他们不愿意出钱给孙女侄女置办嫁妆,难道还要拦着别人送礼道贺吗?”
第76章 奋起
一出孝期, 庆王便在殷氏酒楼做东,庆祝他和田雨定亲。
男子们上午要当值,姑娘们提前在茶楼碰面, 一边喝茶听书一边闲聊。
“没想到啊, 小雨竟然成了庆王妃。”苏灵托腮感慨:“幕后主使怕是气都气死了。”
庆王本就与太子交好,而齐尚书与顾国公又是多年好友, 现在庆王娶了齐尚书的侄女为王妃,东宫庆王府齐尚书府以及顾国公府的关系只会更加稳固。
也许皇上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给庆王与田雨赐婚。
“我也没有想到,”田雨气呼呼地道:“要怪就要怪那个幕后主使。”
闻言,顾明月和苏灵交换了下眼神, 小雨还是不怎么高兴嫁给成王呢。
苏灵轻咳一声:“说来庆王也算是有心,还特意做东庆祝。”
顾明月点头附和:“当初我和太子定亲时他都没有说庆祝呢。”
“郡主和太子殿下定亲时太子殿下正忙着科举,自然没有时间, ”田雨道:“再说了, 你们以为他是真心想庆祝?”
顾明月苏灵面面相觑, 已经想到了某个原因, 但她们没有问。
楚妙不知道, 好奇地问:“不然呢?”
“肯定是为了吃殷氏酒楼不对外售卖的那些菜。”田雨撇了撇嘴:“当谁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上次顾明月请客, 在殷氏酒楼吃了一顿就念念不忘地楚妙眼睛一亮,等她定亲了她也要来这么一次。
京城不愧是天子脚下,人杰地灵,好东西层出不穷。
田雨还在说:“我严重怀疑以后若是郡主送我什么吃的, 他还会和我抢。”
顾明月与苏灵也觉得有这个可能。
再继续这个话题, 顾明月担心田雨毁婚,忙道:“我听太子说前两日成王在他那儿要了几匹晚霞锦,是送给你吧。”
沈亭得了些晚霞锦, 正准备送来国公府,被去东宫串门的成王看见了,死皮赖脸地要了几匹过去。
苏灵点点头:“不止晚霞锦,还有一些首饰。”
收到东西她有点讶异,她以为庆王只是不敢反抗皇上才答应下来这门亲事,可那些礼物看得出是精心挑选过的。
她姑母看见也松了口气,还对她说:“有些人品性高洁却未必是良配,有些人看似不像话却有可能会是一个好夫君。我虽把你视作亲女,但你毕竟不是齐家的女儿,庆王能这么用心,想来对你应该是很满意。”
田雨听完没说话,她心想如果成王愿意把她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她那才叫对这门亲事满意。
正午,沈亭等人一起到了酒楼。
菜已经提前点好,他们刚坐下,各色菜肴就被端了上来。
沈亭等人下午还要当值,上了不醉人的果酒。
庆王是做东的人,众人都等着他率先举杯,结果他先拿起田雨面前的碗,给田雨盛了一碗佛跳墙。
“这个好,”庆王道:“你尝尝。”
沈亭见状也给顾明月盛了一碗,苏灵没定亲,但她有哥哥,只有楚妙是一个人。
楚妙自己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没人理她,庆王看着田雨:“你尝啊。”
田雨低头尝了一口,味道非常好。她点点头:“好吃。”
“好吃吧,”庆王微微得意道:“本王还知道很多好吃的,等以后成亲了本王带你吃个遍。”
田雨犹豫了后问:“那你会和我抢吗?”
“本王是男人,”庆王瞪眼:“哪有男人和自己夫人抢吃的。”
楚妙好奇问:“那对方如果不是你夫人呢?”
“不是夫人就是外人,”庆王理直气壮:“既然是外人,本王为什么要让。”
田雨低头喝汤,在庆王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嘴角微微弯起。
用完午膳,沈亭他们各回各的衙门,连庆王都要去大理寺。
庆王眉头紧皱:“都过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查出幕后主使,该不会就是赵乐阳吧。”
田雨道:“杜大人这么厉害,他既然觉得赵小姐不是那就应该不是。”
庆王也觉得杜大人挺厉害的,但听田雨夸杜大人,他就不那么舒服了――他在朝中当值也有两年了,至今没什么建树,连大理寺的职位都还是太子帮忙。
听说女子都希望自己夫君出色一点,那么田雨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庆王想了一路,觉得他不能继续这样了,他要奋起,他要让田雨知道她能够嫁给他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于是当杜大人迎出来时便看到了一脸严肃的庆王。
杜大人心头一凛,莫非又出了什么事。
不等他细问,庆王道:“听说杜大人你破案很厉害?”
杜大人茫然,庆王这话不像是出了大事,倒有种找他算账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没有。”
庆王道:“近来大理寺有没有什么要办的案子?”
杜大人更茫然了,他疑惑地把今日报上来还未处理的一个案子的案卷拿给庆王,而后庆王道:“这个案子交由本王来办。”
杜大人:???
皇上让庆王来大理寺帮忙,可没说让他办案。
“你协助本王。”庆王严肃而郑重地道。
杜大人能说什么,只能祈求庆王早日放弃,回归正常。
庆王刚来大理寺时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当时杜大人拿了几摞案卷给他看,美其名曰能从中学到东西。
那次庆王放弃了,这次杜大人故技重施,以为庆王也会放弃,不想竟然坚持到了下值.
顾明月没有立即回府,与苏灵她们又玩了一个时辰她才慢悠悠地赶回国公府。
马车停在国公府大门前,顾明月下车,侧首,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国公府的东侧门。
东侧门内出来一个嬷嬷,与马车上下来的人说了几句话后便招呼着身后的小丫鬟搬东西。
东西不少,但除了几匹料子,其余的都装在箱子里,看不见里面具体是什么。
门房的小厮见顾明月盯着东侧门看:“二夫人最近在给二小姐准备嫁妆,买了不少东西,最近几天天天都有马车来送东西。”
顾明月收回目光,心里想到底是亲女儿出嫁,林氏也大方了起来。
回到院子,她躺在软塌上闭目小憩,将将要睡着的时候,她脑海里忽的闪过那个嬷嬷。
如果她没有看错,那个嬷嬷伸手给赏钱时,袖子上滑,露出一支成色不错的玉镯子。
忍冬正要替顾明月捻被子,看她倏地睁眼,还以为吵到她了:“郡主恕罪。”
顾明月看着忍冬手腕上的镯子:“忍冬,如果你是二婶身边的丫鬟,你会戴这镯子吗?”
“如果奴婢是二夫人身边的丫鬟,那么奴婢肯定不会有这个镯子。”
忍冬手上的镯子是顾明月送她的生辰礼物。
“即便有,以二夫人的个性,怕是不会高兴看到奴婢戴这么好的镯子。”
顾明月也这么认为,如此那个嬷嬷为什么敢把镯子戴在手上?
除非是林氏赏她的,可林氏素来抠门,怎么会突然这么大方赏赐下人贵重的首饰。
顾明月闭上眼睛,她是不是太多疑了,直到两日后她在老夫人那儿碰到林氏。
林氏瞧着与之前没多大区别,说话仍然阴阳怪气。
顾明月目光落在林氏的发髻上:“二婶这支玉簪挺好看的。”
“难得听到郡主夸我,”林氏道:“按说郡主喜欢,我身为你二婶,送你也没什么,但这是顾晗她外祖母留给我的。”
顾明月目光闪了闪,不提林氏娘家不显,玉簪出自林氏娘家的可能性不大,便真是顾晗外祖母留给林氏的,林氏又怎么可能留到现在才戴。
等林氏走了,顾明月道:“祖母,二婶以前戴过这支玉簪吗?”
“你是想问那玉簪是不是顾晗外祖母给她的吧,”顾老夫人垂着眼睑,四平八稳地道:“不是的。”
“祖母知道玉簪的来历吗?”
“会有知道的时候。”
顾明月还想提醒祖母林氏的不对劲,一听这话顿时住了口。
第77章 红宝石
雪花簌簌, 一辆马车停在殷氏首饰铺子金楼门前。
堂倌见状连忙迎了出去,不一会儿端着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同时对在柜台处算账的李掌柜道:“掌柜, 这批货里有几块成色很好的红宝石。”
首饰铺子要想做得好, 不仅要样式好看精致,原料也得要好。
李掌柜一听, 撇下算到一半的账目,从堂倌手中接过盒子打开,映入眼帘的红宝石的确是难得之物。
“有了这几块红宝石,我们铺子应该能很出一下风头了。”堂倌喜道:“这下看翡翠楼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和我们争。”
京城这么大,自然不可能只有金楼一家首饰铺子, 但翡翠楼是隔得最近的,中间只隔了五六家铺子。
同行是冤家,两家明面上没说什么, 但暗地里都较着劲, 特别是前两日李掌柜收一块玉石原料时被翡翠楼的掌柜截胡, 还冷嘲热讽了一番。
“争什么争, ”李掌柜拿起红宝石看了看后便小心地放下:“将这几块红宝石收好, 一会儿我们去趟顾国公府。”
“去顾国公府做什么?”
“当然是问郡主要不要用这些红宝石打首饰, ”李掌柜道:“郡主开年就要成亲,这样的好东西正适合她。”
李掌柜算好账目便去了顾国公府。
马车停在顾国公府门前,得知他是来拜见顾明月,门房小厮客客气气地把人请到屋子喝茶等待, 并没有因为他们是商户就给脸色瞧。
屋里烧了碳很是暖和, 堂倌喝了口热茶后感慨道:“这国公府的下人好客气。”
他平日里没少去达官贵人府上送东西,但大多数都是鼻孔朝天。
李掌柜也捧着一盏热茶:“这是顾国公府,且是其他人家能比的。”
堂倌看李掌柜一眼, 疑惑问道:“掌柜你似乎很推崇顾国公府?”
“是啊。”堂倌正要问为什么便听到李掌柜道:“端阳郡主买东西爽快,我最喜欢这样的客人了。”
顾明月没在她自己的院子,而是在正院,与程氏说话。
林氏过来时,顾明月看了眼她的发髻:“二婶怎么不戴那支玉簪呢?”
林氏面色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旋即笑道:“毕竟是顾晗她外祖母留给我的,偶尔戴一下还好,常戴的话总是担心会摔了。”
顾明月眉头挑了挑,但没说什么。
程氏请人坐下:“弟妹不是忙着给顾晗准备嫁妆么,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顾晗是低嫁,不比郡主是进宫当太子妃,她的嫁妆用不到那么多,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林氏道:“我来是想问问嫂子,郡主的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早着呢。”程氏一脸的无奈:“我原本拟好了一份嫁妆单子,给国公爷看,说是轻了,让我重新拟。”
林氏一噎,觉得程氏是故意的,恨不能起身就走,可想到她房里摆着的那些东西,便忍着怒气道:“郡主是大哥唯一的女儿,自然是要偏疼些。对了嫂子,你找好给郡主打首饰的铺子了吗?”
林氏口中打首饰不是说给顾明月打首饰,以顾明月的身份,一般首饰上不了她的发髻,指的是用来打赏下人的首饰。
“还没有,”程氏道:“弟妹有推荐的?”
林氏顺着话道:“我前些天在翡翠楼给顾晗打了一些,觉得还不错。”
“是吗,回头我让人去看看。”程氏没有一口应下:“虽说是用来打赏的,但也不能太差,还是要货比三家才好。”
林氏勉强一笑:“这是自然。”
“夫人,”丫鬟躬着身子进屋道:“郡主,殷氏金楼的李掌柜想见您。”
顾明月错愕:“他见我做什么?”
丫鬟道:“门房的人说他抱着好大一个盒子,也许是来找郡主买首饰的。”
林氏自然知道金楼是卖首饰的铺子,一听到丫鬟的话她立时觉得不好,那金楼掌柜既敢上门开说明与顾明月是有几分交情的,说不定顾明月就会选择金楼给她打首饰。
“是东西卖不出去了么,竟然还送上门来。”林氏眉头皱起:“东西好也就罢了,万一东西不好怎么办?”
“不好我就不要呗,他还能强买强卖不成。”顾明月道:“把人带到这儿来。”
丫鬟退出去,林氏道:“你不要万一他传出什么对你不利的话来怎么好?”
“多谢二婶关心,”顾明月莞尔:“不过我想他应该没那个胆子。”
林氏来正院的目的就是为了向程氏推荐翡翠楼,说完她就打算走的,现在她也不走了,想看那个李掌柜究竟带了什么东西来。
片刻后,李掌柜被丫鬟带了过来。
行过礼,李掌柜说明来意。
听到有上好的红宝石,程氏眼睛一亮:“打开我看看。”
李掌柜把盒子放到程氏的高几上。
程氏起身一看,旋即毫不犹豫:“这些我全部都要了,先不忙着打,等我把花样确定好你们再动手。”
见程氏毫不掩饰她的喜欢,林氏好奇地探头看,这一看,酸得她眼睛都收不回来了。
这样的红宝石用来打头面,贵重又华丽,压箱底再合适不过。
她忍不住问:“还有其他的吗?”
李掌柜摇头:“只有这些,在下想着开年便是郡主的大好日子,这宝石是红色,再喜庆不过,也许郡主会喜欢。”
“喜欢,”顾明月也是女子,没有不喜欢首饰的:“麻烦你了,还亲自跑一趟。”
李掌柜躬身:“郡主客气,郡主喜欢就好。”
林氏挤着笑:“这些红宝石是不错,不知道嫂子能不能分一点给我,我也想给顾晗打两样贵重的首饰。”
林氏以为当着外人的面,程氏是不好拒绝的,而且程氏应该也不会找她要钱。
“这恐怕不行,”程氏干脆利落地拒绝道:“我想给郡主打一整副头面,就这些还不知道够不够呢。”
林氏笑容僵在脸上,但这还不算,程氏看向李掌柜:“你有心了,正巧我最近想打一批首饰,回头去你们铺子看看。”
李掌柜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夫人放心,我们铺子里的师傅都是几十年的老手艺了,一定会让夫人满意的。”
顾明月道:“这话不错,我之前在他们铺子买过,是挺好的。”
不仅没要到红宝石,还没能让程氏选择翡翠楼打首饰,林氏气咻咻地离开。
等顾霖下值回来,程氏和顾霖说起白日里的事:“我还想着她怎么突然关心起郡主的嫁妆,原来是牵线来了。”
顾霖眯了眯眼:“她怎么会帮一家首饰铺子牵线?”
林氏与大房有怨,便是翡翠楼的首饰的确打得好,她也不可能来告诉程氏,除非她得了好处,还不是一般的好处。
程氏拿来袍子让顾霖换上:“听说她最近在翡翠楼买了不少的东西。”
顾霖:“你的意思是翡翠楼给她让了利?”
“今日她只是提了几句,没有多说。”程氏想了想道:“不像是应承了对方。”
顾霖若有所思,那是只卖个人情?
林氏不是卖人情,是翡翠楼主动开的口,林氏本不愿意,可翡翠楼给了她许多好处,她实在不好拒绝。
过了两日,翡翠楼来给林氏送东西时提起这事,林氏道:“他们已经定了金楼。”
“金楼?”来人眉梢微动:“殷氏名下那个?”
“应该吧,”林氏还惦记着红宝石头面,她把那日李掌柜来国公府的事说了,问:“你们铺子里有红宝石头面吗?”
来人姓马,是翡翠楼的掌柜,与林氏接触了几次,他已经知道林氏有多么贪得无厌,一听这话就知道林氏是想要红宝石头面。
他不知道东家为什么要给林氏这么多的东西,但红宝石这样贵重的头面,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给林氏,虽然红宝石不属于他。
原以为林氏是国公府的二夫人,若能牵线,让翡翠楼给端阳郡主打首饰,他们便能赚点回来,结果也不成。
“之前有,不过前几日卖出去了。”
马掌柜敷衍几句后便离开,回翡翠楼时路过金楼,他撩开帘子,看见姓李的笑容满面地送客人离开。
金楼虽开的时间不长,但已经成了翡翠楼的劲敌。金楼不倒,翡翠楼的生意就好不起来.
殷氏酒楼后院的某个屋子,大赚了一笔的李掌柜一边吃饭一边和酒楼掌柜闲聊。
听到李掌柜把红宝石送去顾国公府,酒楼掌柜道:“你这样是不是太显眼了?”
“显眼?”李掌柜:“哪里显眼了?”
“你这还不显眼?你送郡主那么贵重的东西,谁都能看出不对来。”
“谁告诉你我是把那些红宝石送给郡主了?”
“不是送难不成是卖,”话落,酒楼掌柜意识到什么,瞪大了眼:“你把红宝石卖给郡主了?”
“对呀,你也说了,红宝石那么贵重,我怎么可能送人。”李掌柜美滋滋地道:“而且国公夫人在铺子里定了一批首饰,大方得很,都没还价。”
“可郡主是……”酒楼掌柜哎呀一声:“你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我是掌柜,我当然得钻到钱眼里去,”李掌柜理直气壮道:“再说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可郡主又不是你兄弟。”
“那我不管,反正我管着的铺子,任何人都不能买东西不给钱,打折已经是我最后的底限。”李掌柜语气一顿,描补了一句:“就算是主子来了也一样。”
酒楼掌柜:……
酒楼掌柜无奈之余有点羡慕,之前主子说郡主在酒楼的一切花销都由他来结账,可眼瞅着今年都快要完了,主子也没有来结账的意思。
第78章 忌讳
吃完饭, 李掌柜慢悠悠地回了金楼,还打包了两分酒楼不对外售卖的点心。
马车刚停在,他还没下车就有堂倌撩开帘子, 神色凝重:“掌柜, 出事了。”
李掌柜眉头都没动一下,面不改色地下车, 看见铺子门口站得有几名衙役。
金楼里出来一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看见李掌柜他板着脸,语气十分出来耐烦:“你就是李光?”
李掌柜拱手作揖:“在下就是金楼掌柜李光,敢问大人是?”
“本官是户部主事,”男子拿出一张印有官印的文书:“有人举报金楼偷税漏税……”
堂倌:“这不可能。”
男人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堂倌, 他看着李掌柜:“事情真假我们会调查,但在事情查清之前,金楼不得开门做生意, 你也得随本官回户部调查。”
“大人若是要查税收, 我们自当配合, ”李掌柜不疾不徐地道:“只是现在还没开始查, 大人就要我们停止营业, 这是不是不太恰当。”
“就是, ”堂倌道:“我们还接了顾国公府的活呢,要是耽误了端阳郡主的事,你承担得起么。”
堂倌以为搬出端阳郡主,对方怎么都会收敛些, 就连李掌柜也是这么认为, 不想对方依然咄咄逼人:“你想用端阳郡主来压本官?”
李掌柜道:“大人,在下绝无此意。”
“别说你只是接了顾国公府的活,就算端阳郡主是你们的主子, 你们敢偷税漏税,本官一样敢抓。”男人冷笑一声:“来人,带走。”
话落,两名衙役过来将李掌柜押住。
他们不仅押走了李掌柜,还带走了金楼的账簿,在金楼大门上贴了封条。
回到户部,男人没有审问李掌柜,而是把人关了起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同僚道。
“一个首饰铺子而已,”中年男子给自己倒茶,不屑嗤道:“接了顾国公府的活而已,竟然还妄想用国公府来压我。”
“毕竟现在顾国公府是太子岳家,”同僚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好奇问道:“真偷税漏税了?”
中年男子道:“得调查了才知道。”
同僚笑着道也是,心中却知道对方没有说实话。
若只是有人举报便要关店抓人,那所有人都来举报,岂不是全都乱了套。要他说多半是首饰铺子得罪了哪位权势,对方要对付他。
东宫。
庆王是东宫的常客,他进东宫都不需要通报,直接便到了沈亭处理政务的书房。
“你怎么来了?”见到庆王,沈亭扬了下眉,想到什么问道:“大理寺有不好处理的案子?”
庆王瘫坐在太师椅上,望着房梁有气无力地道:“有我在,大理寺能有什么难处理的案子。”
“那你怎么这副样子?”
庆王一言难尽,他想着他已经定亲了,来年便要庆亲,身为男儿当封妻荫子所以想学断案,结果他还是高看他自己了。
坚持了两天,一觉起来头发掉了好多。
他放弃了,他不想当一个秃头王爷,而且他已经是王爷,还和太子交好,用不着努力也能荣华富贵一生。
“殿下。”江东进来,拱手后没有立即说话。
庆王正要避开,沈亭道:“无碍。”
“金楼出事了。”江东道:“户部带走了李掌柜,还封了铺子,说是金楼偷税漏税。”
庆王不知道金楼是什么楼,但他知道既然事情禀报到了太子面前那就意味着金楼应该是与太子有什么关系。
他眼珠子一转:“太子政务繁忙,不如我替你走一趟。”
沈亭忽然道:“金楼是殷氏旗下的首饰铺子。”
庆王眼睛一亮:“若我帮了金楼,下次我一个人去酒楼能吃到那些菜吗?”
沈亭点头,庆王立即起身,正色道:“太子四哥,为弟这就去了。”
话落,庆王便往外走去。
沈亭看向江东:“你跟着一起。”
“是。”
当庆王来到户部时,户部众人是非常惊讶的,有人上前道:“不知王爷来户部是有什么事?”
庆王看这人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找了个位置坐下。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庆王要做什么妖。
有人认出江东,对江东拱手道:“江护卫。”
江东倒很客气,还礼后目光扫过众人,微微一笑:“诸位见谅,庆王也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
江东点头:“诸位可知道殷氏商行?”
殷氏商行虽不是京城最大的商行,但也榜上有名,一位主管京城税收的官员道:“知道,可是殷氏商行有不妥之处?”
江东道:“殷氏商行在京城有一间首饰铺子,今日中午,户部有官员上门,说是铺子涉嫌偷税漏税,带走了掌柜还封了铺子。”
话到此处,众人明白庆王爷和江东是上门来给殷氏商行撑腰来了。
但庆王爷与太子为何要这么做,殷氏商行与庆王爷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户部官员众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职责,众人齐齐把目光投向主管京城税收的吴大人。
“我不知道这事啊。”顶着众人的目光,吴大人茫然又不解:“只是涉嫌,事情没查清楚应该不会封铺子。”
江东正色道:“不瞒诸位,我家殿下与殷氏商行的东家颇有渊源,听闻这件事便让我走一趟。道若是金楼真的偷税漏税,一定严惩不贷。”
户部众人面色僵住,那若是被冤枉的呢?
吴大人拱手:“劳烦王爷与江护卫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来。”
吴大人的确是去去就来,来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一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微微低着头,给庆王行礼时的声音都打着颤。
庆王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不咸不淡地问:“就是你说金楼偷税漏税?”
男子身子微恭,肉眼可见地颤抖着。听说吴大人说庆王和太子身边的人来查金楼的事,他先是不敢置信,旋即便是慌张。
“微臣……微臣……”
“你们陈尚书在哪?”庆王眉头一皱:“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人,怎么当官,怎么为民请命。”
身为中年男子的上级,吴大人不得不开口道:“启禀王爷,今日带衙役去金楼之人就是朱大人。”
话罢,他低声斥道:“王爷面前,还不好好说话。”
朱大人期期艾艾地道:“微臣收到消息……”
“收到消息?”庆王打断,面露讶异,而后问吴大人:“这是查税收还是查什么,还要人通风报信不庆?”
朱大人抖得更厉害了。
吴大人压着嗓子问他:“谁告诉你的消息?”
朱大人有口难言,哪有什么消息,是他收了好处。
本以为只是一个首饰铺子,虽是殷氏商行旗下的,但殷氏商行毕竟是外来的,便是被冤枉了也不敢闹得太凶,哪知道竟然牵扯到太子与庆王。
吴大人见状哪还不知道其中的门道,他对庆王道:“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我马上让人送李掌柜回去。”
“不着急,”庆王道:“既然已经到了户部还是查一查税收的好,免得以后传出本王以权压人的传言。”
吴大人能说什么,只能让人当场查金楼的税收。
金楼的账本就在户部,再加上户部人才济济,个个算盘打得飞快,不到半个时辰就把所有账本算得清清楚楚。
金楼自然没有偷税漏税。
朱大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都白了:“王爷。”
庆王仿佛很是疑惑:“你跪什么?”
吴大人有心替下属求情,却听得成王道:“吴大人,等陈尚书来了,你帮本王问一问,官员冤枉百姓该判何罪?”
吴大人心下一沉:“微臣遵命。”
“走吧,”成王看向江东以及被带过来的李掌柜:“去看看金楼的首饰。”
吴大人等人把人送出户部。
马车渐渐走远,有官员感慨道:“啧,想不到殷氏商行居然和太子有关系。”
众人深以为然,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今日之事不算大,但殷氏商行却有本事让太子出面,可见殷氏商行与太子关系颇深。且太子认祖归宗这么久,殷氏商行却不曾凭借与太子的关系谋利。
吴大人也很意外,但更让他意外的是庆王。
今日的庆王和以往不太一样,言行举止间有几分太子的风采。
马车上,被吴大人暗暗夸赞了一波的庆王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想:相比于大理寺那些费脑筋的事,他果然还是比较适合做这种事.
“你说殷氏商行与太子有联系?”富丽堂皇的屋子里,女子正伏在案前,细细地描绘着什么。闻言她笔下一顿,抬眸,温柔的眉眼露出诧异。
“是。”站在女子面前的人把金楼被冤枉偷税漏税以及庆王和江东出面替金楼撑腰的过程告诉女子。
女子若有所思:“当朝太子,却与这么大的一家商行关系匪浅……本宫记得太子刚中会元时收了许多贺礼,后来还卖掉了?”
“是,因为这事,太子认祖归宗后皇上给了太子许多赏赐。”
女子轻轻一笑:“看来我们的太子殿下可不是皇上以为的那么拮据呢。”
“主子的意思把这件事透露给皇上?”
“只透露这个有什么意思,”女子放下笔,打量着书案上的画,她问面前之人:“你说身为帝王,最忌讳什么?”
身为帝王,自然是最忌讳被谋朝串位。
“主子的意思是……”
女子温声:“皇上如此宠爱太子,但若太子本就是冲着皇位而来的呢?”
“属下这就去安排。”
“着急什么,”女子叫住下属:“本宫能想到的,其他人会想不到?”
第79章 还是他吗
进入腊月, 一场大雪后,天气晴朗,顾明月等人相约在殷氏酒楼用午膳。
田雨与庆王的婚事定下后田雨回了趟祖籍, 才回京两日, 众人与她许久未见,吃完饭便不着急分开, 找了个茶楼喝茶聊天。
午膳是顾明月做的东,到茶楼田雨主动提出她来结账。
楚妙是大长公主的孙女,手上松散得很,苏家是清贵世家但并不缺钱,孙雪家中也富贵, 顾明月就更不用说。
这一行人中,算起来田雨是最拮据的一个。
齐家虽不差,齐夫人也疼爱她, 但她毕竟是表小姐, 有自知之明, 从不乱花钱。
顾明月等人心里明白, 体谅田雨, 一起吃饭时顾明月都是主动结账。
田雨也曾想付钱但都被劝了回去。
“这次你们不许和我争了, ”田雨穿着一身粉色襦裙,发间一支玉簪,笑意盈盈地拍了拍荷包:“我有钱。”
顾明月眨眨眼,笑着打趣:“莫不是嫁妆?”
楚妙睁大眼:“嫁妆可不能用。”
“不是, 我不是回了趟祖籍吗, 是我父亲给我的。”田雨道:“我想了下,不要白不要,就收下了。”
顾明月与田雨也认识这么久了, 对田雨的身世知道个大差不离,母亲去世,继母不慈,父亲不作为。
若不是田雨姑姑心疼她,田雨这一生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做得对,你以后是王妃,他们少不了沾你的光,”顾明月道:“况且你是你父亲的女儿,这是你该得的。”
楚妙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不客气,”田雨眉眼弯弯:“你们多点些贵的才好呢。”
苏灵点头:“也是,小雨可是未来的庆王妃。”
提起庆王,顾明月好奇道:“你回京有两日了,庆王找你没有?”
“找了,”田雨没有隐瞒:“我刚到京的那日他就派人送了东西来。”
楚妙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八卦:“他没亲自来见你?”
田雨道:“他倒是想,可我太累了就拒绝他了。”
楚妙:“可是你不是出来和我们玩了吗?”
“我歇了两天不就缓过来了吗?”田雨一脸寻常:“他本来是想让我今日出来和他吃午膳,但我先约了你们就把他拒绝了。”
顾明月等人面面相觑:“他没生气?”
“没有啊,”田雨道:“他还派人给我送了银票来呢,我不收,那人丢下就跑,追都追不回来。”
“肯定是庆王这么吩咐他的,”顾明月莞尔:“真没想到庆王居然对你这么好。”
想当初,庆王想通过娶顾晗来拉拢顾家时,对顾晗可没有这么体贴。顾明月松了口气,说到底田雨会和庆王定亲都是受了她的连累。
苏灵笑道:“这大概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众人与田雨许久未见,先是问了田雨老家的风土人情,后又谈起顾明月的婚期。
现在已经是腊月中旬,距离顾明月的婚期也就不到两个月了。
也就是顾明月身份尊贵,想干嘛就干嘛,没人敢说她,换个女子,就该闭门不出一心备嫁。
“这不对呀,”楚妙道:“郡主也就罢了,可田姐姐怎么也想出门就出门了,齐夫人就不唠叨你?”
田雨看眼顾明月:“有郡主在,姑母许我出来。”
楚妙懂了,顾明月是未来太子妃,田雨能和顾明月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况田雨以后也是要嫁进皇家的。
几个姑娘无一不尊贵,要的是茶楼二楼的包厢。
阳光明媚,楚妙想晒太阳便推开了窗户,无意间往街上一看,咦声道:“那不是梅一朵吗?他什么时候成禁卫军了?”
顾明月探头看了一眼,的确是梅一朵,穿着禁卫军的衣服,抬头挺胸的,身后还跟着几名禁卫军。
顾明月以为梅一朵是路过,不想梅一朵带着人径直进了茶楼,不大会儿,楼内便响起喧哗声。
“怎么回事?”楚妙最是好奇,推开包厢门:“我去看看。”
顾明月几个也出了包厢,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见一楼大堂,梅一朵带人把几个男子围了起来。
其中一个人不服气,正高声叫嚣:“我又没犯法,你凭什么抓我?”
梅一朵不与他争辩,抬了下手,冷冷道:“带走。”
“啧,”苏灵摇头感慨:“这梅一朵穿上禁卫军的衣服倒像模像样的。”
“毕竟是梅大将军的儿子。”顾明月也觉得梅一朵变化挺大的:“虎父无犬子。”
“且慢,”另有一名男子拱手,彬彬有礼:“这位大人,不知谭兄犯了何事,回头我们也好告知他的家人不是。”
大约是这名男子态度够好,梅一朵道:“传播谣言,摸黑太子。”
谭姓男子道:“我哪里摸黑太子了?”
男子若有所思,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拍了下脑门道:“谭兄,你昨日喝酒喝多了,的确说了几句关于太子的谣言。”
谭姓男子愣住,想起什么旋即脸白如纸。
梅一朵冷声:“带走。”
这下谭姓男子不再挣扎,只是一边走还一边向梅一朵求情:“大人,我那是喝醉了。”
……
梅一朵带着人走了,茶楼里却是彻底热闹了起来。
有人去问谭姓男子的好友,想知道谭姓男子说了太子的什么谣言。
那几人自然不会说,匆匆离开了茶楼。
顾明月等人回到包厢,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隔壁的对话。
“话说关于太子的传言,最近我倒是听到一个。”
“你知道还不快说。”
“你不要着急嘛,你们知不知道殷氏商行?”
“当然知道,听说庆王爷就很喜欢去殷氏商行旗下的酒楼吃饭。”
“那你可知道不止是庆王爷,太子和端阳郡主等人也常常去这家酒楼。”
“这家酒楼菜有这么好吃吗?”
“这你就不懂了,听说太子和殷氏商行的东家关系匪浅,甚至有传言说……”
“说什么?”
“说太子才是殷氏商行的真正的东家。”
“这怎么可能,殷氏商行怎么也有十几年了,太子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几岁就会做生意吧。”
“你这人怎么这么蠢呢,谁说要太子亲事做生意,你爹只是五品官员,尚有人投奔,何况太子殿下。”
“可太子是科举之后才恢复皇子身份……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但是听说之前殷氏商行旗下的一家首饰铺子被冤枉偷税漏税,太子殿下派了亲信出面不说,还让庆王也去了户部一趟。”
“啧,看来这殷氏商行与太子殿下的确关系匪浅啊。”
“郡主,”田雨问:“他们说的首饰铺子是不是金楼?”
她姑母在金楼给她定了一批首饰,交付之时却额外多给了她一对玉镯,说是恭贺之礼。
顾明月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苏灵敛了神色,对顾明月道:“这情况不太对啊。”
顾明月自然知道情况不太对,但沈亭既然从未特意隐瞒过他与殷氏商行的关系,那么他就应该不怕别人知道这件事。
想明白这点,顾明月便不担心了,回神一看,苏灵等人的神色一个比一个严肃。
她失笑:“你们这是做什么?”
“担心你呗,”苏灵看着顾明月:“梅一朵不肯定不把这事告诉太子,你要不要进宫一趟?”
田雨点头:“这肯定是有人想对太子不利。”
“小事而已,”顾明月提起茶壶挨个给她们倒上:“你们不用担心。”
田雨皱眉:“这怎么能不担心!”
东宫,庆王说出了和他未婚妻一样的话:“这怎么能不担心。”
庆王早就知道沈亭与殷氏商行的关系不简单。若简单,太子能拿到那么多殷氏酒楼不对外售卖的秃黄油;若简单,他们去酒楼吃饭时能吃到那么多好吃的;若简单,太子怎么可能替金楼撑腰。
刚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庆王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利用这点来做文章。
他仔细想过后放弃了。
以他的头脑应该斗不过太子。
如此行事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还是老老实实当他的庆王吧。
甫一听闻这些传言,庆王立即意识到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要摸黑太子。
他匆匆进宫,结果皇帝不急太监急,太子一派淡定从容。
庆王在堂中走来走去,忽的走到沈亭书案前,神色严肃:“太子,要不你这就去和父皇坦白,父皇那么宠爱你,你主动坦白,他一定不会追究你。”
沈亭正在看书,他翻了一页,不疾不徐地问:“你觉得我们父皇如何?”
“自然是至圣至明。”庆王想也不想地道,说完他便明白沈亭的意思――沈亭是觉得皇上不会疑心他。
他有些噎住,父皇对太子是有多宠爱才能让太子这么自信。
他撇撇嘴,有点酸,但现在不是酸的时候。
虽然说父皇的坏话不太好,可现下只有他们兄弟二人。
庆王深吸一口气,压着嗓子道:“父皇是很英明,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话落,庆王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放在以前,他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这般语重心长地对太子说这种话。
这还是他吗?
庆王正感慨着,江东匆匆而来,神色凝重。
“殿下,王爷,”江东道:“出事了。”
这一幕颇为熟悉,庆王问:“莫不是又是殷氏商行出问题了?”
庆王还打趣沈亭:“我说太子四哥,你虽然是太子但威信却不咋地,现在京城人人皆知殷氏商行与你有关系却还有人对殷氏商行出手。”
“不是殷氏商行,”江东沉声:“大理寺来报,两刻钟前,顾国公府二房林氏到大理寺报案,说……”
“说什么?”
“说顾国公通敌卖国,与胡人皇族有书信来往。”
第80章 如题
“如何?”
“顾国公被关进了大理寺, 国公府已经被禁军包围。”
“太子呢?”淑妃眉头一挑:“他没去给顾家求情。”
“去了,大理寺派人进宫报信后太子和庆王立即去御书房求见,但被皇上斥责了一通, 还当着众宫人的面, 让他们不要管这件事。娘娘,看来皇上也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信任顾国公。”
这次的事, 明眼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故意陷害顾国公,如果皇帝坚定的信任顾国公,那么倒霉的就是幕后主使,可皇帝却偏偏将顾国公关了起来。
淑妃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违和。
顾霖和皇帝是君臣但更是多年好友, 皇上怎么可能仅凭几封来历不明的书信就把人关起来,何况顾霖是太子的未来岳父。
皇帝那么看重太子,即便是为了太子, 也不可能如此对顾霖。
“就是不知道是谁让林氏把信送去的大理寺?”
“除了安王和他母妃还能有谁, ”淑妃冷笑一声, 正要说什么, 脑海里忽的灵光一闪。
她都能猜出是安王与他母妃动的手, 那么皇上会看不出来?
如果皇上看出来了, 但依然将顾霖关了起来,那么就只有两个解释。
一是皇帝不满太子,想要将计就计除掉顾家;二也是将计就计,但为的是降低安王母子的警惕心, 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两个解释, 淑妃更倾向于后者。
皇帝太子与安王母子,无论他们谁更胜一筹,她都少了一个对手, 看似她坐收渔翁之利,但若他们分出了胜负,她再想要对付剩下的那个就更难了。
不如趁此机会,来个混水摸鱼,若运作得宜,也许她能当个黄雀。
淑妃敛了神色,沉默半晌后在心腹耳边说了几句。
心腹面色大变:“娘娘,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冒险吗?”淑妃带着护甲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声音幽幽:“难道你没听过富贵险中求这句话?”
她想要替儿子谋得皇帝之位本就是一条险路。
“那是否要通知大人?”
“不必,”淑妃眼眸微眯:“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翌日早朝,甫一开始就有朝臣提起顾霖通敌卖国一事。
“顾国公为国为民之心天地可鉴,怎么可能通敌卖国,一定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
“赵大人所言有礼,顾国公的书房不说守卫及其森严但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进去的,更遑论二房的夫人。”
“谁说是顾二夫人去顾霖书房拿的信件?”
“那是谁?”
对方一噎:“我怎么知道是谁,我又不是大理寺卿。”
众人一听,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大理寺卿杜宽。
杜宽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感觉不到身上火热的目光。
见杜宽不说话,有人忍不住直接问:“杜大人,你也说句话啊?”
杜宽头都不偏一下:“案件正在审理,很多细节不便透露,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反正以顾国公的品行,绝对做不出这种事,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古往今来,有多少朝廷命官表面上是清官好官,实则贪污受贿□□,说不定顾霖也是这样的人,表里不一,仗着皇上对他的信任和他国公爷的地位……啊……”
这位大人的话没有说完,有人实在忍不住,将手中的板勿砸了过去,刚好砸到了这位大人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大包。
这位大人不是个吃亏,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白白被打,在旁人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冲了上去。
一时之间,两个朝廷命官打得不可开交,板勿丢了,官帽没了,连官服都被扯烂了。
“够了!”皇帝冷声:“你们是朝廷命官还是市井小民?”
打架的两位大人一人揪着对方的衣领,一人扯着对方的头发。
皇帝怒斥:“还不松手。”
两位大人这才松手,一个整了整衣领,一人捂着额头上的大包。
皇帝看向沈亭:“太子以为此事如何?”
沈亭身子微躬:“父皇与顾国公自小相识,顾国公是什么样的人父皇应该心里有数。”
“朕心里当然有数,”皇帝顿了下,语气一转:“但是人心易变,朕是皇帝,也控制不了人心。”
金銮殿上,无论是支持太子还是支持其他皇子王爷的人心里都是一惊,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支持其他皇子王爷的人先是震惊,旋即狂喜。
皇上一定是疑心上顾霖了,甚至有可能对太子也不满起来。
这才是对的嘛,身为一个皇帝,怎么能如此信任朝臣,多疑的皇帝才是正常的皇帝。
带着这种想法,有人对沈亭道:“太子殿下,微臣最近听到一些关于您的传言。”
沈亭回头,眸光淡淡地看着开口的官员,哦了一声。
这位大人以为太子会心虚,结果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让他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他不放弃,继续道:“听闻世子与殷氏商行关系不浅,连带着庆王殿下与端阳郡主都是殷氏酒楼的常客。”
“是常客又怎么样,”庆王听到殷氏酒楼忍不住了,没好气道:“我们去吃饭又不是没给钱,关你什么事。”
沈亭眉头一皱:“庆王这话倒提醒孤了。”
“怎么?”难道因为最近的传言,他去殷氏酒楼吃不到那些不对外售卖的菜了?
庆王恶狠狠地看向提起这事的官员,敢让他吃不上他喜欢的饭菜,他就敢让对方回家喝西北风。
对上庆王的目光,这位大人不慌张,还很激动。太子和庆王越生气就证明这件事越有可能是真的。
“殷氏酒楼的账孤已经好久没派人去结了。”沈亭道:“快过年了,回头孤就让人去一趟。”
庆王嘴角抽了抽:“幸好你想起来了,不然可能就会有传言说你身为堂堂太子,竟然吃饭不给钱,占老百姓的便宜。”
众大臣:……
“太子这话是承认与殷氏商行有旧?”
沈亭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角:“孤有反驳过或者隐瞒过吗?”
众人想了想,还真没有,甚至每次去殷氏酒楼都是大张旗鼓。
现在京城谁不知道皇家人喜欢去殷氏酒楼用膳,连带着殷氏酒楼的生意都比其他酒楼要好很多。
……
早朝结束没多久,淑妃就知道了早朝上发生的事。
“娘娘,半个时辰前端阳郡主想要出府进宫,被禁军拦住,差点动了手。”
“正常,端阳郡主那个性子,吃不得一点亏,”淑妃对着镜子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好,只等娘娘您下令。”
淑妃温柔一笑:“就今夜吧,免得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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