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不完结的电影15
应缺优点不多, 但在自信这方面却是无人能比。
他坚定地相信青青最爱他,因而有时也会随机身份,什么山村穷小子, 海外大富豪, 什么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又或是快递小哥外卖员。
随着过往身份数据的影响,他现在就算随机,也多半会随机到和沈雾有关的人物,又一次竟然还成了给他送外卖的人, 一进来, 就看到沈雾开门拿外卖, 顺便跟他说谢谢。
应缺当然没走,而是跟外卖一起进了沈雾家,亲身上演一出钙片剧情。
电影里的生活有多美好, 电影外就有多空虚无聊。
可电影里的生活如白驹过隙, 电影外的日子却度日如年。
应缺没什么奋斗的想法,就算有,在这个世界也会变成劫富济贫,除暴安良。
他和所有人一样,喜欢丰富多彩的虚拟世界, 在不需要花钱看青青的情况下,如果手头宽裕, 他还会买一两部其他电影看看。
当然他的电影历史记录里, 只有《三十三天》的播放次数一骑绝尘。
且以观看频率来看,不像是应缺生活之余看电影, 反而像是应缺在《三十三天》之余,偶尔过过现实生活和看其他电影。
他喜欢哪里, 哪里就是他的生活主体,哪怕它是虚拟世界,哪怕看完一场电影,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个梦。
他只好庆幸这个星际世界没有搞基因匹配,强制结婚那一套,否则他真的要弃明投暗,一辈子做不法分子了。
因为不想给其他电影游戏花钱,应缺做了个星网账号,专门测评星网上的各种电影电视剧游戏小说。
这个账号做得很用心,毕竟每个游戏都是久久偷偷玩的,每篇视频帖子都是久久认真写的。
因为不肯花钱营销,这个号靠着日积月累来的人气和流量,建立一年之后,才终于收到了第一条推广,正式有了收入。
之后账号做了起来,接的测评和广告越来越多,应缺手里也不再那么拮据,至少可以实现虚拟世界自由,想看多少次小说电影,玩多久游戏都行。
应缺报复性玩了三天,这三天一次都没去看沈雾。
三天后,应缺看着历史记录里琳琅满目的游戏电影,却也只收获了满心空虚。
久久适时跳出来,“宿主,你这样算不算出轨呢?”
应缺:“……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久久:“许多出轨的人,都是宿主你现在的心情和精神状态,我又没有胡说。”
应缺将它按在个人空间里一阵捶打,捶打完后才说:“我在乎的是你有没有胡说吗?我在乎的是我想不想打你。”
久久:“……”
揍完便宜儿子,应缺身心舒畅,愉快地一个人去看了《三十三天》。
站在沈雾家门口,看着站在门里面的沈雾,应缺稍稍失神。
沈雾也并没有比他好多少,看着眼前人,脑子似乎有些迟钝,运转困难。
“……有什么事吗?”
应缺眨了下眼睛,微微一笑道:“我来应聘的,你家还缺保姆吗?”
小保姆和男主人,好像也是h片里的经典角色设置?
直到应缺成功进门,沈雾也没搞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不需要保姆,更没有招聘,却仍然让这个莫名其妙,来历不明的男人进了门。
他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人吗?
当天,被勾搭到床上的沈雾,无言地抹了把脸,不得不无奈地承认,是的,他就是这么容易上当受骗的人。
这哪里是小保姆,分明是小妖精。
应缺勾引了三次,才成功在沈雾家里留了下来。
作为小保姆,他每天围着碎花小围裙,殷勤地对沈雾嘘寒问暖,问问热不热,需不需要脱衣服,又问问渴不渴,需不需要人工解渴,问问累不累,需不需要他抱着。
看得出来,沈雾一开始又累又渴又热,几天过后,沈雾就坚定地表示,自己身体健康,哪里都很满足,一点也不需要补充什么营养。
应缺美滋滋地单手支着上半身,侧躺着看沈雾,“看来我这个小保姆十分用心,将主人照顾得体贴入微,处处称心如意。”
“你还满意吗?”
沈雾闭着眼睛无意识道:“满意满意……赶紧睡吧。”
应缺顺势躺了下来,却没有睡觉。
他偷偷摸出手机,戴上耳机,打开游戏。
屏幕的光影映在应缺脸上,明明灭灭,斑驳陆离,唯有那双眼睛,透着难以言喻的安心。
此时,沉浸在游戏里的应缺,再没有电影外对其他娱乐项目的倦怠和无趣。
第二天,沈雾悠悠转醒,却被嘈杂的游戏声音糊了一耳朵。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应缺手脚麻利地将手机放在枕头下的模样。
瞌睡散了一般,大脑逐渐回神。
沈雾朝应缺伸出手:“拿来。”
应缺装傻:“拿什么?”
沈雾也不跟他周旋,直接趴到他身上,一只手摸进了应缺的枕头下。
“我刚刚是在关闹钟。”应缺还在努力辩解。
沈雾却不跟他废话,直接看手机使用记录。
好家伙,这人哪里是醒得早,而根本就是一夜没睡。
一晚上下载了十几款游戏,看了好几本小说。
沈雾一脸茫然,半晌才问:“你这眼睛是激光探测器?”怎么能在一晚上看那么多的?扫描一下信息直接进入大脑吗?
那是不是机器人?人工智能?ai?伪装成正常人类,想要谋划统治世界?
可应缺统治世界干什么呢?总不能让所有人陪他玩小保姆的游戏吧?
应缺无言以对,半晌才道:“我只是爱玩手机……”
沈雾:“只是爱玩吗?我觉得比起爱我,你更爱它。”
沈雾家里没什么亲戚,更没几个亲戚家的孩子,但他也知道现在的小孩儿很多都有手机瘾。
他从前一直没有结婚生子的想法,本来以为这种教育难关和自己没关系,谁知道竟然还在男朋友身上难得经历了一回这种体验,一时心情复杂。
正复杂着呢,忽然被迫一个翻转,自己和应缺的位置调转,变成了他在下,应缺在上。
二人四目相对,僵持不下时,忽而应缺莞尔一笑,低头轻轻在沈雾唇上落下一吻。
“不要胡说八道。”
应缺伸手理着沈雾早起凌乱的头发,“游戏小说哪有你重要。”
以前或许还会心里嘀咕,毕竟二者从未有机会比较过。
现在应缺却是真心实意,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
游戏,小说,漫画,电视剧电影……一切他喜欢的娱乐项目,都没有沈雾重要。
他可以喜欢很多游戏,一个没了,还有下一个。
但他只有一个青青。
“不会有谁比你更重要了。”应缺心想。
不会有人更爱他,他也不会更爱谁。
小保姆真情告白,男主人很十分感动,于是没收了他的手机。
小保姆很伤心,压着男主人,让男主人哭了很久。
然而直到中午起床,男主人也没将手机还给小保姆。
机质在手,小保姆就算再不乐意,也只能乖乖听男主人的话。
男主人让他吃水果,他吃得忍辱负重,男主人带他去水族馆,他玩得咬牙切齿,男主人带他去美食街,他愤愤不平地往肚子里塞各种美食。
玩了一天,小保姆没能看机质一眼,更没能玩上一把。
当日落月升,夜幕降临。
抬头一看,便是漫天星辰。
按道理,城市里不应该看到这么明亮这么漂亮的星空,然而这里是电影世界,电影里无论怎么设定,都能逻辑自洽,只要主角需要,别说一个没有被污染过的星空,就算让整个世界都是星夜也没有任何问题。
这个主角用来告白的夜晚,这片为主角而存在的灿烂星空,此时却也为应缺和沈雾所有。
他们坐在台阶上,吹着盛夏的夜风,沐浴着温柔的月光,望着满天星辰。
沈雾将最后一个甜甜的小蛋糕递给应缺,“还剩一个。”
应缺伸手接过,一人一半。
沈雾却摇摇头,“今天糖分摄入超标。”
应缺:“超标了就不要了吗?”
沈雾想了想,视线意味不明落在他身上,“那得看是什么糖。”
应缺一口将那个纸杯蛋糕吞掉,嘴角的奶油都没抹干净,便倾身去吻他。
应缺对上床这种体力活的感觉一般,有时候喜欢有时候厌烦。
但是对亲吻这种并不需要耗费多少体力,却能对所有人,也对对方展示他们的亲密和爱意的行为却是一直都很喜欢。
无论是蜻蜓点水,又或是浅尝辄止,更或者是仿佛要将人拆吃入腹的热吻,他都信手拈来。
一吻完毕,应缺嘴角的奶油也被迫染上了沈雾的舌尖。
应缺笑容心满意足,“这下,无论什么糖你都吃到了。”
沈雾瞥了他一眼,抿唇将那抹甜意吞进肚子里。
吃都吃了,那也无所谓再多吃一点。
这么想,沈雾搂住应缺的脖颈,于黑夜里继续吻上刚才那抹甜意。
夜色茫茫,人影修长,两道影子在灯光下交融成一体,不分彼此。
没有电灯泡,应缺这次观影经历过得很是愉快,快到结束时,明明可以随时开启新的周目,他却依然有些不舍。
等下线后,这一切的经历,都只会成为一场梦境,一场隔着一个世界的观影。
再不会有此时的真实感。
无论他再如何认定这里才是他生活的世界,大脑也不会允许。
它会将它们淡化,遗忘,给它们蒙上一层薄纱,相隔咫尺,却也如梦似雾,一片朦胧。
沈雾。
沈雾。
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再合适不过。
应缺咬牙切齿地想。
“你到底什么时候肯给我名分?”作精小保姆上线,开始追着男主人闹着要名分。
沈雾失笑:“就算要婚礼,那也要时间吧?”
准备个屁,回回只有一个月,沈雾想要婚礼,除非设定两人是即将结婚的未婚夫夫。
当然,应缺也不是真的要,不过是在沉浸式表演自己的角色而已。
“我就知道我一个小保姆想上位成功不过是痴心妄想,我也不求其他,只要能一直在你身边,伺候你,这样就够了。”小保姆装模作样委委屈屈地说。
男主人听着他的茶言婊语,嘴角抽了抽,伸手轻轻拍了拍小保姆的脸,“知道你是个好的。”
然后,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内心不满足的小保姆咬牙暗恨,恨男主人寡情薄意,只贪图他的美色。
上位失败的小保姆心中赌气,两天没伺候男主人,抱着他的手机玩得不亦乐乎。
沈雾……沈雾竟然也没察觉,毕竟在他眼中,应缺一直都是手机不离手,这很正常。
当然,他没有察觉,或许也是因为这是事实。
毕竟虽然应缺一开始还在演小保姆,然而开始游戏不到十分钟,他也就将什么小保姆求上位给抛到脑后。
或许得等应缺哪天重新想起来小保姆的角色扮演,才会将之前沉溺游戏的时间自定义成是小保姆在赌气。
这也是他的惯用手段,他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可怕的是,在这个电影世界里,这一切都有可能变成现实。
最后一天,应缺难得有心情,亲自下厨。
沈雾看着桌上造型精致,摆盘漂亮,味道很好,但份量却没有多少的菜品,有理由怀疑这是小保姆对他的惩罚。
“小保姆终于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来了,看来辞退的事还可以缓一缓。”沈雾故意道。
应缺:“没办法,谁让主人家连工资都不付,我这个保姆也只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沈雾:“……”
虽然这段时间他给应缺吃供应缺穿,给他买衣服买手机买零食,家里外面全都是他付账。
但他好像……似乎……或许……真的没有给应缺钱?
沈雾不好意思转开视线,“疏忽了,我现在就转你。”
说着,应缺就收到一个五位数的红包。
他毫不客气地收下,面上当即扬起一个笑容,拉住沈雾坐下,热情邀请“请您尽情享用。”
出现在各种颜色作品里的台词,在这儿也毫无违和感,就是沈雾有些不确定,应缺说的仅仅是享用美食,还是可以享用其他。
就在他吃下第一口时,门铃响起。
沈雾扫了应缺一眼,小保姆当即心领神会,起身开门。
房门打开,两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站在门口。
一人手里抱着一束鲜艳夺目,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另一个人双手捧着一个酒红色礼盒。
“您好,您的物品已送到。”
应缺还没伸手,沈雾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边,签收了玫瑰和礼盒,送走了两人,关上门。
抬头看向神色看不出异样的应缺,沈雾笑了笑。
他将玫瑰塞进应缺怀里,亲自将礼盒打开,拿出一个更小的绒布盒。
红色的绒布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两枚戒指。
“虽然话可以随时说,但总觉得还是有仪式会更正式些,你应该也会更喜欢。”
并不,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哪怕像上次那样,一根拉花就说尽所有,应缺也会喜欢。
“有花有戒指,算不算是小保姆上位成功?”沈雾将其中一枚给应缺戴上。
望着手上简约朴素的戒指,隐约能看见几颗碎钻不规则地铺在戒身,仿佛是星辰的模样,应缺忽而莞尔,“当然。”
沈雾也笑了。
“婚礼还要时间筹备,场地,酒店,礼服,请帖……都需要时间。”
应缺看着戒指,心里数着自己收到戒指的次数。
“如果你不想麻烦,我们可以外包给别人,但有些步骤不能省。”
钻戒,钥匙圈,易拉罐拉环,塑料戒指,玉戒指,铂金钻戒……
“虽然还不确定你喜欢什么风格?但我想你应该会更喜欢蛋糕甜品派对?”
他收到过3241次。
他欠他三千多次婚礼。
“明天……”
沈雾的话音戛然而止。
时空仿佛凝固一瞬。
沈雾眨了下眼睛,眼前空无一人。
桌上晚餐丰盛,他手里的戒指盒里,有个位置空空如也。
沈雾看了良久,最终却也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拿着戒指。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他将戒指放在桌上,开始享用桌上的晚餐。
晚餐味道很好,只是份量似乎有点多。
他吃了很久,很久。
久到月光在钻戒上凝结成霜。
仍旧无人欣赏。
第202章 不完结的电影完
意外下线, 应缺狠狠皱着眉。
久久连忙撇清关系,“不关我事,是原主那二手全息仓年久失修。”
应缺:“都有钱了, 不知道提醒我买个新的吗?”
久久:“……”
很好, 它不仅要辛苦工作赚钱养家,还要主动,积极,热情地给他花钱是吧?
真狗啊!
久久缩回角落生闷气。
应缺却没怎么注意。
他还在想刚刚那场被迫提前下线的电影。
因为有前车之鉴,应缺调整了一点设置, 如果是意外下线, 电影里有关他的存在和记忆都会消失。
但他可以消失, 电影里的东西却始终属于电影,并不会随着他的消失而改变。
情况极有可能变成沈雾茫然地看着家里的各种变化,戒指, 玫瑰, 晚餐,衣服,零食,手机……对着这些莫名其妙。
好在只有一个夜晚,否则还不知道沈雾会猜到多少。
他不知道数据会不会有记忆, 但相信灵魂一定会有痕迹。
五千次相遇,三千次求婚, 都会深刻在灵魂里, 成为他欠下的债务,且无法偿还。
更重要的是, 这样的欠债并不会停止,星际世界人均寿命两百, 他还有一百多年,还会欠下无数的债,那将会是个天文数字。
明知是饮鸩止渴,却仍然甘之如饴。
应缺轻笑一声,眼里却始终镇定清明。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应缺不惧任何命运,更不怕任何结局,但凡前方走路,无论是悬崖峭壁,亦或是刀山火海,他都敢走下去。
债多不愁,大不了他将自己赔给青青。
大不了,他死在他怀里。
他啊,注定要欠青青许多债,且不想偿还。
应缺将《三十三天》当成自己生活的世界,却也无法仅靠观影时间度过现实世界的时间。
他只好平时多上上星网,看看八卦打发时间,又或是去其他星观光闲逛。
他曾经喜欢旅游娱乐,让他待在一个地方宅居,时间长了他浑身都不舒服。
然而到了这个世界,他恍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喜欢也是有条件,有前提的。
那就是他有青青。
原以为那只是一份佐料,好吃归好吃,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然而如今没了那份佐料,纵然尝遍山珍海味也不合心意。
此后一百多年,应缺又进入过无数次电影,制造过无数次相遇,又欠下无数次约定。
他却仍不厌其烦。
每次相遇或重逢,他的心仍然悸动,心情依然愉悦欢喜。
沈雾似乎也是如此。
无论什么设定,只要见到对方,沈雾都能一眼认定,好像在灵魂里打上了标记,无论多少次轮回,多少次遗忘,都能重新记起。
只是伴随着应缺现实身体的成长,他的设定也不可避免的有所变化。
青年时他还可以是学弟学长,壮年时他可以做亲近的大哥,中年时他是儒雅随和的前辈。
时间最是无情,不知从何时起,应缺身上不可避免地出现老态,星际世界的人的衰老并不算太明显,但仍然有白发和皱纹。
应缺想,这下他可以理直气壮地碰瓷沈雾,要对方让座了。
虽然沈雾并不会坐公交地铁就是了。
电影里,他坐在宽敞明亮,古韵悠扬茶餐厅里,客人只有零星的三两个。
当然,这也或许是因为今天是工作日,且这个时间过于早了,并不是茶餐厅该热闹起来的时间。
沈雾进来时,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应缺。
他脚步微顿,原地看了片刻,却没有冒昧上前打扰,而是在旁边挑了个位置坐下。
看了眼时间,快到下午三点,白望津却还没来。
“年轻人,你也在等人吗?”沈雾抬头,却见应缺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对面。
不仅如此,他还将原本放在自己桌上的茶水端了过来,一副要和沈雾拼桌的模样。
沈雾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应缺这么自来熟,却也没有不悦,反而心头微松,淡淡欢喜。
“是在等,老先生你也是吗?”
应缺:“我等有缘人。”
“要尝尝吗?我刚泡好的。”他这么说,手上却已经主动为沈雾斟茶。
茶香缭绕,一片碧色叶片浮于水面,瞧着便沁人心脾。
“好香。”沈雾还没喝,却已经闻到了味道。
他端起喝了一口,才看向应缺问:“老先生喜欢喝茶?”
应缺微微一笑,“看着不像吗?”
“不像。”沈雾摇头,顿了顿,才失笑道,“恕我冒昧,不知为何,比起茶叶,我觉得你应该会更喜欢喝奶茶?”
然而他想象对面这位老先生抱着奶茶喝的场景,就有些哭笑不得地将画面摇晃出脑袋。
应缺却一脸“你怎么看出来的”、“年轻人眼神真好”的表情。
“一眼就看穿我,看来我今天的有缘人就是你了。”
沈雾:“……”
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最终,沈雾抛开爽约的白望津,竟当真和这素未谋面的人闲谈说笑起来。
“老先生不嫌弃的话,今日我就做一回有缘人。”
应缺勾唇:“我的荣幸。”
两人从下午坐到晚上,从烈日当空,到繁星满天,所幸他们将店里所有点心都点了一遍,服务员也没有露出想赶人的表情。
直到深夜闭店。
当服务员一脸歉疚地走来道歉,并告知他们即将关门。
这场关于有缘人的相见也到了尾声。
两人一同出了餐厅,在应缺拒绝了沈雾送他回家的提议后,他们即将分道扬镳。
走出两步,纠结了一天的沈雾却又停下脚步。
回头看向站在夜色里的身影。
心头微动,不知是那身影太过熟悉,又或是那情绪太过激烈,总之它们终究没能挡住心中某道枷锁和阻隔,成功脱口而出。
“虽然有些冒昧。”
“但我还是想说。”
沈雾轻轻一笑,“您好像我男朋友。”
时移世易,沧海桑田,却有晚风如旧,明月仍悬。
那句经年反复的话语,颜色依然明亮鲜艳,一如他温柔眉眼。
第203章 春风如缕1
山路崎岖难行, 几个大小不一的小孩儿却在路上健步如飞,对早已习惯在山间田野里奔波的他们来说,这里只是他们早就征服过的领地。
一群小孩儿翻山越岭, 终于到了河湾一户人家外。
青瓦白墙, 枯藤新芽,孩子们趴在木栅栏外,对着院子大喊:“幺儿!出来玩!”
冬日刚过,万物惊蛰,天气却也没有暖和多少, 柔和的阳光只带来淡淡温度, 却也无法穿透厚重的棉衣毛衣传递到众人身上。
几个孩子却毫不在乎。
对他们来说, 树上的花很漂亮,山上的果子很好吃,谁家的猫狗很可爱, 别人家串门很好玩, 这一切都比天冷重要。
几人喊了一阵,已经有个子高的忍不住翻过栅栏,进去开了门,几个小孩儿蜂拥进来,将这小院给平白衬得更小了。
院子里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小河湾, 屋里楼上当然也没能避免。
不一会儿,楼上那扇有些年头的窗户便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个面颊圆润, 玉雪可爱的小孩儿趴在窗沿往下看。
“下来啊!大家都在等你!”院子里的孩子们还在喊。
小孩儿手肘撑着窗沿, 双手捧着下巴,语气悠哉闲适:“我奶奶不许我和你们玩儿。”
“张奶奶又不在家, 你不说她也不知道。”几个孩子还在劝说。
“下来吧,今天我们不去山上, 成哥他妈昨天在镇上给他买了风筝,是孙悟空,你不去就没得玩了。”
看得出他们关系很好了,毕竟都是爱玩的年纪,有好玩的当然都想自己玩。
楼上的小孩儿似乎认真想了想,眼珠一转说:“可我奶奶让我下午喂鸡,还要把院子扫干净。”
几个孩子二话不说,拍着胸脯表示:“我们帮你,我们几个人做动作可快,马上就能做好。”
小孩儿没有拒绝,似乎同意了。
只见院子里几个孩子纷纷行动起来,喂鸡的喂鸡,打扫的打扫,干得熟练又起劲。
偏远农村,谁家小孩儿还不会干活了。
“哄骗几个小孩儿给你干活,宿主,你的良心呢?”久久吐槽。
应缺理直气壮挺了挺胸膛,“谁还不是个孩子了?”
他才五岁,要什么良心。
要说这个世界最让应缺苦恼的,就是做家务,干农活了。
应缺没有奴役自己的爱好,偶尔干活还行,每天都做,他都不想做人了。
变成树多好,晒晒太阳,随便长长,只要碍不着别人,也没人会管他怎么样。
可惜这么美好的愿望没能实现,否则他也不需要哄几个小屁孩儿。
多幼稚。
于是,没一会儿,久久就看着觉得哄小孩儿幼稚的应缺挥手招呼几个小孩儿,“放风筝要在高处的平地,走吧,去地里。”
兴致勃勃的模样,看上去可比这几个孩子更有精神。
上和村在山里,发展也比较落后,至今还是土路,距离最近的镇上也要两三个小时的路程,想要买东西可不容易。
尤其是风筝这种用来玩的玩具,更是难得的新鲜玩意儿。
对此,应成是得意的,哪怕在应缺面前,也高高扬着下巴。
“我妈说,这风筝可要好几块,比我过年玩的摔炮还贵。”
又是摔炮又是风筝,这小子炫耀的心思不要太明显。
应缺十分捧场,“那你一定玩得很好吧?这是你的风筝,本来也该你第一个放,我们帮你。”
应成被吹得飘飘然,当即让其他人让开,他要放风筝了。
众人听话让开,羡慕的目光还在应成身上,被这么多人看着,应成有心想要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厉害。
然而越想做什么,越是会出状况。
第一次,他跑太慢,风筝没飞起来,反而落在了地上,差点被崎岖不平的路面给刮花。
第二次,他紧张地忘记放线,跑了好远风筝还只有那么高。
第三次,他没怎么注意,风筝不小心挂在了路边的树上,要不是几个小伙伴大声提醒,他都要把风筝拉坏了。
几次之后,体力消耗了不少,风筝硬是没成功飞起来。
“放轻松,风筝就在那儿,又跑不掉。”应缺适时上前,口头教导他要怎么才能成功放飞。
应成脸一红,却还是别扭地按应缺说的做。
风筝飞起来了。
应成欢快地奔跑在土地上,欢呼的模样像只快乐小狗。
应成是个大方的小孩儿,自己飞了十几分钟,就将风筝交给其他孩子玩。
随着小孩儿一个个都摸过了风筝,气氛也越来越热闹。
应缺并不争先,等他们玩够了,才拿着风筝线的滚轮,边走边放,很快风筝就到达了一个新高度,仿佛镶嵌在天空,融为一体。
“哇!好高啊!”
他们更惊奇的是,为什么应缺根本没跑,风筝竟然也没掉下来?
好奇的同时,心里也加深了一个印象,应缺好厉害。
是的,对于小孩子们来说,长的好看的,玩游戏玩得好的,拥有其他人没有的玩具,就是很厉害。
风筝虽然不是应缺的,但此刻众人心里也认可了应缺在风筝游戏里的地位。
应缺:小弟培养计划完成度+1。
将风筝放高,他重新将风筝还给应成,“你们玩吧。”
几个小孩儿又轮流起来。
不算太宽敞的路上,几个小孩儿跑来跑去,难免没注意脚下,其中一个矮个子一边跑还一边用袖子抹鼻涕,视线阻挡,加上心神分散,一不小心磕在一个小土包上,整个人往前一摔。
“啊——!”
他下意识往前抓。
站在他前面应缺如临大敌地看着对方还沾着鼻涕的手!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内心疯狂呐喊,身体也跟随心意而动,猛地往后一仰,好巧不巧,他身后就是坎,坎下面是别人家的田,田里还有刚种的新苗。
他要是一倒下去,苗压不压还是其次,至少他脑袋受的伤肯定比苗重。
再不走运一点,碰上个石头,脑袋开花也不是梦。
几个小孩儿注意到这边,快步跑来,却也比不上他们摔倒的速度。
眼见那小矮子距离地面近在咫尺,应缺的身体也倾斜许多,四周更没有能让他稳住身形的东西,马上就要栽倒在田里……
砰!
撞土包的小矮子成功扑倒,土路倒是不算多疼,至少他没哭,只是沾了一身土,估计回去屁股少不了挨几巴掌。
几个小孩儿手忙脚乱将他拉起来。
慌忙关心:“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矮个子连连摇头,紧张地说:“缺哥呢?缺哥摔倒了!”
众人这才抬头看去,然而只一眼,匆忙跑去的脚步就是一顿。
却见应缺好端端地站在坎上,没有丝毫要倾斜摔倒的模样。
几个小孩儿脸上都挂起了同样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真的假的?自己是在做梦吗?
“天呐?我一定是做梦了!妖魔鬼怪,快快散开!”
“我知道了!这是武功!电视里就是这么演的,幺儿你竟然还会武功?!什么时候学的?”
能让已经快要背贴地面的人顺利翻身,挽救摔倒的局面,一定是武功!
“是法术!肯定是法术对吧?幺儿你是下凡来的神仙吗?难怪我老觉得你比我们所有人都好看,只有神仙才会这么好看!”
应缺:“……”
一群人风筝也也不玩了,纷纷围着应缺看稀奇,叽叽喳喳说着自己的猜测。
最后各执己见的众人纷纷看向应缺。
“幺儿你快说,是法术还是武功?一定是法术对吧?法术才是最厉害的,武功算什么!”
应缺刚刚经历一场危机,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只小小的人儿背着小手,挺着胸膛,扫了众人一眼,黑葡萄眼睛满是喜悦和骄傲。
“是我媳妇儿,我媳妇儿接住我了!”
众人:“……”
第204章 春风如缕2
虽然他们的理由千奇百怪, 但总觉得应缺说得更莫名其妙,不可思议呢。
众人刚刚注意力都在小矮子身上,根本没怎么注意到应缺的动作。
只记得上一眼应缺还摇摇欲坠, 下一眼他就稳稳站在原地, 没有丝毫要倒的模样。
武功稍微能有点靠谱,法术就是胡言乱语,但应缺说的嘛,那纯粹就是幻想,昨晚的觉今天还没醒呢。
“哇!那她是不是穿了隐身衣?”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小矮子双眼亮晶晶看英雄一样看应缺。
这是个真信的。
其他小孩儿虽然半信半疑, 但对小矮子这个问题也很有兴趣, 纷纷抬头看应缺。
“真的吗?”
“什么是媳妇儿?”
“我也要媳妇儿, 我也要媳妇儿!”
几个小孩儿凑一起,能吵出一群蜜蜂,嗡嗡嗡嗡嗡……
应缺平时不喜欢小孩儿吵闹, 今天却难得任由他们吵。
他愉悦地张开双臂, 在原地转了两圈,仿佛在跳舞,或者说,也确实是跳舞。
他迎风仰面,眼眸微阖, 眉眼弯弯,瞧着极为享受此刻情形。
身处风中, 仿佛下一刻便能乘风而起, 直上九霄。
脚尖在地上或踩或转,将那新生的青草嫩芽蹂躏又蹂躏, 然而脚一挪开,它们又顽强地仰头抬起, 风姿盈盈。
“谁要骗你们,我才不撒谎。”
“他在那里,也在这里,你们看不见,只有我能看见。”
他扬起唇角,仿佛对此十分骄傲。
“哇!真厉害!”
“好酷!”
几个小孩儿瞪圆了眼睛,竟是在此刻信了应缺的鬼话。
然而更荒唐的是,应缺这回说的竟然不是鬼话。
应缺在这个世界胎生而来,恰逢立春,春风吹过了一个又一个树梢,一道又一道屋脊。
终于透过开门关门的空隙,拂过应缺面庞,撞进他怀里。
春风吹落他的床帐,将更多凉风阻隔在外。
春风没有言语,应是不愿将他惊醒,刚出生的应缺尚且睁不开眼睛,却能回以春风笑意。
自那日起,春风便对应缺留了意。
无法睁眼的应缺还无法说话,只能在心里愉快地说上一句:是青青啊。
这个世界的他竟是一道……或者无数道春风。
整个春日,应缺便时常能听见他的声音。
家里大人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从生下来就喜欢吹风,不给吹就哭,全家都拿他没办法。
只幸好孩子虽小,偶尔吹会儿轻风却也无妨,因而并没有生病。
过了春天,才终于消停,也让家里人松了口气。
第二年,春风再至,应缺却已经能扬起脸上笑容,用那好不容易说顺溜的话,欢快喊上一句:“又见面了,你好啊!”
春风穿身而过,半晌,竟是悄然响起一道不辨男女,不带情绪的轻柔声音。
“你在……叫我?”
几年前的相遇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应缺眼中闪过一抹怀念和笑意。
他的青青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就像今天,分明来了,却也不发一语,若非是刚才那道稳稳托住他的劲风,只怕他要好一会儿才能发现。
惊蛰起,万物生,还未立春,春却已至。
他在春日之前到来,解封天地,撒下万物生机。
“他在看着我。”应缺笑容欢喜中又洋洋得意。
“虽然他不说话,也不承认,但他可喜欢,可喜欢我了!”
应缺说完,没感觉到什么异样,青青竟没揍他?
他当即转了转眼睛,两颗黑葡萄更加显得灵动机敏。
几个小孩儿无知无觉,小孩儿本就是会说些怪话的时候,接受了应缺的设定后,他们很快也融入其中,未必相信,或许也只是想玩这个有趣的游戏。
“她长什么样啊?”
“漂亮吗?有电视里的小燕姐姐漂亮吗?”
“她多大啊?”
“叫她出来和我们玩,风筝可好玩了,我们让给她,让她玩两次。”
耳边的童言童语真挚有趣,只是若是要认真回答,应缺却根本答不上来几句。
春风如缕,拂过他周身,仿佛正好整以暇地静静瞧着他,瞧他,还能说出多少荒唐的话语。
应缺果然也没有弗了他的意,在一群小孩你一句我一句好奇又兴奋的声音里,继续说了下去。
“他不想见外人,只愿意见我。”
“长得很美,像清风,像绿草,像蓝天白云,像风吹过的每一片花瓣,反正你们觉得美的,都是他。”
“哇!”小孩子们惊呼声连连,风筝也不玩了,专心听应缺讲故事。
而应缺也不负众望,越讲越离谱。
“他给我盖过被子,扫过地,做过饭,你们说,他是不是我媳妇儿?”
几个小孩儿连连点头。
那当然啊,他们看过的媳妇儿都要做这些。
应缺唇角更弯,“所以啊,虽然他不说话,但我知道,他肯定超级喜欢我啦。”
“我也想要媳妇儿。”一个小孩儿这么说,其他小孩儿也陆续跟上。
“我也想要。”
“我要小美姐姐那样的。”
“那我要小雅姐姐。”
应缺矜持地摇摇头,“她们都没有他好看。”
几个小孩儿更羡慕了。
应缺还在继续:“只可惜你们看不见,都不知道他有多甜,眼里只有我,只对我笑,还……”
话还没说完,一道不知道从哪儿染了满身凉意的劲风忽然扑面而来,生生用力砸进应缺怀里,将他撞得一个踉跄,眼见就要摔倒,他忽然一个扭腰转身,缷去大半力道,稳住身形。
应缺心中轻笑,“终于生气了啊。”
久久:“……”你贱不贱,你贱不贱!
“武功!”几个小孩儿大声惊呼尖叫,声音里的激动和惊喜差点没把应缺淹没。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让应缺逃脱不得,避无可避。
一缕春风悄无声息缠上他小指。绕上指尖,肆意轻抚。
似缱绻爱意。
第205章 春风如缕3
“看看, 看看,这么多毛刺,你是在毛刺地里滚了一圈吗?”
这也不能怪他, 都是那几个小屁孩儿, 把风筝掉进枝叶杂乱的林子里,害得他不得不过去捡。
“又和成子狗娃一起玩儿,你是忘了上次你把他们家里的小鸡要来玩,最后小鸡们根本不想回去的事了?”
咳咳……
这他真不是故意的。
应缺是有点特异功能在身上的,别管大人们怎么看, 在小孩子眼里, 能得所有小动物的眼缘, 让它们乖乖听话,指东不往西的本事,就是特异功能。
小孩子总被家里大人派些活计, 比如养鸡喂鸭。
应缺上次让几个小孩儿把自己家的小鸡都拉出来, 在广场上玩练兵。
小鸡很好玩,看小鸡们乖乖听从应缺排兵布阵的几个小孩儿也玩得很开心,小鸡们看上去也很高兴。
就是结局有些小意外,这些小鸡不想回家了,不仅如此, 几家的小鸡混在一起,除了一些大小差异明显的, 根本分不出谁是谁家的。
最后还是应缺按照各家的小鸡数量, 每人数了一个数。
再给这些小鸡下命令,让它们乖乖回家。
这回小鸡们倒是听了, 然而大人们总有一双不讲道理的火眼金睛,即便都是小鸡, 数量都没变,但就是隐隐觉得不对。
最后一盘问,才从自家倒霉孩子嘴里得知事情经过,凑到一起来跟家长告状,将事情说了一通。
也正因此,张奶奶才让应缺别和那些人玩儿,既是气那几家的烦心事,也是告诫家里的小崽子别再在外面惹是生非。
现在各家都给自家小鸡脚上画上了不同颜色的圈,用以区分,于是那颜色圈,也成了应缺调皮捣蛋的证据。
“我洗衣服,你去做饭,你爷爷从山上采了几朵菌子,回来用菌子炒肉。”张奶奶一边说,一边也将衣服就在洗衣石板上打湿。
应缺听到菌子眼睛亮了亮。
山上刚采的菌子新鲜味美,比菜市场买来的好不知道多少,是山里难得的美味。
应缺虽然喜甜,但其他东西好吃的他都喜欢。
生火这个活应缺已经干得很是熟练,火苗引燃干草,明亮的火焰将灶房照得分外亮堂,火光映在应缺脸上,明明灭灭。
一缕斜风从门后吹来,灌进灶膛,将那略显弱势的火焰乘风而起,烧得更旺。
应缺弯了弯眼睛。
“谢谢青青!”
这下不喊媳妇儿了?
后门没关,身后的斜风断断续续,不绝如缕,仿佛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屋里的人间烟火,看着灶台下坐着的小小身影。
厨房的香气很快随着风飘遍了整座屋院,一条黑黄的大狼狗溜溜哒哒跑了进来,蹲在应缺身边,瞧着竟是和谐无比。
狗比人壮,但它张着嘴吐着舌头的一脸馋样,让应缺不耻。
才五岁的小人也不怕大狗,小胳膊伸长一拦,抱住大黄的狗头,“好歹是狼狗,能不能别这么贪吃?”
久久:“……”
恕它直言,宿主做狗的时候,比它更馋很丢脸多了。
他有什么资格批评大黄?
“喵呜~~~”
随着软糯的叫声由远及近,一只黑色小猫也小跑到了灶房里。
眼见它瞅准目标就要往堆满草木灰的灶孔底下钻,应缺连忙制止:“不许,小黑,你要是敢进去,晚上别想上床。”
虽然每次要上床的时候应缺都会给它洗澡,但一只稍微沾点灰的猫,和从灰里滚了一圈的猫,二者完全没有可比性。
小黑看着自己刚踩进去一只,已经染了草木灰的爪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地跳了进去。
应缺:“……”
看着小黑不仅无视他的警告,还顶风作案,在草木灰里找了个位置爬下来,蜷起肥肥的身子,舒服地“喵”了一声。
应缺:“我要清理门户。”
应缺:“它不听话,今天我就要把它剔除族谱。”
久久看得幸灾乐祸,“宿主你不讨小动物喜欢了吗?”这世上除了阿爹,竟然还有能整治宿主的家伙?
应缺轻叹口气道:“猫这种生物,就是拥有口是心非阴晴不定口嫌体正直……种种不定特性。”
久久:“……你要原谅它?”这么大方?
应缺微微眯眼:“不,我决定扣它零食。”开春了,河里的冰解冻,他要去玩去捞鱼,没有它的份儿。
很好,还是那个小气吧啦心胸狭窄的宿主。
等饭菜上桌,菌子的香味已经勾的应缺口水直流,但他还是保持着礼貌,等两个长辈先动筷。
饱餐一顿,一本满足。
应缺眯着眼睛抿了抿嘴唇。
吃饱了就想上厕所,然而农村的厕所也是应缺觉得除了家务以外最不方便的地方。
他觉得这儿的厕所根本没考虑到人类幼崽的体型,他踩在木板上,小心脏都在跟着木板一样咯吱咯吱晃动。
听说前两年对面山上天生弱智的大傻子就掉进过茅坑,也不知道捞出来的时候腌入味没有。
“今年下半年,就送幺儿去上幼儿园。”
“家里现钱够不够?”
“等过几个月把菜籽卖了,应该差不多。”
门外的应缺默默转身,抱着大黄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你说说,为什么我都在山村当留守儿童了,还要去上学?”
大黄:“汪!”
“你想上学吗?我把这个机会给你,以后你就是上过学的狗了。”
大黄:“汪!”
“你不想啊?”应缺轻叹口气,仰头望天,发出灵魂质问,“连狗都不上的学,我为什么还要上?”
微风拂面而来,仿佛是温柔的轻抚。
不远处的竹林渐生新叶,随风舞动,飒飒作响。
院子周围的桃树,也生了不少翠绿新叶,瞧着就是鲜嫩无比,此时也随着风摇晃。
应缺松开大黄,噔噔跑到桃树下,三下五除二爬上树,整个人和桃树融为一体,随着它一同舞动,摇曳。
春风自四周而来,胡乱吹着,感受着四面八方都是青青,整个人也仿佛被青青抱住。
欢喜不已的应缺越发起劲。
“春风啊,你来吧,从四面八方来!”
应缺躺在树枝上,小孩子的重量也不怕压着树让它变形,他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姿态悠闲,一副半点也不担心自己从树上掉下来的模样。
许是身体太过自由无拘无束,让他的心也跟着荡漾。
对着四面而来的春风,这缺德玩意儿还在胡咧,“青青啊,把我带走吧,带走我就不用上学啦!”
温柔和煦的春风瞬间变得凛冽,冲着应缺而去。
春风不是人,但他忽然觉得,人类养幼崽的方式有时候也值得学习。
比如孩子不打不成器。
第206章 春风如缕4
不出意外, 应缺又挨了一顿荆条炒肉,虽然他有意躲避,然而考虑到两位长辈的身心健康, 应缺还是象征性挨了两下。
倒不是因为爷爷奶奶被春风告状, 终于要教训这个作妖的小孙子,毕竟在其他人都听不到春风说话声音的情况下,这种事也几乎不能做到。
但也不是和春风毫无关系。
起因是春风那一吹,将根本没抓树,体重也不足以让他稳住的应缺从树枝上掀翻, 虽然应缺反应极快地双腿夹住树枝, 将自己在树上的姿势从仰躺变成倒挂, 又手脚利落地抓住树枝重新爬上去,但这一幕还是不那么幸运地被张奶奶给看到了。
奶奶当即大喊一声,差点将重新爬上去的应缺又给吓得掉下来, 紧接着就是奶奶抓起地上的荆条, 气势汹汹地来到树下,“给我滚下来!”
等应缺下来,后怕的张奶奶提起荆条就开打。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这兔崽子要翻天了!
最后的结局就是他的青青不仅没有带他脱离苦海,反而还送了他一场教训。
晚上应缺开着窗,晚风时不时拂来, 应缺的话也不时说上一句。
“给我吹吹呗,我屁股还红着呢。”
奶奶怕小孩着凉生病, 即便天气没有那么冷了, 还是给人里三层外三层地穿着,别的不说, 就说穿这么多,行动一点也不方便, 应缺总会趁着奶奶不注意,偷偷脱掉两件。
到了晚上睡觉,更是脱得只剩秋衣,今天竟然将秋裤都往下扒拉一节,把白白嫩嫩的屁股蛋露了出来,厚着脸皮让青青给他吹。
久久:“……”知道你不要脸,但能不能稍微装一下?
应缺还没如愿,窗外就传来一道声音:“小兔崽子把窗户开这么大,是不怕晚上着凉是吧?”
啪!
窗户被人从外面拉上,“睡觉安生点儿,把衣服穿上。”
幸好她没进去,否则应缺今天肯定要喜提两顿荆条炒肉。
虽然应缺还小,但因为自小就表现出超强的自主能力和独立性子,从三岁后就坚持要搬到他父母房间睡。
生他的那对父母从他一岁后就外出打工,一年难得回来一次,所幸应缺也不是真小孩,这个留守儿童做得十分自在。
他跳下床又偷偷把窗户开个缝。
夜风断断续续,吹拂在他脸上,应缺正享受着,忽然脱口而出一句:“欸,好像偷情啊!”
夜风的呼啸声一滞,忽然猛力一吹,将窗户拍关上。
差点被砸到鼻子的应缺。
久久:“宿主,你看看你现在的身体,说这种话合适吗?”
应缺:“怎么了?这也不算十八禁吧?再说了,就算是十八禁,关我五禁什么事?”
久久:“……”
然而无论是五禁还是十八禁,当春风不再搭理他,应缺也没辙,只能乖乖上床睡觉。
春风在户外吹了一夜,他不需要睡觉,只有休眠。
春天醒来,其他季节休眠,时间或许会因为天气变化而有所波动,但大体差不多。
养一个人类,是他一成不变的生活中,像彗星撞地球一样难得遇到的变动。
恰好他在那一刻路过,恰好他看见这个人类幼崽,恰好对方竟然能和他对话。
有了第一次,那之后的见面,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人类幼崽极其脆弱,走路会摔跤,奔跑会摔倒,轻轻一点摩擦,软嫩的身体就会红肿青紫,擦伤流血,风刃划过,都有可能在那细嫩的皮肤上留下痕迹。
然而每每见这人类幼崽受伤,春风担忧的同时更有些气恼。
因为对方在让自己受伤这件事上的主动性远超于其他因素。
简单一点,就是此人极爱作死,受伤多半是自己作的。
那也没办法,这是他养的人类,既然养了,就不能随意丢弃。
如果他有人形,或许也能写上一本书,就叫《论人类幼崽是如何长成的》。
人类幼崽是被肥猫坐脸坐醒的。
他差点以为自己被蒙住了口鼻,有人要暗杀他。
结果睁眼对上肥猫的肚子。
“起开!”应缺将鼻子从毛绒绒中挣脱开,以免自己因为反应不及时而被肥猫弄得窒息而亡。
他这条小命虽然不值钱,但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人在意的。
肥猫喵了一声跳下床。
“你怎么进来的?”应缺问。
肥猫当即给他展示了一下猫猫界的缩骨功,伸爪推了推,就从窗户护栏挤了进来,甚至还现场表演了一下来去自如。
应缺沉吟片刻,才道:“看来是要换窗子了。”
然而这话也就是说说,农村的窗子,就算破了,也能缝缝补补又十年,就像他家那个大风扇,据说还是他爷爷奶奶结婚的时候买的,现在依旧是应缺度过夏天酷暑的最大功臣。
至于那台黑白电视,也是用了二十年的老古董了,收音机更久,等应缺老了,说不定还能卖出个好价钱。
应缺已经为自己的养老计划里添加了不少供他养老的物件,相信几十年后肯定有大傻子愿意为它们付费。
对村里小孩儿来说,起床并不艰难,艰难的是洗脸刷牙。
但这些对应缺来说都没什么问题。
这小子极会享受,天冷的时候不用家长催,自己就会烧热水洗脸。
重点是干活吗?不,重点是热水。
虽然是农村,条件不比城里,更比不上二十年后,但家里有什么,他就能用什么,主打一个绝不委屈自己。
这样的作风也影响了爷爷奶奶,让这两人多年来节俭的习惯改了不少。
毕竟孙子眼巴巴盯着肉,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八次九次总要吃上一回吧?毕竟家里也没穷到揭不开锅的份儿上。
打工的儿子媳妇每年也会送钱回来,总不能亏待了孩子,还长身体呢。
应缺倒不会吃独食,每次都让他们先吃,刚开始两人还会推拒,在应缺多次用他们不吃自己也不吃威胁后,渐渐也习惯了。
虽然孙子调皮捣蛋,但他是真孝顺啊。
应缺笑眯了眼睛,“我可真是个孝顺的乖孩子。”
“青青,你说呢?”
春风觉得这样做是对的,但隐隐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但他不是人类,也没那么多好奇心,见自己养的幼崽确实乖巧,也就心满意足地轻抚过应缺的脸庞,像在亲亲。
久久又在心里大骂不要脸。
宿主分明是不想承担更多没必要的牺牲,这才引导爷爷奶奶努力从为了孩子苦自己的状态中脱离,孝心才不是主要原因。
应缺:“所以乖孩子不想上学,真的不可以吗?”
春风……春风毫不留情地和他擦肩而去。
风还是太温柔了,怎么才能把孩子打疼?
开春不久,河面就全部解冻,偶尔也能看到游鱼的身影。
应缺瞅准机会,趁着家里没人,准备溜去河边。
找了一圈工具,却都没找到实用的。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先前炒过他的荆条上。
半晌,应缺还是移开了目光,荆条太软,使不上力。
最后他去后山坡上掰了几根树枝,把两头削尖,差不多就大功告成。
眼睁睁看着应缺怎么跳上别人家放在河边的竹筏,又是怎么划拉着竹筏在河边移动的,久久忍不住再次在心里感慨,宿主是懂得花样作死的。
这要是出了意外,或者被发现,宿主不进医院都没法收场。
应缺运气好,河边虽然鱼不多,但他还是眼尖看见了两条,结局当然是树枝被折成两段,一根插着一条鱼。
应缺瞅了眼附近,瞧见没人,又将竹筏复原,这才拖着两条鱼走到对面一处小山洞里。
这是他们村里小孩儿都秘密基地。
将两条鱼放下,应缺去了离这儿最近的一户人家家里。
“幺儿!”听到他的喊声,一个微胖小姑娘就从屋里跑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还没问出口,就被应缺保密的嘘声给制止。
“家里有小刀吗?有火柴吗?”
小姑娘双眼一亮,当即点头表示家里有,兴致勃勃问:“你又要玩什么?”
应缺:“你来就知道了。”
半小时后,村里几个小孩儿纷纷在他们的秘密基地里围上一圈。
看应缺熟练地烤着两条鱼。
鱼不大,两条大约也就两斤,但自己烤鱼这件事,已经足够让他们感觉新奇了。
他们都从家里带了东西,有拿工具的,有带调料的,有去采了菌菇拿来当配菜的,还有拿了俩馒头当主食的,俨然将烤鱼玩成了野炊。
应缺手艺不错,没一会儿众人就都闻到了香味,口水直流。
好不容易等到开吃,应缺给一人分了一块,“有刺,慢点吃。”
他说的屁话,这些小孩儿可舍不得吃呢,这可是他们在外面烤的。
别说家里都没吃过烤鱼,就说这意义都不一样。
然而在舔了一口尝过味道后,他们既迫不及待想吃又舍不得吃了。
就这样磨蹭纠结,恋恋不舍的时候,应缺已经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吃完了。
他刚站起身,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喂,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在其他人甚至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应缺已经跑没影了。
被人赃并获的众人:“……”
当天,村里好几户人家都传来了打骂孩子的声音。
应缺有那么一点幸运,他家爷奶回家晚,错过了被其他家长找上门告状的时间。
然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应缺的缓刑只有一天。
第二天他们还是知道了。
张奶奶满院子找荆条,没找到,那玩意儿早在昨天就被应缺扔了。
不过没关系,她又找到了竹片。
“小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应缺关上门,“青青救我!”
“快带我去远航!”
春风当自己死了。
第207章 春风如缕5
远航大概是许多小孩子的梦想, 离开父母的庇护,去见识世界的广袤。
然而这样的愿望,只存在于幻想。
春风不一样, 它真的能到达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到达人走不到的远方。
那不羁的身影,将踪迹遍布每一朵鲜花,每一株绿草,每一只鸣叫的大雁与白鹤,承载着无数人的向往。
然而无论应缺如何求, 春风也没办法带着他这个大包袱去远航。
幻想无情破灭, 不出意外, 应缺又来了一场上蹿下跳,中间还不忘插科打诨让爷爷奶奶消气。
不过,经此一事, 爷爷奶奶也算看明白了, 这小子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在这么下去,别说是开春捞鱼了,他们都担心应缺会在冬天下河游泳。
“送去上学, 必须去,赶紧的!”奶奶发话, 彻底将应缺送去镇上幼儿园的事给定下来。
爷爷奶奶原本还想着, 幼儿园不能住校,必须每天接送, 麻烦得很,干脆再等一两年, 直接上小学。
然而看应缺这样子,还是得早点送去学校管教,免得继续无法无天。
应缺非但没争取到自由,反而彻底失去了自由的机会。
他仰头望天,屁股也不痛了,因为心更痛。
春风不明白上学哪里不好,他可是瞧见了,村里好几个孩子也在上学,去上学,就是长大了,他觉得这样很好。
应缺:“我不上学也在长大。”
春风不信,他还是个幼崽呢。
应缺:“那好吧,我上学了也长不大。”
春风:“……”
他有点被绕晕了,什么长大不长大。
然而应缺说的却是真的。
他笑了笑,笑容让春风有些看不懂。
人类这种复杂的存在,连幼崽他都看不明白了吗?
应缺还在给他科普,“等我上了学,就回不了家了。”
什么?回不了家?那岂不是在流浪?
应缺:“等上了学,我也见不到你了,老师只会让我们看书。”
春风陷入了纠结。
应缺转了转眼眸,“更主要的是,上学很累的,比你一天跑了十万八千里还累。”
春风想象了一下,似乎确实不容易。
然而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作为人类幼崽的爷爷奶奶都要促成的事,就算辛苦了些,那也是为幼崽好,更不用说村子里还有孩子也在上学。
如果真是应缺说的那样,那他们为什么上学?
果然,就见应缺哈哈笑了两声,“我开玩笑的。”
认真想了半天的春风:“……”
没有人形就是不好,想打孩子都做不到。
殊不知应缺这会儿也在感慨。
应缺:“别看我表面笑嘻嘻,其实心里早就哭了。”
应缺:“因为上学真的是件很痛苦的事啊。”
久久:“……”
够了,再痛苦也没有看你矫揉造作痛苦。
在即将惹怒春风的边缘,应缺终于正了正神色,轻叹一声说:“等我去上学的时候,你都看不到我了。”
春风沉默。
却和以往不想说话的沉默不同,此时他体验到的,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的感觉。
乡下的风景比城里好,夜晚的天空星星都比城里明亮不知道多少,明月高悬,繁星点缀,组成了一副墨色星夜图景。
满山都是草木青葱,绿水环绕。
更有无边月色照映这山水窈窕。
晚风吹拂,似将这片静默的山色唤醒,回应村落里的鸡鸣狗叫。
半晌,一阵晚风自应缺耳畔划过,也带来了一道回荡在脑海的轻语。
“乖……”
“等我醒了,就来看你了……”
*
爷爷奶奶说到做到,下半年九月份,就送应缺去学校报道。
爷爷骑着买了好几年的二八大杠,应缺坐在后座,被奶奶用绑带将他和爷爷栓紧。
就这样还不放心,叮嘱了无数次要乖乖坐稳,别乱摇乱晃,免得从车上摔下来。
爷爷一路上也多有注意,时不时就停下来看看绑带松没松。
应缺的注意力早就被自行车沿途的风景给吸引了。
他看着渐渐远出的青山,蜿蜒曲折的山路,稀稀落落的人家。大片大片金黄的稻田,到了柏油路上,还有偶尔驶过的车辆,多是拖拉机,三轮车,面包车,货车。
偶尔一辆小轿车,能吸引沿路的人家特地出来看上几眼,看到就是赚到。
等到了学校,已经是一个小时后,报好了名,交了钱,领着认了人,应缺算是正式开始进入学习生涯。
爷爷奶奶本来还担心应缺在学校会闯祸,然而提心吊胆几天,都没被老师叫家长,他们也才放下心来。
后来他们才发现,应缺的作和闹,都有个度,在家一个度,在学校又是另一个,主打的就是在规则之内搞事,让人处于一种想要收拾他却又觉得不到那个地步的平衡状态。
在发现应缺这孩子其实很聪明,也不会闹出什么严重的事后,老师也就没有再揪着不放。
就这样,应缺平平顺顺地度过了一整个学期。
如应缺所说,他上学的时候,春风根本看不见。
等春风再次醒来,应缺又已经坐在教室里了。
镇上的学校也不怎么好,教学楼是不知道修建了多少年的老平房,在街上有人装起了卷帘门,防盗门,盖起了楼房的现在,都算得上老旧,怀旧风。
和镇上那家曾经红火过,现在已经快要拆了的供销社一样。
但毕竟是学校用的房子,窗户也是玻璃的,转头一看,就能看见窗外风景。
这也让不少坐不住的小孩儿时不时就对着窗户露出向往的目光,比起坐在教室里一动不动,他们更想出去玩。
应缺不算坐不住,但他今天也是看窗外大军中的一员。
无他,窗外的石墙缝隙里生满了野花野草,其中一朵开得正好,花朵悬在石壁上。
随风舞动,摇曳生姿。
应缺不由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万物复苏,春天醒了。
春风轻轻拍打着窗户,仿佛在诉说着:你好。
*
今天过得似乎比平时还快,应缺坐在自行车后座,听着耳边的风声呼啸。
爷爷偶尔传来几句,“抱紧。”恨不得把孙子挂在自己身上。
虽然春风不说话,但应缺知道,他肯定就在身旁。
耳畔的风一道又一道,一缕又一缕。
这里是他,那里也是他。
回到家,应缺被催着去写作业。
他搬着板凳椅子来到院子里,却再感受不到坐在自行车上时的劲风擦身而过的感觉。
即便站在院子里,也只有偶尔一缕微风拂过他的面庞。
“你怎么不说话?”
应缺拿铅笔敲了敲椅子,表情严肃正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一直在勾引我。”
春风:“……”
你说什么?
应缺:“否则白天干嘛把花晃得那么漂亮?不就是勾引我多看看你吗?”
春风不知道风怎么咬牙切齿,但他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那恨不得咬牙切齿的感觉。
“我、没、有、形、状……”
他没有具体形貌,连话都没说,看不见摸不着,哪来的勾引?
作为不做人的春风,他对人类的语言也不那么精通,近义词也分辨不出区别,比如现在,吸引和勾引,他也不知道其中微妙。
应缺心想,该上学的哪里是自己,分明是他啊,这么容易就被糊弄,被自己哄也就罢了,万一不知道哪天被别人给哄了呢?
明明重点在勾引,结果被春风岔到了风有没有形状,应缺也干脆顺着话说了下去。
“我看到你,你就是什么样。”
春风不搭理他了。
白天都默默守护,回家的一路陪伴,彻底被应缺给闹得再没提起。
应缺忽而讪笑,“我开玩笑的。”
“我没怪你,看见你来,我高兴着呢。”
“真的不骗你。”
“我现在上学一学期了,你不想知道我都学了什么吗?”
然而无论他说什么,春风就是不搭理他。
明知道他就在身边,但他不回应,应缺一个人唱独角戏也显得有些可怜。
应缺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厨房远远传来奶奶的声音:“幺儿,吃饭了!”
寂静的河湾山坳里,声音再大点,甚至传遍了河对岸。
也是这时,应缺才发现天色都暗了,借着黯淡的天色低头看向写字本,隐约能看见上面一片空白。
也不能算一片空白,毕竟写字本上的田字格是绿色的。
只是没有字而已。
应缺:“……”
“作业写完了没有?”奶奶走出来问。
应缺一把将写字本合上,镇定自若道:“还差最后两行,等会儿吃完了再写。”
“白天不写完,晚上拉开灯写,电不要钱啊?”话是这么说,奶奶动作上却没含糊,帮应缺把椅子凳子搬回去。
“先吃饭,等会儿就凉了。”
不得不说,自从应缺上了学,少在家吃一顿饭,家里吃荤腥的频率比以前高了一点。
比如今天,炒的白菜里还加了几片过年的时候腌的腊肉,闻着就比清炒白菜香。
晚上,应缺开着灯补作业,故意把窗户开着缝,手上一边写,也不耽误嘴上同时说。
“真的不理我了?”
“真可惜,我还想给你讲讲我们学校有什么好东西呢。”
春风轻哼一声,他白天就在学校,感兴趣的都看过了。
“还有我爸妈去年过年回家,带回来了一个重磅消息。”应缺继续引诱。
春风有些兴趣,那对夫妻只有过年回家,算算时间,他就只和他们见过一面,就是应缺刚出生的时候。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说是去打工,但把幼崽那么小就丢在家里,常年不回家,他对他们印象并不好。
应缺笔下写完最后一个字,长舒一口气,收起纸笔。
“还有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事,你真的不想听吗?”应缺眼里满是鼓励。
然而本就不喜欢说话的春风依然默不作声。
应缺等了片刻,最后还是轻叹一声,眼里似乎带着淡淡的失望。
“虽然你不想听,但我却非常非常想说哦。”
他弯起唇角,笑意盈盈。
“青青啊,你不在的日子,我很想你呢。”
夜色寂静,月光温柔。
晚风静止,似在聆听思念的声音。
一丝一缕,优雅动听。
第208章 春风如缕6
春风实在是个好哄的灵, 但这似乎也十分正常,毕竟人类幼崽想要讨好谁,仅凭乖巧可爱的外表就能完成一半, 至于另一半, 童言稚语,花言巧语,撒娇卖痴,一次不行,就来两次。
无往不利。
但最终都归结于思念是真。
喜爱也是真。
春风喜爱着他养的人类, 人类也喜欢见证他成长的春风。
万物生命如此奇妙, 仿佛春风拂过, 山间草木,河边鱼虾,都长高长大了不少。
有着同样变化的, 当然还有被春风偏爱的人类幼崽。
任何变化, 融入一天又一天,都会变得不明显,只有偶然对比,才发现从前痕迹。
然而春风与应缺却不同。
古人总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却当真是隔着三秋。
春风每年都能看出人类的变化, 他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地长大。
然而每次相见, 应缺都会笑盈盈地同他道:“好久不见啊, 青青。”
仿佛他们从未分别。
童年的生活平静又安宁,春风始终与自己养着的人类幼崽保持着每年的约定。
醒来是你。
相见是你。
临近过年, 应缺就读的乡镇小学也早早放起了寒假,已经小学三年级的应缺也无法再像幼年时那样每天领着村里小孩儿漫山遍野玩闹, 而是作为家里的小童工,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足准备。
奶奶应缺洗好递过来的红薯削皮切块,丢进水盆里。
“你爸妈又要初几才回来,说是过年加班赚钱,一整年也赚不到几个钱,还差过年那两天?”
“别人家每年赚十几万的也好好回来,都热热闹闹的,当时候来咱们家拜年,却看咱们冷冷清清。”
应缺一边洗着红薯,一边听着电视,电视放的是部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都市爱情剧,正放到女主换装一鸣惊人的高/潮部分。
他想听完,然而诡计多端的电视台却在此时进入了广告,应缺无奈将耳朵收了回来。
却不想奶奶的念叨竟然还没结束。
“每次回来就待几天,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也不知道生他干什么……”
应缺随口接了一句:“那你打电话让他们回来,回家种地,就不用走了,天天陪你。”
奶奶忽然一噎,剩下的念叨突然就卡在嗓子眼,生生被她咽了下去。
“那怎么行,要养你们,供你们上学吃穿,不挣钱怎么行。”
应缺:“你不是说他们挣不到多少钱?”
奶奶:“那也比种地强。”
应缺还想杠,奶奶瞪他一眼,“就你话多,再说中午不给你做拔丝红薯。”
应缺乖乖闭嘴。
“多做点,我当零食。”
“那就过来烧火。”
乡下过年格外热闹,家家请客吃饭,应缺几乎每天都能去一户人家吃席蹭饭。
近几年大家生活水平也逐渐提高,小时候几天吃顿肉,现在却是两三天就能见着荤腥,过年的时候更是吃肉吃到饱,吃席都吃得不稀奇了。
大人们推杯换盏,吹捧闲谈,小孩子们却吃饱了就提前下桌。
“幺儿,你作业写完了吗?”一个和他同岁同班的女孩儿问。
应缺静静看着她,“你写完了我就写完了。”
女孩儿无语,“你又想抄我的?就我那正确率,亏你也敢写上去。”
应缺有什么不敢,反正老师又不认真看,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怎么样。
“你爸妈哪天回来?”
应缺:“不知道,他们想回来就回来。”
那对过年爸妈,应缺只当他们是每年过年回来刷任务的npc,平时都不怎么关注。
然而就是这对夫妻,在这平平无奇的一年级,在应缺不怎么关注的情况下,搞出了一件对这个家庭来说的一件大事。
“什么?你们要生二胎?!”
应缺看着便宜妈宽松的大码棉衣,了然一笑,小声嘀咕:“这是大号练废了,要开小号?”
说完下意识看了屋外树上挂着的风铃一眼,看它风平浪静,还感慨一句:“没有青青呼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久久:“……”
它只能说,宿主对自己犯贱还是很心知肚明的。
便宜爸妈要生二胎,对家里其他人来说都是件大事,毕竟家里要添丁进口。
然而在应缺这儿却只有一句:“太好了,终于有人继承幺儿这个名字了。”
众人:“……”
应缺当然是想多了,虽然他不再是家里老幺,幺儿这个小名却还是紧紧跟随,想甩也甩不掉。
应缺已经提前预订好了家里二胎的小名。
“就叫二狗吧,贱名好养活。”
虽然村里已经有两个二狗,但他一点也不介意再多一个。
“叫啥二狗,男孩就算了,女孩怎么能叫这名儿。”于是他便宜妈一拍大腿说,“叫二娃,女孩叫二妞”
很好,这俩名字比他刚刚说的重名率还高。
现在对着山里大喊一声,能有一群人回应。
应缺警惕道:“我不会帮你们带孩子的。”
虽然最后这么说,但现实是这对便宜爸妈也并没有把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放在乡下的打算。
察觉到他们一起的爷爷奶奶脸色不是很好看。
直到便宜爸妈说:“等幺儿小学毕业,就来城里上初中,城里教学资源更好,到时候咱们一家也可以团聚了。”
应缺微微一笑,“不用哦,事实上,你们完全不用觉得抱歉。”
“还没出生的弟弟妹妹有你们,可我也有爷爷奶奶,其实很公平不是吗?”
应缺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无论是爷爷奶奶还是便宜爸妈,却都觉得他受了委屈。
对此,应缺也不想让他们失望,于是愉快地表示,“既然这样,那我可以不读书吗?”
要不是几人心里还内疚着,应缺绝对逃不了一顿揍。
第209章 春风如缕7
过年的时候, 压岁钱之余,应缺还得到了一件新年礼物。
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大概因为考虑到应缺的年纪,自行车自行车尺寸比家里那架二八大杠小许多, 但也不算儿童款, 而是身量较小的女性定制的款式。
应缺坐上去不说刚刚好,但确实比家里那架老伙计更合适,未来几年他再长高也不妨碍他使用。
便宜爸爸要教应缺骑自行车,应缺却不等他开口,坐上就开始骑着走, 一下子窜出去老远。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 就算是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 应缺也骑得极稳,半点没有要摔倒的样子。
“我去找他们玩了!”遥遥传来应缺的声音,众人远远看着, 甚至还能看见应缺松开一只手, 朝他们挥了挥。
“……他这是什么时候学的自行车?还骑得这么好,学了好久了吧,爸你教过他了?”
应爷爷皱眉,“可能是在山上老滑头他孙子那儿学的。”
“不愧是我儿子,读书好, 自行车也骑得这么好!”
便宜爸爸心里更坚定了等初中就把儿子接去城里上学,乡镇上的教学资源耽误他儿子学习。
因为相处少, 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儿子本质是个混子的他还在痴心妄想, 连儿子将来在办公室工作的场景都想到了。
骑着自行车在平地上来回,周遭的田野、树木、白雪, 都从他身侧悠悠掠过。
远处覆了一层白雪的青山醉卧天地间,与他遥遥相望, 似注视,似守候。
微弱的阳光落在山尖,好似能看见一青山被迫醒来,懒懒打了个哈欠。
应缺仿佛看见了春风所见风景,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是活的。
冬日干燥,寒风自脸庞刮过,刺红他的脸,应缺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青青在就好了。”
这是多么应该分享的喜悦。
又是多么轻松的亲密方式啊。
他骑着车,撞进风中,算不算与风相拥?
越是迅速,就越是猛烈。
他欢快地在风里来来去去,毫不留情地将其他人抛诸脑后。
徒留家里几个人还在担心。
既担心应缺骑车摔倒,又担心他因为二胎的事不高兴。
事实上,无论哪件事,他们都是瞎操心。
应缺既不会骑车摔倒,更不会将那还没出生的二胎放在心上。
无论是便宜爸妈想要二胎,还是将来要在城里扎根,都是他们的事,当然由他们自己决定,和应缺无关。
确定自己不用带孩子后,应缺更不会在意了。
唯一让他有些烦恼,也不过是将来读书,但这事距离现在也有几年,应缺不是会贷款烦恼的人。
他如今想的只有两件事,今晚吃什么,以及……他想青青了。
想在来年开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和青青同游。
他穿行在山林间,仿若与这被寒冬封印的寂静山水融为一体。
脸上清朗明媚的笑意,妆点着松石红泥,成了这天地山水间无人欣赏的风景,回眸一笑时留情。
然而若是仔细去瞧,便能瞧见人间留不住这道风景,最是无情似有情。
分明身处红尘,长于人间,却没能沾染半点红尘之气。
他爱这人间烟火,爱这世间万物。
可当爱被平分,当喜欢均等,就成了谁也不爱。
包括他自己。
都可以是世间的一抹烟尘幻影。
随时随地,消失离去。
毫不留情。
“幺儿——!”
“幺儿——!”
“应缺——!”
“回来吃饭了——!”
遥远的呼唤声在这昏暗的山林间响起,飘荡在山谷的回音准确传进了应缺耳朵里。
应缺这才披星戴月,骑行回来。
远远窥见黑暗中应缺的身影。奶奶没好气骂道:“去哪里耍到天黑才回来?要是不喊你,是不是天黑都不回来?”
应缺一边将自行车放回屋,一边任她骂上几句,骂完才问:“晚上吃什么?我都玩饿了。”
话音一落,回到人间。
日月轮转,昼夜更替,应缺在每个静谧的夜晚入睡,又欣赏过无数次日出后的天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从幼小稚嫩的孩童,长成高挑帅气的少年。
那辆原本崭新的自行车,都已经染上了斑斑锈迹,经历过不少次修理,现在依然是他穿行与山林,来往于家和学校的坐骑。
他也曾想青青隆重介绍这件可以陪他行走飞舞的工具,他们曾经借着这辆自行车,走过几次相见和别离,见证过无数回忆和风景。
终于,这辆弱小的自行车在应缺初中毕业的时候不堪重负,彻底废弃。
爷爷还因此念叨了好几次,现在的东西卖得越来越贵,质量却越来越差,
毕业之后,应缺也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
他那远在城里的便宜爸妈,再也不愿意纵容他的任性妄为,打定主意要把他接去省城读书。
其实这事本来在三年前就应该定下,然而应缺愣是找了各种借口,在镇上赖了三年,将初中蹭了过去。
如今到了更重要的高中,那夫妻俩再怎么也不答应了。
“你不想去?”这些年来,春风说话仍然不多,但在应缺需要的时候,他仍是会开口。
“没必要而已。”去哪里上学,上不上学,于应缺而言都没什么区别。
能在镇上蹭完初中,他觉得已经够了。
老师或许会为他惋惜。
但,那又关他什么事?
正如现在,便宜爸妈要让他去省城上学,但这关他什么事?
他为什么要答应?
春风从前是学着人类养孩子的方式对应缺,这么多年过去,却也有了些心得和变化。
应缺或许真的不需要读书,并不是他讨厌读书,正如他所说,那没必要。
然而有时候没必要不代表不可以。
春风没有劝应缺。
他只是好奇问了一句:“省城……是什么样的?”
应缺因为觉得没必要而拒绝去省城。
也能因为春风的好奇而应下这场省城之旅。
水晶珠帘做的风铃飘飘荡荡,清脆的声音悦耳动听,春风拂过,树上的桃花纷纷扬扬,是春风奏响的乐章。
孩童的身影在河上摇摇晃晃,唱着纯净质朴的歌谣,却正如这风声,不绝回响。
第210章 春风如缕8
“幺儿, 下午老大请吃饭唱k,去不去?”中午的课结束后,室友找上准时离场的应缺问。
他不能不快, 毕竟再不快点, 人就要跑没影儿了,在下课这件事上,应缺的态度总是一如既往的积极。
应缺脚下步子没停,“去哪儿?”
“东站那家自助餐吧。”
应缺:“确定是请客不是聚餐?”
室友:“……”他无语地一锤应缺右肩。
“放心吧,不要你出钱, 真是……别人都关心有哪些人要去, 就你关心出不出钱。”
应缺一脸惊讶, “什么?有人请客竟然不去?难道不是邀请多少来多少吗?”
他一副竟然有人拒绝的样子,看得室友又是一阵长久的无语。
“你就抠吧你!”室友吐槽一句转身就走,去邀请其他人了。
应缺当然不是抠门, 但是, 有便宜为什么不占呢?还是自己送上来的。
自助餐,那还不是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
这么想着,应缺到了地方,小声对请客的室长的说:“你放心, 肯定帮你把本吃回来。”
经过一个学期的相处,室长显然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子, 没好气推他一把, “进去吧你。”
虽然室长看起来不是很相信的样子,但应缺一点也不在意, 他坚定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吃回本。
因为过于将注意力投注在食物上, 应缺全程回避了所有来搭讪的人,全程连现场有多少人,有哪些人都不知道。
将夹子伸向最后一块小蛋糕,旁边有个穿绿色小裙子的姑娘走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应缺旁边半天也不走。
应缺认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刚夹的最后一块小蛋糕。
“虽然但是,我先来的,先来后到,我不会把它让给你的,死了这条心吧。”说完,应缺端着盘子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想找借口搭讪的姑娘:“……”
应缺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速度并不慢,却又不失优雅地解决自己餐盘里的小可爱们。
精致小巧的小蛋糕,他一口就吞完了。
围观了刚才那一幕的室友绕过热闹的人群,坐到他身边,语气复杂地说了句:“不愧是你,连系花都无视。”
早听说应缺之前盯了一位选修课的同学整整一节课,别人都以为他喜欢人家,结果这家伙就是想知道那名同学刚刚吃的火锅是哪家的。
天知道当应缺下课后走到那名同学面前,在其他人看热闹的激动眼神下,平静淡定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何止那位同学,在场其他人也少女心碎了一地。
至此之后,应缺恋爱绝缘体的名声传遍整个学校,追求的人都少了许多。
什么系花?什么无视?
少冤枉他,他刚刚分明有认真看对方好吧?
应缺瞥了他一眼,一副懒得和他计较的样子。
室友还在跟应缺小声嘀咕,“欸,真不后悔?听说人家今天就是特地为了你来的。”
室友好歹和应缺住了这么久,多少知道应缺是什么德性,但不得不说,这家伙在外表上的假象足够唬人。
英俊帅气,潇洒不羁,成绩优异,单身无异性,不说别的,就他每天早晚骑自行车走在校园里,就是被同学们随手抓拍的风景。
据说前几天还有杂志社的人想找应缺拍封面,但被他拒绝了,最后只是经他同意,买了几张同学论坛的照片。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应缺都是个拿得出手的男朋友。
一直以来追求他的人也不少,听说不止女生,还有男生偷偷送过情书。
最后都怎么了?
哦,都被应缺当成障碍全方位躲避过去了。
别人送的情书他当别人不小心落下的,别人送礼物他说人家送错了,今天这位算是大胆的,甚至想当面示好,可看看应缺怎么做的?
他让人别和他抢蛋糕。
他好像从来不知道那些人对他的好感。
但,真的不知道吗?
应缺坐在窗边,遗憾地想这店里都是封闭窗户,风吹不进来。
久久兴致勃勃道:“十四个,宿主你已经拒绝了十四个人的追求,达成召唤两次神龙成就。”
应缺:“这个不算,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也没送东西。”
久久:“就算,就算,我要记下来。”
应缺双眸一眯,“这个世界你又出不来,告不了状的。”
久久:“总有机会。”
应缺心说你竟然真敢告状?当然更重要的是,你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说?
行吧,这逆子不孝也不是一两天了。
也就是他这样胸怀宽广的老父亲能容忍这样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吃饱喝足,应缺提前离场,没有参加接下来的唱k。
室长问他有什么事这么忙,明明说到玩儿,这家伙才是第一名。
应缺装模作样叹息一声:“你们这些单身狗当然无法理解我们成天就想和对象贴贴的想法。”
说罢就走了,临走前丢下一句:“期中重点已经发你了,下次还要请客也别忘了我。”
室长看着他的背影,心说下次才不请这家伙!
不过这人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对象?假的吧?不可能啊!
这家伙哪儿来的对象?
他立马拉了个小群,问宿舍其他几人。
其他人显然也被这消息震惊到。
不是他们说,就应缺那样的,竟然真有对象?竟然真的会谈恋爱?
假的吧?
作为和应缺相处最多的人,他们完全没看出来,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被众人讨论八卦的应缺正骑着自行车穿行在繁闹喧哗的大街上。
高楼林立,人来车往,唯一能见到的植物还是城市绿化,处处都有制约,处处都是规定,连春风有时都想,若是自己看得到,只怕他都要被限速。
他本就不多话,到了城里却多了点,不为别的,就为提醒应缺骑车路上小心,别浪。
然而今天应缺都骑了快半小时了,也没听他说一个字。
风有风的心事,人有人的想法。
“风也有更年期吗?”应缺问。
回应他的是忽然增加的阻力,让他车速不由骤降。
应缺失笑:“不只有更年期,还会恼羞成怒。”
阻力消失,应缺却主动慢了下来。
他沿着江边,江风凉爽,站在其中,恍惚中仿佛真想乘风而去,归于天地。
“我记得,你出生时,你父母似乎也就是你如今这般大……”不知过了多久,才有风声轻轻响起,像要将人带进他说的年代。
应缺:“他们是早婚,法律都不许。”
“人类的规矩……”
应缺莞尔:“是啊,人类的规矩,并没有规定我找不找对象,对象是不是人,结不结婚。”
他小时候就没少说什么媳妇儿不媳妇儿的话,从前可以说玩笑,如今却不能说应缺这个年纪还不懂。
至少,他比春风懂。
应缺:“你知道伴侣的意思吗?就是相伴一起。”
“你陪我从出生到现在,我陪你十八个春天,这就是伴侣。”应缺认真起来,是能将胡说八道都能说得让人信服的。
春风却不如从前好哄。
“人类都是同类而居……”同类才算伴侣。
应缺爽朗一笑,发丝在江风中飞舞,宽松的衣服吹出印出他轮廓分明的身躯,他张开双臂,身下的自行车仍然骑得极稳,风也吹它不倒。
他像只自由的白鸽,张扬地在天地间翱翔,规矩千千万,仍无法约束他任性又自由的身形。
“那又如何呢?”
“人的伴侣叫伴侣,风的伴侣就叫风侣好了。”
“总归是你陪着我,我伴着你。”
从牙牙学语,到少年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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