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王大人, 周王府那件事最后怎么样了??”几日后,邱静岁去刑部的时候碰见王羽仁,忙问?道。
王羽仁左右瞧瞧, 把她拉到背人处:“四皇子被封郡王,不?日即将前往封地。”
邱静岁眼珠一转, 问:“那婚事呢?”
“没有过完定, 哪来板上钉钉的婚事。”王羽仁一脸你?懂得的表情?。
“那失窃案……”
“你?说巧不?巧,那聘簪居然出现在了?四?皇子宫中。”王羽仁摇头叹气, “四?殿下糊涂。”
这件事里面的古怪居然比自己想的还要多?, 其中是不?是牵扯到什么权利争夺的纠葛她不?太清楚,但最是无情?帝王家,如果?说四?皇子是被人陷害偷取聘簪她倒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陆大人总算可以交差了?。”她放下心。
这副模样叫王羽仁看得心中直笑,揶揄道:“邱小姐, 这么担心我们大人啊?”
他尾音拖得长长的,一股子怪调。
邱静岁噎了?一下,她决定不?谈这个?话题:“对了?,王大人, 我有件事想求你?。”
“谁在那里?”远处一道男子的声音传来。
两人同时回?头去看, 王羽仁正身行?礼:“大人。”
“陆大人。”邱静岁随同行?礼。
陆司怀带着一个?书童模样的人站在屋门口阶下看他们:“过来。”
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但邱静岁从他的眼神和语气中便知对方?在叫自己。
她按下心中的杂念, 走过去问?:“大人唤我何事?”
“青越。”
陆司怀喊了?一声书童, 书童从书箱中拿出一个?长长的匣子递上。
“报酬。”
什么笔这么长?邱静岁疑惑地很,有点好奇想打开看看, 又不?好意思。
“看吧。”陆司怀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邱静岁笑着打开匣子, 笑容顿时消失在了?脸上, “这这这……”
一股羞愤之情?涌上心头,她含怨看向?对方?:“大人是故意的吧?”
匣中根本不?是什么珍贵名笔, 而是一把通体莹润的白玉笛。
明知道她的吹笛水平如何,陆司怀还拿这个?做报酬,变着花样嘲笑她是吧?
陆司怀斜睨她一眼:“不?要?”
“要!”邱静岁关上匣子,收到背后,“大人等着瞧,就算吹不?成大人那样好,等上十天半个?月,我起码能吹个?小曲儿不?成问?题。”
陆司怀眸色清浅,眉眼不?似平日严肃,竟答了?一句:“嗯。”
“太川郡主解除禁闭了?么?”邱静岁问?。
陆司怀颔首。
看看时辰,邱静岁笑:“大人还记不?记得上次我说的话。”
“你?待如何验证?”陆司怀问?着,一行?四?人往刑部外?走去。
“还要借大人的名头一用?。”
——
归鹤酒楼。
“贵客慢用?。”小二端上珍馐美味,退出时贴心地关上雅间的门。
邱静岁静静等待。
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刻多?钟,雅间的门被推开,来人似乎根本不?懂得敲门。
等看清门内所坐何人,闯门而入的太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嗤笑一声,回?身对仆从道:“你?们在外?面守着门。”
门被重新阖上,明明经历过那种难以启齿的事,但太川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仍旧是往日那副跋扈的模样。
坐下后,太川先给自己倒酒,一杯饮尽,方?开口问?:“你?是陆世子的人,借他的名头邀我出来做什么?”
“自然是与案子有关。”邱静岁摆出笑脸,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案结事了?,皆大欢喜,我从不?知道陆世子这么多?事。”太川的目光锐利,说话直切关键。
这个?时候的太川跟之前在周王府中的从气质上有了?微妙的差别。
“动机也是案件重要的一环,怎么能说是多?事呢?”邱静岁道,“其实郡主不?必如此防备,今天只是我擅作主张请您过来,同为女子,更能体会感情?,我想或许陆大人断案也有失误呢?”
“哈哈哈哈,”太川好像听到了?什么顺心的话,“你?敢怀疑陆司怀查案的水平?简直太难得了?,没错,要本郡主说也是,他一个?死不?开窍的男人,什么也不?懂。”
邱静岁轻笑:“宁川郡主温婉大方?,善良知礼,可也不?一定非要人人都?喜欢呀,这倒不?一定是陆大人不?开窍的缘故。”
太川表情?骤然冷下,她紧盯着邱静岁良久,见对方?丝毫没有心虚,这才坐正了?身子:“你?怎么知道的?”
“一般为难人是要她出丑的,可是宁川郡主笛艺卓绝,只会露才不?会出丑,此其一。”邱静岁接着道,“郡主一直在诱导我们往姐妹抢婚上怀疑,并故意泄露破绽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但有一点却?让我当时便觉得很奇怪。”
“什么?”
“郡主似乎不?知道意中人的生辰,否则怎么会明知皇子要在宫中过生,还纠缠他陪你?。可见郡主对四?殿下其实并不?用?心,此其二。”
“两位郡主虽然非同母所出,表面上感情?也不?亲厚,但宁川郡主却?会对你?诉说亲事上的烦心,郡主你?呢,又将这些话记在心中,此其三。”
“还有吗?”太川的表情?反而平静了?许多?,她问?。
“这些足以引起怀疑,再结合二位郡主的说法,恐怕您在得知姐姐婚事后的一切行?为,只是为了?利用?自己在周王那里的宠爱好使这门婚事做不?成吧?可事情?没有如你?所愿,郡主只能兵行?险招,偷走聘簪,让婚事迟迟定不?下来。”
说到这里,邱静岁也讲出真心话:“身为女子,我明白姐妹之间感情?的羁绊有多?深,尤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是很难割舍的,眼看姐姐所嫁非人,如果?是我,也一定不?可能袖手旁观。”
“胡扯,瞎猜倒有一手。”虽这么说,但太川却?没有进一步反驳,“你?今天叫我来,不?只是为说这些话吧?”
“自然不?是。”邱静岁摇头,表情?沉下来,她担忧地说,“郡主对京中频发?的贵女谋杀案作何感想?”
太川抬眉想了?一会儿才道:“你?说的是去年几家小官之女横死的事?”
确实,在周王府郡主看来,之前死的女子身份并不?高。
看到邱静岁点头,太川久久不?语,再出声时却?问?得直接又切中要害:“你?这么问?,是想说我也会遭到暗杀?”
太川真的很聪明,而且擅长用?暴躁跋扈的表象迷惑他人,心机是有的。
“我也不?确定,只是郡主还是谨慎些好。”邱静岁道。
“你?又是如何得知?”太川皱眉问?。
“因为我被追杀过,差点没命。”想起惊险的经历,邱静岁还是忍不?住心慌。
“别绕圈了?,你?有什么目的就直说。”
“我一介画师,哪有什么目的,不?过想活命而已,只是如果?因为我的提醒郡主有了?防备,到时候有凶犯的蛛丝马迹,还望能够告知。”邱静岁坦然坦诚地看着太川,恳请。
——
回?到槐树胡同的四?合院,邱静岁将得到印证的想法同等在此处的陆司怀一一说明,只不?过涉及凶杀案的部分,她自然而然隐了?下来。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姐妹因男人反目,只是女子为了?跳出火坑自救而已,至于为什么聘簪到了?四?皇子宫中……”邱静岁话说一半,等人接话。
“三皇子同四?皇子年纪相仿,母族出身相似,不?和已久。”陆司怀看着她摆出从外?面带回?来的一根根木棍,目露疑惑。
“那便解释得通了?。”
原来她不?是不?懂。陆司怀还当她久居深院,不?懂情?,可她对太川和四?皇子之间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对他分明是在装傻。
为了?达成所愿,太川卖了?太多?破绽,陆司怀早有察觉,只是这些对案件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他本无意追究,但既然她想,那便由她。
照她的性子,跟太川见一次面又不?知道瞒他多?少小心思。无妨,他会慢慢告诉她一切的,如果?她真的想知道的话。
邱静岁没发?现陆司怀异常的沉默,她转身扬声问?,“珍珠,熬好了?吗?”
厨房远远传来声音:“马上就好。”
她拿出纸包,小心翼翼地展开,露出里面黑色的粉末。
又去厨房抠了?个?破碗,将黑粉倒入碗中,想了?想,邱静岁拿纸围成个?漏斗,接在木棍头上,感觉大小差不?多?便用?浆糊粘成纸漏斗,放在一边晾干。
“你?要做什么?”看她鼓捣这么久,陆司怀终于还是问?道。
“做吃饭的家伙事儿呗。”邱静岁理所当然地说。
第42章
珍珠把熬化的?鱼胶端过来, 邱静岁用小勺子谨慎小心地将其倒进碗中,一点点尝试调配着比例。
等?到碗中黑灰变成黏糊的?稠状物,邱静岁意识到纸质漏斗的不方便之处, 想了想,从头上?拔下一根蝶恋花的?银簪, 将黑稠物拨进木棍中空的芯中。
一点点填进去, 压实,期间还要调整混合比例, 虽然只有十根的?数量, 却花了邱静岁快一个时辰。
塞完后,邱静岁将木棍放在盒子里:“放到阴凉的?地方晾干吧”
珍珠接过,朝背阴的?房间去了。
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邱静岁见陆司怀还坐在?原处没?动, 解释道:“想试着做一种随取随用的?笔,方便画画。”
陆司怀点头:“近日有桩要案走不开,等?五月中旬你来崇远山庄一趟。”
“好。”
目送陆司怀离开,邱静岁擦干净发簪, 插回头上?, 对放好盒子的?珍珠道:“公冶文最近没?有过来?”
“没?有见到公冶公子。”
山不来就她,她却没?办法去就山。之前不过稍稍跟公冶文接触了一两次, 陆司怀就找上?门?来, 邱静岁怀疑他一直在?派人跟踪自己。
但是不能跟陆司怀再次翻脸,这样?的?人能给自己找一次台阶下已经实属不易, 再惹恼他, 谁知道会引来什么变化, 邱静岁可不嫌自己命长。
接下来有一阵时?间不管是陆司怀还是王羽仁都没?有再来找过自己,邱静岁重新摆起摊来, 这次她拉上?了宋三娘。
方婶的?馄饨铺已经改换成为一家?冷淘小店,店主是个中年男人,她打听?下才知道原来方婶被?儿子接去外省养老,从此不用再操心经营。
没?了方婶的?大力宣传,除刚一摆开摊子的?时?候引来几人关注,之后邱静岁的?生意便恢复正常,不过因?为名声传出去了,还是有不少人求她帮忙画走失儿女长大后的?模样?。
邱静岁自忖自己的?水平并?不能百分百保证画的?准确,就有言在?先道:“若为寻找遗失子女,我不收钱,同样?也不保证效果,如果能接受再来。”
买画毕竟是个奢侈的?事情,不是人人都能有余钱消费得起的?,如此一来也能多招些百姓上?门?,赔钱赚钱不要紧,最重要的?是锻炼画技。
一些简单的?白?描邱静岁会交给宋三娘,三娘学过画,基础是有的?,只是在?抓人物特点和速度上?有所欠缺。
三娘见邱静岁画的?又快又好,既羡慕又佩服:“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跟姐姐一般。”
“嗯,过两天有件新东西给你试试,用惯了肯定?比现在?快上?不少。”
看着宋三娘的?眼神变得好奇,邱静岁心里计算着时?间,大概明天就可以去开盒看看自制“炭笔”的?效果了。
收摊后,邱静岁问?:“你姐姐在?侯府还好吗?”
听?到这话,宋三娘方才还带着笑意的?脸变得低沉了几分:“所嫁之人并?非意中人,姐姐怎么会开心。”
意中人?邱静岁怀疑宋秋昭根本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美貌被?家?族利用,又被?他人关注太过,她总觉得宋秋昭是善良的?,但也十分封闭,不会轻易对他人敞开内心。
次日来槐树胡同照常出摊归来后,邱静岁打开盒子,拿出炭笔,错着剪刀把木头削成尖,露出里面的?炭黑笔芯。
用第一根炭笔在?纸上?轻轻划过,笔尖受不住力道,应声断裂。她没?灰心,这种事情哪有一次性成功的?,所以在?灌注的?时?候她都做了区分,越往后加的?鱼胶越多,以期找到最佳的?混合比例。
她没?有拿第二根,而是跳到最后一根,如果这一根还是断裂,那她就要彻底重来了。
好在?削好后,她用其书写画画都没?有断裂,但却因?为加的?鱼胶太多,笔迹模糊,时?有时?无。
一个个试过去,最终在?用到第七根时?,虽然能察觉到粘滞,但炭芯没?有断裂,最终画出来的?效果还不错。
心中对两者的?混合比例有了谱,邱静岁又去街上?定?了二十多根木棍,去湖边薅了不少嫩柳枝,烧炭、混合、灌装、放置。
一切都处理好后,邱静岁累的?腰酸背痛地回了家?,路上?还在?想是不是应该朝陆司怀讨教一下习武的?可能性。
谁料一回家?就被?邱禹白?抓个正着,对方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也不顾她同不同意,自顾自道:“公务太累,难得明日不用去衙门?,妹妹陪我出去走走吧。”
“我……”
“快备车。”邱禹白?朝门?房说?了一声,根本不听?妹妹想说?什么。
因?为邱元思和邱禹白?都要上?朝,邱家?最近购置了一辆马车,花销不小,刘夫人很是肉疼。
一向温文尔雅的?哥哥突然这么急躁,邱静岁略想了想便明白?了缘由。
考中进士入朝为官后,邱禹白?的?行情明显好多了,之前刘夫人哪个月不跑个四?五家?,但始终没?有找到合心意的?人家?,现在?就不一样?了,就连官阶比邱元思高的?官宦人家?也有主动上?门?相看的?。
但邱禹白?刚刚做官,每天光是应对官场明枪暗箭都疲惫不已,没?想到回家?也是一刻不得空闲,被?刘夫人拉着询问?婚事上?的?心意。
他受多日折磨,终于挣得一个喘息机会,邱静岁便成了他的?挡箭牌。
想到这,邱静岁也忍不住好奇地问?:“相看了这么多家?姑娘,难道哥哥就没?有合心意的??”
“你也来打趣?”邱禹白?好笑地看她一眼。
“看来是没?有了。”邱静岁煞有介事地摇头,“大哥的?眼光不同一般啊。”
兄妹两人笑闹几句,马车行至桃花林,两人下了马车,在?林中散步聊天。
关于官位是怎么得到的?,邱元思应该没?有跟邱禹白?说?过,他还满以为是自己考核成绩不错才如愿以偿呢。邱静岁也没?有将真相告知,关于她和陆司怀之间的?关系,到现在?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越少人知道越好。
正是踏青好时?节,桃花林中游人不少,两人本来在?说?着家?常闲话,只是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后,邱静岁停住了脚步。
在?邱静岁两人不远处,吴景和宋秋昭也行走在?诗情画意下,看起来是极为相称的?一对璧人,如果忽略宋秋昭那冷若冰霜的?一张脸的?话。
邱静岁看到吴景试探着去握对方的?手,虽然宋秋昭没?有躲闪,但那种勉为其难的?模样?,看了更叫人难受。
吴景一直在?隐忍,表情称不上?多么好看。
正要继续观察一会儿,邱静岁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她转过头去,略有吃惊,行礼道:“见过宁川郡主。”
第43章
“这是我大哥邱禹白, 如今在太常寺任官。”邱静岁介绍道,突然想?起关于官位一事,周王庶子还曾和邱禹白争抢过, 不禁有几分尴尬。
但?看宁川表情却很平静,应当是不知道这些细情, 或者抢官之事是吏部汪大人的借口也说?不定。
“邱大人。”宁川郡主是有品阶的, 而?且比邱禹白要高,所以只是略见?了见?礼, 问道, “邱画师原来是邱家千金,今日难得有缘碰到,不如同行?”
邱静岁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宋秋昭,有些可?惜, 但?还是应道:“是小女的荣幸。”
两女走在?桃花林中?,邱禹白远远缀在?两人身后,并不偷听?插话。
宁川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她脾气温和, 娴静端庄, 出身也好,对于女子之间的很多话题都能说?得上两句, 今日她又有心交谈, 两人很快聊了起来。
“邱小姐在?刑部做事,见?的人多, 不知是否听?到最近的一桩奇闻?”宁川问道。
“什么奇闻?”
“白老卦师改命之事。”宁川道。
前一阵子摆摊的时候好像是有听?到那么一两耳朵这个名字, 但?是细情邱静岁确实不知道的。改命?这么玄之又玄的东西怎么改?邱静岁忙问:“我竟不知, 请郡主言明。”
宁川看着前方?,眼神有几?分缥缈:“白老卦师常在?官宦人家行走, 不知道为多少公子千金批过命格,各家也都信重他,因为他不但?道行深厚,而?且守口如瓶,从来不乱说?话……”
随着宁川的讲述,邱静岁了解到,这位白老卦师本来深受高门大户信重,一直也没有出过差错,但?上个月有两家婚配后,男方?无意?中?得知女方?的生辰八字被篡改过,追查之下,白老卦师被迫承认为了遮掩女方?的克夫命格,收了女家重金,帮女方?换成一个平顺的八字。
得知真相后,两家虽都在?朝为官,但?却差点闹上公堂,白老卦师自然也晚节不保,名声尽毁。
“这白老卦师当初忍不住别人求告为其改八字已是大错,如今将人家的家丑宣扬出去?,便?是错上加错,邱小姐你说?呢?”宁川看着她问。
这一番话说?得,宁川郡主分明是话里有话。邱静岁稍一回想?便?明白了,她点头?附和:“郡主说?的对,又不是什么刑律命案,这种事还是烂在?肚子里比较好。”
同样的,关于太川和四皇子的事,邱静岁当然也不会宣扬出去?。
听?到她的回答,宁川的笑容看起来真切许多,两人说?着话,宁川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吴景和宋秋昭。
因为邱静岁时不时会瞥向宋秋昭那边,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在?两人谈论这桩八卦的时候,邱静岁看到宋秋昭的行动僵硬了些许。
宁川同他们应该是认识的,邱静岁见?她喊住吴景两人,聊了几?句。
有外人在?,吴景和宋秋昭不再闹别扭,两人看起来就是和谐的一对新?人。
本来寒暄完就会各自分开的,谁知道中?途西昌侯府下人过来以急事叫走了吴景。邱静岁只隐约听?见?几?个关键词,似乎急事和吴景的妻子有关。
即便?不情愿,吴景也不得不离开,临走前宋秋昭说?自己想?散散心,吴景便?把马车留给她,自己骑马回府去?。
看宋秋昭的模样,也不是不失落,眉间的郁气做不得假。
宋秋昭出嫁后,能跟她相处的机会更是难得,邱静岁想?请她借一步说?话,但?却在?称呼的问题上犯了难。
宋小姐?夫人?无论哪个叫法都不合适,最终她喊了对方?的名字:“秋昭,多日不见?,我想?跟你好好聊聊。”
还没等宋秋昭拒绝,宁川便?识趣地说?:“既然两位还有话说?,天色也不早,我便?先回府了。”
“郡主慢走,大哥,你帮忙送一送郡主吧。”邱静岁道。
邱禹白应下,有礼有节地跟在?宁川旁边将她送至路边王府的车驾。
打发走两人,邱静岁不想?废话,直接问:“我想?你有比让我远离公冶家更有效的信息对吗?凶手到底是谁?如果涉及到你的安危或者秘密我绝不多问。”
“那天我已经说?过了。”宋秋昭撇过头?不看她,一张侧脸清冷卓绝。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公冶家?”邱静岁想?起公冶文的样子,摇头?,“我觉得不像。”
“是,也不完全是。”宋秋昭打起了谜,“天命难违。”
“你的意?思是天命要杀人?你信天命?”邱静岁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作为老乡,宋秋昭会信这些?
“不然我们怎么会来到这里?有些事由不得你不信。”宋秋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现?在?想?做的事很危险,弄不好会搭上性命。”
“自保固然是人的本能,但?是唇亡齿寒的道理想?必不用我多说?。”
宋秋昭笑得很莫名:“两者之间,你忽视了争取到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用别人的命争取时间?即便?如此又怎么能实际解决问题?”邱静岁吃惊地问。
宋秋昭却不愿意?再多说?,扬声叫来侍女:“回府。”
邱静岁在?她身后气结:“喂!”
眼看着对方?扬长而?去?,邱静岁低头?沉思,时间能带来什么?或许什么也改变不了,但?也可?能沧海桑田、瞬息万变。
难道宋秋昭在?等一个扭转现?状的契机?
当晚回府的马车上,邱静岁本来一直沉默着想?事情,但?中?途惊觉哥哥邱禹白也一直一言未发,她惊起看去?,对方?正在?看外面的街景,只是眼神却飘忽着,分明在?神游太虚。
“大哥?”邱静岁连叫几?声,终于唤得对方?回头?。
邱禹白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想?什么呢?叫你好久了。”
“咳,无事,到了,走吧。”说?着,邱禹白便?掀帘下了马车。
咦?邱禹白这样分明是在?逃避掩饰着什么,有古怪……邱静岁摸着下巴,眼含探究。
在?进入五月中?旬之前,邱静岁把炭笔的使用方?法教给宋三娘,也经常带她出摊,对于“素描”的新?画法,百姓们倒是接受的很快,但?是邱静岁从崔宓那边听?说?贵族中?的画师对这种画法非常鄙视。
嗯,反正用炭笔画起来是又快又好,早晚会被众人认可?。新?事物的出现?总是要经历很多诋毁和考验的,她看得很开。
如今崔宓在?龚思道手下练习工笔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天资聪颖,而?且从小便?对六艺在?内的风雅爱好皆有了解学?习,因此她的名头?也传了出来,倒有人请她画画,不过崔宓一不缺钱二不缺名,从来没有给任何人画过。
邱静岁摆摊的事情已经流传开来,或许官宦人家都在?暗中?嘲笑她,但?崔宓却不是这样刻薄的人,还偶尔会跟她碰头?,两人探讨研究画技,取长补短。
跟宋三娘相处的时间长了,邱静岁有意?想?从她这里打听?到宋秋昭的生辰八字,只是这在?古人本就是隐私,因此一时之间确实有点棘手,而?且从人家亲妹妹这边下手实在?不厚道,后来这个想?法便?被她摒弃了。
想?来想?去?,陆司怀那边人手齐全,且看他对很多事了如指掌的模样,想?必信息搜集一直没有落下,或许找找他能有收获。
可?惜邱静岁去?刑部找人的时候才得知,不但?陆司怀不在?,连王羽仁也去?抓捕逃犯了,只得恹恹而?归,等中?旬去?崇远山庄再行计较。
第44章
夜月明熙, 公?冶府中?,一个道童模样打扮的少年拿着一柄硕大的拂尘悄声靠近公?冶文,在月光的照映下, 这名道童双目黯淡无神,竟是一个瞎子。
“大公?子, 天机未现?, 眼下不是观星的好时候。”瞎眼道童轻声道?。
公?冶文脸上的无奈一闪而过:“我知道,不用你说。”
“请大公子静待八月十五。”道童一甩, 硕大的拂尘按照他的心意改变位置, 丝毫不费力,一看便是有武功在身。
“如果不是公?冶家,你不会从小吃苦练武,乃至双目失明。青书, 你有没有恨过?”公?冶文侧头看向站在自己?旁边一脸淡然的道?童青书,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其他情绪。
青书青葱的脸庞上?一丝波动也?无:“章家世?世?代代效忠公?冶家,青书一出生便知晓并接受如此命运。”
公?冶文眼神?黯下来:“是公?冶家亏欠章家太多,如果我能放你自由就好了?……”
道?童青书睁着无神?的双眸, 循着声音看向公?冶文, 心中?泛起?涟漪,但不过片刻又将?心绪压下。
他没有再催促公?冶文, 静静陪在一边, 直站到乌云遮月,夜雨洒落下来。
——
“阿嚏!”抱着被子坐起?来, 邱静岁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 她摸了?摸发凉的手?臂, 嗓子发干,有种不妙的预感?。
灌了?一大碗热水, 邱静岁裹得比平时严实几分,坐上?陆司怀派来接她的马车,往崇远山庄去了?。
春夏之交,草木繁盛、百花盛放,崇远山庄比上?次来的时候更添一丝生发绿意,处处散发着清新之气。
她下了?马车,被侍女带到自己?曾住过的瑶香苑中?。
大概晌午时分,陆司怀带着一身水汽从外面进来,他虽着一身青蓝便服,但眼下有隐约的乌青,一看便知昨晚未曾安睡。跟在他身后的王羽仁更憔悴,甚至是打着哈欠走进来的。
“陆大人,王大人。”邱静岁行了?一礼,站起?来问,“两位大人神?色疲倦,是否需要先休息一下?”
陆司怀拾级而上?,径直走进屋中?。
邱静岁跟进去,看见对方自然地一臂掀袍坐在八仙桌前。
他道?:“不必,传饭。”
侍女忙下去传饭,王羽仁大大咧咧地也?想?坐下,被陆司怀眼风扫过,身形滞了?滞,自觉道?:“我去叫人。”
王羽仁风风火火地出了?院门。
陆司怀抬首看着邱静岁道?:“坐。”
邱静岁依言坐下,片刻后,下人鱼贯而入,摆了?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对面的陆司怀谨遵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专心用膳,她也?只好拿起?筷子,捡着自己?爱吃的填饱肚子。
用完饭,下人将?碗碟撤下,王羽仁带着一个人从外面回来,邱静岁打眼望去,竟是许久未见的雪薇。
她惊喜地走过去:“雪薇,你身体没事了?吧?”
雪薇表情肃穆地点点头:“多谢邱小姐关心,已经好了?。”
两人说了?几句,邱静岁心中?疑惑,如果是为了?确认雪薇的安危,陆司怀应该不至于让她大老远跑来崇远山庄吧?
正摸不着头脑,陆司怀开口了?:“雪薇,你说吧。”
说什么?邱静岁疑惑地看向雪薇,就见她“扑通”一声跪在了?自己?的面前,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这是干什么?”邱静岁不敢受这么大的礼,闪身躲在一边,惊问。
“求邱小姐帮我找出杀姐凶手?。”说罢,雪薇又深深拜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要行礼了?,起?来好好说嘛。”邱静岁道?。
雪薇看了?陆司怀一眼,得到准许后才?站起?身来,她缓缓说道?:“事情发生在四年前……”
四年前,雪薇跟姐姐采薇是京西一户人家的俩姐妹,她们父亲早亡,只有寡母一人靠着给别人缝补浆洗过生活,日子过得很艰难。
其中?作为姐姐的采薇虽然只比妹妹大三岁,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从小便知道?帮母亲做活,冬天手?冻得通红也?从未抱怨过一句话,雪薇被母亲和姐姐珍惜保护的很好,所以她的童年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的。
那一阵街坊间疯传说有魇魔偷吃小姑娘,谁谁家和谁谁家的女儿都没了?。但是雪薇也?只当是大人们编出来骗小孩不要闹的鬼故事。
她每天吃饭睡觉,给母亲姐姐打下手?,偶尔出门找小伙伴玩游戏,过得无忧无虑。
这样美好的日子终结于一个夏季的夜晚。
那天晚上?雪薇跑去跟母亲挤被窝,半夜被尿意憋醒,揉着惺忪的眼睛想?要去茅房解手?,谁知她刚一动作就被身旁的母亲死死按住了?嘴和身体。
雪薇本来想?喊叫挣扎,可是在看到母亲惊恐不已、布满血丝的双眼时却本能地将?所有声音吞咽了?下去。
她迷蒙着看向透着月光的窗户,发现?窗户纸上?倒映出一个高大和一个矮小的身影,那小一些的身影痛苦万分地极力扭动,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高大的身影环在她身后纹丝不动,慢慢的,小一些的身影没了?力气,四肢垂落下来。
这个时候,雪薇看见了?姐姐采薇了?无生机的一张脸贴着窗缝滑落下去。
她胸腔中?泛起?浓浓的恐惧,一时之间竟然呆在那里。
正因为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那个高大人影以为没有惊动屋中?的人,架起?姐姐采薇的身体走开了?。
夜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这一晚上?母女二人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雪薇只知道?天亮母亲松开她时,她浑身没有一个地方是不僵硬麻木的。
母亲淌着满脸的泪开门,在家中?找了?一圈,最终在院角的柴火堆处发现?了?姐姐采薇早已凉透的尸体。
从这天起?,母亲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一家生计无法坚持下去,她们几乎沦落到上?街讨饭的地步。
仇恨在雪薇的心中?滋生,她恨母亲,也?恨自己?,更恨杀姐凶手?。
直到有一天,雪薇被陆司怀招揽,成为他的暗棋。她武学天分极高,且专心苦练,不论多么艰苦绝不叫一声累,其他男暗卫都比不过她。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能够手?刃凶手?,为姐报仇。
“……我知道?邱小姐擅画人像,那晚我见过凶手?一眼,希望邱小姐能帮我画出他的模样,以后我愿用性命保护小姐安全。”雪薇说着又跪了?下来,态度坚决。
“这……”邱静岁没想?到雪薇身上?还背负着这么沉重的惨案,但雪薇毕竟是陆司怀的人,她回身看去。
陆司怀表情沉静:“你身边危机四伏,雪薇去你身边更安全一些。”
说罢,他又补充道?:“若你同意,雪薇从此与卫国公?府再无瓜葛。”
邱静岁看着雪薇的脸,久久不语。
她沉默的时间太长,长到陆司怀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怎么?”
“即便你不报答我,我也?是会帮你的。”邱静岁神?情飘忽,艰难地说,“但是我想?请你先向我描述你姐姐的长相可以吗?”
雪薇没有迟疑地点头:“雪薇谢过邱小姐,此后不论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有炭笔后,邱静岁的绘画速度大幅度提升,她心里像是油煎火烤一样,一个下午三个多时辰一动不动将?雪薇口中?描述的姐姐的模样画了?出来。
最终得到雪薇的肯定?后,邱静岁看着画像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自己?从见到雪薇时就有的隐隐的熟悉感?是哪里来的了?,雪薇的姐姐采薇,正是最早出现?在她梦境中?的人之一。
第45章
陆司怀同她共乘一车赶回京中, 路上邱静岁压下心中情绪,问:“大人查过宋秋昭的八字没有?”
“查过。”陆司怀答得很干脆,“命途平顺, 无甚稀奇之处。”
邱静岁把从宁川那里听来的白老卦师的事简要说明,她猜测:“宋秋昭会不会也偷偷找人改过?八字?”
“我很早便查过?她, 据线人所说, 从五岁起她的生辰八字就一直没有变过,更早的, 除非……她能未卜先知。”话说到这里, 陆司怀似乎想到了什么奇怪之处,目光如夜谭般暗下去。
宋秋昭当然能未卜先知,邱静岁怀疑这?个?世界会不会就是宋秋昭看过?的剧本或小说,几次有意的逃避、示警, 无一不说明她对危机的敏感。但这?种话绝对不能跟陆司怀说,还得找个?借口:“也许是宋家做的太利落干净呢?”
“这?件事我会再叫人去查。”考虑了良久后?,陆司怀从善如流地说道。
稀罕地看了他一眼,邱静岁心想他还蛮好说话的, 起码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独断专行嘛, 不过?话说回来,办案子的人当然要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 否则就是闭门造车, 早晚会出纰漏的。
“还有一件事,我想求大人帮忙。”邱静岁摸着脖子, 说道。
她的视线落入对方看来的沉黑双眸中, 莫名心虚起来:“我需要一个?人的颅骨。”
“谁?”陆司怀浓眉一挑, 却并不多么吃惊的样子。
意识到自己的话出现歧义,邱静岁忙解释:“不是某个?人的, 是一个?、人的颅骨,只有完全掌握人的面?部骨骼和肌肉结构走向?,我才能更好的画出人像,这?件事我不知道跟谁说,只能求您了。”
“好。”出乎她的意料,本以?为还要再解释一下这?件事的必要性,谁想到陆司怀却干脆地答应下来。
“太好了,谢谢大人。”邱静岁朝他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都变得亮晶晶起来。
不知道怎么,她却看见陆司怀转移了视线,将目光瞥向?里侧。
良久后?,邱静岁才听到对方说道:“邱家门户不严谨,你明日还是去崇远山庄见雪薇。”
邱静岁答应下来,她知道陆司怀前一阵子刚忙完一个?大案,这?两天比较空闲,明天应该会一起过?来。
被送到家门口,下来后?,邱静岁的脸色顿时凝重下来,她称病没有去跟家里人一起用?晚膳,在自己屋子里只喝了一碗粥,便洗漱躺在了床上。
珍珠放下帘帐,打着哈欠去外面?睡觉,没有注意到小姐在止不住地发抖。
意识到自己曾经?梦到过?采薇的经?历之后?,这?件事简直不能深想,越想越能发现其中的可怕之处。
是的,穿越到古代以?后?,她从一开始就做过?其他人经?历的梦境。其中有一段时间?做的特别密集,仔细想来,就是在刚刚穿越过?来的那段时间?。但是她一直以?为这?是自己的金手指而已,因为梦境中基本都是女子普通的日常生活,就算有吵闹,也不过?家常小事,根本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更是从来没有重复做过?同一个?梦境……不对,想到这?里,邱静岁冷汗流了下来。
埋藏在脑海深处的回忆泛上来,其实在周婉清之前,她是有做过?重复梦境的,就在四年?前那段时间?做的最?后?一个?梦,她同样足足做了七天。
但因为梦中的场景太过?平淡无情,这?点记忆就像秋日凌空而过?的大雁一般,除了一鸿黑影,什么也没留下。
这?代表着什么?邱静岁捂着脑袋,眼睛却睁得大大的。
既然采薇就是在那段时间?惨遭毒手,那代表从刚一穿越过?来,邱静岁就能够预知死亡,而那些梦不会重复的原因……邱静岁打了个?寒碜,是不是因为死的人太多,间?隔中根本没有重复做梦的时间?。
唯有血雨将散时不幸被杀的最?后?一个?人,才给她留足了七晚的梦境。
邱静岁非常明确地知道,那就是她不可能梦到每个?将死之人,起码自周婉清开始,能成梦的莫不是因为同一个?因由被杀。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从四年?前开始的那些被杀之人,同周婉清、梁千柔被杀的原因一样?
凶手竟然从那么早就开始下手了!?
想着想着,邱静岁猛然冒出一个?猜想。是不是因为四年?前凶手的目标都是平民女子,所以?他们下手很快,几乎没有停歇。而到了去年?,周婉清等人作为官家小姐,因为下手的难度等因素,两桩命案之间?会隔一段较长的时间?,也正因此邱静岁才能在每个?受害者死后?做足七个?梦境。
陆玉书呢?她在四年?前失踪,自此揭开了屠杀的序幕,她跟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邱静岁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开,就在这?样无休无止的思索和惊骇中,她慢慢陷入令她避之不及的梦境中。
次日天不亮邱静岁就去了崇远山庄,雪薇早在院中等候。
雪薇的神情难掩痛苦,却仍尽力回忆凶手的模样。
“身高七尺有余,长发,脸上没有胡子,颧骨比常人高些……”
雪薇一条条说着,邱静岁照实记录下来。
“……还有,他的喉结很不明显。”雪薇道。
邱静岁笔一顿:“你想说他是个?太监?”
“奴婢认为很可能是。”
这?么一项有组织有谋划的连环杀人案,如果下手之人是太监,那幕后?凶手岂不是……
原来是这?样。
邱静岁到此刻才真?正明白陆司怀为什么一直拦着不让她追查,为什么让她知难而退,为什么不避嫌。
是为了保护她。
宋秋昭选择嫁入家大业大的西昌侯府,委身吴景换取性命安全,这?一点陆司怀解释过?。那吴景帮陆司怀脱罪,他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在找更大的靠山。
如今雪薇的案子,其实是陆司怀根据自己的要求,开始慢慢向?她揭露真?相吧。
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陆司怀,邱静岁抬起头恍惚地看着他凌厉成势的眉眼。
自己的眼神想必十分凄惶,因为下一刻,陆司怀俯下身牵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邱静岁反应不及,差点跌入他宽阔的胸膛中,陆司怀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等她站稳。
陆司怀开口的声?音泠泠带着冷意,却又潜含着一丝温度:“现在你猜到了真?相,心意是否有变?”
邱静岁看着他俊美?的脸庞和黑眸,张张口,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哎呀,怎么又下雨了,我今天刚换的新衣裳!”一个?黄衣丫鬟抱怨道。
“嘘,小声?点。惊扰了瑶香苑的客人,管事肯定会狠狠罚你的。”另一个?同行的丫鬟提醒。
说话间?两人正好路过?瑶香苑,黄衣丫鬟往里看了一眼,真?的看到一个?高挑的女子正坐在廊下发呆,她心中一跳,忙道:“我差点忘了,那我们快走吧。”
两个?丫鬟手拉着手跑开了。
坐在瑶香苑廊下的邱静岁发呆了至少两个?时辰。
仅仅只是坐在这?里,她都觉得头上顶着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廊外的雨势渐渐变大,两个?小丫鬟的笑闹声?传来,邱静岁动了动身子,视线看向?院门外,听着两人轻快的语调,她羡慕得快要生出嫉妒之心来。
邱静岁看了一眼身边坐下来的陆司怀,浑身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开口说话。
所幸陆司怀也没有说什么,两人一齐坐在廊下,沉默地听着雨点落在树叶上、石阶边、泥土中,直到黄昏。
但邱静岁知道,她终要给出自己的答案,陆司怀的问题,无法?逃避。
第46章
“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邱静岁留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后, 告别了陆司怀,从崇远山庄回了家。
困难可以磨砺人的心智,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愚公一样的信念。跟皇帝做对, 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在此之前邱静岁的士气是高涨的, 不论是宋秋昭还是陆司怀的劝告都?没能浇灭她的信心, 但现在她知道面对的是怎样一座大山了,宋秋昭的逃避情有可原, 陆司怀也并没有放弃调查案件, 只是将真正的手笔转入暗中。
他有资本和底气这?么做,卫国公府是个?庞大的家族,别看这一代只有陆司怀一个嫡支,但是之前几代的旁系如今大都在朝中?为官, 与其他世家、权臣联络有亲,连皇帝也要顾忌。
即便皇帝真的知道陆司怀在查案,也不敢轻易下手。
但是邱静岁不一样,她的背景在皇帝老儿看起来就跟没有是一样的, 说杀就杀, 根本没有多少后顾之忧。
她现在真是如?同站在峭壁之上,前进或后退, 都?可能万劫不复。
这?天晚上, 邱静岁做了一个?梦。梦中?周婉清、梁千柔和以往曾经出现在她梦境中?过的受害者浑身血淋淋地排成一排站在她面前,她们含着?血泪看着?自己, 表情呆滞, 不发一言。
邱静岁在梦中?痛苦地喊叫, 她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梦境,要快点醒过来, 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挣脱这?个?梦魇。
到后来她甚至都?已?经麻木了,只能不住道歉。
突然?,周婉清的人影开口说道:“少了一个?人。”
接着?,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慢慢出声,机械地重复着?一句话:“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
话语犹如?梵音回荡,邱静岁浑身上下的寒毛直竖,她看着?周婉清、梁千柔和其他女子分割开来,中?间留出了一个?人的位置,逐渐也跟着?重复道:“少了一个?人……?”
“小姐,少了谁?”
珍珠的低唤声把她吵醒,邱静岁抱头坐起来,思绪还连着?梦境,口中?喃喃道:“少了一个?人,少了谁?”
在那?些平民女子和周婉清之间少了谁?
“啊!”邱静岁想?到什么,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眸看向前方,呆呆道,“少了陆玉书。”
陆司怀暗中?调查杀人案的初衷是为了查清妹妹失踪一事?,也就是说起码他认为陆玉书跟本案有关,但是邱静岁从来没有做过关于陆玉书的任何?梦境。
陆玉书没死!
意识到事?情逐渐超出了她的想?象,邱静岁害怕了。
她把自己关在家中?整整一个?月,每天不再练习人像素描,转而画起花卉草木、山鸟鱼虫来,偶尔有人慕名求她画像,邱静岁也一概推拒了事?。
她的异常引起了家人和好友的注意,其中?哥哥邱禹白?多次前来看望,想?通过聊天了解发生了什么事?,顺便帮她排解排解,但邱静岁嘴严得很,一丝口风都?没有透露。
宋三娘来问?为什么多日不出摊,邱静岁只说病了,连人都?没见。
她清楚明白?地认识到,自己越是这?样越会一蹶不振,但是她现在真的没有丝毫勇气再去反抗。
邱禹白?探望过妹妹后回了书房,书童看他不太高兴的模样,试探着?问?:“大少爷,二小姐还是闭门不出吗?”
邱禹白?面有愁容:“是啊,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
“二小姐落水后简直和变了一个?人一样,现在才跟之前差不多,看来人再变也变不到哪儿去。”书童煞有介事?地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邱禹白?问?:“你也觉得她变化很大?”
“是啊……”书童听大少爷话中?带着?赞同,便将?平日注意到的细节一一说来。
听完了书童的话,邱禹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敢置信:“难道……”
韩国公府。
“你说什么?”崔宓半信半疑地看着?侍女绣梅,问?,“邱小姐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去刑部了?”
“千真万确,”绣梅保证,“真是枉费陆世子帮她拿到刑部腰牌……”
话说了一半,绣梅知道自己犯了忌讳,忙跪下认罪。
崔宓却?根本顾不上跟她计较,着?急地说:“那?陆世子查案怎么办?”
绣梅心说从前没有邱静岁的时候陆世子照样做官做得好好的,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小姐是关心则乱。但她转瞬一想?,不对,顺着?说的话眼下不正好有个?机会吗?
“小姐,邱小姐不去,那?您……”绣梅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却?已?经十分了然?了。
崔宓吓了一跳,她抚着?心口,道:“你是说,我去顶邱小姐的班?”
“也不是顶,又不是只有一个?画师的位置,您画得可比邱小姐好多了。”
崔宓想?说不是这?样的,邱静岁在人像画上天赋出众。但是又一想?,自己难道就这?么差吗?
想?着?想?着?,她不由心热起来,等猛然?思及自己的父母,崔宓瞬间泄了气:“父亲母亲不会同意的,我,到底不如?邱小姐有那?般勇气……”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绣梅忍不住道,陆世子才学相貌无一不好,跟自家小姐处处相配,现如?今看来也并不在意女子抛头露面,果然?亦是一位心胸宽广之人,错过这?样一位丈夫人选,她都?替崔宓可惜。
“试试……”这?个?念头在崔宓的心中?生根发芽,她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从围猎回来后一直低沉的心情忍不住雀跃起来。
接下来一阵子,崔宓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怎么同父母说这?件事?,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直到几天后,她得知父母亲有意给她定下跟吏部尚书长子的亲事?,崔宓终于没忍住将?打算说了出来。
韩国公震怒,崔宓听着?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骂她“逆女”“不孝女”,脸色惨白?,但还是努力地想?要挣扎辩解。
“女儿只是想?帮行之,并不是……”她无力地争辩,口不应心。
“你想?都?不要想?!”韩国公骂道,“天下男子千千万,你想?嫁谁都?行,唯独陆家不行!”
“为什么?”
“你是被冲昏头脑了,忘了陆玉书的事??”韩国公叫人过来,“把小姐送到原青府的避暑山庄,没想?清楚不准回来!”
“爹!”崔宓哭得梨花带雨,“女儿求您,女儿求您了。”
“还不带下去!”
崔宓看着?父亲决绝的背影,心中?是一片痛苦和绝望。
在这?一刻,她无比羡慕邱静岁,羡慕她有那?样开明的父母,羡慕她能想?跟在陆司怀身边,而自己却?被家世所?困囿,永远不能做出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
转眼之间,时间来到八月十五日这?天。
公冶文早早登上家中?的观星台,静静等待夜幕降临,心中?期盼今晚一定要是一个?晴夜。
与此同时,浑仪监中?,足有九位太卜术士站在观星台上,手中?紧握着?纸笔,眼睛紧盯着?天上两个?月亮重合的那?一刻。
第47章
章青书盘坐在蒲团上, 闭眼静静等?待着。
今晚的夜空看不到一丝云翳,双月连缀,月轮的光辉清冷又妖异。
以往错乱的星象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拨动, 落在了它们该在的地方,让人忍不住猜疑天上是不是也藏着一位执棋者正在自弈自乐。
公冶文边观星边记录着什么, 写?着写?着, 他的手颤抖起来。
许久后,章青书抱着拂尘站起来, 睁开?雾蒙蒙的眼睛, 问道:“大公子,天象如何?”
公冶文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到对方看不见,才涩声道:“天垂象, 见吉凶。荧惑守心,大人易政,主去?其宫。”[注]
他遥望向皇宫的方向,面色苍白?。
浑仪监。
“监正, 这该如何向皇上回禀啊?”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男子满面担忧地问。
被他询问的浑仪监监正穿着的却是一身?红色官服, 他的脸色比下属好不了多少。
没有理下属的问话,浑仪监正毕为清慢慢扫过在场的九位太卜术士, 沉声道:“诸位先生, 为何今年的星象竟比以往更凶些?”
荧惑守心,天下大乱, 再没有比这更凶的星象了。
太卜术士中为首的一位老者上前一步, 躬身?拜道:“时不待人, 即便起初只?是微小的祸患,如果不注意, 也会厝火燎原。”
监正毕为清面色难看地点点头:“本?官知道了,虽然诸位都不是第一次来,但本?官还是要照例提醒一句,今日之事,绝不可向其他人透露。”
“我等?明白?,绝不会透露一字半句。”那老者表态后,其他术士纷纷应和。
将术士送走,毕为清拖无可拖,只?得连夜进宫去?向皇帝回禀,心中不住打?算着怎么才能不触怒龙颜。
——
过了双月连缀的八月十五,邱静岁惊觉自己已经在家闷了三个月了。
她拿着绣绷子的手慢慢垂下,却不小心扎了自己的手一下。
邱静岁用手帕把?血珠擦去?,珍珠拿着几张帖子进门来,
“小姐,公冶文公子说想见您一面。”
“……不去?,你帮我回绝吧。”邱静岁推脱道,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公冶文,如果幕后凶手是皇帝,那公冶家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她简直不敢细想。
要知道公冶家不仅仅擅卜算,他家的老祖宗制作?了许多观星工具,测定?四象二十八星宿,是沿用千年的历法的制定?者。这么厉害的家学渊源,又受皇帝看重,要说公冶家没有助纣为虐,打?死?她都不信。
“好,还有一封帖子,是……哎哟,是大少爷的。”珍珠笑道,“大少爷可真会逗小姐开?心。”
邱静岁会心微笑,她接过来一看,果然是邱禹白?邀请她去?离家最近的云荷楼散心,还特意用一张带着香味的花笺制帖,确实用心。
虽然心中的惊惧没有完全消除,但是她也不想家里人继续担心自己,于是便在珍珠的询问声中道:“那就去?一趟吧。”
多日不出门的珍珠也闷坏了,她欢呼一声,继续看向下一张帖子,结果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下去?,她干巴巴地说道:“这一张是……是陆世子的。”
“放着吧,过两?天我会回的。”出乎珍珠的意料,邱静岁表现得很平静,起码比刚才听到公冶家帖子的时候平静。
“是。”
逃避也要有个期限,邱静岁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八月二十,邱静岁应约来到云荷楼,进了雅间,果见邱禹白?在。
他负手站在窗前,背对着她的身?影莫名有几分冷意。
“大哥?”邱静岁喊了一声,看见对方转过身?,邱禹白?脸上笑意融融,一如往常:“妹妹来了。”
邱静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也就放下了心,她径直坐下,玩笑道:“难得你请客,今天可得好好宰你一顿。”
“好啊,妹妹尽管吃,这点小钱大哥还出得起。”
两?人落座,菜品一道道上来,邱静岁心中遗憾邱禹白?点的菜大半是自己不爱吃的,但好在有几道素菜做的不错,她吃的顺畅,肚子填饱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邱禹白?倒是吃的慢条斯理的,还给她夹菜:“哥哥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蟹,给。”
“那是小时候不懂事,螃蟹寒凉,哪能多吃。”邱静岁笑道。
其实是因为她一贯对海鲜敬而远之,螃蟹和虾都不例外。
“也是,妹妹是女子,是该多注意些,那多吃点海参吧。”
那我还不如吃螃蟹呢,邱静岁默默吐槽,不过她又不能解释,就只?好吃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
这只?海参直到用完饭她都没有再吃第二口。
吃完了饭,两?人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站在雅间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前驻足观赏聊天。
邱静岁在画技上要远胜过邱禹白?,因此多是她说他听。偶尔对方提出问题,邱静岁也能马上回答出来。
“消食消得差不多了,大哥,不如我们回家去?吧?”邱静岁摸摸肚子,道。
“好,”邱禹白?答应着,下一刻脸上的笑容却有了微妙的不同。
就好像是抽走了笑意一般,邱禹白?脸上的皮肉还在笑,眼中情?绪却是冰冷的。
意识到危险,邱静岁不由后退一步,口中道:“大哥?”
一只?手猛然袭上她的脖颈,邱静岁吃惊地望着邱禹白?:“大哥,你要做什么?我是你妹妹啊!”
“妹妹?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一个这么能耐的妹妹?”邱禹白?的声音有怒有疑,“落水失忆不算什么,连饮食、喜好都与以往截然不同,或许我还能勉强说服自己。”
邱禹白?加重了几分手中的力道,继续说了下去?:“但是你告诉我,一个人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工笔画从一窍不通,到学有所成?你到底是谁?”
心一点点凉下去?,邱静岁知道她被抓住了尾巴。这些年忙于公务的邱父和对画画一无所知的母亲都没有深究,让她以为借尸还魂的事情?已经坐定?,不会再有变数,面对这个久久未见的哥哥,邱静岁难免掉以轻心了,结果却被对方正抓住马脚。
但是,这件事她是打?死?也不可能和家里人承认的,邱静岁只?能拼命挣扎着解释:“哥哥离家多年……我一直在自学……”
“你撒谎!”邱禹白?喝止,“家里的下人是有数的,我打?听过,你是落水醒来后突然开?始对画感兴趣的,而且一开?始的画作?足以证明你并不是初学者。”
邱禹白?一字一句地问:“你把?我妹妹弄到哪去?了?把?她还回来!”
“我就是……邱静岁……哥哥……哥哥……”她无法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不住地喊着对方,希望能邱禹白?能放过她。
雅间的门突然被撞开?,邱静岁觉得只?是眨眼的功夫,眼前的邱禹白?就被甩了出去?,她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抬眼看去?,闯门而入者竟然是多日不见的陆司怀。
他背对着自己站在摔倒在地的邱禹白?身?边,没有进一步动作?。
对了,他有派人跟踪自己。邱静岁只?反应到这里,便止不住大咳起来。
第48章
“陆世子……”邱禹白看见?来人, 面上吃惊不?小,他虽然已经知道邱静岁如今可以在刑部走动是陆司怀帮忙,但没想到这位盛名在外的陆世子竟然出现的这么及时, 也惊异于他竟肯为非亲非故的人出手。
陆司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扶起邱静岁。
邱静岁还没有从方才?的窒息感中恢复过来, 她靠在陆司怀的臂弯中, 声音嘶哑地?对邱禹白说:“大哥,我不?知道你怎么会那?么想, 你说我不?像从前, 可是你知不知道当初我落水醒来,昏迷了很久。在那?段时间里,我的意识断断续续,仅有?的清醒时刻, 却更让我惶恐不?安,我害怕自?己活不?成,害怕一辈子都要做个病秧子,实在是如同死过一次一般。病好后, 我不?想再像以前一样浑浑噩噩, 所以性情变了很多,但无论如何我还是父母的女儿, 你的亲妹妹, 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今天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但我绝不?是怕你跟父亲母亲说, 只是为了全我们的兄妹之情, 希望你不?要再有?下次, 也不要再执迷于这种怪力乱神的事。”
“你……”邱禹白搀扶着桌椅站起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想问那?画技又怎么解释,但当着外人的面,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你过来,先?跟我回家。”
“我,有?些事想同?陆大人说,大哥你先?回去吧。”邱静岁松开?握着陆司怀的手,道。
邱禹白还待说什么,看到陆司怀的眼神,底气瞬间变得不?那?么足了,他留下一句“我等你回家再说”后,离开?了酒楼。
珍珠震惊地?看着邱禹白的背影,反应过来后立刻将门紧紧关上,留给屋内两人单独说话的时间。
一手摸着脖子,邱静岁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也没坐下,两人就这么站着,一时之间都没有?开?口。
想了想,邱静岁还是解释了一句:“兄妹之间打闹,让陆世子见?笑了。”
打闹?打闹哪里会差点闹出人命。不?过疏不?间亲,内情他方才?已经听得八九不?离十,也无需多问。
“躲了这么久,现在你是怎么想的?”陆司怀一开?口便直入主题。
“既然能让我接触雪薇的案子,想必有?一个问题您应该不?吝啬跟我分享吧?”邱静岁哂笑,“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自?然指的是皇宫中的那?位。
“八月十五,双月连缀,荧惑守心,天?下大乱。”陆司怀道,“他在找破解之法。”
外面阳光正好?,街上游人如织,一派安稳平静的景象,怎么也不?像是要天?下大乱的样子,要不?是对方的表情一贯是如此严肃,邱静岁恍惚间还以为陆司怀在开?玩笑。
但她还是本能地?摇了摇头:“不?去问边疆战事、王土灾祸,却把国?家的命运跟天?象联系起来,这太荒谬了,是谁说的?”
“公冶芹。”
这个名字让邱静岁觉得有?些熟悉,她疑问:“公冶文的父亲,前任浑仪监监正?”
陆司怀微微颔首。
“那?这破解之法也是他提出的?”
“这只有?他和公冶家知道。”
联想到之前关于公冶家的传说,他家卜算人祸天?灾不?算什么,尤其是算国?运最厉害,几乎没有?错过……
这样就说得通了,只有?这样的卜算出自?公冶家之口,皇帝才?会如此坚信不?疑。
她突然觉得很愤怒,但想要去责怪一个人,又觉得无力。
皇帝为了保全江山,哪里会在乎区区几条人命,历史上太多不?听公冶家劝告的王朝最终走向覆灭,他怎么能不?怕?而公冶家呢?他只是尽职尽责地?把卜算结果向皇帝回禀,这是他们家一以贯之的做法,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而且善卜者并不?止公冶一家,只是公冶芹艺高人胆大,能比别人提早下定论而已。
那?要怪谁?难道要去怪那?些“生?不?逢时”的女孩子?
邱静岁突然想起了宋秋昭说的那?句“天?命难违”,何等恰如其分,原来她真?的什么都知道。
“这真?相也太令人绝望了,事已至此,我的想法还重要吗?”邱静岁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她不?得不?抓着椅背维持站立。
“天?象未改,天?命未破,他还会继续。”陆司怀道。
邱静岁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如此忧虑的神情,将他的话想了想,心中更凉,紧接着便听到陆司怀把她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作为漏网之鱼,宋秋昭还有?喘息之机,但你确实危险了。”
结合梦境反馈的信息,她知道,接下来皇帝一定会变本加厉地?阻止天?命。
以往她和宋秋昭这种命格不?符的还能苟延残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怕是只要符合条件的土命女都不?会被放过。
不?只是她,之前皇帝没轻易下手的身份更高的贵女们,恐怕也悠闲不?了多久了。
剑悬在脑袋上,这次邱静岁是拼也得拼,不?拼也得拼,而她除了依仗陆司怀,没有?第二种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情勉强平静下来,端正了表情,问道:“既然如此,大人要查下去,目的是什么?”
“找到破解之人。”陆司怀说的一点都没有?犹豫。
“找到之后呢?”邱静岁问。
“不?知道。”
没想到陆司怀竟如此坦荡地?承认了自?己不?周全的思虑,邱静岁摸不?准他是为什么抉择不?了,但那?个人的命应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但对于邱静岁来说,这还真?是个问题,现在她像是面对着一个电车难题,交出破解之人,一切风平浪静,不?交,那?就血雨腥风。
经过再三思考,邱静岁还是觉得,无论如何,先?找出这个人是最要紧的,不?然一切都是空谈,所以她也默认了陆司怀的说法。
“我帮您吧。”邱静岁抬头看着他,“帮您找到那?个破解之人。”
陆司怀回望向她,表情松缓下来:“好?。”
——
回到家,邱静岁果然在自?己屋前看见?了等候多时的邱禹白。
她面色无异地?上前,问:“大哥不?是想问画技吗,跟我来吧。”
对方略一犹豫,拾级跟上。
邱静岁带着邱禹白去了书房,翻出一个带锁的匣子,给他看自?己刚醒来时画的画。
邱禹白看了几张,又抬头看向屋内墙壁上挂着的画幅,“啊”了一声。
“我哪有?大哥说的那?么厉害,刚开?始几张画都是临摹的,还丑成这样,我实在不?好?意思叫人看见?,就偷偷藏了起来。”邱静岁叹道,“也怪我,练得初窥门径后,有?下人无意中见?到,误以为我天?赋出众,我臭显摆承认下来,没想到却让哥哥深藏误会。”
这话百分之一百是在扯谎,邱静岁有?前世数年的绘画功底在,就算一开?始不?熟悉工具画法,也不?可能画的这么差,但她隐藏了一个要素。
那?就是这些画是她刚醒来躺在床上养病的时候画的,那?时候她身体?虚弱,拿笔不?稳,画的当然惨不?忍睹。不?过这一点就没有?必要让邱禹白知道了,就叫他误会是自?己养好?以后才?开?始对绘画感兴趣的就好?,毕竟过去了三四年,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谁能记得那?么准确。
邱禹白放下画纸,朝妹妹行?了一个礼,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完全消解他的疑惑,但看样子起码现在邱禹白是不?会想要再为难她了。
这一天?过得心好?累,不?过既然决心已定,邱静岁心中反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有?目标就有?动力。
晚上她饱餐一顿,吃得肚子鼓鼓地?回到屋,再次提笔,按部就班地?按照雪薇的描述画出那?个杀姐凶手的模样。
熬到子时,邱静岁终于画完,她看着这张阴柔的脸,脑海中找不?到任何相似的脸庞。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交给陆司怀处理了。
伸了个懒腰,她爬到床上一头栽倒,两眼一阖迷糊起来。
模模糊糊间,邱静岁感觉到珍珠在给她脱鞋盖被子,然后便意识一黑,陷入沉睡。
“快看,两个月亮变成一个了!”小男孩清脆的声音在民居小院中响起。
话音未落,他就被猛然从藤椅上坐起来的大姐吓了一跳:“大姐,你干嘛吓人!”
邱静岁看着眼前穿着红色肚兜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心中冰凉。
良久后她听到“自?己”闷闷地?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第49章
开始了, 在别人的梦里?,邱静岁都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皇帝又出?手了。
首当其冲的是没有背景依仗的百姓们, 她们曾经因为命格不符暂时?逃过一劫,但奈何?天命不改, 皇帝要赶尽杀绝。
醒来后, 邱静岁仔细回想着梦中见到的人和情景,将其一一画下来。
京城太大?了, 人口数以百万计, 相对男子来说,女子出门的频率又低,以她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去一一查找征询。
去找陆司怀的话?,她又没办法解释这些画的来历。
现在她除了被这些亡者的回忆冲击的越来越麻木之外?, 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天,邱静岁每天都会做不同女孩的梦境,皇帝下手太快, 入睡对她来说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
白天除了要补觉, 邱静岁把剩下的所有时?间都用来绘画。期间陆司怀派手下来取过一次雪薇要的画像,邱静岁问最近刑部忙不忙, 那人唉声叹气地说:“忙得脚不沾地, 要不是抽吃饭的功夫,小的今天还来不了呢。”
邱静岁知道?最近陆司怀和王羽仁大?概都没空, 她觉得自己必须做点别的事来转移情绪, 不然噩梦早晚会把她吞噬。
思?量一番, 邱静岁收拾着准备去出?一次摊。
本想叫上宋三娘的,可惜宋家在给她说亲, 起码这几天是很难出?门?了。
或许是多日未来平埠街,倒是积攒了几个等着她的老客户。
即便是白描需要的时?间也不短,肯站等的都是有钱有闲的人,再?说画像这种事本来就?容易吸引看客,邱静岁在街上站了不到一个时?辰,摊前热闹起来。
这个时?代人少、流动性小,又没有其他娱乐活动,串门?聊天是常事,街里?街坊十分?熟悉,因此客人们竟然在邱静岁的摊前闲聊起来。
“街前老王家瓜果摊怎么不见了,从前我老在那边买菜,便宜又新鲜。”一个中年男人就?问。
“你不知道?啊?”被问到的一个红脸男人立刻挤眉弄眼地说,“让对面牛大?郎他们家挤兑走了。”
“怎么个挤兑法?”嗅到八卦的气息,中年男人忙问。
两人的一番话?自然也引起了其他看客的注意,有熟识的人还蹭蹭那红脸男人,催促他赶紧说。
见这么多人有兴趣,红脸男人故意清了清嗓子,道?:“要说这老王家也不厚道?,牛大?郎都在街上卖了十几年了吧,他一个外?来的,就?在人家斜对面支摊子,卖的又比牛家便宜,这一来二去,可不就?结下仇了。牛家在祖辈都在京城讨生活,认识的人面广,随便找点关系就?够收拾老王家了。”
“是找了他家姻亲吗?”有知道?内情的问。
“可不,牛家那姻亲,哎,你们都知道?,混不吝,找了几个人就?把老王家的摊掀了,掀完就?跑,都是地头蛇,官衙哪有那个功夫为这事到处抓人,一来二去,就?做不下去了嘛。”
“这牛家真?是……哎。”
“这牛家管的也太宽了,又不是他家的地,凭什么赶人走,这般行事早晚遭报应。”
“嘘,小声点,你不知道?他家大?女儿最近出?事了?这话?要是传到他家耳里?,你可小心着。”
“牛大?妞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因为最近,‘魇魔’又出?来了,衙门?头都忙着呢。”
邱静岁心惊,这牛家的女儿似乎……
还没等她深想下去,或许是忌惮被事主听见,他们又说起了另外?一桩奇事。
“蒙山陈家和吴家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有人想显摆自己见识多,笑道?:“这事儿闹得这么大?,谁没听说过?”
也有不知详情的人追问,起头的那人便将这桩事讲了一遍。
“蒙山的陈家擅刀,吴家长于弓箭,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家,上月月初的时?候,有外?地来的江湖人士去陈家拜访,到了地方却发现山庄上静悄悄的,他推开门?一看,发现地上躺的竟是吴家的人,那些人身上全是刀眼。他吓得去吴家一看,谁知道?那里?竟成了陈家的乱葬岗,据说都是被弓箭射死的。”
“就?算两家杀斗,那也是死在一处啊,怎么会这样?”
“莫不是神鬼作怪?”
“哎呀,”有胆小的人捂住耳朵,害怕地说,“怪吓人的,你快别说了。”
“怕不是编的吧?”
“千真?万确,这件事蒙山那边的知县已?经上报朝廷,求皇上下派钦差大?臣呢。”
“小哥,你的画好了。”邱静岁将一副素描交给站在第一的男子,后面的客人挨上来,话?也就?这么岔开了。
一直忙到日落,邱静岁正准备收摊,远处跑来一个女子,她气喘吁吁地说:“姐姐等等,先别走。”
邱静岁认出?这是当初头起几个照顾自己生意的女孩,她笑着问:“姑娘何?事?”
女子本性直爽,撇开刚开始的扭捏,道?:“我叫任秋棠,就?住在左近,过两天就?出?嫁了,你能给我画一幅穿着嫁衣的画像吗?”
“好啊,”邱静岁爽快地答应下来,“任小姐什么时?间方便?”
“嗯,后天吧,你来我家……”任秋棠说了自己家的地址。
两人约好时?间价钱,邱静岁收摊回了四合院。
不想走到门?口时?才?发现那里?已?经守着一个人,离得近了,仔细一看,竟是雪薇。
“雪薇?你找我有事?”邱静岁问。
“邱小姐,”雪薇抱拳,“大?恩不言谢,今后我一定保您周全。”
邱静岁失笑:“我没有当真?,又不是什么大?事。”
雪薇摇头:“小姐,现在情况不同,您需要一个会武功的人在您身边。”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邱静岁点点头,道?:“那你便跟着我吧,陆大?人那边呢?”
“大?人已?经放我自由。”
“好。”
关于雪薇的来历要怎么跟家里?人解释还不能让邱禹白怀疑……邱静岁的头又开始疼起来,算了,还是把一切推到陆司怀脑袋上吧。
路上邱静岁跟雪薇问起今天摆摊听到的吴家、陈家的灭门?惨案,雪薇道?:“是真?的,不知道?两家有何?争端,闹到这样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么离谱的传言居然是真?的,邱静岁大?吃一惊,她问:“这件事在你们会武功的人看起来,有没有怪异之处?”
闻言,雪薇一顿:“有,不论是怎样绝世的武功,也不能隔山打牛,两家惨死在对方家中,实在令人费解。”
毕竟是远在千里?外?的惨案,邱静岁虽然觉得这件事非常稀奇,但很快便将之抛之脑后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邱静岁去任秋棠家中为她描摹了一副闺中待嫁图,任秋棠说自己要嫁的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玩伴,言语间都是对婚后生活的美?好期许。
邱静岁真?诚地祝愿她能跟丈夫百年好合地过一辈子。
临走前,任秋棠还请她婚礼当天过来坐席,邱静岁想了一下,道?:“如果没有别的急事,我就?过来。”
又过了十几天,在邱静岁的噩梦终于停歇之时?,陆司怀把她叫了出?来。
他仍坐在逢金二楼的老位置,两人相对吃完一顿晌午饭后,陆司怀轻描淡写地说:“皇上任我为钦差,去蒙山查陈、吴两家灭门?案。”
邱静岁正想八卦两句案情,却被陆司怀后面说的话?堵在了口里?。
“你随我一起去。”
第50章
“这案子是不是很复杂?”
“嗯。”陆司怀道, “这趟少则几月多则半年。”
陆司怀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复。
这么复杂?但邱静岁仔细一想,这个时候离开京城对她来说?也不失为一种更安全的选择, 毕竟皇帝出手太狠,恐怕这刀要不了多久就会斩到她的头上。
“我随您一起去, 希望能帮到大人?一二。”邱静岁果断道, “不过我需要一点点时间跟家里解释。”
“十天后?出发。”
陆司怀说?完起身要离开,却被?邱静岁喊住:“大人?, 我害怕……”
离开的脚步停顿下来, 陆司怀微微侧头看着?她,久未等到下文,还微皱起眉,发出轻声的疑问:“嗯?”
“我是说?, 我害怕太川郡主有危险。”开了口,后?面的话也就好说?了,“大人?不是很喜欢顺藤摸瓜吗?不如……”
陆司怀颇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抬脚就走。
“我明明在说?非常重要的正事啊……”邱静岁泪目。
邱静岁已经做好了把这个消息跟家里人?坦白之后?他们疯狂责骂自?己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是, 当?她真的说?要跟陆司怀外出办案时,邱父和刘夫人?连头都没抬, 眼都没瞥她一下, 但也一直没有人?开口。
她差点以为是自?己说?的声音太小了,只得又鼓起勇气说?了一遍, 还没说?完就被?刘夫人?打断了。
“我跟你爹没聋, 别?絮叨了。”刘夫人?从鼻子里喷出气, 道:“你想好了?”
不就是出去办一趟公差?要不是因为害怕名声不好听家里人?反对?,她也不会如此纠结。
“嗯, 父亲母亲放心,我一定?尽快回来。”
邱父终于开口:“路上注意?安全,多?带些厚衣裳。”
“哦。”邱静岁点点头,心中纳罕没想到这次这么容易过关。
等她回到屋里拆头发准备就寝的时候,刘夫人?轻着?脚步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邱静岁的身后?。
邱静岁从镜子里看到一个人?影闪过,吓了一大跳,转身看清是刘夫人?,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嗔怪道:“母亲,你干什么鬼鬼祟祟的,想吓死?女儿啊?”
“瞎说?什么呢,你这嘴上没个把门的,以后?该怎么办啊。儿女都是债,你大哥说?什么都不肯定?下来,你又……你们俩简直是来讨命的。”刘夫人?轻轻打了她一下,靠在梳妆台上仔细端详着?女儿。
刘夫人?伸出手,轻轻摸着?女儿的头发,感叹道:“娘记得你小时候胖的站都站不稳,谁想到十几年过去,如今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邱静岁被?她的语气激出一身的寒毛:“母亲,你今天怎么了,干嘛一副嫁女儿的模样?”
“你这趟出去,跟嫁女儿有什么区别?。”刘夫人?自?言自?语。
虽然没听清楚,但是邱静岁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再说?她嘴上哪里没有把门的了,性命攸关的秘密她可是捂得严严实实的。
“衣服都收拾好了吗?”
“都交给珍珠啦?”
“哎,这么马虎,以后?你可怎么当?家理纪呢?”刘夫人?又发感叹。
邱静岁受不住,撒娇地?问:“母亲,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拐弯抹角的可不是您的脾气啊。”
刘夫人?轻轻锤了她一下,又摩挲着?她的肩膀道:“路上你离那些男人?远点。”
“噗,”邱静岁笑出声,“原来您是想来说?这个。”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刘夫人?被?说?的害臊起来,“万一出了事你哭都来不及!”
虽然跟母亲笑闹,但邱静岁心里却暖暖的,她抱住刘夫人?的腰,轻声说?:“放心吧,女儿都知道。”
“你年纪轻轻知道什么?”
母亲的心理真是好生奇怪,又想让女儿成长起来,又处处觉得她永远是那个小孩子。
——
十天后?。
站在码头,望着?星空和宽阔的沧江江面,邱静岁吃惊地?问:“敢问大人?,难道朝廷已经穷成这个样子了么,竟让您大半夜坐这么一艘小破船去出公差?”
其实他们面前的船只也不能叫“小破船”,除了体积小些,材料装饰低调些,其他方面看起来并不是太差,但陆司怀可是钦差大臣啊,目的就是为了摆威风,叫地?方的小官见识下皇帝的气派,坐这么一艘小船去,有点丢份吧?
“我们不坐官船。”陆司怀道。
哦?邱静岁摸着?下巴想:官船虽然招眼,但同时也是一种保护,不坐官船,看来这里面大有猫腻啊?
邱静岁自?己带了雪薇一个人?,她看向陆司怀的身后?,发现对?方今天只带了一个白胡子老先生和两个低调的随从。
刚想问王羽仁去哪儿了,王羽仁便骑着?一匹快马赶到,他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将一封信奉于陆司怀。
后?者拆开信件一目十行地?看完,面色深沉了几分?。
陆司怀收起信件,吩咐道:“你跟雪薇上船离开。”
“是。”王羽仁答应着?就去了船上。
而雪薇则是看向邱静岁,等待她的指示。
“去吧。”邱静岁知道陆司怀这么做必定?事出有因,他从小在那样显贵的家世中长大,又在官场呆了几年,这些事情上肯定?比她想得多?,现在情况似乎比较紧急,原因之后?再问更合适。
只是如此一来,她便要一个人?跟陆司怀上路了。
目送小船离开,陆司怀下了命令走陆路,结果还真就是只靠两条腿生走。
陆司怀和随从有武功在身,这对?他们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是邱静岁和那白胡子老先生就不一样了,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邱静岁气喘吁吁地?回头去看老先生,得,他们俩半斤八两,脸红得堪比煮熟了的虾子。
想来赶了这么久的路,离京城也有一段距离,应该随意?些了吧?邱静岁不想承认自?己体力不支,借口道:“大人?,这位老先生年事已高,要不要给他找辆马车?”
“哎,邱小姐,不要紧,我一把老骨头还能坚持。”那位老先生居然还能笑呵呵地?开口说?话,可能这就是打工人?的辛酸吧。
你能,但是我快不能了啊。邱静岁心中默默流泪。
就这么沉默着?又走了许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邱静岁腿开始打哆嗦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停在了一处村庄前。
村前的石碑上刻着?河远村三个大字,这个时辰偶尔能看到村民们提着?扁担去挑水的身影。
随从按照陆司怀的吩咐去村里租借地?方歇脚,邱静岁龇牙咧嘴地?坐在石头上休息,如果是半个时辰以前,她或许还有一肚子疑问想问,但是现在除了想饱餐一顿倒头就睡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欲求了。
“老先生,你还好吧?”喘匀了气,邱静岁看着?坐在旁边的那位老先生,关心地?问。
“再走一刻钟就要不行啦。”老先生咧嘴笑道。
她无声地?笑了一下,问:“敢问先生贵姓?”
“免贵姓段,单名一个山字,是个混饭吃的算命先生罢了。”
算命先生?邱静岁的笑容慢慢消退,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把头转向另外一边,没有再跟段山说?话。
随从很快便找好了地?方,邱静岁继续龇牙咧嘴地?扶着?双腿勉强站起来,哪知这一站简直想哭出声。不休息还好,休息一会儿再走动,两条腿就跟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好在陆司怀还没有太过泯灭人?性,考虑到两个“伤员”,他走路的速度明显比晚上慢很多?。
暂借的地?方是一间民居,吃饱喝足后?,其他人?很默契地?避开,是把床留给邱静岁好好休息的意?思。
连段老先生都出去了,这一举动搞得邱静岁非常汗颜,她悄悄出门,找到正在院中树下背手望天,一副深沉模样的陆司怀,不好意?思地?开口:“大人?,叫段先生进去休息吧,我在外面坐着?靠一会儿就行,接下来又不是靠腿走,我歇得过来。”
实话实说?,后?半句邱静岁揣了试探的心思,但是她发誓,如果陆司怀决定?之后?纯靠两条腿赶路到千里之外的蒙山,她绝对?撂挑子不干了。
真的会出人?命的。
“你不待见他?”方才在村碑那里陆司怀就看出问题了,开始还好好的,听到段山的身份后?她就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不是啊,”邱静岁知道自?己的行为引起了他的误会,她纠结地?揪着?手里的一颗可怜的小草,终于还是问道,“他是不是会梅花易数?”
“嗯。”陆司怀回过味来,“你怕他起卦算你?”
“有点。”邱静岁老实承认。
“若论易术,段山比不上公冶文。你的八字不是给过公冶文了,他既说?不是你,又何?必担心?”陆司怀看她。
“这种随时可以被?人?窥探的感觉很不舒服,大人?不觉得吗?”邱静岁遮掩道。
“即便是公冶文,也需要记录下来才能以声音起卦推算,梅花易数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陆司怀倒是认真地?给她科普了一些基础常识。
邱静岁放下心来,想他方才也没否认自?己的试探,更觉轻松:“那我去和段先生说?。”
“回来,”陆司怀叫住她,又吩咐随从,“你去叫段先生进去休息。”
见人?离开,邱静岁凑到陆司怀身边,有点好奇:“大人?,我们为什么不走水路呢?”
“有人?通风报信,说?坐船会出事。”陆司怀露出几分?兴味,“还没启程,便有人?设局。”
邱静岁吃惊不已:“敢对?钦差大臣出手,是谁这么不要命?”
陆司怀自?己出身煊赫,钦差,更是奉皇命去地?方办事的主,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人?敢对?他出手?
“不怕死?的人?,或者太怕死?的人?。”
“有道理,大人?英明。”看着?陆司怀心情明显好起来,邱静岁正想再拍拍马屁,便看见陆司怀头顶的树叶上吊垂下来一个绿绿的东西,定?睛一看,不是个大绿毛毛虫又是什么?
眼看对?方一动作就要撞上那玩意?儿,邱静岁忙一把拉住了对?方的胳膊,口中喊着?“别?动”,踮起脚伸手去够那片树叶。
但在陆司怀眼中,邱静岁不但主动触碰他不说?,而且整个身躯向他凑得越来越近,她身量高,踮起脚来后?,几乎是跟他脸对?着?脸。
借着?拂晓的晨光,陆司怀甚至能看见她额发间细碎的绒毛,和近在咫尺的嫣红唇瓣。
“你……”
不过片刻,对?方突然松开手,另一只手臂从上方缩回来,将一片树叶举到他面前,上面还有一只蠕动的绿色毛虫:“要不是我拉着?您,这只大虫子就要爬到您头顶上啦。”
陆司怀脸色铁青地?盯着?那只虫子,伸手就要抢过来灭口。
邱静岁连忙后?退几步:“小小青虫,敢冒犯陆大人?,发配边疆!”
说?着?,她将那片树叶扔到了房舍外的一棵树上,进门来发现陆司怀此刻站的位置离那棵树少说?得有八丈远,她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陆司怀该不会……怕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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