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同孙婧初马车上的清冷不同?, 沈若怜的马车上要欢乐得?多。
沈若怜见秋容和裴词安进来后,可怜兮兮地同?他们哼唧了两声。
裴词安立刻一脸凝重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若怜摇摇头, 吸了吸酸楚的小鼻子, 过去晃着秋容的胳膊给她撒娇,“我想?吃荔枝, 秋容姐姐喂我嘛。”
秋容虚长?沈若怜几岁,公主从前也经常在她面前撒娇,然?而这般当着外男的面同?她撒娇还是头一回。
秋容略有些尴尬,颇为?不赞同?地瞟了沈若怜一眼, 哄道:
“我的小公主, 您快好好躺着, 我给您喂就是了。”
说罢, 她又凑到沈若怜跟前,压低了声音, “公主都是要嫁人的了, 还这般孩子气?,当心?裴大人看笑话?。”
沈若怜透过缝隙看见裴词安正笑看着她,一副“我都懂”的模样。
她面色微赧, 吐了吐舌头,学着秋容方才的语气?, 回她:
“知道啦, 我的秋容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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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半个多月同?裴词安相处下来,她已经与他十分熟识, 自己本就是个小孩子气?性, 裴词安其实?也知道。
让她端着个公主的架子去与裴词安相处,她反倒觉得?尴尬, 所?以私底下,她与裴词安都像是朋友一般相处,裴词安知道她娇气?,也经常会?照顾着她、让着她。
可以说,裴词安是她在宫外除了白玥薇之外,最好的朋友,如果抛却男女之情不谈,她还是很喜欢他的。
沈若怜咬牙切齿地吃完方才晏温剥好的几颗荔枝,把荔枝核裹在嘴里?,用舌尖把玩,眼珠子还不安分地乱转。
裴词安见她这样,知道她是躺得?烦了,伸了手到她的唇边,“公主先把嘴里?的核吐出来,当心?卡着,公主若是身体松快些了,我们待会?儿打叶子牌怎么样?”
沈若怜看了眼自己唇边那只?白皙的掌心?,有些不好意?思,坐起来把荔枝核吐到自己手心?,扔了,一脸兴奋道:
“你居然?还带了叶子牌?秋容,你会?打么?”
秋容摇头,蹙着眉,“公主,你的身体才刚——”
“不碍事的!”
沈若怜扭了扭身子,裴词安忙将一个引枕垫在她身后,给她调整好位置。
其实?沈若怜此刻身子还有些虚,肺里?隐隐疼着,她也能感觉到自己体温仍然?偏高,但那样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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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适的感觉只?会?越发明显,倒不如玩一玩,转移一下注意?力。
秋容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拿来毯子给她仔细披好。
三人围坐在一起,裴词安和沈若怜两人先打了两圈,教会?秋容怎么打以后,三人便正是开始玩。
“等等,光玩有什么意?思,要不我们——”
沈若怜左右看了看,一时有些为?难。
她前几天同?裴词安打的时候,两人都是给对方额头贴纸条,可如今这车里?也没纸条,唯一和纸有关的,是晏温放在柜子上的一本书。
沈若怜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她可没那个狗胆把他的书撕来做赌注。
见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裴词安倒先开了口,“要不……我们以十局为?一个盘口,输的最多的人要答应赢的最多的人一件事?中间那个人免于惩罚,如何?”
沈若怜一听,眼睛都亮了,立刻拉着秋容答应了下来。
秋容:……
谁知今日不知怎的,十局里?面就连才刚学会?玩的秋容都赢了三局,沈若怜只?赢了两局。
最后一局眼见裴词安赢的时候,沈若怜将手里?的牌往锅里?一扔,胡乱搅了搅,一副耍赖的模样,“不来了不来了,这把平局。”
裴词安好似早就料到她会?耍赖,对着她挑了挑眉,“公主,就算这把平局,还是我赢你输。”
沈若怜:……
“好嘛。”沈若怜嘟了嘟嘴,“那你说要我答应你什么事?”
裴词安想?了想?,看了秋容一眼,对沈若怜勾了勾手。
秋容假装自己没看到,朝边上坐了坐。
沈若怜凑到裴词安跟前,就听男人笑着说:“公主先欠着。”
沈若怜手往桌子上一拍,有点烦,总觉得?自己上当了,想?了想?,挣扎道,“欠着可以,不许为?难我。”
裴词安笑道:“当然?。”
晏温和孙婧初的马车离前面东宫的马车不远,沈若怜他们的笑声时不时便从前面传了进来。
孙婧初不敢多说话?,马车里?静悄悄的,她偷偷看了晏温好几次,发现他只?是面不改色地看着手中的书,时不时翻上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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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从容闲适,好似压根儿没听到那些声音一般,只?是捏着书页的骨节有些隐隐泛白-
沈若怜输了后就没心?思再玩了,她有些累,继续躺着,让裴词安给她讲他从前随他大哥出去游历时遇到的趣闻。
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床上,屋外天色一片黑沉,屋中也只?在角落里?燃着两盏昏黄的灯。
沈若怜恍惚了一下,竟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是在哪里?。
她试着唤了声秋容。
屋外很快传来脚步声,秋容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来,“公主醒了?”
听见秋容的声音,沈若怜的心?才算踏实?了下来,她被她扶着起来,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疑惑道:
“我这是到哪了?什么时辰了?”
秋容将床帐勾起来,替她倒了杯水。
“现下方过子时三刻。公主下午回来路上睡着了,太子殿下念着公主如今身体还未好,便让人将东宫公主曾经住的屋子收拾了出来,公主现下就在馨和苑。”
沈若怜微怔,随即四下里?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现在住的房子果然?是从前在东宫时住的馨和苑,屋中一应物件家具还都保持着她一年前搬走?时的样子。
就连她现下盖的被子,也是她最喜欢的那床藕粉色绣着海棠花暗纹的蚕丝被。
她的手抚上那光滑的绸缎被面,一时有些恍惚,仿佛自己从未离开过。
继而心?里?又生出一丝酸楚的失落感,她曾经那么想?重新回到东宫,为?此她不惜放弃矜持去勾引他,同?他装可怜。
可现如今她都打算同?他保持距离了,却又因为?生病而住了进来。
“公主再接着睡吧,您睡着的时候太子殿下叫御医来看过,御医说您身体并无大碍,但需要多加休息,现下还早,您再睡会?儿吧。”
沈若怜不想?让秋容看出自己的情绪,轻轻点了下头,乖顺地重新躺了回去。
秋容替她掖了掖被角便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沈若怜等了一会?儿又重新坐了起来。
靠着床坐了会?儿,她实?在有些睡不着,思绪又烦乱,索性拿了床边的披风披上,悄悄开门走?了出去。
馨和苑的门前有一个小池塘,池塘边上有一座凉亭,亭子旁边的老槐树上吊着一个秋千。
这还是沈若怜刚来东宫第二年,她七岁上,晏温找人给她装的,他说最近京城的孩子都流行玩这个。
那时候晏温总喜欢坐在亭子里?喝茶写字或者下棋,她便坐在亭子外那个秋千上,一边荡秋千一边哼着歌儿,荡得?高了还能摘下两片树叶来。
他一面写字或下棋,一面时不时提醒她一两句注意?安全,莫要荡得?太高。
却又在她因为?荡得?高开怀大笑的时候,在旁边眉眼温柔地笑看着她,仿佛随时准备接住她,丝毫没有责备之色。
当时她就觉得?,太子哥哥大概是这世间最好看最温柔的人了。
春夜的小池塘分外寂静,只?有远处草丛中的虫鸣依稀可闻。
弦月如银勾斜挂天际,清冷的月辉倾洒而下,池塘边花树摇曳,景色朦胧,湿润的夜风徐徐吹过,池塘的水面泛起凌凌波光。
沈若怜于月色中慢慢走?着,穿过月洞门,踩在长?长?的青石板路上,眼睫和发梢已然?被潮气?打湿了些许。
白日里?的喧嚣都落了下来,在空阒的池塘边,沈若怜心?里?也跟着升起无尽怅然?。
她不知不觉走?到那棵老槐树旁边,那个秋千还在那里?,像是在静静地等着它曾经的主人。
沈若怜鼻子有些酸,她走?过去,摸了摸秋千的吊绳,坐了上去。
然?而才刚坐上去,她视线随意?一瞥,忽然?瞥见不远处一个明明灭灭的光点朝这边移了过来。
此刻夜黑风高,那个光点怎么看怎么像鬼火,偏偏她从小最怕的就是鬼。
沈若怜背上窜起一阵凉意?,闭住呼吸,头皮跟着发麻,脑中忽然?涌出无数曾经话?本子上看到的鬼故事。
……
就在她终于撑不住打算大声喊人的时候,她看清了那个“鬼火”后面的人。
“殿……皇、皇兄?”
晏温瞧着她的样子,微微蹙起了眉,将灯放在一旁,缓步走?到沈若怜面前,在她身前蹲了下来。
“怎么没去休息,吓着你了?”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温柔地关心?过她了,这一年多来,他对她更多的是冷漠和疏离。
可是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
沈若怜心?里?忽然?就委屈了起来,眼圈一红,抿唇不语,只?浅浅摇了摇头。
“我没事。”
“睡不着么?”晏温蹲着,视线自下而上看着她。
沈若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小地应了一声,“那皇兄呢?也睡不着?”
晏温没应她的话?,而是站起身,绕到沈若怜身后,“推你荡秋千?”
沈若怜心?头一紧,下意?识抓紧了绳索。
“好。”
夜风清凉,随着悠悠荡起的秋千徐徐拂过沈若怜的脸颊。
晏温微凉的手在她背上轻推,秋千荡得?不是很高,缓缓的,慢慢的,有几分闲适和惬意?。
沈若怜看着池塘对岸的一株海棠花,心?底深处漫起一丝小小的悸动。
可在那丝悸动方才浮现的时候,一股更加浓烈的疲惫感便扼杀了那丝微不可察的悸动。
沈若怜张了张嘴,又抿下唇,想?说的话?太多,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倒是晏温,等了片刻,率先开了口。
“那夜的事,是孤误会?了你,后来孤才知道,那件……”
他顿了顿,好似有些难以开口。
“那件衣裳白玥薇说是让你拿着帮忙修补,本已打算还回去的。”
男人的声音清朗润泽,低低的柔柔的,像春日山涧流淌的清泉,潺潺流过她心?底。
她小小的怔了一下,随即明白晏温说的是那件宝蓝色的衣裳,而他能这样说,定然?是去向白玥薇求证了的。
白玥薇替她说了谎。
虽说白玥薇是他表亲,但到底也是个姑娘家,沈若怜难以想?象,一贯自持端方的太子殿下,是如何同?白玥薇说出那种话?题的。
沈若怜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毕竟他们这次的不愉快实?在闹得?有些大,而一切的起源,都是那件衣裳,只?是一想?到太子哥哥主动对她承认错误,她憋了许久的委屈到底得?到了舒缓。
默了默,她忽然?问,“小薇薇,她还好吗?”
她那天走?得?匆忙,根本没来得?及跟白玥薇说一声,在寺庙里?这些日子,她也让裴词安替她去白府抵过消息,但裴词安每次都说没见到白玥薇的人。
晏温手底下顿了一下,声音里?忽然?带了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
“听闻她在你走?后,便被她哥揍了一顿,后来不知怎的,又被她姐也好一顿打,据说如今还在关着禁闭。”
沈若怜有些尴尬,毕竟白玥薇去青楼就被白大哥打了,而她和白玥薇一起去,晏温不仅没训她,反倒被她给撵了出去。
两厢一对比,沈若怜就觉得?越发羞愧。
她微微低下头去,耳尖有些发烫,然?而过了片刻,她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想?到白玥薇被打的样子,她就忍不住。
小时候白玥薇调皮,不少挨白煜的打,沈若怜和白玥薇关系好,晏温又是白玥薇的表哥,两人当时经常一起看到白玥薇被打的画面。
白煜在后面追着打,白玥薇在前面捂着屁股吱哇乱叫的样子属实?让人记忆深刻。
她这一笑,身后的晏温也跟着低低笑了一声,似乎也是想?到了从前白玥薇挨家里?打的样子。
沉闷的气?氛被这两声笑给破开,两人之间原本凝滞的氛围瞬间松快了下来。
“嗯……”
沈若怜抬头看了看天,繁星在头顶轻晃,“哥,其实?,这一年多是我不懂事,那日的事,也多谢你替我隐瞒。”
她的语气?轻轻的,带着几分释然?。
“这段时日在寺庙里?我也想?了许多,我觉得?从前是我太不懂事,给你带来了诸多困扰,往后……往后不会?了,我会?听你的安排,嫁给裴词安,我觉得?、我觉得?他会?对我好的。”
只?是从此,东宫便不再是她的家,她会?和裴词安成?为?一家人,皇宫,成?了自己逢年过节奉召才能进去的地方。
她说完许久,迟迟不见晏温回应,若不是他还在时不时推一下自己,沈若怜都以为?他已经走?了。
她有些疑惑,把自己方才说的话?又回想?一遍,觉得?应当没有什么惹他生气?的地方才对。
沈若怜心?里?有些忐忑,“皇兄,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同?他相处得?很不错?”她的话?轻易被晏温打断。
沈若怜顿了一下,想?了想?,如实?回答,“很开心?,他对我也很好。”
她忽然?想?到什么,语气?里?带了一丝轻快,“对了!他还会?打叶子牌,打马吊,投壶!”
沈若怜从前没接触过这些,如今正是新鲜的时候,又有些孩子心?性,一说起来这些很快就忘了同?晏温的不快。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还有打水漂,嗯……对了,他骑马也很厉害,还说等我好了教我去骑马,他……”
“扶好。”
沈若怜叽叽喳喳的,像只?快乐的小麻雀。
然?而话?还没说完,晏温突然?握住她的肩膀,将秋千停了下来,声音里?听着有几分沉闷的冷意?。
沈若怜面对着黑沉的夜色和池塘,看不见他的脸,但她料想?他定然?又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责怪。
她吐了吐舌头,重新抓住绳索,“知道啦。”
许是方才两人想?起了小时候的经历,许是此刻的场景同?幼时太像,又许是沈若怜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她觉得?两人之间现下里?的气?氛,是这一年当中最轻松的时候。
她暗暗想?,原来放下也并不是一件难事,而且感觉只?要自己真正不再缠着他,那他们两人还是能回到从前亲密无间的兄妹关系的吧。
一阵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盖过了远处的虫鸣,池塘里?泛起银波。
沈若怜抬头看天上的繁星,忽然?忍不住问,“皇兄,你打算什么时候与孙小姐成?婚?”
她不喜欢孙婧初。
孙婧初从小到大就是京城所?有姑娘家父母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尤其她和孙婧初还是学堂里?唯二的两个姑娘,便愈发被人拿出来比较。
甚至晏温曾经也在她满手泥巴从外面跑回来的时候,说过她几次,让她同?孙婧初多学学女红。
后来她就发了狠学习刺绣和制香,终于在这两件事上超过了孙婧初。
虽然?她不喜欢孙婧初,但太子哥哥喜欢。
“皇兄和孙小姐,其实?真的很般配的。”她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怕他不信,又道:
“真的,孙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很好……”
她不想?夸她别的,就只?说她很好。
可其实?沈若怜觉得?自己也很好,因为?裴词安就经常说她是世间最好的姑娘。
裴词安从不对她撒谎。
等了半天,晏温没回她,沈若怜也就没再问。
她想?,他定是不想?同?她说起孙小姐的,毕竟孙小姐是他心?上人,他不愿同?别人议论她也是应该的。
其实?她还有些想?问,今天她昏迷时,摸在她脸上的是不是他,可说了方才那些话?之后,她突然?觉得?,这些话?问不问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兴许是她会?错了意?,其实?那人是裴词安呢。
谁知道呢,问了反倒尴尬。
沈若怜耸耸肩,语气?轻松,“哥,我想?荡高一点儿,你推我。”
晏温手上一顿。
沈若怜本以为?他不会?同?意?,没想?到过了片刻,他竟低低应了一声“好”。
晏温的手在她背上用力推了一下,沈若怜霎时朝前飞去,强烈的惯性让沈若怜不禁心?跳加速。
她闭着眼,“再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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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紧。”
冷风扑面而来,耳畔的虫鸣声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心?跳快速而强烈,血液似乎在身体里?奔腾。
失重的感觉让沈若怜生出一种释放的快感,她忍不住对着夜空大喊了两声。
然?而话?音未落,远处却传来秋容的呼声,“公主!公主你在那边吗?!”
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沈若怜吓了一跳,下意?识不想?让秋容看到她与晏温这么晚在一起的画面。
晏温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沈若怜手忙脚乱想?从秋千上下来,却不想?,因为?太过慌乱,裙子钩在了秋千上,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从秋千上扑向地面。
沈若怜惊呼一声,手在空中胡乱抓握了半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下一瞬,她整个人便投入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男人的胸膛结实?而宽阔,衣衫上有些微潮气?,隔着衣衫的微微凉意?沈若怜似乎能感觉到胸膛泛起的火热。
她的心?猛地一紧。
“皇、皇兄……”
他此刻是将她打横紧贴在怀里?的,左臂绕过她的膝弯,右臂从她身下绕过,手掌箍在她的左侧肋骨处,似乎……更靠上一些,不小心?搭在了那处柔软边缘。
男人手心?干燥的温热徐徐传来。
她很少被他这样抱,即使是小时候,他也只?允许她搂一搂他。
在沈若怜看来,只?有抱自己的心?上人,才能用这个姿势,可他现在就这样抱着她,同?他今日抱孙婧初出水时一样。
被强烈的男性气?息包裹着,沈若怜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了嗓子眼,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慢了下来,她能感觉到他微微起伏的胸口,也能听到他几不可察变得?低沉而缓慢的呼吸。
她忽然?又想?起了那日在她耳后游走?的手指。
要命了……
她下意?识抬头看他,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平静无波的双眸。
沈若怜呼吸一滞,就见他压下眼皮轻扫她一眼,眼底透着疏冷。
她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方才所?有的旖旎瞬间烟消云散。
她下意?识挣扎着从他怀里?站了起来,无措地盯着鞋尖,一只?手捋了捋鬓边碎发,又似乎觉得?如此太矫揉造作,干脆将双手背在身后掰扯着手指头。
“多谢皇兄,我、我……”
“下次注意?。”
晏温沉沉打断她,声音听着再不复方才的温和,语气?里?透着几分紧绷和克制。
沈若怜知道他定是又误会?了自己,以为?这又是自己的一次“蓄意?为?之”。
她急忙开口解释,“我、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其实?皇兄不必管我,我最多就只?是小小摔一下而已,我真的没有故意?……”
“孤知道。”
晏温蹙了蹙眉,似乎对她这话?有些不悦,低低道,“孤又没说什么,你——”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红的眼尾,顿了顿,叹了口气?,“罢了,回去吧,下次小心?些。”
沈若怜见他皱眉,心?里?更加忐忑,为?了表示自己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她急忙道:
“对了,皇兄,如今我也回宫了,之前不是说给我和裴词安定亲么,皇兄可以召、召裴家进宫商议此事了。”
沈若怜的脸有点红,让她一个姑娘家说这些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但她为?了和他重新做回兄妹,逼着自己说了出来。
说完,她看了看晏温,不知为?何,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更加不好,眼神也冷了许多。
沈若怜挠挠头,看了眼秋千,“要不——这个秋千也拆了吧。”
这样他总不会?以为?她还惦记着他吧。
晏温没搭话?,视线落在她因颔首而露出的颈部?线条上,月色朦胧中,他有一瞬的恍惚,面前的姑娘似乎同?那夜寒山寺静跪佛像前的恬静身影短暂重合在了一处。
他忽然?开口叫了她,“沈若怜。”
“啊?”
“你如今——”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看着她,气?息逼人,“怎不唤孤殿下了?”
他背对着月光,神色隐在暗处,沈若怜有些看不真切,然?而她却听出他语气?里?的冰冷和……戾气?。
戾气??
虽然?这一年晏温经常对她冷淡,但戾气?这种情绪,她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
一贯温润端方的太子怎会?出现这种情绪?
沈若怜想?不明白。
她抿了抿唇,“不是皇兄说不让我唤你殿下的么?”
话?音刚落,晏温似乎动了一下,紧接着秋容惊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公主,您怎么……太子殿下?!”
沈若怜突然?想?起自己方才太过紧张,竟忘了秋容这茬,她刚刚就是为?了不让秋容看见才差点儿摔下来的。
这下可好……
沈若怜下意?识看了眼晏温,却发现他早已重新换上一副温和儒雅的样子。
她撅了撅嘴,也在脸上堆满笑容,转身看着秋容,“你怎么也醒啦,我就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说罢,她眼珠子一转,上前拉住秋容就往回走?,“走?走?走?,回去睡觉,我突然?好困啊!”
说着还故作夸张地打了个呵欠。
秋容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只?能一边被她拉着往回走?,一边回头对晏温道:
“太子殿下,奴婢告、唉!公主别急啊!奴婢告退!”
沈若怜一刻也没松开秋容的胳膊,只?顾拉着她闷头往前走?。
及至快要绕过回廊的时候,沈若怜才忍不住偷偷转回了头。
弦月高悬,树影斑驳。
晏温仍然?立在月色下,身影未动分毫,夜风在他的袖口和衣摆鼓荡不休。
离得?远,沈若怜看不清他的神色,却隐隐察觉到他周身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与沉郁。
而且……
他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
……
沈若怜与秋容回去后,秋容打来热水让她泡了脚,又给她熬了碗姜汤喝下,才伺候着她睡下。
到底今日落了水又发了热,沈若怜躺下后便觉得?有些疲惫,就连今夜发生的事情也懒得?思考了。
秋容问她的时候,她只?说自己想?去荡秋千,偶然?遇到了太子哥哥。
“公主,”
秋容小声道:“奴婢怎觉得?殿下今日似乎有些生气?……”
沈若怜一怔,连秋容也看出来了么?
“有么?”
“有啊。”
秋容替她掖了掖被角,“奴婢听说今日回来后,裴大人曾在宫门落钥前想?来东宫看一看公主,但被太子殿下拒绝了。”
“裴词安来过?”
秋容点头,“当时公主在睡着,奴婢也就没同?公主说,如今想?来,是不是裴大人说了什么惹了太子殿下不快?所?以太子才生气?的?”
秋容觉得?太子殿下一贯重视嘉宁公主,今日能惹太子不快的事,十有八九同?公主有关。
难不成?太子突然?发现裴大人不堪为?驸马?要不怎么不让他来看公主呢?
沈若怜倒是知道晏温生气?是为?什么,但她想?不通的是,他明明极力促成?她与裴词安的婚事,为?何裴词安要来看她的时候,他反倒拒绝了呢?
她想?着秋容方才的话?,心?里?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
但随即又觉得?这想?法太过荒谬,再加上实?在是疲惫极了,她便没说什么,打发了秋容去外间休息,自己也沉沉睡了过去-
之后几天,沈若怜一直待在东宫养病,只?是她再未出过馨和苑半步,而晏温也未在她面前出现过。
他好似很忙,沈若怜偶尔能听到正院那边零零碎碎的脚步声,都是找他商议政事的官员。
其实?沈若怜想?去问问,裴词安有没有再同?他说过要见她的话?,她想?给他报个平安。
她还有点儿想?去看看白玥薇怎么样了,他俩都是她惦记的在宫外的好朋友。
然?而还未等到机会?去问晏温,馨和苑却来了个她此刻十分不想?看见的人。
——孙婧初。
这日晌午,沈若怜刚喝了药,正苦得?鼻子眼睛皱成?一团,侍女在外面禀告,说是皇后娘娘来了。
沈若怜急忙从床上起来,正迎到门口,就见皇后一面从垂花门进来,一面偏着头笑语盈盈同?侧后方的孙婧初说着话?。
孙婧初面色羞赧,低头应着。
沈若怜瞧见她二人这样,眉心?一跳,下意?识便想?转身回去,然?而那两人似有所?感一般,忽然?一齐抬头看向门边的她。
沈若怜无法,只?得?走?出去相迎,强颜欢笑,还要摆出一脸惊喜的样子:
“母后来啦?孙小姐也来了,快请进。”
好烦啊啊啊!!好想?装晕!!
养病都能见到她,还得?被迫对她笑,沈若怜觉得?自己肺里?又开始疼了。
她刚出去就被皇后拉住手,听她疼惜地对自己说:
“你身子还未大好,快去榻上歇着,别同?母后行那些虚礼,今儿个本宫就是来看本宫女儿的。”
沈若怜瞟了孙婧初一眼,故意?把脸往皇后身上蹭了蹭,亲昵道:
“都是儿臣不好,让母后担心?了。”
皇后将她拉到榻上,让她坐上去,自己则和孙婧初一起坐在秋容搬来的太师椅上。
沈若怜坐定后其实?心?里?尚且有些忐忑,她不知道皇后怎么看待自己私自去寺庙一事,怕她又对自己心?生不满。
果不其然?,皇后喝了口热茶后,便换上了略带责备的语气?,然?而说的话?却让沈若怜有些诧异。
“你说太子那孩子也是,为?了让你定亲前静静心?,将你送去寒山寺那地方也就罢了,怎的你落了水出了事,也瞒着本宫和老四,要不是今日本宫召太医请平安脉,还不知道你出了事。”
沈若怜一顿,原来晏温替她对皇后隐瞒了她私自出宫一事?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似乎带着些小小的雀跃。
所?以即便他对她表现的再如何疏离淡漠,但他其实?还是袒护她的对吗。
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可能是皇兄不想?让母后担心?吧,其实?那日落水也没那么严重的……”
想?了想?,她还是不情不愿地问了孙婧初一句,“孙小姐没事了吧?那日……怪我脚下没踩稳,倒是连累孙小姐了。”
孙婧初听了她的话?,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后笑道:
“多谢公主关心?,臣女一切都好,这次来,臣女也是想?来同?公主当面道歉,若非臣女那日邀请公主看鱼,公主也不会?落水。”
孙婧初说完,还不等沈若怜开口,皇后又接了话?茬,“倒是说来太子越发奇怪了,你落水回来,被安排在东宫一事未对我们说也就罢了,怎的婧初几次想?来东宫探望你,也被他给拒了,倒像是藏着掖着什么一般。”
皇后狐疑,“说起来,你这落水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沈若怜面色一僵,总觉得?皇后话?里?有话?,她不会?看出什么了吧……
“可不是说咱们太子殿下宝贝他这个妹妹呢。”
孙婧初掩唇轻笑了一下,淡淡扫过沈若怜,意?有所?指道:
“不仅臣女想?来看望公主被拒,据说那裴家二公子几次想?来看望公主,也都被太子殿下拒之门外了,想?来,殿下是想?让公主安心?养病吧,毕竟太医说病中忌多思。”
沈若怜心?头一跳,下意?识看了孙婧初一眼,随后小心?观察着皇后的神色。
——饶是她再天真,也能听出孙婧初话?里?的意?思。
果不其然?,孙婧初的话?说完,她看见皇后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几变。
沈若怜:……
所?以孙婧初今日是有备而来,这一来一回,根本就容不得?她插半句嘴,偏偏还美其名曰来看望自己。
她好想?骂人,如果可以,她还想?上去撕烂孙婧初的嘴。
但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孙婧初的话?,总不能直接说“你们想?多了,我和太子哥哥没什么”吧?
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么。
好在尴尬的气?氛只?持续了一瞬,皇后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同?她说起了别的。
沈若怜如坐针毡地应着,明显心?不在焉。
陪着那两人又说了一小会?儿话?,才终于将人送走?。
她二人临出门前,她还见孙婧初回头意?味深长?地对自己笑了一下。
沈若怜脊背窜起一阵凉意?。
她这下完全确定,孙婧初应当是知道了什么。
可她同?她又没怎么接触,沈若怜想?了又想?,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晏温将自己对他的感情告诉了孙婧初。
而且沈若怜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十分大。
毕竟他十分重视孙婧初,孙婧初又是她未来的太子妃,若是他在感情上有了困扰,找自己的红颜知己倾诉一番也不是不可能的。
日头西斜,光线慢慢变暗,天边火烧一般铺满了厚重的橘色云霞。
沈若怜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下来。
整个东宫,变成?了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皇后从馨和苑出来后便去了太子的主殿。
“殿下,皇后娘娘朝这边来了。”
“孤知道了。”
晏温从书册里?掀了掀眼皮,视线在旁边的信笺上凝了一瞬,眸光略微闪烁,又重新将视线定回书册上。
待到听到院中的脚步声,他才起身迎了出去。
皇后见他出来,脚步顿了一下,“太子回来了?本宫还想?着要等上一阵。”
她来东宫,是专挑着晏温出宫的时候来的,却不想?他这么早就回来了。
晏温恭恭敬敬扶着皇后的手臂,温声道:
“事情处理得?顺利,儿臣便回来得?早,不过儿臣也是刚进门,听闻母后去了嘉宁那里??”
皇后被他扶着坐下,听他这么问,神情忽然?严肃了下来。
她正要开口屏退众人,晏温忽然?从书案上拿起一个册子来递到她面前,“母后来得?正好,看看这日子可合适?”
皇后一怔,“这是?”
晏温眉眼清隽,笑容和煦坦荡,缓声解释:
“这是儿臣命钦天监推算的日子,适宜嫁娶,儿臣想?着,就在下月二十三,让裴家人进宫行纳彩之礼。”
顿了顿,瞧着皇后面上的严肃与狐疑消了下去,晏温眸色渐深,唇角笑意?隐隐现出一丝深意?,不疾不徐道:
“说起来,这嘉宁同?裴词安的婚事,也该定下了。”
晏温话?说完,皇后面上的狐疑彻底消了下去。
她有些不赞成?地乜了晏温一眼,“既是定了日子,怎也不早些同?母后商议,还有——”
皇后压低了声音,“如今嘉宁也要及笄了,再在你宫里?住下去不合适,知道你心?疼这个妹妹,但她到底与你没有血缘,待到她病好后,就让她尽早搬回去吧,也免得?裴家人多心?。”
皇后说话?的时候,晏温面上始终挂着清隽淡雅的笑容,专注地听着,没有一丝不耐。
皇后看了自己俊朗温润的儿子一眼,将册子递还给他,叹道:
“你呀,就是性子太温和,为?人过于清正了,你父皇如今虽不理政,但有些手段,你还是要多跟他学学才是。”
晏温笑着接过册子,和缓道:
“母后说得?是,儿臣谨记。”
皇后又看他一眼,也不知他说的是谨记嘉宁之事,还是谨记她后面那句话?。
“罢了,你政务繁忙,母后也不打扰你了,记得?按时用饭,有些事自有那些个大臣操心?,你别太过替他们操劳。”
晏温跟在皇后身后,一路陪着她出去,“儿臣恭送母后,母后也多保重身体。”
“行了,你回去吧,别送了。”
“是,母后走?好。”
晏温在垂花门旁的玉兰树下站定,直到再看不到皇后的背影,他唇畔的弧度忽然?落了下去。
“孙婧初人呢?”
他踅身朝回走?去,声音沁出冷意?。
李福安身子一凛,急忙跟上,“在偏殿候着呢,方才您跟奴才交代?完,奴才便让小顺子追去了,倒是没走?多远,将人在祁云殿旁的夹道上给拦住了。”
晏温淡淡“嗯”了一声,脚步沉稳地拾阶而上,“让她进来。”
屋中并未燃灯,只?有一丝将尽未尽的昏黄从窗外透进来,越发显得?屋内黑沉。
孙婧初进来时,便只?看到书案旁的一个黑影。
男人挺拔的身形即使是一个轮廓都显得?十分俊朗,他似乎十分闲散,懒懒倚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臂还随意?搭在扶手上。
然?而即使他一言不发,孙婧初也知道,他正透过黑暗盯着她,且脸色一定不好。
孙婧初看了眼,便直直跪了下去。
“不用跪,坐下说。”
她膝盖还没着地,太子的声音传来,沉稳平静,让人窥不出一丝情绪。
孙婧初老老实?实?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在漆黑的沉默中,心?里?愈发忐忑。
过了许久,直到房中彻底黑了下去,忽然?,晏温的方向燃起一豆星火,她瞧见他用火折子点了灯。
温黄的光线落在他眉眼间,孙婧初这才看清他神色里?的冷凝。
“孤说过,嘉宁是孤的底线——”
晏温燃了灯,将火折子盖上,回头看向她,锋利的语气?里?透着不加掩饰地冷意?,“孙小姐,你好算计,竟是连孤的母后都被你算计了进去。”
“殿……”
“不论你猜到了什么,皆是子虚乌有之事,不过孤还是要劝你,莫要生事。”
晏温丝毫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他耐着最后一丝性子对她说,“念在往日情分和楚老的面上,这是最后一次,若再有下次,你当知道孤会?怎么做。”
孙婧初一副乖顺恭瑾的模样,垂首应是。
……
打发了孙婧初后,晏温唤李福安进来为?他更衣。
李福安寻了身月牙白色绸缎常服搭在衣架上,站在铜镜前替太子将身上穿的衣衫褪下。
太子身上的衣裳还是出宫时穿的那身。
原本他陪着太子去京郊查探一处命案的案情,查探完后正打算去视察一下附近的慈幼院,恰在这时暗卫禀报说皇后和孙婧初去了馨和苑。
太子几乎是立刻便下令调转马车,直接回了东宫。
回来后,太子又亲自将两个月前钦天监卜吉的册子翻找了出来。
因为?放的位置深,太子也找了许久,一番折腾完皇后就来了,根本没时间换衣裳。
李福安越发不懂了。
伺候完太子更衣,他安静地候在一旁,不敢妄言。
等了许久,太子才吩咐,“将钦天监请来。”
李福安刚想?张口应下,忽见太子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语气?却十分软和,“算了,明日再请吧,孤先去馨和苑看看嘉宁。”
李福安:“……是。”
第 23 章
沈若怜心情不好, 下午的猜想像是一根刺,扎进了她心里。
她随意扒拉了两口鱼翅粥,便让人将一桌子饭菜撤了下去。
晏温进来的时候, 恰巧看到宫人在撤碗碟, 他看?了眼饭菜,略微蹙了下眉, 吩咐秋容,“让厨房做碗阳春面来。”
沈若怜正趴在桌上摆弄着一个白玉水注,乍然听闻晏温的声音,她一下直起了脊背, 朝门边扫了一眼。
见他看?过来, 她心里来气, 哼了一声, 看?都不看?他,径直起身朝内室走去。
然而才刚走出两步, 男人淡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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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
沈若怜身子一僵, 猛地顿住脚步。
明明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和缓,然而她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手扼住了喉咙,威胁感十?足, 步子更是半步都挪不动?。
她站着没动?,男人低锵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靠近。
“躲什?么?嗯?”
晏温的声音清润低醇, 幽幽落在沈若怜耳畔。
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没、没躲……”
“为何不吃饭?”
她鼓了鼓嘴, 妄图忽略自己?狂乱的心跳,缓缓转过身面对他, 低头看?自己?的鞋尖, 小小声道:
“没胃口。”
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如同从前每次犯错被?他揪住时一般,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说, 她就已?经心虚不已?。
可这?次明明错不在她,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她感觉晏温似乎扫了她一眼,随后他走到桌前的圈椅上?坐下,手指指节叩了叩桌面,“坐。”
沈若怜盯着自己?的鞋尖没动?,嘴里轻声嘟囔,“我困了,要睡觉。”
她是实在不想同他说话,她怕她同他多说两句,就会忍不住质问他,是不是将自己?的爱慕告诉了孙婧初。
但她觉得若是这?么明明白白地问出口,未免也太丢人了,更何况,她本?来就已?经放弃了,何必再?问。
“今日受委屈了?”
见她没动?,晏温放缓了声音,带着些哄溺的意味,“过来,同孤说说。”
被?他这?么一问,她原本?压在心底的委屈便有些忍不住了。
沈若怜用鞋尖蹭了蹭地面,眼眶有些发酸,漂亮的眼眸内氤氲起雾气。
她觉得自己?这?次落水住进东宫后,他似乎对自己?比之前这?一年要好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总是给她一种他很在乎她的错觉。
这?种温情的错觉,险些让她心里的死灰再?度复燃。
沈若怜性子本?就软糯,就是同他生气也只是一阵。
被?他这?么一哄,她在原地挣扎了片刻,还是老老实实走过去坐到了晏温边上?,委委屈屈地开口,“皇兄以后能不能管好自己?的未婚妻。”
忍了又忍,到底是气不过今日孙婧初的所作所为,她又气鼓鼓地补充了一句,“她真的好讨厌。”
说完,她还悄悄看?了晏温一眼,见他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露出不悦的表情,沈若怜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欢喜,黑曜石般的双瞳闪着细碎的光。
像只骄傲的小猫,一面生气一面得意。
晏温手中把?玩着她方才玩过的那个水注,将她这?些细微的动?作和表情尽收眼底。
他情不自禁勾起唇角,举了举手中的水注,回头问她:
“这?水注是孤从前书房那个?”
沈若怜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看?向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个白玉水注,材质倒不是最上?乘的,然而精妙之处在于工匠将水注雕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兔子造型,圆润的小肚子是水注的注身,尾巴是手柄,还有两条垂下来的长耳朵,瞧着十?分憨态可掬。
那兔子口中衔着一根儿小竹筒,倒水的时候,水流就顺着小竹筒流出来。
当时沈若怜在晏温书房玩时,一眼就看?上?了这?个水注,可晏温说那是要送给孙婧初的及笄礼。
沈若怜当时就不高兴了,小嘴撅得老长,几天没理他,然后在她五日后生辰时,她如愿收到了这?个可爱的小兔子水注。
后来她才知道,这?水注本?来就是晏温寻来送给她的,只不过当时他是故意在逗她罢了。
为着这?事?,她还自责了好久,硬是缠着晏温,在他书房给他当了好几天的免费书童来抵消愧意,当时好不殷勤。
思及此,沈若怜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抿了下唇,点点头,“嗯,是皇兄送我的那个。”
晏温轻笑了一下,将那水注放下,眼底的温柔几乎能将人溺毙。
“回头孤再?送你个更好的。”
恰好此时宫人正巧端着食盒走了进来,晏温便换了话题。
“瞧你方才没怎么吃,再?来陪孤吃些面。”
见她不动?,他略略压沉了声音,“听话。”
沈若怜最怕他这?样的语气,总是让她莫名觉得有种压迫感。
她慢腾腾挪到桌前坐下,就见晏温自然地端过她面前的碗,将她碗中的香菜夹到了他碗中。
沈若怜瞧着他熟稔的动?作,心里泛起一丝丝甜,忍不住就甜甜地唤了他一声,“皇兄……”
晏温专注地挑着香菜,头也不抬低低应了一声,“嗯?”
沈若怜凑过去一些,双手托腮,一瞬不瞬看?着他的脸,破罐子破摔一般,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眷恋与爱慕。
“我就是嫁出去了,以后也能经常回宫的吧?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帮我挑香菜么?”
晏温闻言手下动?作一顿,掀起眼帘扫了她一眼,忽而温笑着道:
“许是你长久不在东宫,今日厨房忘了你的忌口,回头孤会让李福安去提醒他们。”
他挑完了香菜,将碗重新放回沈若怜面前,笑容温暖,语气平静而自然,“你是孤的妹妹,往后若想回宫,叫上?裴词安一起来宫里住上?几日也未尝不可。”
沈若怜唇角的笑意垮了下去,心里那丝刚刚泛起的甜也全?部变成了酸涩。
她贝齿咬着软嫩的唇,抱过碗,用筷子挑了一个根儿面条,搅啊搅,“哦。”
晏温轻拍了下她拿筷子的手,轻声训斥,“孤教你的用膳礼仪呢?”
沈若怜被?他打得更委屈了,把?头埋进碗里,蒸腾的雾气缓解了些许她眼眶的酸涩。
她安安静静吃了几口面。
然后又忍不住朝一旁的男人看?去。
晏温自来仪态万方,即使是吃一碗最简单不过的阳春面,模样也瞧着十?分优雅。
星星火光映照在他脸上?,轮廓分明的脸侧镀上?了一层细碎光影,眉宇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雍容隽雅,肤色干净清透,别有一番温雅矜贵的感觉。
沈若怜压抑在心底的悸动?又控制不住地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她忙喝了口茶,压了下情绪,片刻后,她小声开口唤他,“皇兄——”
她想说她真的好想留在他身边,可话到嘴边,瞧见他眸底的清冷,却成了“我会同裴词安好好过,也不会再?给皇兄徒增烦恼。”
说到最后,沈若怜的语气里带了些哽咽。
她再?说不下去,急忙将头埋下吃面,也不顾仪态,故意将面吸得“哧溜”响。
等了半天,晏温一直没说话,沈若怜觉得他是不是又在烦自己?了,明明都说开了,还在矫情个什?么劲儿。
她吸了吸鼻子,眼睫低垂,语意低落,“我如今……真的只当皇兄是亲哥哥,没有半分旁的心思,皇兄别、别生气。”
其?实她不是没有,而是不敢有。
烛灯轻晃,窗外冷夜沉沉,不远处有栖鸟长鸣一声,离开枝头,呼啦啦振翅而去。
过了良久,他说“好,吃饭吧。”
低沉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起伏。
吃过饭,沈若怜没什?么心思再?同他多待,从前她总是绞尽脑汁想赖在他身边,可如今她却只想躲着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看?了看?自顾坐在榻上?翻书的晏温,欲言又止。
又过了一小会儿,她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开口,“皇兄,夜深了,你——”
晏温出声打断她,眼神始终定在书上?,漫不经心问:
“你那个荷包,绣完了么?”
沈若怜一愣,想来他说的是自己?在寒山寺时绣的那个。
经他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自己?那荷包还剩一点儿就能收尾,左右坐在这?里无事?,她跑过去将箩筐拿来。
“皇兄不说,我倒忘了,还差一点儿了。”
她将荷包拿起来左右看?了看?,自顾嘟囔了一句,“裴词安应当喜欢这?个颜色吧。”
晏温翻书的动?作一顿,视线落到那个宝蓝色荷包上?。
看?了半晌,他淡淡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孤瞧着裴卿多喜穿白色衣裳,想必蓝色,他不会喜欢。”
沈若怜挠了挠头,好似很苦恼的样子,“啊?他会不喜欢啊?”
晏温看?着她,语气十?分认真,“嗯。”
白软乖巧的少女轻眨了下眼睛,微张着水润红唇,眸子里透出一丝似有若无的茫然和苦恼。
晏温刚想开口,就见小姑娘眼珠子转了一圈,唇畔绽出一朵可爱小巧的梨涡,语气也软软的,“那没关系,等这?个绣完,我再?给他绣个白色的好了。”
晏温又道:“孤瞧着这?红素馨他也不定会喜欢。”
沈若怜微怔,看?了看?绣在荷包角落里的花,想了片刻,有些惋惜道:
“那这?个荷包改天送给白大哥吧,我记得他喜欢蓝色,等我回头重新问问裴词安,再?给他绣一个。”
夜风吹拂,一片海棠花瓣从窗口飘进来,落在晏温手中的书册上?。
他捻起花瓣在指尖把?玩了一下,随后站起身,眉眼低垂,语意淡淡的,“行了,你早些歇息,孤回去了。”
“好,”沈若怜跟着站起来,将他送到门口,“皇兄慢走。”
“嗯。”
晏温走出两步,忽然回头,薄薄的眼皮微微下压,视线在她脸上?凝了一瞬,斟酌着开口,“你对孤——”
他顿了顿,指尖在花瓣上?轻轻划过,再?度开口,“你对孤之事?,孤并未告诉任何人,往后也再?没人能给你委屈受。”
沈若怜本?来一面漫不经心地跟在他后面,一面看?手里的荷包,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他。
然而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他的神色,他已?经再?度转身离开了。
她只来得及看?到他渐渐隐入月色下的挺拔背影。
她攥着荷包,在原地站定,心里忽然生出一丝空茫茫的唏嘘之感,一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往后几日,晏温忙着城郊那起灭门凶杀案,朝廷里之前的贪墨案也在收尾,还有此前青楼遇刺的案子也在一并进行。
虽说这?些事?都分下去给相?关的官员主要负责,可这?些都是震惊朝野的大案子,他还是要亲自跟进才放心。
尤其?是青楼遇刺一案,查出来和前朝叛党有关,此事?他更是不敢大意疏忽,可以说这?几日他是当真忙得脚不沾地。
恰在这?时候,寒山寺那边有了谭逸的消息。
裴词安本?就是负责京城治安的副指挥使,晏温便让他从京畿大营调了三十?兵力前去寒山寺拿人。
裴词安倒也不负所望,两日内便将谭逸捉拿归案。
“殿下,人是直接由您提审还是——”
晏温头也未抬,在奏折上?画下朱批,“先交给范忠审一审。”
裴词安道了声“是”,说完,等了片刻,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太子近日除了上?朝,将其?余公事?都挪到了东宫的书房,此前裴词安几次向太子请求,想去东宫看?一看?沈若怜,都被?他以她需要静养为由拒绝了。
今日他难得有机会来东宫,自是想无论如何去见一面沈若怜的。
晏温说完那句话,便自顾继续批阅案桌上?的奏折,看?得十?分专注。
过了良久,他将朱笔搁下,像是这?才注意到裴词安还在房中一般,诧异道:
“你还没走?怎也不提醒孤给你赐座?”
裴词安:“臣——”
“裴卿辛苦了,若是没什?么事?,留下来一道用午膳吧。”太子语气温和,似乎还带着些对于让他站了许久的歉意。
裴词安有些受宠若惊,能同太子一道用膳,那是莫大的殊荣,整个京城一年也不会有几人有这?待遇。
更何况太子既然能留下他用膳,那说明他今日能见到她了。
他欣喜地道了声是,又在书房外的偏厅等了半晌,待到太子将上?午的政务全?部处理完,才随他一同到了花厅用膳。
一开始饭菜上?来的时候,裴词安还有些拘谨,倒是太子先主动?问了他,“这?一个多月,同孤的妹妹相?处如何?”
太子问得随意,裴词安的紧张情绪也缓和了下来,他细细回想了同沈若怜相?处的每一幕,不由笑道:
“公主善良纯真,是臣见过最好的女子。”
“最好的女子?”
晏温淡笑着倒了杯酒,推到裴词安面前,语气漫不经心,“那柳三娘呢?”
裴词安浑身一震,笑容僵在脸上?。
他忽然明白最近一段时日,太子为何突然不让他见她了。
他面露惶恐,急切解释道:
“柳三娘只是我裴家?的一门表亲,她家?中遭逢变故,投奔裴府门下,我母亲看?在往日情分上?收留了她,可我同她根本?连面都未曾见过几回。”
晏温知道裴词安所言非虚,裴家?既然选择尚公主,便断不敢做出这?等阳奉阴违之事?。
而在他的调查中,也是那柳三娘心怀不轨,蓄意勾引裴词安,意图搭上?裴府这?艘大船。
见太子目光沉沉看?着自己?不说话,裴词安立刻明白过来,郑重保证,“臣回去便同家?母言明,让她明日就将那柳三娘送走。”
以太子的为人,若是放在旁的事?上?,臣下如此有眼力见儿,他定是会对臣下温声安抚几句,加以褒奖。
可此时,晏温听他说完,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微沉的声音里甚至透着隐隐威胁,“裴卿当知道,嘉宁是我大燕的公主。”
裴词安并不觉得太子的语气给他带来不适,相?反,他甚至很欣慰自己?喜欢的姑娘能被?她的太子哥哥如此看?重。
他面色郑重地点点头,再?三保证,“臣明白,若是能娶到公主,此生定爱她重她,绝不让旁的腌臜事?污了公主的耳目。”
“罢了,”晏温笑着转移了话题,“听闻裴卿会打叶子牌?”
裴词安有些不好意思,从前几年,他在家?里也是个混不吝的,斗鸡走狗的事?没少干,自然什?么都会。
他面色微赧,“会一些。”
本?以为太子是嫌弃他不务正业,打算说教他几句,却不想太子听他这?么说,忽然道:
“下午孤正好没事?,嘉宁近日养伤憋闷得很,裴卿不如留下来一起玩两局?”
“……”
裴词安心里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太子殿下在他心里一贯是克己?复礼,端方自持的,他骨子里流淌的就是高贵与雍容,一举一动?皆是风骨与矜贵。
可谁能想到这?样的一国?储君,居然邀请他同他一起打叶子牌?
要知道当今的叶子牌,可是纨绔子弟们之间最盛行的游戏。
这?种震惊一直持续到两人用完膳,见到沈若怜,晏温当真让人拿来叶子牌时,他还有些缓不过来。
莫说裴词安,就是沈若怜都有些震惊,而且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太子哥哥还有裴词安三人坐在一起打叶子牌。
“皇、皇兄——”
沈若怜看?着宫人呈上?来的托盘,指着里面的牌,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你当真会打?”
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他玩这?个。
莫说是叶子牌,应当说凡是跟玩乐有关的东西,她都没见他碰过。
晏温眉眼间尽是淡定,倒也坦白,“不会。”
“那你——”
“你告诉孤规则就行。”
沈若怜:……
行吧。
她懒得细究太子哥哥为何突然对叶子牌来了兴致,反正她最近确实无聊,有人陪她玩她求之不得呢。
她看?了裴词安一眼,和他一起给晏温演示了一遍叶子牌的玩法,见他听明白了,她想了想,道:
“皇兄刚开始玩,手不熟,不如我们便随便玩玩,不下赌了吧。”
裴词安表示赞同。
谁料晏温捻了张牌拿在手里看?了看?,倒是说,“无妨,该如何玩就如何玩,不如——”
他将牌放回托盘,看?向裴词安,温和一笑,周身散发着谦谦君子之气:
“十?局为一个盘口,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如何?”
沈若怜揉了揉耳朵,总觉得这?话听着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不就是那日从寒山寺回来路上?,她和裴词安、秋容三人玩时的赌注么?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怪异之感,抬头去看?晏温,却见他神色坦然,眉宇间盈着温和舒朗之气,并无半分旁的情绪。
沈若怜心道是自己?想多了,又看?了裴词安一眼,给了他个眼色,替他回答,“好啊,就按皇兄说的来。”
定下规则,太子屏退众人,让李福安在门外把?守,只余他们三人在房中。
沈若怜坐在榻上?,歪靠着一个软枕,晏温和裴词安则分坐在两边的圈椅上?。
裴词安先给三人发了牌。
第一局的时候,沈若怜赢得十?分轻松,一则太子手生,二则裴词安有意给她放水。
“我赢了!”
她得意地扭了扭,小脸红扑扑的,看?了看?晏温,又看?了看?裴词安,清凌凌的大眼睛里满是得意。
少女夺目又稚涩的笑靥宛若一朵初开的小花苞,看?着十?分娇俏艳丽,让人忍不住也跟着她心生喜悦。
裴词安对她一笑,“公主好厉害。”
晏温眼底也不自觉划过一抹温情的柔意,“嗯。”
“再?来再?来。”
这?次轮到沈若怜给三人发了牌。
她随意将鬓边碎发揽到耳后,注意力全?在手中的牌面上?。
晏温盯着手中的牌,视线余光扫过沈若怜。
阳光下少女嘴角上?扬,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得如同照阳中盛开的桃花。
她似乎朝他这?边瞥来一眼,那眼里像是含着璀璨的光,仿佛一整个冬日的雪水都融在了她的眼睛里。
晏温呼吸陡然一滞,随即不动?声色地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第 24 章
第二局沈若怜也赢得十分轻松。
到?了第三局, 依旧也是沈若怜赢。
连赢了三局,沈若怜就像一只尾巴翘上天的小猫,亮晶晶的眼睛里, 得意都快兜不住了, 她晃了晃小脑袋,唇角的小梨涡里都盛着欢快。
“皇兄, 词安,你们可要加把劲儿咯,我若再赢两?局,你们就要答应我一件事啦!”
裴词安自然是愿意让她赢, 莫说?一件事, 就是以后都听她的他也愿意, 他瞧着公主这般俏皮的模样, 特别想摸摸她的小脑袋。
裴词安偷偷觑了太子一眼,见他正垂眸盯着桌上的牌, 不知在?想什么, 他动了动手?指,最后到?底没勇气当着太子的面造次。
第四局轮到?晏温发牌。
依旧是沈若怜赢,可这下连沈若怜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自己的牌技有多稀烂她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十局里面她若是运气爆棚也不是不可能赢四局,但?连赢四局就有点儿离谱了。
总觉得好像冥冥之中就该她赢一般, 她的牌每次都很顺, 也恰好能吃上他们的牌。
她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不确定地将手?中剩下的牌一摊, 疑惑道:“怎么我又赢了啊?”
裴词安也隐隐觉出点不对?, 他看了晏温一眼,见他面色如?常, 又觉得大抵是他想多了。
第五局开始前,沈若怜悄悄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她现在?已经赢了四局,如?果她想要太子哥哥答应她一件事的话,那在?她再不赢的情况下,需要裴词安再赢至少三局。
她给?了裴词安个眼色,决定悄悄帮他出个老千。
几轮过去,沈若怜终于找到?个机会,正要偷偷将牌递给?裴词安的时候,晏温好似有所?感应一般,忽然抬头,朝她这边淡淡扫了一眼。
沈若怜瞬间?僵着不敢动,在?他视线移开后,迅速将牌又收了回来。
她偷偷咽了下口水,长舒了一口气。
——吓死个人,玩个牌那么严肃做什么。
在?被晏温看过后,沈若怜彻底歇了帮裴词安出老千的心思,谁料第五局却意外的还是让裴词安赢了。
沈若怜对?裴词安挤了挤眼睛,用?唇语说?了句“厉害呀。”
如?此一来,沈若怜赢了四局,裴词安赢了一局,晏温也许是因为初次玩,竟然一局都还没赢。
裴词安觉得这样有些落太子的面子,考虑若是下一局太子再不赢,他要和沈若怜商量着放放水。
谁料第六局晏温赢了,裴词安也就没再想放水的事情。
可令人意外的是,后面的四局,他们几乎还没怎么出牌呢,就被晏温轻轻松松赢了下来。
如?此,晏温赢了五局,沈若怜赢了四局,裴词安赢了一局。
沈若怜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瞅着晏温,“皇兄你、你……”
“嗯,”晏温淡定地将牌码好,语气稀松平常,“后面几局慢慢地学会了些。”
沈若怜有些想骂人,学会了就能连赢五局吗?她学了那么久,也就今天?连赢了四局!还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放了水!
人和人的差距真就这么大了?!学习学不过,连玩都玩不过?!
她有些赌气,气鼓鼓地问晏温,“那皇兄要词安答应你什么?”
晏温的眸光在?她说?出那句“词安”时,几不可察地暗了一下,随即淡淡扫了她一眼,眼神透着幽沉,“孤待会儿和他说?,你该喝药了。”
方才他们玩的时候,秋容就过来送过一次药,那时候沈若怜正玩到?兴起的时候,挥了挥手?给?打发了。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借着玩牌将这次的药给?推了,却不想他居然这么无情地提醒了她。
沈若怜方才还气恼的神色瞬间?就垮了下来,她求助一般,可怜兮兮看了裴词安一眼,娇俏的面容别有一番柔弱的风情。
晏温的视线越过裴词安,盯着她,手?背上的青筋几不可察地鼓了鼓。
随后他站起身?,舌尖扫过齿面,略微沉默片刻,语气平静地对?裴词安道:
“你盯着嘉宁把药喝了,孤先去书房。”
沈若怜闻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视线并未在?自己身?上停留,而是径直转了身?,只?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她抿了抿唇,收回目光,撒娇问裴词安要了一颗糖。
晏温走后,沈若怜磨蹭了会儿才将药喝了,吃了裴词安给?的那颗荔枝糖。
“公主先歇息吧,太子殿下想必还有话要同我交代,我先过去了。”
裴词安接过碗,想替她掖一掖被角,又觉得逾矩,便只?同她站着说?了两?句话。
沈若怜舌尖拨弄着荔枝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还在?想方才那几局晏温是怎么赢得那么轻松的。
裴词安将药碗递给?秋容,同她低声交代了两?句,又看了眼床上的沈若怜,放轻脚步离开了。
书房内,晏温正拿着一本红色封皮的小册子在?看,裴词安进来后,他将册子递给?他。
“下月二十三,让你父母进宫来纳采。”
思忖了一瞬,他又补充,“你也来。”
裴词安翻了翻手?中的册子,钦天?监卜出来的的确是这几个月来最好的日子。
他将册子放在?一边,郑重对?太子做了一礼,神色认真,“臣遵旨。”
纳采是六礼中的第一礼,纳了采,也便算是将亲事定了下来,只?待走完所?有流程,便能正式成婚。
之前本来打算先口头定亲,可此事却因为公主落水生病而搁置了,如?今却是正儿八经要走六礼了。
如?今距离下月二十三,满打满算也就剩下四十多天?时间?,裴词安心里忍不住开始期待和忐忑起来。
晏温看着他面上表情,眯了眯眼,下意识摸去腕间?,忽然记起手?串还留在?寒山寺。
他慢慢蜷起手?指,指尖碾了碾,轻笑一声,问:
“裴卿平日里就随身?带着糖?”
晏温朗润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笑意,眉宇间?的温和使他看上去倍显平易近人,仿若闲话家常一般。
裴词安心中不由放松了几分,有些不好意思,如?实道:
“家妹年幼,孩子心性,最喜欢吃糖,臣平日里便随身?带着一些。”
晏温微微颔首,想了一瞬,又问:
“都是荔枝味的?”
裴词安早就想到?,对?于他偷偷给?沈若怜吃糖这件事,太子定是知道的,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太子今日为何对?那糖如?此感兴趣,连味道都要过问。
他不知道是不是公主有什么忌口,才让太子这般关注,只?能如?实回答,“最近一段时日,都是荔枝味的。”
“很甜吗?”
裴词安一瞬间?错愕不已,怀疑自己听错了,“殿下说?什么?”
晏温起身?走到?窗边,随手?捻起窗台上一朵飘进来的花瓣,转回身?似笑非笑地开口,却是换了话题:
“上次你们玩叶子牌,嘉宁输给?了你什么?”
太子依旧站在?窗边,背着光的身?姿挺拔清隽,笑容淡然,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意,但?仔细看,他的眉眼间?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凌厉,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不管她输给?你什么,孤这次赢了你,便是要将她上次的账抵消了。”
……
裴词安一直到?回了裴府,都在?想太子方才的那句话。
他始终怀疑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可当时书房安静,太子又说?得清楚,他没理由听错才是。
但?太子为何会问他,那糖甜不甜,实在?是有些莫名,且他总觉得太子说?那话时语气也同平日里有些不同。
裴词安思来想去也难以想明白。
反倒是对?于太子说?的,赢了他是为了让他将沈若怜输给?他的账抵消掉,他倒没什么想法。
毕竟太子殿下疼爱他这个妹妹是朝野皆知的事情,他不想让公主在?自己这里吃亏,怕公主心思单纯,答应了他什么不该答应的,这也能说?得过去。
但?为何要问那糖,还要问甜不甜。
太子平日里最是光风霁月、温良恭谦,断不会对?旁人有阴阳之语。
于是最后到?夜里歇下的时候,裴词安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便是,太子其实不愿让公主吃糖,而又不便给?他明说?,怕驳了他的面子,便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提醒他。
裴词安想了想,既然如?此,以后若是公主嫁过来,家里得多备些不太甜的梅子,这些糖,就少买些吧-
下午沈若怜在?他们走后又睡了一觉,醒来后就一直在?纠结一件事。
她从傍晚纠结到?用?完晚膳,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去了晏温的正殿。
从馨和苑到?正殿路不算远,约莫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
这是她被“赶”出东宫时隔一年多之后,第一次踏入他的正殿,正殿的所?有摆设还是同从前一样,院子里一草一木皆是她熟悉的样子。
她忍不住在?院子里多站了一会儿,视线缓缓扫过每一个角落,心里泛起酸涩又怅然的感觉。
晏温的卧房灯熄着,倒是旁边的书房亮着灯。
李福安不知去了哪里,书房的门窗紧闭,门外却空无一人。
竹制的窗帘被放下来一大半,只?余底下一条缝隙,明亮而温馨的黄光便从那缝隙里挤出来,在?窗外的青石板地面上投下一小片黄色。
院子里渐渐黑了,那一小片黄色便成为院中唯一的温暖,如?同曾经的晏温之于沈若怜。
沈若怜吸了吸鼻子,深深吐出一口气,捏起袖摆,走到?书房外拾阶而上。
她轻轻敲了敲门,小小声问,“皇兄,你在?么?”
等了半晌,门里才传来男人略微沙哑的声音,“进来。”
沈若怜没多想,推门而入,却在?一转身?看到?晏温的样子后呆在?了门边,脸上瞬间?涌起热意。
眼前俨然是一副美人出浴图。
晏温穿着一身?墨黑色绸缎寝衣,站在?屏风旁,正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地整理腰带,白皙分明的手?指在?黑色绸带间?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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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潮气在?灯火的映照下,隐隐泛着光,半开的衣领露出他一小片线条流畅的锁骨和胸膛,他的皮肤如?上好的美玉一般,在?黑色寝衣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冷白,透着疏冷和禁欲。
发梢泅湿了前胸的寝衣,水珠沿着他白皙紧实而又壁垒分明的胸膛缓缓滑落。
沈若怜咽了咽口水,视线忍不住跟着那滴滑落的水珠向下移动,从锋利的喉结,到?锁骨,到?胸口……
对?了,他骨廓分明的喉结方才在?她目光扫过时,似乎还向下滚了一下。
好诱人。
二十四五岁成熟男人的身?体?对?小姑娘来说?,实在?有着致命的诱惑。
空气里似乎还蔓延着从盥室溢出的潮湿温热的水汽,不断在?她周围蒸腾、升温。
沈若怜在?心里“嗷”了一嗓子,今日这么香艳的画面,一定都是她前十六年积德行善才换来的。
呜呜呜,她觉得自己此刻好像个饿到?发疯的禽兽。
身?体?里的每一寸血液都在?发烫,好想上去将他的寝衣再撕开一些,瞧瞧里面是不是也这么好看,最好在?他紧实的胸口再啃上两?下,留下她的牙印才好。
沈若怜正看得眼睛发直,晏温忽然抓起一旁的外衫套在?了身?上,“找孤什么事?”
他沉冷平淡的声音一出现,沈若怜猛地回过神来,身?上热意缓缓褪去。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脸不红心不跳地走到?一旁坐下,托着腮,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了一通,最后落在?面前的青花瓷茶杯上。
鼻尖总是似有若无地萦绕着一股沐浴后潮湿的清香,沈若怜磨磨蹭蹭的,忽然有些不想说?了。
然后她就察觉到?太子哥哥似乎淡淡朝她扫了一眼,视线带着压迫感。
沈若怜浑身?一震,抿了抿唇,这才小声开口,“我来,是想问问皇兄,我……我如?今病也好了,今日最后一副药也喝了,便想着,尽快从东宫搬回毓秀宫去……”
天?知道她在?方才看过那般诱人的画面之后,再说?出这些话有多艰难,更何况在?半个多月前,她还心心念念想要重新?回到?东宫,如?今自己竟主动说?要搬回去。
可一想到?今日下午皇后派宫女?过来说?的那番话,她心里既窘迫又觉得难堪。
皇后说?,如?今她也快及笄了,都是大姑娘了,前几日太子是念着她病还未好,让她在?东宫多留了几日。
可如?今她病已然好全,太子是心善,不好向她开口,若是她自己为了她和太子的名声着想,便尽快从东宫搬出去。
皇后话里话外说?得都是她不自觉,她赖在?东宫不肯走,说?她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就罢了,还连累太子的名声。
沈若怜当时听了那些话便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她不确定这些话是皇后对?她说?的,还是当真也是太子哥哥的想法,只?是他自己不好同她开口,才接着皇后的口说?出来。
沈若怜拿起茶杯小口喝着茶,手?心里的温暖几乎成为她身?上全部温度的倚仗。
她虽垂眸不语,一颗心却随着面前人的沉默而渐渐悬了起来。
——她好希望他说?,不必搬了,就留在?东宫。
晏温没有立刻回她,而是盯着她看了两?眼,随后从一旁架子上拿来一方面巾,慢条斯理地擦手?。
沈若怜的视线又忍不住被他的动作吸引了过去。
那双手?怎么能那么好看,骨廓云亭,手?指修长遒劲,隐隐约约能看见些青色的纹路藏在?他手?背冷白的肌肤下。
他擦完手?,然后拿起桌上的白玉扳指,套到?了右手?拇指上,扳指顶端镶有一颗精致的蓝色宝石,在?灯下反着光,衬得他的手?愈发白净贵气。
沈若怜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戴好了扳指,随手?转了一圈,然后她察觉到?他幽深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听见他不紧不慢说?道:
“你要搬回去,正好孤也正有此意,明日我让李福安帮你。”
沈若怜明白了。
虽然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然而真正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小小的难过了一下,说?不出是失落还是释然。
那样谪仙般的人,他的所?有美好,都不属于她,他会用?这样一双漂亮的手?,挑开孙小姐的盖头,然后牵着她共度余生。
沈若怜娇俏的面容染上明显的失落神色,清凌凌的大眼睛里也逐渐漫上水雾。
她仰起小脸,委屈巴巴地看向晏温,瓮声瓮气道:
“既然明日就要搬走了,那今晚皇兄再陪我去看一看小铃铛吧。”
小铃铛是沈若怜八岁时候养的一只?小猫。
只?不过小铃铛被她只?养了半年,就因为误食了被老鼠药毒死的老鼠而死了。
这被老鼠药毒死的老鼠没处理干净,按照宫里的规矩,当日负责此事的宫人是要杖毙的。
沈若怜心善,央求了晏温对?他们网开一面,只?罚了一年俸禄以儆效尤。
后来小铃铛被沈若怜埋在?了馨和苑外的池塘边,就在?上次两?人荡秋千的池塘对?岸。
“好,孤陪你去。”
晏温没拒绝她,披了件月牙白色外裳,系好腰带,从黄花梨木木施上取下一件白色披风,递了过去,“夜里凉。”
沈若怜其实知道今夜他为何对?自己这么温柔。
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又差点兜不住了,急忙接过披风,匆匆转过身?,先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池塘边,夜风轻抚,风中有暗香浮动,沈若怜的心情也在?这一路上默默调节好了。
其实她本也是那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整日里没心没肺的。
而且她这半个多月不断告诫自己,要放下他,说?得多了,心也变得有了韧劲儿,所?以现下难过了一小会儿也就好了。
两?人来到?池塘边站定。
沈若怜看了眼池塘边拴着的一只?小船,指着那船回头看向晏温,眼里仿佛落了星光,嘴角上扬着兴奋道:
“哥,我们划船过去吧!”
晏温毫不犹豫拒绝,“我们从岸边绕过去。”
见晏温蹙着眉,她很快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扯着他的袖摆轻轻晃了晃,撒娇道:
“皇兄,没事的,我上次是在?湖边滑倒的,这次有你在?船上,我不怕,而且我很久没坐过皇兄划的船了。”
小姑娘声音娇娇柔柔的,软乎乎的语调让人不忍心拒绝。
晏温微微低头,视线下移,一眼就瞧见了拽着自己袖摆的小姑娘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的指腹。
他目光顿了顿,又看向她满怀期待的娇俏面容,终是轻叹一声,答应了。
“你在?船上要安静些。”
沈若怜点头如?捣蒜,“嗯嗯,知道。”
怕晏温不信,她又举起三指,一脸严肃道:“我保证。”
晏温的视线扫过她红扑扑的小脸和为了显示认真而微微凝起的眉头,忍不住淡笑出声,“行了,走吧。”
晏温解了小船的缆绳,自己提着衣摆先下了船,待站稳后转身?朝沈若怜递出右手?,“小心着些,慢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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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在?月光下更好看了,扳指上的蓝宝石泛着冷光,沈若怜心里一悸,耳根烧得厉害。
她不敢露出丝毫异样,抿了抿唇,将小手?递进他的掌心,被他拉着上了船。
刚一站稳,沈若怜急忙松开他的手?,不自觉将被他握过的那只?手?背到?身?后,在?身?上搓了搓。
晏温转身?去拿船桨,“坐好。”
沈若怜点点头,乖乖寻了个位置坐下,还乖巧地自觉抓紧两?旁的座位,“哥哥,我坐好啦。”
晏温侧头看了她一眼,慢慢划动船桨。
刚出发的时候,晏温有些手?生,小船晃晃悠悠了几下,慢慢的划了一阵后,小船平稳了下来,船速也渐渐快了不少。
小船很快划入池塘中心,四下里十分寂静,除了远处的虫鸣便只?剩下耳畔“哗哗”的划水声。
船桨打散池中的月色,漾出一圈圈星星点点的水波。
沈若怜单手?托腮,忍不住朝晏温看去。
他的身?形比一般男子要高挑一些,身?姿清瘦挺拔,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裁剪合体?,玉带完美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
金丝鹤纹滚边袖口被他卷了起来,随着他划动船桨的动作,手?臂上的肌理和经络微微鼓起,显出几分专属于成年男人的力量感。
沈若怜用?掌心撑着自己软嫩的小脸蛋,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娇俏的脸颊上悄悄浮现起一抹红晕。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他忽然侧过头来看她。
沈若怜心里一凛,急忙转过视线,若无其事地趴到?船边,用?小手?撩了水来玩,小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欢快调子。
小姑娘不知何时解了披风,身?上只?穿着一件鹅黄色齐胸襦裙,外罩一件杏黄色纱衣,月色下隐约可见纱衣内白嫩细软的手?臂。
晏温划桨的动作一顿,喉咙里忽然涌出一阵涩痒,他淡淡撇开视线,哑声道:“坐好,穿上披风。”
“哦。”沈若怜撅了噘嘴,虽然觉得有些热,但?还是乖乖照做。
第 25 章
经过方?才那个小插曲, 她再不?敢看他,而小船似乎比方才划得还要快了一些,不?多时便到了对岸。
上?岸的时候晏温没有扶她, 而是拉住绳索将船固定好, 确定小船不?会再乱晃之后,才让她自?己下来。
沈若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方才那样赤//裸//裸盯着他看, 惹他不?高兴了,遂乖乖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也不?敢出声。
两人又走了小片刻,来到一处竹林边缘, 小铃铛便葬在这里, 沈若怜还给它立了碑。
她走近一些, 瞧见那小小的墓碑旁竟摆了一盘小鱼干, 看样子?还?十分新鲜,她有些吃惊, “皇兄来看过它?”
晏温:“嗯。”
沈若怜走过去?蹲下, 将自?己准备的毛球玩具放在那盘小鱼干旁边,语气有些失落:
“说起来,小铃铛还?算救过我?的命呢。”
晏温强调, “是我?们。”
当初晏温带着沈若怜去?郊外踏青,沈若怜贪玩, 一不?小心就与众人走散了, 晏温去?找她,等找到她的时候, 两人又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恰在这时, 路边窜出一条毒蛇,虽然?晏温眼疾手快斩了那蛇的蛇头, 但为了保护沈若怜,他还?是被咬了。
当时沈若怜才八岁不?到,吓得只?知道哭,晏温撑着几欲晕倒的身?体,带着她踉踉跄跄找了处山洞躲着,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安抚她。
谁料那蛇被斩杀时,另一条母蛇便在那附近,蛇的报复心极重,那条母蛇竟悄无声息跟着他们追到了山洞。
当时晏温意识已经陷入模糊,整个人靠在山洞壁上?,只?隐隐知道似乎有条毒蛇在朝他们靠近。
他有些认命,觉得自?己前两年从那陷阱里捡了一命,大抵就是为了今日命丧于此。
可方?才还?哭得眼圈红红的小姑娘,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爬过来哆哆嗦嗦抽出晏温腰间的匕首,将他护在身?后,举着匕首与那条毒蛇对峙。
那毒蛇模样十分可怖,还?吐着信子?,时不?时发出冰冷的“嘶嘶”声。
他分明瞧见小姑娘剧烈颤抖的肩膀单薄而瘦小,可她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没有分毫退缩。
后来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一只?野猫,将那毒蛇撵走了,而那野猫似乎有灵性?,就一直守在沈若怜周围,直到李福安他们找到他俩。
沈若怜就将它带了回来,取名小铃铛。
那次回来后,沈若怜连着做了半个月有关毒蛇的噩梦,他每晚都陪着她入睡后,才回自?己房间。
月影西移,风里有了冷意,沈若怜拢紧披风,拍了拍小铃铛的墓碑,“其实小铃铛当年真的很勇敢,那时候它也只?是一只?半岁的小猫而已。”
晏温站在沈若怜身?后,视线落在她蹲下后小小一团的背影上?,忍不?住温声道,“那时候的你也很勇敢。”
沈若怜没说话,心里有些酸楚。
她又在墓碑前待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和?晏温走到池塘边的亭子?里。
她知道,晏温有些话要?同她说了。
月亮隐进云层里,她望着漆黑的水面,轻声说:
“皇兄,当年是我?耽搁了你的姻缘。”
不?知是不?是沈若怜和?小铃铛有缘,虽然?她只?养了它半年,但已经对它十分有感情,所?以小铃铛死?的那天,沈若怜抱着小铃铛的尸体,在雨地里狠狠大哭了好久。
后来她就一病不?起,甚至有段时间高热不?退,太医都说回天乏术了。
那时候晏温十八岁,恰是要?选太子?妃的时候,可晏温为了照顾她,除了上?朝协同父皇处理政务,便是没日没夜守在她身?边照顾她。
如此,等到三个月后她的病彻底好了的时候,选秀也结束了,同他一起的三皇子?与五皇子?都选了妃子?,只?有他耽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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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晏温好像便一心扑在了政事上?,再没提过选太子?妃之事,一蹉跎,便这么多年过去?了。
晏温看了她一眼,她很娇小,就算是如今长大了,也只?到他的胸口。
他温声笑了,“你怎的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孤那几年的确对于婚姻之事没什么想法,当初因着照顾你而没选到太子?妃,恰好也遂了孤的愿了。”
“说来,孤还?要?多谢你才是。”
沈若怜侧头看他。
不?远处的池塘沿着岸边摆满了灯笼,一路延伸到远处,盈盈黄光倒映在水面上?,微风拂过,池水微漾,亭子?里垂下的洁白纱幔随风飘舞,不?时划过他头顶的镂空金冠。
他就站在这缥缈的景致中,眸底落满细碎灯火,清隽温润宛若谪仙。
沈若怜眼眶发酸,喉咙有些紧,“那现在呢?”
晏温在她的注视下垂下眼帘,面朝池塘没说话。
沈若怜仰着头观察他,能看到他略微下压的眼皮上?,蜿蜒着细细的淡淡的青色血管。
她的喉咙又紧又疼,嘴唇翕动半晌,才发出声音,“皇兄现在是找到了自?己心悦的女子?,所?以不?再排斥成婚一事了么?”
晏温负手而立,风灌进他的袖摆,他沉默半晌,突然?问她:
“有没有想过找到你的父母?”
沈若怜微怔,一瞬间血液透凉。
半晌,她单薄的小肩膀轻轻耸动,漂亮白嫩的细颈紧绷,咬紧的嫣红唇瓣里不?断溢出委屈的呜咽,“皇兄这是连亲人都不?愿与我?当了么?”
晏温转身?面对她,语气里难得带上?了几分波澜,“孤并非——”
天空飘起了细雨,雨丝无声打在水面上?,风里冷意更甚。
沈若怜看着他俊朗的眉眼,心里涌起空前的难过,终是忍不?住,猛地上?前一步紧紧搂住他的腰,扑到他怀里哭出了声。
“就抱一下下,皇兄别推开我?。”
晏温举到一半的手顿住,他视线下移,只?看到她颤抖的羽睫上?布满晶莹的泪珠。
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他轻叹一声,原本想要?推开她的手落在她脑后,无声抚摸了几下。
“皇兄,我?知道,我?知道你心悦孙姐姐,我?也知道你只?把我?当做妹妹。”
她顿了顿,眼泪流得更凶了,好似要?将这一年多的委屈都流出来。
“我?知道,有些事情本就强求不?得……”
沈若怜没再说下去?,只?将头闷在他的怀里,小声啜泣。
他是她情窦初开便喜欢上?的人,汹涌爱意夹杂着少女青春懵懂的纯真,构成了烙印在心底不?可磨灭的印记。
晏温没说话,静静任她抱着。
她在他无声的沉默中慢慢冷静了下来,心也落到了谷底。
然?后她松开了他,后退一步,小声道:
“可在今夜,我?是真的讲话说开了,皇兄——”
她抬头看他,泪水从发红的眼眶里一颗颗滚落,也带走了她眼底的灼热和?眷恋,“我?明日不?想回毓秀宫了,我?想搬到宫外的公主府去?住。”
搬出去?,若非宫中大事或者宫宴,便不?会再同他见面了。
晏温没说话,只?蹙眉看着她,眸色晦暗如水。
良久,他轻点了下头,“孤派人去?准备。”
见他同意,沈若怜忽然?含着泪笑了,细白漂亮的指尖紧紧捏着袖子?,声音小小的:
“还?有,以后如果有机会见面,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对我?温柔和?关心我?了。”
晏温盯着她,“好。”
“孤定了下月二十三,让裴家进宫纳采。”
沈若怜似是早就料到,点点头,走到凉亭边,伸手看向天空。
“下雨了。”
晏温语气沉沉的,“嗯。”
沈若怜脸上?一片冰凉。
她死?死?咬住下唇,面朝池塘静静站了会儿,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回头对晏温展颜一笑,露出颊边的小梨涡。
“皇兄,我?们回去?吧。”
“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在细雨中并肩走到正殿和?馨和?苑的岔路口,一路上?都十分沉默。
到了路口,沈若怜站定,对晏温挤出一丝笑意,小姑娘眼底红红的,“我?回去?了。”
她等了片刻,见晏温没说话,转身?便朝馨和?苑的方?向而去?。
走了好久,身?后的雨雾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嘉宁”。
沈若怜步子?一顿,心跳不?知怎的骤然?加快,她故作平静地转过身?去?,笑意盈盈,“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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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温似乎透过雨雾在看着她,漫长的沉默过后,他道:
“早点休息,孤明日下朝后送你出宫。”
他的声音同雨雾一样缥缈。
沈若怜笑着转身?继续朝前走。
“知道啦,皇兄。”-
东宫在初春的雨夜里显得异常空阒,黑沉沉的云层压在屋顶上?方?,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逐渐在檐下聚集成了雨帘。
正殿里没燃灯,冰凉的雨丝透过洞开的窗户飘进来,晏温静坐在正对窗户的太师椅中,视线凝在窗外,神色异常平静。
过了许久,他出声唤道:
“李福安,掌灯。”
话音未落,门已经被推开,李福安快步走进来,掏出火折子?迅速点了灯。
房中一瞬间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似乎驱散了雨夜中的寒意。
“殿下。”
晏温将一封信交到李福安手中,“将此信放回书架的暗格中吧,再将暗格里那封黄色封皮的信取来。”
李福安接过,扫了一眼,发现是薛念前几日送过来,关于嘉宁公主父母下落的消息。
他应了声“是”,过去?将信放好,又将另一封黄色封皮的信递给晏温。
晏温低头看了一眼,将信拆开,信中内容是关于禹州藩王暴动一事的。
前年末,朝廷开始施行“推恩令”,各地藩王便屡有异象,但都被他用雷霆手段平息了。
此次禹州暴动,陈王联络了锦州、蓟州、湖州三州势力,集结近十万兵马,可说是近两年最大的一次动乱。
近几年大燕在晏温的治理下井井有条,倒也不?惧他区区十万兵马,但难就难在派谁去?的问题上?。
如今可用之将皆在边关,且若是同那十万兵马真打起来,百姓将会民不?聊生,大燕国力也会受损,西戎如今仍然?贼心不?死?,如此内乱算不?得上?上?之策。
若能兵不?血刃最好。
晏温沉默了片刻,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叫薛念送去?孙首辅府上?,给孙淮书。另外——”
晏温闭上?眼睛,指腹在扶手上?点了点,“将书架第?三层左边孤写的两本字帖一道送去?孙府,给……孙婧初。”
孙淮书是孙婧初的兄长,也是孙家嫡长子?。
李福安拿上?字条,应了下来,又小心翼翼问了句,“可要?给孙小姐带些什么话么?”
话音刚落,晏温猛地睁眼,锋利的视线扫过他的脸。
李福安脊背一僵,忙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半晌,他听见太子?用略带疲惫的语气说,“就说……春夜落雨,气候寒凉,让孙小姐保重身?子?。”-
沈若怜第?二日一早就回了毓秀宫,收拾好了东西,等到太子?下朝后,随他一起去?拜别了皇后。
“怎的突然?就要?住到宫外去??”皇后不?解。
沈若怜偷偷看了晏温一眼,解释道:
“儿臣想着马上?便要?定亲了,到时还?是要?住到公主府去?的,倒不?如现在先过去?住着习惯习惯,况且——”
她抿了抿唇,做娇羞状低下头,“在宫外住也方?便一些。”
同样身?为女人,皇后如何能不?懂沈若怜的心思,她欣慰地拉过沈若怜的手,低声交代道:
“你能同裴公子?两情相悦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不?过母后要?叮嘱你,即便是纳了采,没到拜堂那一步,什么都有变数,你虽贵为公主,但……作为女儿身?,当知道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沈若怜脸一下就红了,飞快瞥了晏温一眼,点了点头,小小声的“嗯”了一声。
“儿臣知道的。”
几人说完话,四皇子?晏泠也闻讯赶了过来,沈若怜又跟他说了几句,晏泠便说要?跟着晏温一道送沈若怜出宫。
若是放在以前,她好不?容易能和?太子?哥哥相处,才不?肯让晏泠送她呢,不?过如今她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反倒觉得十分开心。
便甜甜冲晏泠一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好啊,多谢四皇兄。”
四皇子?是个不?怎么讲规矩的,又是风流性?子?,宫里没个女人,对于沈若怜对他的亲近,他也笑嘻嘻的受了,丝毫没有拘谨或是其它心思。
晏温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沈若怜挽着晏泠的动作,默默转过身?率先出了门。
“那母后,我?去?送妹妹啦。”
晏泠回头对皇后招了招手,模样张扬不?羁,皇后瞪了他一眼,对他挥了挥手,“赶紧走。”
一路上?晏温走在前面,晏泠在后面和?沈若怜咬耳朵。
“我?说嘉宁,你到现在都还?没叫过我?一声泠哥哥呢,如今你都要?搬去?宫外住了,泠哥哥以后若是想你了怎么办?”
说着,还?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放在以前,沈若怜不?喜他同她这样玩笑,总觉得他这样没有分寸感令她尴尬,然?而如今瞧着晏泠耍宝的样子?,她反倒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珍贵。
她抿唇笑了笑,假装转着眼睛思考了一下,揶揄道:“我?怎觉得泠哥哥不?会是想我?了……”
“那是什么?”
沈若怜噗嗤一声轻笑,凑近晏泠,声音压得更低,“而是想你在宫外的那些红颜知己们了。”
晏泠也跟着笑,轻轻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小姑娘懂个什么,你泠哥哥的红颜知己们哪有你重要?,而且嘉宁,我?给你说,你若是——”
“晏泠。”
晏泠话没说完,前面晏温站住,回头冷冷打断他的话。
晏泠和?沈若怜同时一怔,就见晏温蹙了蹙眉,眼风扫过沈若怜,对晏泠道:
“嘉宁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你少说两句。”
沈若怜在一旁低着头躲开他的视线,手中帕子?绞啊绞,一颗心莫名悬起来,听晏泠底气不?足回道:
“这不?马上?就要?嫁人了么,身?为她哥哥,你不?跟她交代,还?不?许我?给她说了,若是她以后吃亏怎么办?而且皇兄,我?发现你近来对嘉宁意见很大啊,怎么?她惹你了?”
沈若怜的心提得更高,她恨不?得扑上?去?堵住晏泠的嘴,却又忍不?住想听晏温会怎么回答。
然?而身?前之人只?是沉默着停了半晌,之后转身?,继续步履沉稳地朝前走去?。
沈若怜暗暗长舒一口气,心里隐隐闪过一丝怅然?。
到了宫门口,晏温就没再让晏泠送了,本来晏泠还?想一路送到公主府,被晏温一句“课业完成了吗”就给堵了回去?。
晏泠走后,沈若怜和?晏温一道上?了东宫的马车。
沈若怜忽然?想起上?次同他坐一辆马车出宫的场景,那时候他还?因为生气而不?理她,而她还?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接近他。
如今不?过短短半个多月,她却是要?彻底离开皇宫,离开庇佑了她九年的地方?,出宫待嫁了。
她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忍不?住掀开车帘,回头看向身?后的朱墙碧瓦,那里再也不?是她的家。
“孤说过,若是想回宫,随时可以回来。”
晏温的声音低沉平静,沈若怜看向他,见他一双深邃的眼眸也在朝自?己看过来。
她羽睫轻颤,心里不?可抑制地微微触动了一下,慌忙与他错开视线。
就听他淡淡补充道,“和?驸马一起。”
沈若怜手指猛地攥紧车帘,却在下一刻松开,笑得明艳如花,眸光潋滟若春日朝阳,“是,嘉宁记住了,多谢皇兄。”
晏温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嗯。”
随后两人在车上?一路无话,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公主府门口。
刚一停稳,沈若怜就听到外面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裴词安的声音,“臣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公主。”
“咦?”,沈若怜心里一喜,掀开车帘钻出马车,惊喜不?已,“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秋容不?是说你今早要?去?京畿大营,下午才能回来么?”
说着,她顺手扶着裴词安递过来的手下了马车。
裴词安正要?回话,见太子?从马车中出来,神色似有些淡,他不?由住了嘴。
沈若怜也顺着裴词安的视线看过去?,正巧只?看到晏温低头下马车的样子?,并未察觉出他神色的异常。
她想了想,走过去?,笑道:
“多谢皇兄送我?过来。”
“嗯。”
沈若怜见他背着手站在马车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禁试探着问,“那……皇兄要?不?就回……”
“孤恰好想起这府邸里有一副前朝赵大儒的真迹,今日既到了这,便一道进去?看看吧。”
沈若怜:“……”
这公主府是前朝大儒赵亦之的府邸,后来改朝换代后便一直闲置着,去?年沈若怜封了公主,晏温才着人将其改造成了公主府。
他既然?要?看什么真迹,沈若怜自?然?不?能拦着他,三人便一道进了府。
路上?,沈若怜和?裴词安走在前面,一面看公主府的景致一面嘀嘀咕咕说着话,晏温跟在两人后面,脚步低锵沉稳。
不?知是不?是沈若怜的错觉,她总觉得背后有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身?上?,令她浑身?不?自?在。
到了前厅,裴词安让裴府管事抬了一个小箱子?进来,笑道:
“给公主的乔迁之礼。”
沈若怜眼前一亮,好奇道:“这是什么呀?”
裴词安笑得神神秘秘,“公主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若怜看了他一眼,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探究,走到箱子?跟前,又回头看看他,“那我?真的打开啦。”
裴词安不?由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淡然?喝茶的太子?,对沈若怜点头,“嗯”。
箱子?盖有些沉,裴府管家帮着沈若怜一道打开。
里面赫然?放着一块儿镜子?,只?是那镜子?与现在的铜镜不?同,镜面清晰干净,照出来的东西颜色鲜亮自?然?,跟真的一样。
沈若怜“呀”了一声,小心翼翼将镜子?拿起来,镜中立刻出现一张娇俏明艳的小脸来。
她左右照了照,看向裴词安。
“这种镜子?我?在母后房中见过,当时就觉得神奇极了,只?可惜据传这是墨家某任家主所?做,世上?仅有两块儿,一块儿在母后宫里,另一块儿随着墨家那任家主的离世而不?知所?踪,却不?想被你寻了来!”
她今日穿着一件粉色裙子?,衣领处还?围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衬得她小脸娇嫩,越发明眸皓齿,回头对着他笑时眼眸弯成两道月牙,白软的脸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裴词安看着她的样子?,耳根一热,也跟着笑起来:
“公主喜欢便好,你们女子?最爱惜自?己的容颜,公主将来用这面镜子?梳妆,定会更加美丽。”
沈若怜想不?到裴词安这么细致,转而又想到若是两人成婚后,他在她身?后替她绾发,两人的视线就会在这面镜子?里交汇,没由来的,她心里忽然?生出几丝局促和?羞涩。
沈若怜微微颔首,软软的发丝从脸颊垂落,露出白皙细嫩的脖颈。
晏温一直坐在原处喝茶,他的视线在镜子?上?定了几息,转而不?经意扫过沈若怜。
见她脸颊微红,面色羞赧,俨然?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他捏着茶杯的手一紧,手背青筋隐隐突起,眸色几不?可察地沉了下去?。
须臾,他忽然?笑着同裴词安道:
“孤说这镜子?去?了何处,派人寻了许久未果。”
晏温缓缓站起身?来,不?紧不?慢走到沈若怜身?后站定,薄薄的眼皮略微下压,看向镜面。
镜中站立着一男一女。
青年男子?一身?月白色长衫,高大俊美,面容温和?,娇小的少女站在男人身?前,粉色的衣衫领口处包着一圈白色毛领,显得她面容十分娇俏。
晏温看了眼镜中的景致,唇畔勾起淡淡笑意,盯向镜中沈若怜的眼睛,声音平缓沉稳,带着些许似有若无的压迫感。
“如此稀世珍宝,倒是被裴卿捷足先登了。”
沈若怜心头猛地一震,急忙低下头,避开他镜中的视线。
她的心莫名乱了起来,总觉得他最后那句话似有深意。
第 26 章
沈若怜垂眸的时候, 忽然又想?到了昨夜。
她心中霎时涌起酸楚,连带着眼圈又红了,晶莹剔透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积蓄, 咬着唇可怜巴巴地瞪着他。
晏温余光察觉到她的视线, 又见她的小?鼻头红红的,还轻轻吸了吸, 他喉咙里忍不?住溢出?一声极轻的闷笑,随即抚了抚腕间的佛珠手串,后退一步,一本正经看向裴词安, 温声笑道:
“如此宝贝, 给嘉宁倒是正合适。”
昨日之后, 他便命人?重新寻了一串同他之前那串有些相似的手串来。
裴词安没瞧见他们方才镜中的样子, 听?太子这般说,心里只觉得自己送这镜子是送对了, 不?禁高兴道:
“殿下说的是, 公主容颜娇美俏丽,大燕无人?能及,这镜子能为公主所用, 是它的荣幸。”
“嗯”,晏温一派温和仁厚的样子, 眼角眉梢都是和煦的笑意, 他看着沈若怜,眸中是兄长对于妹妹的宠溺, “孤的妹妹自是世间最好看的姑娘。”
此刻两人?都转了身正对着裴词安, 为了不?让他看出?异样,沈若怜努力挤出?一抹笑意, 俏皮地偏了偏头,糯糯出?声,“嘉宁多谢皇兄,皇兄也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说罢,她顿了一下,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娇声道:
“对了,皇兄不?是要去看赵大儒的真?迹吗?现下还不?去吗?反正皇兄对这府邸也熟,就让李公公陪你去看吧,我想?和词安在这府里随便转转呢。”
“好”,晏温认真?看了她一眼,随即看向裴词安,温润儒雅的面容上满是谦和,“如此,便劳烦裴卿代?为照看嘉宁了。”
沈若怜在心里默默腹诽,谁需要照看了,又不?是小?孩子。
晏温走?后,沈若怜欢欢喜喜派人?将镜子收好,又等?了会儿,两人?才从正厅里出?来。
裴词安看了看天色,阳光和煦,微风不?燥,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
“公主打算先去哪里看看呢?”
沈若怜其?实也没想?好去哪里逛,况且她对这院子兴趣也不?大,方才那么说,也只是不?想?和晏温再在一起待下去而已。
她想?了想?,随意指了一处花园,“要不?就去那边吧。”
“好。”
两人?一道朝后面一座花园里走?过去。
此时正值初春,花园中花木繁茂,满树枝叶清亮如新,树下浓荫如盖,青草离离,叶尖上翻滚着晶莹的露珠,水榭华庭临水而伫,池水索回,山峦缭绕,精致典雅却又不?失大气磅礴。
花园的西边一泓湖水镶嵌于葳蕤的草木之间,碧波荡漾,绿柳含烟。
湖中间点缀着一个湖心岛,岛上耸立着一间两层的八角亭,亭子是封闭式的,只在周围开了些窗户,在湖的南边有一条通往湖心亭的鹅卵石小?路,湖的东侧岸边则停了两艘小?船。
沈若怜他们在湖东侧,离那小?路有些远,便也没想?着要过去,只遥遥瞧了那湖心亭一眼,继续朝前走?着。
“这处亭子倒是妙,想?来若是在窗边置张软塌,一壶甜酒、一张琴,春日赏花、冬日看雪必定?十?分?惬意。”
沈若怜顺着裴词安的描述想?了想?,觉得那场景确实十?分?悠闲自然,点了点头,认真?道:
“确实不?错,回头我就让人?布置,琴就不?要了,换成棋吧。”
五子棋。
其?实她想?说换成骰子呢,后来觉得自己这么说实在有损那种风雅,话到嘴边才改了口。
沈若怜跳过一块儿青石板,回头面向裴词安背着走?了两步,身后春色如锦,衬得她越发娇俏艳丽。
她明亮的眸中落着春光,笑意盈盈看向他,“到时候你可以来找我玩呀,叫上白玥薇,我们三个打叶子牌!”
裴词安伸手虚扶她,“公主小?心,此处路不?平,转过来好好走?。”
“唔。”
沈若怜乖乖地点点头,却在正准备回身的时候,踩空在了两块儿石板中间,身体猛地朝一旁倒过去。
“呀!”
“当心!”
所幸的是裴词安方才就在虚扶着她,此刻恰好眼疾手快将人?接住了,只是他扶得太匆忙又用力,沈若怜被他带得整个人?扑进了他怀中。
一阵清甜扑面而来,怀中温软的身躯使裴词安身体一僵,下意识低头,看到她正用一双因为受到惊吓而湿漉漉的大眼睛,仰头看向自己。
裴词安脑中忽然空白了一瞬,无意识吞了下口水,将她扶着站稳,这才松开她,后退一步,拱手道:
“臣冒犯了。”
其?实裴词安的容貌也算得上俊朗,只是因为有晏温珠玉在前,沈若怜从前便没怎么在意过,现下见他立于海棠树下,身上穿一件天青色直裰,腰带一丝不?苟地束着,衣袂随风而动,恭瑾中又显出?几分?飘逸。
他的眉眼修长舒朗,耳尖微微泛着红,柔和的眼底隐约有一丝淡淡的局促,微低着头,又忍不?住瞥眼看她。
看出?他是在强装镇定?,沈若怜忽然忍不?住娇声笑了起来,笑容里流露出?狡黠。
对面的裴词安先是一怔,过了片刻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了起来,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声越发清朗。
直到沈若怜笑得腰都酸了,裴词安忙过来扶了她一把,“公主别再笑了,当心岔气儿。”
沈若怜摆摆手,缓了会儿,深吸几口气,方才冷静下来。
“你刚才在笑什么啊?”
裴词安的耳朵又红了,定?定?瞧着她,轻声道,“公主笑得开心,臣便开心。”
沈若怜被他看得面颊有些发热,心里却悄然划过一丝暖流。
同他在一起时,与晏温带给她的那种剧烈的悸动不?同,裴词安更像是春光柔柔洒在了心上,有种无声的温暖。
裴词安也是世家?大族里出?来的清贵公子,骨子里透着风流恣意,她见过他同孙婧初说话时的样子,大方张扬,丝毫不?像同她在一起时的拘谨。
沈若怜想?裴词安应当是真?的在乎她吧。
她抿了抿唇,过去拉了他的胳膊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掏出?个白色的荷包,笑着递给他,“给。”
“本来绣了个宝蓝色的,可听?说你不?喜蓝色,便换成了白的,也不?知你——”
裴词安握紧荷包,蹙眉疑惑道,“公主听?谁说臣不?喜欢蓝色的?”-
湖心亭的二楼上,晏温负手立于窗前,微风轻轻吹拂窗子上的纱幔,远处花园中的两人?在白色的纱幔外?若隐若现。
即使离得有些距离,晏温还是清楚地看到沈若怜将一个白色的荷包递到了裴词安手里。
他摩挲着手中的佛珠,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面容沉静,眼底仿若盛着一汪深潭。
过了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晏温收拢起眉宇间的晦暗,神色恢复如常。
“殿下——”
李福安上前来,“孙淮书孙大人?方才去了东宫,听?闻殿下在公主府,如今人?又从东宫出?来,在公主府外?候着殿下呢。”
晏温沉默了片刻,收回视线,俊朗的面容仍旧如平日一般温和清隽,微微颔首,“走?吧。”
说罢,转身朝楼梯走?去。
李福安跟在太子身后,视线越过窗帘,飞快朝太子方才视线凝住的地方扫了一眼,却发现那里空荡荡的,只有海棠花枝在风中轻轻摇曳着。
李福安又回过头瞧太子仪态端方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及至到了楼梯处,晏温忽然顿住脚步,沉吟了一下,吩咐李福安,“叫小?顺子去同嘉宁说一声,就说孤要回去了。”
吩咐完,他下了楼朝亭子外?走?去,只是脚步似乎比方才来时,要慢了一些。
李福安心想?,太子殿下定?然是等?嘉宁公主前来相送吧,毕竟公主如今住在宫外?,殿下要是回了宫,两人?一两个月见不?到面都是常事。
他不?由也跟着放慢了步子,耳朵还警觉得听?着四周动静,可直到两人?都走?到了前厅,才只等?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小?顺子。
晏温脚步似乎顿了一下,李福安飞快瞅了太子一眼,低声问小?顺子,“可是没找到公主?”
“找到了!找到了!”
小?顺子抹了一把汗,没察觉出?李福安神色的异样,老实回答:
“奴才过去时,公主正在同裴大人?下棋,听?闻殿下要走?,公主嘱咐奴才同殿下说,她就不?过来送殿下了,叫殿下慢走?,回去后请殿下替她多去给皇后娘娘请——”
小?顺子话音未落,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他一阵错愕,下意识抬头,便看见殿下正面色沉冷地盯着手里的扳指看,唇角挂着一抹讽刺的笑意,“下棋?她会下个哪门子棋?”
小?顺子从未见过太子这样的表情,魂都要吓飞了,他求助般看向李福安,下一刻却又听?太子温声道:
“孤知道了,走?吧。”
温润清朗的声音,同从前无异,好似他方才看到的那一眼是错觉一般。
这次晏温再未刻意放慢步子,脚步沉稳迅速地出?了公主府的大门。
门外?东宫的马车旁站着一男一女,男子身形挺拔,仪态端正,女子亦是亭亭玉立,温婉大方。
见太子出?来,两人?迎了上去,孙婧初跟在哥哥孙淮书身后,蹲身对太子行了礼。
晏温视线在孙婧初身上顿了一下,而后看向孙淮书,清逸儒雅的面容上挂着一丝和煦的浅笑,温声道:
“屹之久等?了吧,是孤昨夜未曾提前告知屹之孤要出?宫一事。”
孙淮书此前是太子伴读,知道太子就是这般仁厚恭谦的性子,对于太子略显自责的话,他虽恭瑾,却也未见惶恐,只笑说:
“殿下何出?此言,能为殿下效力,臣何来久等?一说。”
说着,他侧了侧身,让出?身后的孙婧初:“家?妹昨夜收到殿下送来的字帖,心中感?念殿下挂怀,今日想?同我一道来当面对殿下道谢,臣便自作主张将她一道带来了,还望殿下勿怪。”
晏温淡然一笑,“屹之哪里话,说起来孤也有些时日未见孙小?姐了。”
他看向孙婧初,眼角眉梢尽是温和,“孙小?姐近来可好?”
“承殿下福泽,臣女一切安好。”
孙婧初今日穿了一身白色云丝长裙,头发精致地挽在脑后,发间简单插着一支白玉兰花簪子和一支银质蝴蝶流苏步摇。
她低头挽起鬓边碎发,步摇却几乎纹丝未动,显得仪态分?外?端庄。
晏温视线从她发间的流苏上扫过,垂了下眸,正要说话,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几人?同时回头,就见沈若怜提着裙摆从门里跑出?来,粉嫩嫩的一团像只欢快的小?蝴蝶,裙袂飞扬,一对红玛瑙耳坠在耳垂下跳跃,衬得她十?分?俏丽生动。
晏温眼底一漾,下意识蜷了手指,视线落在她手中。
——那只提着裙摆的小?手里还握着一只烟色荷包。
沈若怜脚步顿了一下,没想?到孙婧初也在这。
且看她立在晏温面前眉眼含春的模样,似乎正同他浓情蜜意地说着什么,沈若怜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同她对上视线。
她轻哼一声别开眼,故意放慢了步子,理了理跑得微乱的头发,端着宫里嬷嬷教出?来的仪态,款步走?到晏温身前,先是唤了声“皇兄”,又转过去,仪态万千地同孙氏兄妹见礼,“孙公子,孙小?姐。”
俨然一副皇家?公主尊贵端雅的气度,但配上她这幅软糯娇俏的模样,便有些像急于模仿大人?样子的小?孩。
有些可爱。
晏温眼底不?自觉染上一层薄薄的笑意。
他又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荷包,语气平稳地开口,“嘉宁可是寻孤有什么事?”
沈若怜抬眸看了孙淮书兄妹一眼,孙淮书立刻拱手道:
“臣见方才路边有卖桃酥的铺子,恰好母亲近日想?吃这一口,臣和家?妹先过去买些。”
太子微微颔首,“去吧。”
待到孙淮书和孙婧初离开后,晏温才重新看向她,长身玉立于马车旁,眼眸清润,静静等?着。
沈若怜咬了咬唇,慢慢挪到他跟前,将手里的东西举起,摊开手心,“皇兄的东西。”
她见他眼底划过不?解,出?声提醒,“荷包。”
阳光下,她白皙的肌肤盈盈发着光,面容染上浅浅红潮,眼眸似含着春水般清波流盼,清风拂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清甜从她身上飘散开。
晏温神情淡了些,垂下眸,视线恰好落在自己腰间那只半旧的荷包上,语气平淡矜持道:
“司衣署已经给东宫送来了今年的荷包,嘉宁做的荷包,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
他将需要的人?四个字压得颇重,沈若怜知道他是想?提醒自己,可他这次当真?误会了她。
沈若怜歪了下脑袋,一双潋滟的大眼睛眨啊眨看向他,无辜道:
“不?是啊,皇兄,这荷包是上次你为了断案,让我帮你比对绣迹的啊,喏——”
她将荷包在掌心翻了翻,“你看。”
晏温闻言神色一僵,仔细打量起她掌心的荷包,这才发现她手里是两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只不?过这两个荷包偏小?,方才又是摞在一起的,所以他才看成了一个。
他盯着那两个荷包沉默了半晌,幽深的眸底有压抑不?住的晦暗情绪在不?停翻涌。
“行。”
忽然,他舌尖在口腔里顶了顶,笑容沉冷开了口,“这案子早都结了,荷包也不?过是——”
顿了一下,他盯着她,“孤瞧你那段时日整日无聊,给你找些事做罢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冷意,沈若怜心里微微刺痛。
自己那段时间确实什么都没做,一门心思只想?缠着他,然后他便给了她两个荷包,说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让她帮着看看。
她自诩绣工不?错,也只有在这上面能帮得上他,他肯让自己帮忙,她自然十?二分?上心,颇费了些功夫,熬了几个大夜,那几天她也的确忙得没再顾得上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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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其?实她早该想?明白的,他怎么可能将决定?一件案子案情走?向,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呢,他从来就觉得她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子而已。
但是他至于这么埋汰她吗?她的一腔赤忱就这么不?值钱?!
他自来聪颖傲然,学什么都快,做什么都是最最拔尖的,但凡他想?,任何事情在他看来都是信手拈来的事,可他不?知,她为了学好刺绣用了多大的努力。
她没他聪明,幼时又贪玩,唯一引以为傲的便是这刺绣的功夫,然而如今他就如此轻描淡写地否定?了她!
沈若怜的心里满是愤懑和委屈,为曾经傻傻的自己感?到不?值,她低着头死死咬着牙,不?愿再同从前一样在他面前又委屈落泪。
过了半晌,她才默默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再度抬头时,面上已挂上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对晏温说:
“皇兄能破了那案子就好,我还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耽搁皇兄办案呢,那若是没事——”
沈若怜将荷包收回,紧紧攥住,葱白的指尖因为隐忍而微微泛红,“我就先走?了。”
她话刚说完,裴词安从府内走?了出?来,“太子殿下,公主。”
沈若怜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是有人?撑腰了一般,心里方才一直压抑的委屈忽然涌了上来,她急忙转过身面对裴词安,转身的一瞬间眼圈就绷不?住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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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词安见到她的模样,不?由微怔,神色随即严肃起来,快步走?到沈若怜跟前,“公——”
沈若怜打断他,猛地拽住他的手臂靠了过来,摇了摇头,低低道:
“我们走?吧。”
裴词安感?觉到她在轻轻颤抖,越发心疼,再顾不?得规矩,把手覆在了她拽住自己胳膊的小?手上,将温热的体温渡给她,“好,我们走?。”
言罢,他朝太子颔首,“殿下,臣先带公主走?了。”
晏温定?定?看着裴词安,从他的眼里察觉出?一抹警惕。
他捻了捻手指,视线从他腰间的白色荷包上扫过,不?紧不?慢道,“嘉宁就有劳裴卿照顾了。”
裴词安回了句“臣自当尽心”,便被沈若怜拉着离开。
然而刚走?出?几步,沈若怜看看手里的荷包,忽然又顿住了脚步。
见裴词安疑惑又担忧地看过来,她抿了抿唇,犹豫片刻,“你在这等?我一下,我还有几句话要同皇兄说。”
裴词安仔细看了下她的神色,见她眼圈已经不?太红了,面上委屈之色也已经褪去,这才放开她,“好,我就在这等?着你。”
沈若怜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重新走?回到晏温身边。
晏温早在她刚转身的时候视线就落在了她身上,面容平静地等?着她,沈若怜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愈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沉稳而强大的气场。
她强压下心底的情绪,走?到他身前两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视线同他在空中相遇,她看见他琥珀色瞳仁里倒映出?自己小?小?
依譁
的身影。
“不?是同他走?了么?”
晏温抹下佛珠手串,随意地捏在指尖揉搓,漫不?经心问道。
沈若怜将两个荷包伸到他面前,声音带着鼻音,语气却坦然,“皇兄还是将这证物?拿走?吧,留在我这也没什么用。”
晏温笑了,“就是为了说这个?”
沈若怜觉得他的笑有些刺眼,别开脸去不?看他,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片海棠花瓣上,低声喃喃,“倒也不?是,还想?说——”
一阵风吹来,花瓣打着旋儿从树上被吹落。
沈若怜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面上有几分?倔强,“还想?说殿下日后没什么事就别来了,赵大儒的真?迹我会让词安整理好送进宫里,我……我最近不?想?同殿下有任何瓜葛,只想?平平静静地度过纳彩那日。”
晏温声线骤然收紧,“连从前的兄妹都不?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若怜垂眸不?语。
小?姑娘是真?的伤心了,嘴角紧紧绷着,眼尾和鼻尖红彤彤一片,纤密羽睫沾着亮晶晶的小?泪珠,轻而快地颤动,似在极力压抑着难过。
晏温揉捏佛珠的动作蓦地顿住,眸光闪烁,心里飞快划过一抹异样的怜惜。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将小?姑娘搂进怀中,摸摸她的头,同从前一样柔声安抚她,他想?同她说,方才是太子哥哥口不?择言,惹了她难过,是他不?好。
“嘉宁,孤方才那些话——”
晏温刚打算开口,余光忽然间瞥见了立在街角处的裴词安。
……
沈若怜沉默地低头,看着她同晏温面前的空地,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感?觉到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许久。
良久,男人?颀长高大的身形动了动,沈若怜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自鼻腔间溢出?的笑,接着,晏温隐忍克制的声音落进耳畔。
“好,孤会如你所愿。”
说罢,他毫不?犹豫自她身旁绕过,衣衫刮过她的手背,朝孙家?兄妹那边走?了过去。
沈若怜鼻尖倏然漫过一阵清凉冷冽的气息。
等?到晏温离开好久后,沈若怜才吸了吸鼻子,转身去到裴词安身边,听?他担忧地问自己,“怎么回事?可是太子殿下又训斥你了?”
裴词安回想?了一下,方才他们同太子在前厅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就公主单独同太子在门前这一小?段时间里,就发生了龃龉?
裴词安忍不?住侧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若怜。
视线落在她微红的眼尾,联想?起之前她昏迷时太子的举动,裴词安心里莫名闪过一丝异样。
“公主同太子——”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试探道,“公主同太子,到底缘何而闹矛盾?”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我不?喜欢蓝色这件事,不?会也是太子同公主说的吧?”
沈若怜猛地看向他,脸色倏然一白,脚底下一个踉跄。
第 27 章
“小心!”
裴词安一把揽住沈若怜的腰,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忽然痛苦地捂着肚子,唇色惨白, 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口中嗫嚅着“疼”。
裴词安的心猛地揪在一起?,方才所有的疑惑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他匆忙将沈若怜抱进府中, 招呼管家去请大夫。
秋容正在屋中收拾着东西,听?见屋外一阵嘈杂的动静,便迎了?出去,就见裴词安抱着公主?脚步匆匆朝这边跑来。
她急忙将门打开, 先一步去床上把床褥收拾好。
“怎的方才出去时还好好的, 这才没多?久就成这样了?, 公主?这是怎么了??”
沈若怜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床上, 手按在胃部,嘴唇发白, 小脸因为疼痛而皱成了?一团, 发梢被冷汗打湿粘在她的额头上。
裴词安沉着脸没说?话?,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顾不得规矩礼仪, 紧紧攥住沈若怜的手,恨不能替她难受。
府里的女医很快提着药箱赶了?过来, 替沈若怜号过脉后只说?是公主?原本就肠胃娇弱, 近来喝了?太多?药伤了?胃,加之今日?许是又过度食用了?寒凉之物, 这才导致了?肠胃痉挛。
裴词安经?她这么一提醒, 猛然想起?自己今日?来时给她带了?盒绿豆糕,她一时贪嘴多?吃了?两块儿, 他瞧她吃得高兴,也没多?加劝阻。
他心里不由升起?一阵愧疚。
“不过也不是很严重,无需施针,我先去开服方子,完了?劳烦姑娘替公主?煮一碗红糖红枣姜茶来。”
秋容忙应下,“您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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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词安陪着沈若怜,秋容领了?女医下去开方子煎药。
沈若怜喝下药又喝了?姜茶后,症状逐渐好转,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
她和裴词安原本刚才是打算去白府找白玥薇的,经?过这么一遭,今日?便哪儿也没去,裴词安在府中陪了?她一下午,到了?晚间又匆匆赶回了?京畿大营。
沈若怜躺在床上,盯着帐顶毫无睡意。
她脑中不断回想起?今日?的一切,她想不明?白,裴词安明?明?最?喜欢蓝色,为何那日?太子哥哥要故意对她说?谎。
而且若非自己突发胃疾,裴词安那般问自己,她又该如何同他说?。
沈若怜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她觉得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而造成的,不过好在现下她搬出来了?,看不到他,自己以后应当就不会再困扰了?吧-
李福安跟着太子一直忙到亥时三刻才回了?东宫。
今日?嘉宁公主?搬出宫后,太子便又将办公地点从东宫挪回了?乾坤殿,加之今日?一上午都在忙公主?府的事?,堆下的折子太多?,回来便晚了?些。
李福安伺候着太子洗漱过,看了?看他似乎还未有就寝的意思,试探着问,“殿下可是还要看折子?若是要看折子,奴才再将屋中的灯点亮几盏。”
晏温虽然忙了?一整天,可瞧起?来精神尚且不错,尤其是换上柔软宽松的寝衣后,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白日?里的持重威严,平添了?几分柔和。
他走到桌旁坐下,随手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本字帖,温和道:
“不用点灯了?,孤随意坐会儿。”
李福安抬眸看了?一眼?,橘黄色的灯下,太子的面容清隽儒雅,眉眼?间情绪松弛,修长白皙的手指随意翻弄着字帖,看着更?像是哪家高门大户里充满书?卷气的温润公子。
他不由放下心来,觉着早上公主?府门前的事?当是没有影响到太子心情的。
“那老奴先去门外候着了?,殿下若是有事?,随时唤奴才。”
晏温随意“嗯”了?一声,视线并未离开手中的字帖。
李福安又过去拨了?拨灯芯,放好灯签朝门边走去,然而一只脚才刚踏过门槛,忽又听?得身后太子唤住了?他。
“司衣署……”
太子的话?顿了?一下,“司衣署送来的那几只荷包在哪?”
李福安想了?一下,前几日?司衣署确实?送过来几只荷包,但当时太子瞧都未正眼?瞧一下,便让人收了?起?来。
他道:“都在库房收着呢,殿下是要用这些荷包赏赐下人么?奴才去准备。”
太子每年?用的都是嘉宁公主?亲手做的荷包,司衣署送来的那些,往年?太子都让他赏给了?宫里的下人,李福安以为这次还是如此。
岂料他话?音刚落,晏温“啪”的一声将字帖扔回书?案上,捏了?捏眉心,语气里到底又攀上了?一丝烦躁,“赶明?儿给孤挑个能用的拿来。”
李福安:“……奴才瞧着孙小姐今儿个送给殿下那只倒是十分精致,司衣署送来的荷包料子又硬,款式又……”
李福安话?未说?完,便被晏温两道锋利的视线看得改了?口,“奴才明?日?一早便去准备。”
“孙婧初那只荷包,”晏温手指点了?点桌面,“登记入库吧。”
“……是。”
“孤记得,丝织节是在每三年?的秋季举行?”
李福安不知他怎会突然问起?这事?,想了?一下回答,“是,每三年?秋季下旬,差不多?在重阳节前后,算下来,今年?倒是该举办了?。”
晏温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朝李福安挥了?下手,“孤知道了?,下去吧。”
……
昨夜后半夜下了?场雨,翌日?一早雨倒是停了?,空气却依旧有些寒意。
院子里玉兰花瓣落了?一地,檐下滴滴答答的不时落下水珠,聚集在地下形成一个个小水洼。
李福安匆匆上了?回廊,拍了?拍衣摆上的潮气,这才推开门进去。
晏温已经?醒了?,正自己换好了?里衣,李福安一惊,忙上前来接下他手里的衣裳,“殿下怎起?的这么早?”
晏温不答反问,“昨夜怎么了??”
李福安替他穿好外裳,站在他面前系革带,闻言头都不敢抬,低声道:
“昨夜薛大人过来,说?下午的时候嘉宁公主?突发胃疾,被裴大人抱回了?公主?府,奴才瞧着殿下屋中的灯熄了?,且听?薛大人说?公主?已经?恢复过来了?,昨夜便没敢打扰殿下。”
他替晏温整理好衣裳,明?黄色的四?爪蟒纹锦袍衬得他气度不凡,周身散发着矜贵而又凌厉的气息,仿若天生就该是睥睨众生的上位者。
晏温走到架子旁,撩了?水洗手,水声“哗哗”作响。
“可知是为何?”
李福安走过去替晏温理好袖摆,又拧了?湿帕子给他擦脸,“听?说?是公主?贪嘴,吃多?了?裴大人送的绿豆糕。”
“知道了?。”
晏温听?他说?完,神色如常地洗漱完,之后坐下任李福安给自己穿好筒靴,站起?身理了?理衣摆,不紧不慢地出了?门去上早朝去了?。
再没多?问一句。
李福安总以为殿下是赶着上朝,下朝后至少也会着人送些药或者派御医去再给公主?看一次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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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直到一连过了?三日?,太子就跟忘了?有这回事?一般,照常忙他自己的,每日?里不是上朝就是批折子,要不就是找大臣商议政事?,倒是真的忙得不行。
一句都没再提公主?生病的事?。
这日?晏温下了?朝被皇后派人叫去,他听?了?宫女通传,忍不住眉心一跳。
果不其然到了?凤栖宫,皇后上下打量了?他两眼?,问他,“你同嘉宁闹矛盾了??”
“没有。”
晏温神色如常,接过宫女手中的白玉美人拳,“孤来吧。”
皇后睨他一眼?,唇角带了?笑意,嗔他,“太子日?理万机,难得还记得孝顺你这个母亲。”
晏温唇角也带着笑,嗓音温润,语速不紧不慢道,“母后说?笑了?,儿臣平日?里是忙了?些,难得有了?闲暇,自然是要在母亲跟前尽孝的。”
宫女替晏温搬来杌凳,晏温坐在皇后下首的位置,用手中的美人拳轻轻在皇后腿上敲打。
“太子是一国储君,你父皇如今又不理事?,这大燕的未来都在你手里,母后不过是开个玩笑,若你当真有心——”
她认真看了?自家儿子俊朗的面容一眼?,感?叹,“你若是当真有心,就给母后尽快找个儿媳回来侍候左右,也省的你堂堂一国太子,在我这里干这些捶腿捏肩的事?。”
儿子替自己敲腿,她自然高兴,可他身为一国储君,这些孝敬长辈之事?本该有内宫妇人打理。
“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宫里没人。对了?,那日?婧初来给我请安,母后瞧着她几日?不见出落得越发落落大方,举止也端庄得体,说?到底是豪门世家里的嫡女,将来她若为太子妃,定能将你那东宫的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
皇后随即压低了?声音,“说?句不好听?的,将来你即位了?,一国之母自当像她那样的人才当得起?。”
晏温垂眸没说?话?,皇后无奈,他这儿子每次说?到这种话?题都是这个事?不关己的样子。
但如今他已二十有四?,老四?是个生性风流惯了?的,但其余两个比太子小的皇子都已有了?孩子,为着皇家血脉一事?,皇后又不得不一遍遍提醒他。
“我上次给你的那本册子,你可看了??母后想着先定下两三个人选,待册封太子妃时,一并给册封了?。”
“民间有句话?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你也不必担心,就算成了?亲,日?后若是你还看上哪家女子,只要不是门第过低的,母后都能允许你纳进来。”
皇后知道自己说?这些大概率也是白说?,他这个儿子自来对于女色无甚兴趣,按照以往来看他定是又要将话?题岔开了?去。
然而这次太子沉默了?小片刻后,居然破天荒地回了?她的话?,“儿子心里已有两三个人选,待儿子再斟酌几日?就跟母亲说?,可好?”
皇后一愣,随即喜笑颜开,欣慰不已,“好好好,太子如今是懂事?了?,开窍了?,母亲深感?欣慰,如今我瞧着嘉宁和裴家老二感?情是越来越好了?,近日?春意正浓,你没事?也常约着婧初,叫上嘉宁他们,出去走动走动。”
晏温顿了?一下,回道:“是。”
“对了?,那日?嘉宁突发胃疾,连我都听?说?了?,晏泠还送去了?药,怎的平日?里你这个最?疼妹妹的人这次却不闻不问了??你们当真没闹矛盾?”
晏温沉默,眉眼?间的温和之意淡了?不少。
皇后看他这样子,眉头皱了?一下,随即转了?话?题,“听?说?陈家姑娘,就是你从前那个伴读陈崔的妹妹,下半年?会来京城投亲。”
晏温猛地抬眼?,“母后从哪儿听?说?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后见一贯处变不惊的太子听?见陈家反应这么大,心里不由感?慨。
回道:“哪里需要刻意打听?,随便听?嫔妃们说?几嘴就知道了?,不过是你因着从前之事?一直心有芥蒂,不肯去关注这些罢了?。”
晏温面色有些难看,眼?神里难得透出恍然,似乎想到了?什么久远的回忆,待他再要开口时,忽听?得门口传来一阵轻而急促的脚步声,李福安快速走到两人面前行了?礼。
“何事??”
晏温淡淡开口,神色已然恢复如常,仍是平日?里那副澹然温雅的样子。
李福安看了?看太子的脸色,“方才薛大人来报,说?是……嘉宁公主?今日?早晨同裴大人在京郊马场学习骑马时,不甚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晏温握着美人拳的手一紧,手背立时浮现出几条青筋。
皇后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到底怎么回事??伤的严重吗?叫御医了?么?”
李福安回道:
“伤势尚不明?朗,听?说?公主?从马上摔下来后便站不起?来了?,似乎是伤了?脚,如今人还在马场那边没回来。”
晏温面色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甚至能想到以她那娇气的模样,定是又哭得止不住。
从小便是受不得一点儿疼的人,小时候手蹭破了?皮都要腻在他身上哼哼半天,非得他抱着揉揉呼呼才行,如今从马上摔下来,她怎能受得住那般疼痛。
“不过貌似公主?摔下来时,是裴大人先落了?地,在下面垫了?她一下,想来应当不是太严重的。”
晏温的思绪被李福安后面的话?打断,他扫了?李福安一眼?,随即垂下眼?帘沉默了?下来,握着美人拳的手也缓缓放松。
正在这时,殿门外忽然传来晏泠关切的声音,“李公公,你说?什么裴大人先落了?地?嘉宁又是从哪儿摔了?下来?”
殿中几人闻声全都回头看向他,李福安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晏泠听?完,先是看了?晏温一眼?,见他神情没什么变化,不由冷哼一声,嘲讽道:
“才不到十日?,嘉宁先是胃疾,现下又摔了?,这便是太子说?的给嘉宁找的好驸马?”
“老四?!怎么跟你皇兄说?话?呢!”
皇后出声制止,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兴许是嘉宁自己调皮,摔了?下来,嘉宁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晏泠撇了?撇嘴,“母后就偏袒皇兄!”
说?完又看向晏温,“太子打算何时去看嘉宁?我跟你一起?去。”
“孤——”
晏温停了?一下,嗓音沉沉,“孤近日?政务繁忙,就不去了?。”
晏泠闻言,眉头忍不住拧在一起?,视线在晏温脸上仔仔细细来回扫视了?几圈,确定他并不是开玩笑后,冷笑一声,“行,你不去,我自己——”
“你也不许去!”晏泠话?未说?完,被皇后出声打断。
她看了?晏温一眼?,又对晏泠语重心长说?,“如今嘉宁已经?要同裴词安定亲了?,上次她胃疾,你亲自去了?公主?府送药,如今还不到几日?,再去怕是不好。”
毕竟是即将定亲的姑娘,即便晏泠是她兄长,隔三差五去公主?府也于礼不合。
皇后想了?一下,“这样吧,这次你们都别去了?,本宫先派个女医过去看看,若是不严重,就让女医替她医治,再说?就算是严重,你们去了?也无济于事?。”
皇后都这样说?了?,晏泠看晏温也是一副默认的样子,他无奈叹了?声,也依言应了?下来。
两人又陪着皇后聊了?会儿,用过午膳便一道从皇后的凤栖宫离开。
回去路上,晏泠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对晏温不忿道:
“亏嘉宁小时候最?喜欢你信任你,我们这么多?人,她就只愿意黏着你一个,如今她两次受伤,都没见你去瞧过她,当真是要迎娶太子妃了?,连自己妹妹都不管了?。”
晏温手里攥着扳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扳指上的蓝宝石,乜了?他一眼?。
“嘉宁胃疾,你去公主?府看她了??”
晏泠语气不善,“对啊,当天晚上就去了?,你以为我是你,把自己妹妹往宫外一扔就不管了?!我发现你最?近这段时间真的对嘉宁态度很差啊,她到底怎么你了??”
晏温手中转着扳指没出声,脑中忽然浮现那日?沈若怜站在他面前,满眼?通红,含着哭腔对他说?,让他以后没事?别来了?,她不想同他再有任何瓜葛的画面。
初春午后的阳光洒落在甬道上,两旁的宫墙红得有些刺眼?,晏泠还在一旁喋喋不休,晏温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面容依旧沉稳,金丝云纹皂靴低锵从容地踩在每一块儿青石板上,一阵无法宣之于口的烦躁而又失控的情绪,却遽然在胸腔里横冲直撞起?来。
回到东宫门口,晏温忽然停下了?脚步,望了?眼?馨和苑的方向,问李福安,
“孤记得,上次那家慈幼院,孤还没来得及去?”
李福安一惊,慈幼院和公主?府同在城西?方向,殿下莫不是还是想去公主?府?可皇后娘娘都说?了?不让他们去了?……
他犹犹豫豫地回答:“是、是没去,可——”
“今日?下午刚好得空,让人备马车,孤去一趟。”
晏温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径直转了?方向朝外走去。
李福安:“……是。”
第 28 章
沈若怜其实没觉得自己今日摔得有多严重, 她从小是娇气,可从前的那些娇气全都是为了能黏在太子哥哥身边,让他心疼自?己的。
其实她在没被父母抛弃前, 也曾用小小的身体拖着大背篓帮父母去山上割猪草, 大磕小碰的都是家常便饭。
可如今她是公主身份,即便是受到了惊扰都是天大的事, 更遑论还是从马上摔下来。
沈若怜四?周围满了人,裴词安站在最前面,后面站着秋容和裴词安的几个朋友。
他们今日原本是叫裴词安来京郊赛马的,是裴词安想着她念叨了好多次想要骑马, 才特意拐到了公主府去?将她接了出来。
沈若怜抬眼看了看裴词安身后一脸惶恐的几人, 心里有些自?责, 说起来都怪她非要来, 害得他们没有玩尽兴就算了,还要为?自?己担惊受怕。
她坐在椅子上, 虽然被大夫捏脚踝的时候疼得厉害, 却还是尽力让自?己面上保持着轻松的神情。
裴词安同她相处这么?久,哪能不知道?她心里所?想,见她额上细汗都渗出来了, 却仍咬着下唇默不作声,心里不由愈发心疼和自?责。
他回头?看了那几个朋友一眼, 低声道?:
“你们先去?外面候着吧, 别担心,公主不会责怪你们的。”
沈若怜在一旁飞快点头?, “嗯嗯, 你们听词安的先去?休息吧,我真的没事。”
小姑娘眼底都疼出了泪花, 一双清澈的眼睛看起来越发潋滟柔弱,那几人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道?:“那我等就在外面候着,公主若是有需要,随时唤我们。”
沈若怜对他们甜甜一笑?,安抚道?,“好,放心吧,我没事的。”
待到那些人都出去?,裴词安才看向沈若怜,上前略一犹豫扶住了她的手?臂,“公主别忍着了,疼了就哭出来。”
沈若怜吸了吸鼻子,疼得粉白小脸都皱在了一起,然而令她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从前在太子哥哥面前没事都要挤出两?滴泪要抱抱的人,现下却能强忍着剧痛硬是没掉一滴眼泪。
沈若怜想着那日在府门口同晏温说的话,心里忽然怅然若失,以后自?己恐怕都不会再?同谁那样撒娇了吧。
她垂下眼睫,默不作声地抠起了手?指头?。
待到上好了药,她又在裴词安的陪同下歇了小半天,才动身准备回公主府。
虽说马场的人早已准备好了软轿,可她两?只脚踝都有伤,从床上到软轿上那一段路又成了问题。
她鼓了鼓小脸,犹豫了一下将视线落在裴词安身上,伸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要不、要不你抱我一下吧。”
裴词安盯着她清澈到没有半分遐思的眼睛,喉结滚了一下,眼神里划过一丝黯然,“好。”
回到公主府,裴词安待了一会儿,盯着她把药喝了,沈若怜不放心,怕今日同他一起的朋友们会受到责罚,便又写了封信交给裴词安。
“你明日将这封信交给太……交给四?皇子吧,让他转交给母后,这里面我说明了今日的原因,母后看了就不会怪罪马场的人和你朋友了。”
裴词安盯了她一瞬,很想问她,如今太子当政,她又同太子一贯亲厚,为?何不直接交给太子殿下。
然而他终究什么?也没问出口,陪她待到天黑便离开了。
在他走?后没多久,秋容拿着一个药瓶左右翻看着,有些疑惑地走?了进?来。
“公主,这药门房说是四?皇子派人送来的,可那人只将药送到门口便走?了,好奇怪啊。”
若是按照四?皇子的性子,即便自?己没有亲自?来,送了药也会留封信或者?再?不济也会留个口信关心关心公主,顺道?夸夸自?己不仅长得俊朗还知冷知热之类的,断没有留下东西什么?也不说就走?的道?理。
莫非四?皇子换风格了?
秋容一边疑惑一边将药瓶递到沈若怜手?里,“奴婢找女医看过了,这药是顶好的治跌打损伤的药,确实是宫里出来的东西,然而听说就算是在宫里,这药也十分金贵。”
沈若怜接过来看了一眼,心里没由来地一悸,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日她去?御花园找晏温,被灌木刺破了手?时收到的那个匣子。
这个药瓶的样子同当初那个匣子里的药瓶一模一样,只除了没有晏温手?写着药名的封条。
她小小地哼了一声,把药瓶递回去?,没好气道?:
“收起来吧,我才不用这个,就用女医开的药就好了。”
秋容不知道?主子为?何忽然生起气来,心里还觉得这么?好的药不用实在可惜,可一看公主说完话后,便将身子扭到一旁,抓了枕侧的话本子来看,她想说的话终是没说出来,道?了声“是”,将药瓶收了起来。
第二日宫里奉皇后之命来了两?个女医,替沈若怜看了看伤,见她不是很严重,便同昨日给她开药的女医一道?又将药方改了改后,回去?复命了。
这期间白玥薇托人给她带信,关心了她的伤情,还让她好了以后赶快去?白府解救她。
——打从那次她怂恿沈若怜去?青楼被她大哥发现后,她便被关了禁闭,直到现在也没被放出来。
所?幸沈若怜年纪小,筋骨也软和,后来在床上又养了三?四?日后,便能下地了。
刚能下地沈若怜就有些待不住了。
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住在宫外,且外面春光盎然,温度宜人,再?加之最近跟着裴词安学了许多好玩的新奇东西,她见天的就想往外跑。
一连央了裴词安好几次,甚至连他再?不带她她就自?己出去?这种威胁的话都用上了。
裴词安无奈,只得找来女医,再?三?确认她的伤没问题之后,才答应第二日带她出门去?郊外踏青。
沈若怜一听能去?踏青,立刻兴奋起来,忙前忙后地着人准备吃食糕点,又买来甜酒,还准备了一副叶子牌、五子棋,带了风筝,乱七八糟的吃的喝的玩的准备了一堆。
第二日裴词安来府上接她,就见那娇滴滴的小姑娘抱着个大大的包裹,包裹都快挡住了她的眼睛,而她身后跟着的秋容带了个比她那个还大的包裹,背上还背了个巨型风筝。
他不由失笑?,“公主何不同我说,我派人准备了便是。”
说着接过沈若怜手?中?的包裹,拿过来的时候,包裹的口松了,从里面咕噜噜滚出来一个陀螺,在地上转啊转最后停在了裴词安脚边。
裴词安:……
“公主,我们是去?踏青,你带个风筝我能理解,你带个陀螺是要——”
沈若怜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反正都带了,就放车上吧,到时候不玩再?带回来。”
“那公主带鞭子了么??”
沈若怜忘了玩陀螺还要鞭子,她有一条裴词安给她找人特制的小辫子,粉粉的很好看。
“……没带。”
裴词安有些无奈,笑?着叹了声气,“算了,走?吧。”
他现在有些好奇,这包裹里还能变出什么?让他匪夷所?思的东西来。
几人将东西装好,裴词安扶着沈若怜上了马车。
沈若怜想了想,“要不我们先去?白府看看能不能叫上小薇薇一起吧。”
裴词安道?:
“我来时路上路过白府看了,白府今日似乎有什么?宴席,白小姐好像被她大哥压在身边招待客人呢。”
沈若怜这才想起来,今日似乎是白家二哥的生辰,她想了想,既然是白二哥的生辰她也总不好将白玥薇叫出来同她去?玩,只能遗憾作罢。
“那你下次见她可要替我作证,这次可不是我不救她啊。”
小姑娘面颊在阳光照耀下粉扑扑的,黝黑浓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扇啊扇,说这些话的时候,还嘟了嘟红润饱满的樱唇,显得十分无辜可爱。
裴词安眼神恍了一下,笑?着应道?:“好。”
两?人说着话,马车已经晃晃悠悠出了城,因着时辰已经有些晚了,官道?上的马车和行人并不多,沈若怜掀开窗帘,满眼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
裴词安知道?她是小孩子心性,只笑?看着她,提醒道?,“风里还是有凉意,公主将披风拢紧些。”
沈若怜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窗外,敷衍地点点头?,胡乱将披风往身上裹了裹,“嗯嗯,知道?了,诶?你看那边有一队农夫诶,他们是要进?城么??”
裴词安倒了杯热水,顺便凑到她身边朝外看去?,就见对面的官道?上行来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那些人皆穿着一身锻打,身上皮肤黝黑,鞋底还沾着你,想来是农闲结伴进?城采买的。
不过他总觉得那些人有些凶神恶煞的。
他把沈若怜拉回座位上,将帘子放了下来,“公主别看了,喝点水歇一歇,待会儿就到了。”
沈若怜其实有些好奇那些农人,他们瞧起来和她小时候在村里见到的叔叔伯伯们都不太一样,可裴词安不让她看,她也就乖乖地坐了回去?,双手?捧着热茶,小口小口嘬着。
她一张粉嫩嫩的小脸氤氲在热气腾腾的水雾之下,大眼睛含着春光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小嘴微微撅起小口吸着茶杯里的热茶,模样乖到不行。
裴词安笑?看了她片刻,刚拿了块儿糕点想问她吃不吃,忽听得一声马匹的嘶鸣声,紧接着就是车夫的怒吼和秋容的尖叫声。
马车剧烈晃动了一下,裴词安下意识抽出匕首,将沈若怜护在怀中?。
“公主别怕。”
沈若怜早被这一变故吓得呆住了,闻言呆呆点了点头?,手?里还抱着茶杯,一动不敢动。
很快马车外就传来一群人厮杀的声音,然而这次裴词安出来并未带几个侍卫,公主府的侍卫沈若怜更是一个都没带。
裴词安将沈若怜护在身后,掀开帘子一角看了看,见那群刺客果然是方才看到的那些所?谓的“农夫”,他们也不知道?从哪变出的长剑,各个手?中?拿着一把正同裴府侍卫厮杀。
可那群人人数众多,几乎一个侍卫要对抗两?到三?个刺客,未出片刻便现了颓势,然而此刻马车已被刺客团团围了起来,马腿也受了伤,想要突围是不可能的了。
裴词安略一思忖,当机立断道?:
“公主,你在车上待好,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出来,我出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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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怜吓得小脸煞白,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攥得死死的,想哭又不敢哭,“你、你别下去?,我害怕……”
裴词安耐着性子安抚她,“公主放心,我就守着马车门口,他们进?不来的,我若不去?帮忙,今日咱们都走?不了了。”
沈若怜也知道?自?己此刻不该任性,她犹犹豫豫松开了裴词安的手?,强装镇定道?:“那、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裴词安在她小脑上轻轻拍了拍,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便出去?了,“秋容你进?车里保护公主。”
裴词安下去?后,秋容就进?来了,沈若怜明显听到外面刺客的惨叫声变多了,想来战况在好转吧。
她紧紧抱住秋容的手?臂,浑身发凉,小嘴都在打着颤,却硬是咬着唇不敢发出一声,怕分了外面裴词安的心,也怕秋容更害怕,两?人自?乱了阵脚。
渐渐地,外面的打斗声没有之前激烈了,沈若怜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忽然马匹一阵痛苦的嘶鸣,紧接着车厢剧烈晃了几晃之后猛地向前奔去?。
沈若怜一个不妨被甩到了地上,然而车厢剧烈晃动她根本站不起来。
“公主!好像是马受惊了!”
马车还在奔跑,车厢里的东西七零八落,身后的打斗声和裴词安的声音越来越远,沈若怜死死叩住车窗不敢出声,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马车还在颠簸,有好几次马车都差点儿翻了过去?,沈若怜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吐出来了,她想了想,决定不能坐以待毙。
“秋容,把包袱里的匕首拿出来!”
“公、公主……”
“快!”沈若怜用指甲叩进?车窗的缝隙里稳住身形,死死憋住眼中?的泪和心底的惧怕,咬牙站了起来。
小姑娘在这时候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冷静和勇敢。
秋容不敢多说,摇摇晃晃地掏出匕首,大声道?:“公主,您想做什么?,让奴婢来吧!”
沈若怜接过匕首没出声,眼睛定定看向车门的位置,然而就在她刚准备抬脚的时候,忽然从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车身一沉。
沈若怜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忽听得外面的马一阵痛苦的长啸,之后车身一偏。
几乎是在同时,车厢外飞快进?来一人,猛地攥住沈若怜的手?臂,赶在车厢侧翻前将她拉进?了怀中?紧紧护着,“闭眼。”
沈若怜下意识将眼睛紧紧闭上,下一瞬车厢便轰然倒地,又在地下拖行了不远,撞到路边的树干才停了下来。
四?周一瞬间安静得针落可闻,沈若怜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身子后知后觉得因为?害怕而忍不住微微发抖,脑子也如坠云端,就这么?僵在了那个人怀里。
良久,头?顶上方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叹,仿若一缕清泉流入心间,沈若怜发抖的身子慢慢停了下来,随着那淡淡的冷冽竹香缓缓充斥鼻腔,她的心忽然在一瞬间便安稳了。
“可有受伤?”
久违的温柔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安抚。
到底是从小便熟悉和依赖的人,即便此前再?如何同他闹别扭,在突然遭到如此巨大变故的时候听见他的声音,她方才强装的勇敢还是瞬间就土崩瓦解了。
仿若倦鸟归林一般,沈若怜一时间忘了同他之前的不愉快,眼圈一红,突然不受控制地放肆哭了起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被他护在怀里的时候,她有多安心,而在刚刚经历了生死瞬间以后,出于本能的,这个温柔而坚实的胸膛令她有多贪恋。
沈若怜这一哭,好似要将今日的恐惧排解,她一头?扎进?晏温宽阔安稳的怀里,死死攥着他的衣领,呜咽出声。
晏温拍了拍她的背,嗓音有些沙哑,“好了,有孤在,没事了,你先起来。”
晏温这么?一说,沈若怜才发现自?己还趴在他怀里,身子紧紧将他压在身下,与他的身子紧密贴着。
她的脸颊窝在他颈窝,一眼就看见眼前象征着男性特征的喉结,那骨节凸起的喉结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正巧轻微向下滚动了一下。
沈若怜的面色陡然一红,咬着唇抽抽搭搭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却不料因为?腿软,再?次跌进?了晏温怀里,沈若怜窘得脸色更红了。
好在一旁秋容缓过了神来,过来将她扶了起来,两?人才从侧翻的马车里出去?。
紧接着过了片刻,晏温也面不改色地走?了出来。
沈若怜这才看见方才那马竟是被人一刀割了喉,她面色有些苍白,别开视线不敢再?看,只盯着自?己的鞋尖,摸着手?指头?。
“皇兄怎么?来了?”
晏温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仍然有些沙哑,“路过。”
“哦。”
沈若怜用脚尖在地上划了几圈,十多日前才同他说了不要来往的话,今日又被他救了,她心里有些尴尬,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况且她方才也是因为?太过慌张才在他怀里不管不顾的哭起来,其实她没想再?同他那般亲近的,她觉得若有下次自?己应当避嫌。
“手?怎么?了?”晏温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观察她。
沈若怜匆忙将手?背在身后,正要说没什么?,忽听得一旁传来裴词安焦急的声音,“公主!”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那声音的主人就已经奔到了她面前,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手?受伤了?!”
说着,他急切地从头?到尾将她打量了一番,“可还有其它?地方受伤?”
沈若怜摇摇头?,将自?己的手?抽走?,下意识看了晏温一眼。
恰好他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那眼神里不加掩饰的深意令她心头?没来由地一跳,急忙再?次低下头?。
这眼神同那日在寒山寺,他摸她耳后时的眼神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更加灼热幽深,她根本不敢深想。
下一瞬,他便凝视着她,缓缓上前了一步,沈若怜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朝裴词安的方向后退了半步。
她看见他脚步一顿,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站定在原地,淡声道?:
“手?拿出来,让孤看看。”
裴词安也正担心着她,方才离得老远都能看到她手?上似乎有伤,闻言也在一旁担忧道?,“对啊,让我们看看怎么?样了。”
而后他似才想起来似的,忙转身对着晏温行了礼,“微臣参见殿下,方才一时挂念公主伤情竟忘了同殿下行礼,还望殿下责罚。”
晏温定定看了他一瞬,压下眼帘,声音有些冷,“这次遇刺,前次坠马,再?前次胃疾,裴卿就是这么?——”
“皇兄!”
晏温话未说完,沈若怜出声打断了他,她眼睫上挂着泪,眼角和鼻尖泛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声对晏温道?:
“别说了。”
姑娘的话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晏温眸光发沉,沉默了一下,到底没再?说下去?,而是和裴词安一起盯着她,“手?拿出来。”
沈若怜被他二人看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脸微红,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小小地犹豫了一下,才磨磨蹭蹭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她先是看了晏温一眼,想了想,将双手?递到裴词安面前,小声嘟囔:
“你瞧,没事的,就是方才抓着马车时力气用得大了些。”
她本就生得娇嫩,稍微不慎皮肤上就会显出红痕,此刻她白净软嫩的十个指尖皆是红彤彤一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似乎还被什么?刺破了些皮,渗出了几缕血痕。
晏温蹙了蹙眉,垂在身侧的手?刚刚动了动,一旁裴词安却先他一步将沈若怜受伤的手?指握在了掌心。
“疼吗?都怪我不好,该留在车里保护你的。”
听出裴词安语气里的自?责和担忧,沈若怜故作轻松地笑?道?:
“怎么?会怪你呀,马儿受惊了谁都想不到呀。”
沈若怜本就心思单纯善良,这么?多日同裴词安相处下来,她早就将他当做自?己身边亲近的朋友,且她最近也在试着慢慢将他当做自?己的未婚夫来看待。
如今见他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她抓着他的衣摆轻轻晃了晃,撒娇道?:
“哎呀,你别想那么?多啦,你要再?自?责,那我也要怪我自?己不懂事,缠着你带我出来郊游,才让咱们遭遇这么?大的变故啦。”
她的声音软糯娇俏,对着裴词安撒娇时饱满水润的樱唇微微嘟着,唇畔还挂着两?颗可爱的小梨涡,眼角弯弯的仿佛笑?容能从眼睛里溢出来。
晏温的视线扫过她娇俏明艳的笑?容,眼底骤然一深。
他不动声色将手?收回去?,手?指慢慢蜷了起来,在掌心碾了几下,“刺客留活口了么??”
裴词安一顿,略带惭愧道?:“事出紧急,臣——”
晏温淡淡“嗯”了一声,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语气十分平静,“既如此,先回去?吧。”
说罢,他看向沈若怜,“孤的马车在这附近,送你们回去??”
沈若怜咬了咬下唇,那日在府门口说了那些话,她现在见他还有些尴尬,不是很想同他一路,况且她也不想让他看到她同裴词安相处时的样子。
裴词安看出她的窘意,忙替她回道?:
“多谢殿下好意,只是臣的属下方才也去?驾了马车过来,现下想来也快到了,今日是臣带公主出来的,便还是由臣送公主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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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眼看了眼晏温,见他面色平静冷淡,又道?:
“殿下既然出宫,想必是有要事在身,臣与公主就不耽搁殿下了。”
“那你呢?”晏温转向沈若怜,眸光深而沉。
沈若怜微微低下头?去?,不敢承受头?顶的目光,小声道?,“皇兄想必出宫是有正事要忙,皇兄便先忙自?己的正事要紧,词安送我回去?就好。”
晏温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从腕上抹下手?串,用拇指漫不经心地揉捻着,唇角慢慢勾了起来。
半晌,他淡淡道?,“好。”
言罢,再?未给那两?人半分眼神,径直转身,直直上了小顺子驾过来的马车。
李福安在窗户旁站着,看了眼那边的嘉宁公主和裴大人,低低问马车里的人,“殿下,现下我们是继续去?找孙小——”
“回宫。”
听出马车里的声音带着冷意,知道?殿下此刻心情定然不好,李福安忙应了声是。
随后他又招来小顺子,同他小声交代?,让他去?柳河畔的望春亭里同孙小姐说一声,就说殿下朝中?临时有事先行回宫了,今日无法陪孙小姐踏青,让孙小姐先回去?吧。
交代?完,李福安跳上马车,调转了马车往回走?。
快要走?过方才那地方的时候,他朝旁边扫了一眼,见裴大人也正扶着嘉宁公主上马车,嘉宁公主似乎是脚伤复发了,走?了两?步便疼得皱眉,最后还是裴大人将公主背了上去?。
李福安不知是哪根筋儿不对了,侧过头?对后面小声道?:
“殿下,公主他们也准备走?了。”
晏温额角青筋猛地抽了抽,他放下车帘,将手?串随意扔在桌上,闭眼靠回榻上揉了揉额角,不耐道?:
“孤看见了。”
李福安不敢再?多言,赶忙坐直身子认真驾着马车。
过了良久,他又听见马车里传来太子略有些烦躁的声音,“车里点的什么?香?腻得很,下次换孤房里的薄荷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福安:“……是。”
第 29 章
沈若怜和裴词安回?去后, 他看着女医给自己手上和脚腕上上了药,便匆匆离开了。
沈若怜知道,他定是继续去追查今日那刺客之事去了。
秋容今日也?受了惊吓, 沈若怜便放了她去休息。
她自己吃了些晚饭后, 也?坐到书案前,撑着小脑袋, 眉头紧锁,一脸认真地模样在纸上写写画画着自己身边可能的线索,努力?分析今日之事。
只是她才想了一小会儿,便懒得去想了, 她看了看纸上唯一的三个字“白玥薇”, 泄气地抓了抓头发, 将纸团一揉, 干脆歪到床上看话本子去了。
说起来?这?话本子还是前些日子她养伤时晏泠派人送来?的,送时候神神秘秘的, 还拿着个带锁的小匣子锁着。
她原本还以为这?些个话本子同?往日里白玥薇给她的那?些游记、杂记之类的一样?, 心想能被锁着的定是更好看的绝本。
她便趁那?日裴词安来?找她的时候拿了出来?,精心挑选了一本封面上写着《初入桃花源》的话本,想邀他一起看。
结果当时裴词安只翻了一页, 耳朵就红了,面色也?十分古怪。
沈若怜还有些好奇他为何是这?般反应, 正要凑过去看的时候, 裴词安忽然将书合了起来?,问她想不想打叶子牌。
她当时也?没多想, 就随意将话本扔在一旁, 叫来?秋容一起打牌。
直到那?天晚上她都快睡着了,猛地想起来?那?话本子, 实在好奇上面有什么能让裴词安那?样?的,她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披上衣服,蹭了鞋,点?上蜡烛,上榻,找到那?本被她随意扔着的话本子,就着灯光缓缓翻开……
“啪!”
沈若怜才翻开一页,便猛地将书又?合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脑子里嗡嗡的都是方才看到的画面。
那?、那?两个人在干吗?姿势好奇怪……
方才那?画面对?她冲击太大,她过了半晌才意识到,这?该不会就是小薇薇说的那?种春//宫//图了吧。
那?、那?这?么一比较,之前她勾//引晏温,去楼兰馆看胡姬跳艳舞,这?一切的一切和眼前的话本子比起来?,简直那?都太微不足道了!
她心跳得飞快,脸上火烧火燎的,可方才匆匆只看了一眼,好些个细节都没来?得及看,沈若怜好奇心不禁又?被勾了起来?。
她做贼一般四下里看了看,跑去门?边将门?拴住,两个手指捏着话本子,灭掉房里的灯,只留下床头一盏,贼头贼脑地钻进被窝里,蒙起被子。
然后再次小心翼翼地将那?话本翻开了一页。
沈若怜怕长针眼,只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可随即又?觉得看不清楚,不由又?睁大了些。
她在空气稀薄的被子里越看心跳越快,脸上烧得慌,身体也?隐隐有了些奇怪又?陌生的感觉,她忍不住看了好几页,才小心翼翼将话本子压在枕头底下,吹熄蜡烛。
那?夜沈若怜翻来?覆去半宿,直到天快亮了才睡去,然后便梦见了话本子里的内容,只不过那?里面的男女换成?了她和晏温,而她似乎整个梦里都在哭。
第二日醒来?照镜子的时候,沈若怜的脸还红着。
后来?一连好几日,她虽心里还是好奇,却?分毫不敢再碰那?话本一下,生怕再做那?天夜里的那?种梦。
一直到今日被晏温救下后,被他抱在怀里紧贴着他,感受到他结实的胸膛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想起了那?话本子里的内容。
晚上秋容恰好不在,沈若怜实在好奇后面还有什么,便又?拿出来?看了几页,今日再看时,她已然没有那?日那?么紧张和尴尬了。
话本子不厚,只有十来?页,她看完了最后几页,把?话本子一扔,心里开始骂晏泠。
——都怪他,给她送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也?不想看啊,可是他都送来?了,她这?么善良,怎么忍心辜负他的好意嘛。
其实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想看的。
沈若怜默默腹诽了晏泠一阵后,觉得自己心里好受多了,那?种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的负罪感也?减轻了不少,她想了想,决定下次绣个荷包给四皇兄作为自己腹诽他的补偿。
不过这?夜睡下后,她倒是没再做那?荒诞的梦了,反倒梦见自己被追杀,然后晏温为了保护她,被歹人一刀刺进了心口,温热的血洒了她一脸,她肝胆俱裂,正要扑过去时,一旁那?日楼兰馆的胡姬忽然先她一步跑到了晏温身边。
然后画面一转,又?变成?了晏温和胡姬在楼兰馆的房间里,两人隔着帷帐,她看不清楚,却?能听到一些暧昧的声音,她心里难过,想离开,却?不想转身的刹那?,晏温猛地从帷帐里伸出手来?,十分强势地钳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沈若怜便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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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捂着心口大口喘了好久的气,才平复下来?,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盯着墙上的清冷月辉和斑驳树影,过了许久才再度睡去。
翌日一早,秋容来?敲门?,说是管家带了薛念薛侍卫来?,据说是太子殿下命薛念来?做公主的贴身侍卫。
沈若怜心里有些不乐意,她下意识里觉得薛念在自己身边,就跟晏温在自己跟前留了一双眼睛一样?,让她浑身不自在,而且薛念总是能让她不自觉想起晏温。
她让秋容给她梳妆更衣后去了前厅,打算寻个由头将薛念打发回?去,恰好她人刚到前厅的时候,门?房又?来?报,说是裴大人带着裴府的一个侍卫来?了。
沈若怜心里一喜,眼里满是掩不住的笑意,声音都变得欢快起来?,“那?快快让他们进来?吧。”
……
半刻钟后,沈若怜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了眼薛念离开的背影,笑眯眯对?裴词安道:
“你带的这?个侍卫来?得可真是时候,要不然我哥可要把?他的侍卫留在我这?了。”
裴词安给她添了杯水,“公主不想让太子殿下的侍卫保护你么?”
“不想。”沈若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什么?”
沈若怜丢进嘴里一颗瓜子仁儿,凑近他,认真分析:
“你想啊,他若是在这?里,那?岂不是咱们几个不管是打叶子牌、摇骰子还是喝酒、看戏之类的都被我皇兄知道啦?还有出门?玩,去哪他都能知道,那?多不自在。”
“可公主从前不是同?殿下最是亲近么?现下怎的还像是要躲着他?”
沈若怜动作一顿,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面上不自然的神情,打着哈哈,“你不也?说了吗,那?是从前,我如今正是他们说的那?种‘泼出去的水’嘛。”
裴词安从她面上扫过,“公主少吃点?瓜子,容易上火。”
沈若怜乖巧点?头,将手里的瓜子放回?盘子里,拍了拍手上的渣子,听话道:
“嗯嗯,好,不吃啦。”-
东宫书房。
支摘窗洞开着,春日的暖风夹杂着花香徐徐飘进房中?,桌案上的博山炉中?一缕烟丝轻轻袅袅地氤氲在空气中?。
案上一本摊开的折子,晏温坐在折子前,搁下手中?的朱笔,用一旁的白色绢丝帕子擦了擦手,神情隐在缥缈的烟丝后面,隐晦不明。
“你是说,嘉宁让你回?来?,留下了裴家的侍卫?”
“是。”
“可知裴词安带去的侍卫叫什么?”
薛念跪在下面,恭敬道:“陆离。”
晏温笑了,“裴家死?士,这?裴词安倒是当真对?嘉宁上心得紧。”
李福安在旁边偷瞄了晏温一眼,不知道这?明明驸马对?公主上心是好事,为何他总觉得殿下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尤其是脸上明明带着温和的笑,那?眸底的冷意却?能冻死?人。
过了片刻,晏温又?问,“昨日那?些刺客查到了么?”
薛念:“还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默了默,晏温抬手,语气淡淡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薛念起身离开,才刚开门?,小顺子恰好出现在门?外,看了眼出门?去的薛念,小顺子走?了进来?。
“何事?”李福安问他。
“殿下,”小顺子小心翼翼瞥了眼桌前的男人,“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他说完便低头立在了原地。
气氛沉默了下来?,等了良久,才听见太子温和清润的声音,“知道了,李福安,替孤更衣。”
“是。”李福安迅速拿来?药箱和衣裳,言辞恳切道,“殿下,奴才先帮您将今日的药上了吧。”
晏温头也?未抬:“不必了,这?药有味,孤先去母后宫里。”
李福安犹豫道:
“可殿下昨日为了救公主明明受了伤,却?不肯请御医,如今这?药再不按时上……”
“孤说不必就不必,”太子放下笔,站起身,自去拿木施上搭着的衣服,“此事你和小顺子嘴紧些,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李福安见他亲自动手,忙放下药箱过去将他手里的衣裳接过替他穿好,知道太子心意已决,不敢再多劝阻,跟着太子一道走?了出去。
晏温人才刚走?进凤栖宫,皇后原本靠在美人靠上的身子便直了起来?,焦急地挥了挥手,“听说太子昨日遇刺了?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晏温乜了眼皇后跟前的孙婧初,笑容温和地走?到皇后身边,眼底带着和煦的笑意,温声安抚道:
“母后别担心,昨日是嘉宁出了点?状况,儿臣不过是恰好路过帮了一二,母后放心,儿臣和嘉宁都没事。”
皇后上上下下将自己的儿子打量了一番,见他一袭白衣胜雪,身姿挺拔,眼角眉梢暖若春风,神色澹然沉稳,丝毫未有受伤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孙婧初也?在一旁笑着帮腔,“是啊,皇后娘娘,太子福泽深厚,又?怎会被区区几个贼人所伤,臣女说殿下定会没事,您瞧你还不放心。”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也?跟着笑起来?,“你还年轻,当然不懂,若是将来?——”
她顿了顿,看了晏温一眼,意有所指道:
“若是将来?有了孩子,就明白本宫作为一个母亲的心了。”
孙婧初闻言面色蓦得一红,忍不住偷偷瞧了晏温一眼,见他也?正看着自己,急忙低下头去,小声道: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晏温收回?目光,面色温润地坐到皇后另一边,耐心地陪着两人说了会儿话。
约莫半个时辰后,晏温起身离开,孙婧初也?向皇后告了辞,同?他一道出来?。
出了凤栖宫,孙婧初看了看走?在侧前方的晏温,快步追上去,解释道:
“殿下昨日发生之事不是我告诉皇后的,今日我姨母召我进宫,我便来?皇后娘娘这?里请个安,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人来?报,我才知道殿下昨日遇到了危险。”
打从那?日他敲打过孙婧初后,她便安分了许多。
晏温脚步顿住,回?身看了她一眼,温和道,“孤信你。”
说罢,他又?抬脚继续朝前走?,“昨日是孤爽了你的约,下次孤再补给你。”
孙婧初心里一悸,面上却?仍是一副端庄识大体的模样?,温婉一笑,“殿下勤政爱民,自当以政事为先,况且原本也?是我不懂事,让殿下百忙之中?抽空陪我踏青,殿下又?何来?爽约一说。”
晏温侧头扫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及至到了快分开的时候,晏温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斟酌了一番用词,道:
“若是孤想纳侧妃,孙小姐怎么看?”
孙婧初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问这?种活,且还问得这?般直白。
她脸色微微发白,攥着手指,半晌才勉强扯出一抹笑意:
“殿下看上哪家姑娘,自是那?姑娘的福分,况且皇家血脉贵重,多个人为皇家开枝散叶自是好的。”
晏温盯着她看了几眼,面上并未表露出对?她这?句话的任何情绪,只淡淡道,“孙小姐该出宫了。”
孙婧初想问他这?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蹲身对?他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
孙婧初刚走?没多久,薛念急匆匆从东宫方向迎面赶过来?,看样?子显然是先去了东宫找他,听说他在凤栖宫便又?急忙找了过来?。
晏温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何事?”
薛念走?到他身旁,轻声同?他道:
“殿下,京中?今日忽然涌起许多关于公主的流言。”
“说。”
“臣听说,是说公主强拆他人姻缘,逼迫裴大人与定亲的未婚妻取消婚约,迫他娶她为妻。”
晏温眸底骤然迸发出冷意,用舌尖顶了顶上颚,淡道:“可知是从何处起的流言?”
“卫一查出来?是从天华酒楼。”
“公主人呢?”
薛念回?道:“公主如今尚未出府,看样?子似乎还不知此事。”
晏温微微眯了眯眼,勾唇冷笑道:
“让卫四不必查昨日的刺客了,即刻召裴词安进宫。”
“是。”
然而晏温回?到东宫等了小片刻,却?等来?薛念再度来?报,说裴大人今日一早去京城附近的临县追查昨日刺客之事去了,此刻人并未在京中?。
晏温闻言,默了一瞬,吩咐李福安,“将白煜叫来?。”
约莫小半个时辰,白煜便匆匆进了宫,刚踏进书房门?,还没来?得及行礼,晏温便同?他道:
“今日城中?流言想必你也?听说了。”
白煜在来?的路上大概听小顺子说起过这?些,他一路上也?特意留了意,遂点?点?头,“听说了。”
“孤现下有两件事要交代你去做。”
晏温看着他,语气平静,“第一件事,去天华酒楼将一个叫柳三娘的女人抓起来?。”
白煜不知那?柳三娘的来?头,但听太子的意思,这?女人当是与今日的流言有关,便应了声是。
“这?第二件事——”
晏温顿了顿,拿起桌上的茶杯,拇指摩挲着瓷白光滑的杯沿,淡声道:
“可能有些不好办。”
“殿下但说无妨,臣自当赴汤蹈火。”
晏温轻笑一声,起身走?到白煜面前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赴汤蹈火倒不至于,只是谭家的案子孤已审得差不多了,今日你便去牢中?将谭逸提出来?,先游街三日,三日后午门?问斩。”
白煜吃了一惊,猛地看向晏温,“不用再过三司会审了么?”
晏温眼底闪过深意,“不用,孤给你拟旨,你且去做就行。”
白煜沉默下来?,等晏温拟好旨,盖了东宫私印和玉玺,他拿上令旨便要离开。
“对?了。”晏温出声叫住他。
白煜转身,“殿下还有何事?”
晏温斟酌了一下,笑道,“没什么正经事,就是你那?妹妹,若是罚够了就把?她放出来?吧。”
见白煜不解,他解释道,“最近嘉宁搬去了宫外,没事让悦薇去陪陪她。”
白煜似是也?想起那?两个小姑娘在一起玩乐时的场景,不由笑着应了下来?,这?才匆匆离开了东宫。
第 30 章
晏温下了命令, 没?过多久薛念就来报,说是白煜已经将柳三娘抓住。
白煜去的?时候柳三娘正收拾了细软打算跑路,被他在酒楼后门抓个正着, 现下这人已经被白煜关到城郊一处荒废的?宅子?里了。
而京中关于公主的?流言, 因为没?了源头,且朝廷下旨对谭逸游街, 众人的注意力便被谭逸之案吸引了过去。
毕竟谭逸平日无恶不作,大多数百姓都深受其害,对其恨之入骨,如今一听他要?被游街, 各个都拍手叫好, 拿了臭鸡蛋烂白菜之类的等在自家门口。
这时恰好裴家也出来澄清, 说是裴家二公子?自来洁身自好, 从?未与旁人订过亲,自此, 早晨那短暂的?流言便?彻底是不攻自破了。
晏温安排好一切, 又派人去给谭国公府递了封信。
原本老谭国公还打?算拿着先皇赐的?手书到宫里闹上一闹,看了晏温的?信后也偃旗息鼓,直接将谭逸作为弃子?不管了。
到了用完晚膳之后, 白煜又来了趟书房。
一进来他就长舒一口气,好不畅快的?样子?, “哎呀, 今日?这游街示众看着当真过瘾,我还从?未见过谁被游街时这么热闹呢!可见这谭逸平日?里也当真是坏事?做尽了!”
晏温手下笔未停, 语气里也带了笑意, “你都是有孩子?的?人了,怎还是这般爱看热闹的?性?子?。”
白煜不以为意, 他虽是太子?的?表弟,但因为成婚早,如今孩子?都两岁了,但爱看热闹与年?纪又有什么关系呢。
白煜喝了口茶,“殿下莫说我了,方?才我还见裴家二公子?带着公主也在酒楼看热闹呢,我——”
“他们也去了?”晏温猛地停笔看向他。
白煜有些不解,“是啊,我压着谭家那混蛋路过的?时候,嘉宁还在二楼窗口跟我招手呢。”
他又道,“想来今日?这流言并未影响到她,谭家也没?吭气,还是太子?殿下手腕厉——诶?殿下,你去哪儿?”
晏温一边朝外走,一边道,“孤还是有事?,就不留你了,你待够了就让小顺子?送你出宫。”
白煜定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脚步匆匆而去的?太子?和抓了披风跟在他身后的?李福安,视线一扫,瞧见书案上那只太子?用过的?笔因为放得匆忙,早就将底下的?宣纸晕染了一大片黑色。
他挠挠头,坐下又喝了口茶,总觉得方?才太子?的?口气像是动?了怒,只是太子?自来温和,他已许多年?未见过太子?发脾气了,又不太确定-
因着谭逸被游街,今日?的?长安街格外热闹,两旁酒肆茶楼灯火辉煌,街上行人挤挤挨挨,路旁的?小摊贩也比平日?里要?多了一倍。
沈若怜和裴词安并肩走在人群中,小脸上还挂着兴奋的?笑容,脸颊因为激动?还有些泛红。
“我已经?好久未见过这么热闹的?京城了,今夜那个冰糖肘子?好好吃,改日?我们再来吃吧!”
裴词安扬了扬手上提着的?东西,无奈笑道,“公主,劳驾您先回去将这些东西吃完再想旁的?可好?”
沈若怜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她太久没?逛街,一时没?忍住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
昨日?她差点儿遇险,脚伤又复发了,但所幸不是很严重,今日?起来便?觉得好多了。
原本她打?算今日?再在府上休息一日?的?,然?而一听说京城要?对谭逸游街示众,瞬间便?坐不住了,一等到裴词安从?城外回来,她就拉着他跑到酒楼去看谭逸游街。
此刻游街的?队伍散了,他们也从?酒楼一路逛着朝公主府走去。
公主府离酒楼不远,两人未走多久便?到了公主府大门所在的?巷子?口,沈若怜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一群小孩追逐着从?街那头跑了过来,横冲直撞地险些撞到沈若怜,裴词安一把将她拉了过来。
“公主当心着些。”
沈若怜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道了谢,两人继续朝前走,很快到了公主府门口。
朦胧月色中,沈若怜的?脚步一顿,远远地看到公主府外停着一辆华贵雅致的?马车,她认出那是东宫的?马车。
恰在此时,似乎是看到他们回来了,晏温从?马车内施施然?走了下来。
沈若怜和裴词安对视一眼,裴词安先她一步上前行礼,“殿下。”
沈若怜也回过神来,强忍住想要?直接冲回公主府的?冲动?,磨磨蹭蹭走过去,攥着衣角,语气里透着紧张,“皇、皇兄怎么突然?来了?”
公主府的?大门开在梧桐巷内,巷子?里一共只有三座府邸,公主府是最里面那座,此刻巷子?里隔绝了主街上的?热闹,月辉照下来,显得愈发冷冷清清。
晏温的?视线从?沈若怜身上的?藏青色披风上扫过,又看了眼裴词安手里提着的?酒坛,缓缓勾起唇角,“孤很好奇,裴卿对于今日?发生之事?,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沈若怜愣了愣,眨着清凌凌地大眼睛看向裴词安,“什么事?啊?”
裴词安面上僵了一瞬,低着头没?看她,而是对晏温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殿下此前对臣早已叮嘱过,是臣大意了,未将此事?处理好,还请殿下责罚。”
沈若怜一听,愈发一头雾水,忍不住焦急道:
“词安,皇兄说的?是什么事?啊,你办岔了什么差么?”
见他迟迟不说话?,沈若怜又看向晏温,“皇兄,词安做了什么啊?你当真要?罚他么?”
在她看来,裴词安和白玥薇一样,都是她在宫外最好的?朋友,她知道若是正事?,皇兄作为太子?,对于臣下要?打?要?罚她无权置喙,但就是想要?弄明白一些,看看能不能罚得轻一些也好。
其实今日?就算是换了白玥薇,她也会这般问的?,然?而她不知道为何,她问完后,晏温的?神情?好像更不豫了。
小姑娘的?嗓音软软糯糯,月光照在她白净粉嫩的?脸上,晏温能清晰地看到她紧锁的?眉头,那双波光粼粼的?眸中写满了关切和着急。
他不动?声色地长舒一口气,看了半天远处街上穿行的?人群,才对裴词安道,“你先回去,明日?进宫来找孤。”
沈若怜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晏温先她一步,盯着她冷声道,“你跟孤进来,孤也有话?要?问你。”
说完,再不多看两人一眼,径直转身率先进了公主府。
沈若怜张着嘴呆在了原地,直到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公主府的?朱漆大门之后,她双肩一垮,长长地叹了声气,一副吾命休矣的?样子?。
“哎……不知道又是哪里惹他生气了。”
裴词安被她这样子?逗得有些想笑,但转念一想今日?之事?确实是自己没?有处理好。
他从?京郊回来时,流言已经?消失了,他本来是想立刻进宫找太子?说明情?况的?,但却?被公主半路拦住陪她去了街上。
裴词安也跟着轻叹了口气,想着明日?去了宫里定要?跟太子?好好解释一番,若不然?如何让太子?放心将妹妹交给自己。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我皇兄这么生气啊?”
晏温对待臣下一贯仁厚恭谦,沈若怜很少见到他如今日?这般样子?的?时候。
裴词安笑着安抚她,“不是什么大事?,公主不必担心,快进去吧,殿下还在等着你,我今日?就不送公主进去了。”
沈若怜鼓了鼓脸颊,想着自己今夜恐怕还麻烦着呢,也就没?心思管他了,懒懒挥手同他道别,“那好吧,那你路上慢点儿啊,我先进去了。”
裴词安笑道,“公主去吧,我看着公主进去我就走。”
沈若怜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总觉得面前的?朱漆大门像是一只吃人的?巨兽,她每走一步,便?紧张一分,步子?也更沉一分。
直到站在门口,她心里已经?七上八下的?了,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仍然?立在原处的?裴词安,这才深吸一口气,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晏温负手立在大门进去的?台阶下等着她,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佛珠,听见身后“哒哒”的?脚步声,他侧头看了一眼,没?说话?,继续朝前走去。
沈若怜吐了吐舌头,快步跟到他身旁,放轻脚步,就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很轻,不敢发出半分声音,似乎这样他就不会发现自己的?存在一样。
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偌大的?公主府中此刻寂静无声,唯有悠远的?虫鸣声从?不远处的?花丛中传来,远方?隐隐有挂在廊下的?灯笼亮着昏黄的?光晕。
风一吹,光晕摇晃,鼻腔中霎时充盈了海棠花的?香气,以及……他身上淡淡的?青竹香。
沈若怜抬眼瞧了瞧面前铺满清辉的?青石板路。
月光将她和晏温的?身影拖得长长的?,两个微微发着幽蓝的?黑影一前一后从?青石板小路上掠过,男人的?影子?颀长英挺,衬得旁边那个原本就小的?影子?越发娇小。
春日?里的?夜晚温凉静谧,夜风不急不燥地吹抚着,沈若怜偷瞄了眼旁边男人俊美的?侧脸,觉得自己心里又不受控制地窜起一丝久违的?悸动?。
那悸动?同从?前她对他情?窦初开时的?火热爱慕不同,只是一点细细的?、浅浅的?异样,像是春日?湖畔柳枝轻点湖面荡起的?涟漪,又像是烧尽了的?柴火被风一吹,重新亮起的?那一点星火。
只是如今她早已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
沈若怜重新低下头去,轻咬着下唇,默默放慢了些脚步,落在他身侧偏后一些的?位置上,不让他看清自己眼中的?情?绪。
一直到进了院中,秋容迎了上来,沈若怜才扯了扯唇角,重新挂起一丝笑容,对晏温道:
“皇兄先去屋中坐坐,我去换身衣裳就来。”
晏温的?视线落在她裙摆的?某处脏污处,淡淡应了一声,看上去心情?仍然?不是很好的?样子?。
沈若怜才管不了这么多,飞快从?他眼前逃离,跑到了偏殿里,自己找了身衣裳换下。
方?才在酒楼的?时候,她喝了些酒,晕乎乎的?一个没?注意打?翻了菜盘子?,菜汁洒了满裙子?都是,所幸回来的?时候,裴词安将他自己的?披风让给她披着,这才将那脏污遮住了。
她将换下来的?脏衣裳扔到衣篓,又仔细把裴词安的?披风叠好,然?后仔仔细细在铜镜前漱了口,确保嘴里没?有酒味儿,之后又磨蹭了好半天,这才不情?不愿地朝正屋挪过去。
秋容在屋外守着,见她过来,一脸担忧地对她挤了挤眼睛,似乎在问太子?殿下为何这么晚过来。
沈若怜心里又是一声长叹,神情?愈发丧气,对秋容小小地摇了摇头,她也很想知道他因何而来啊。
她慢慢走到门边,抬手想要?推门,然?而手刚放在门上的?时候,她心里又生出了一丝退缩,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心虚、慌乱,还有一丝……紧张。
正当她犹豫着不敢进去的?时候,晏温清润的?声音似一缕凉风自里面传了出来,“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沈若怜一个激灵,不敢再磨蹭,急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把门带上。”晏温似乎在低头看着什么,听她进来,头也不抬淡淡补充道。
沈若怜咽了咽口水,听话?地转身将门阖上。
“过来坐。”
沈若怜点点头,“哦,哦。”
她视线在房中转了一圈,打?算挑一个离他最远的?位置过去坐,然?而视线扫过晏温的?时候,她猛地僵在了原地,面上血色一瞬间退了个干净,随即又刹那胀得通红。
她觉得自己现在气血上涌,眼前隐隐发黑,恨不得立刻晕死过去。
——晏温拿在手中,正在翻着看的?,是她昨日?夜里看过的?那本春//宫//图。
沈若怜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他面前,不,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她欲哭无泪地站在原地绞着帕子?,因为羞赧和困窘,眼眶不由又开始发红,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
良久,晏温面容平静地放下手中的?书,定定看向她,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
他的?紫檀木手串被他放在手边的?桌子?上,晏温也不拿起来,就将手搭在那串佛珠上,慢条斯理地捻磨其中一颗珠子?。
佛珠与他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碰撞,发出极轻的?响声,桌子?上的?灯火轻轻跳跃,在他身上切割出意味不明的?阴影。
空气变得安静而窒闷。
沈若怜忽然?觉得他的?视线就像一支锋利的?箭,直指她心脏的?位置,而此刻那弦已随着沉默压抑的?气氛绷到了极限。
她不由屏住呼吸,背着手,悄悄在裙子?上蹭了蹭手心里的?细汗,小小声地辩解了一句,“那本书、那本书是四皇兄送我的?,我看的?时候不知道、不知道是——”
男人的?喉咙里溢出一丝闷笑,他忽然?放松了坐姿,手肘撑在扶手上,好整以暇问她,“不知道是什么?嗯?”
沈若怜低着头又不敢说话?了。
她这套说辞骗骗旁人或许可以,可骗晏温无异于天方?夜谭,她的?辩解在他眼里或许只会显得幼稚而可笑。
见她不说话?,晏温又问,“嘉宁告诉皇兄,这本书,你看了多少?”
他拿起书,从?头翻到尾,掀起眼帘盯着她,眼中已隐有冷戾,“还是,全看完了?”
沈若怜继续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鞋上,努力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鼻头一酸,窘得哭了起来。
为什么啊,为什么她都已经?说了让他不要?再来找她,她想平平静静地过完纳采礼,可是他还是来了。
而且还是大晚上来,一来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为什么她每次在他面前就这么不堪,这么卑微,就是因为她曾经?喜欢他么?!
沈若怜心里又羞又难过,抽嗒着抹了抹泪,抬眼看他,破罐子?破摔一般,朝他哭道:
“我是全看完了!那又怎么样?!”
她眼眶通红,眼底浮现巨大的?悲伤和委屈,“我不都说过以后不希望与你有瓜葛了么?!更何况,更何况——”
沈若怜见晏温微微蹙起了眉,她忽然?好难过,声音都有了几分颤抖:
“更何况我马上就要?嫁人了啊!驸马还是你亲自帮我选的?!可旁人的?母亲都会在出嫁前教一教女儿洞房之事?,我什么都不懂!我好奇这些,我就偷偷看了看,你为什么还要?来揭穿我?!”
沈若怜心里有气。
既然?他都已经?拒绝了她,而她也打?算听从?他的?安排嫁给裴词安,他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她面前,管着她关心她,让她想放又不能彻底放下。
这样他便?能来看她笑话?了是吗?像今日?这样!
沈若怜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快步上前,一把抓起桌上放着的?那本书,作势就要?撕掉。
下一瞬,只听见晏温轻叹一声。
他轻轻攥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温声开口,“心里怨孤,何必跟个话?本子?过不去。”
沈若怜扬起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看他,通红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好似不相信她都发了这么大一通的?脾气,他还能耐心温柔地同自己说话?一般。
况且他最是端方?自持,如今他发现他的?妹妹偷看这些腌臜之物,当真不会生气么?
然?而晏温却?只是缓缓站起身,眉眼间满是同从?前一样的?温柔和疼惜,他将她手中的?书取下,然?后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语调温和:
“是孤忽略了这些,是孤不好,此事?不怪你,即便?你看了这些,你也依然?是好姑娘,是孤的?好妹妹。”
她眼泪不停,他又换了帕子?替她沾着眼角,笑道,“怎的?都这么大了,还是同小时候一样爱哭,那些书,记得锁好,孤改日?派两个宫中的?嬷嬷来。”
这一年?多受惯了他似有若无的?疏离,如今乍然?被他重新这样温柔对待,她忽然?有些不适应,心里也更加酸楚。
——他好似还同从?前的?那些年?一样对她,但她却?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默默站着,手中绞着帕子?,任他给自己擦泪。
他离她很近,沈若怜能看到男人在灯火下的?目光如清泉般温润,蕴含着一抹浅显的?疼惜,仿佛每一次对她的?注视都能融化冰雪。
可沈若怜不会再沉溺在这样的?温柔陷阱中,她知道现下他对自己的?温柔也不过是对妹妹的?关切,无关半分风月。
她等他给自己擦完泪,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这才用浓重的?鼻腔开口,“皇兄明明不喜欢我,那日?在府门口我们也说得很清楚了,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对我?”
不要?再让她报有半分幻想。
她的?话?刚说完,明显感觉面前晏温的?动?作一顿,他周身的?气息忽然?沉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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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怜心里到底有些怕,忍不住又朝后挪了半步,却?在下一刻听到他气极反笑,“孤怎样对你?嗯?”
他追着她上前一步,逼问,“你让孤不要?再来公主府,孤便?不来。”
——即便?那日?他从?慈幼院回来,遥遥瞧见裴词安背她下马车,他最终也没?进她的?公主府,只以晏泠的?名义给她送了药。
“可嘉宁,你是孤的?妹妹,孤承诺过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可你如今瞧瞧,你才与他在一起几天,就受了多少次伤。”
晏温的?语气太过奇怪,沈若怜不知他到底是关心她,还是旁的?什么的?,下意识回道,“那些都是我自己受的?伤,不关词安的?事?。”
“不关他的?事??!”
晏温的?声音陡然?高了许多,他想伸手来掐她的?手腕,动?作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手中的?佛珠因他的?动?作而彼此相撞发出声响。
他虽仍然?保持着太子?该有的?克制,沈若怜却?知道晏温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先是让你吃了寒凉之物突发胃疾,接着又带你去骑马让你伤了脚,再之后遇刺,若非孤及时赶到,你可知后果?会如何?!还有今日?——”
晏温说到此处,猛地住了嘴,只是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同他平日?里的?温和沉稳判若两人。
沈若怜很少见到他动?怒,即便?上次她勾//引他时,他也只是满眼冰冷不发一言就离开了。
在她印象里,他上一次动?怒还是因为她不听他的?话?,独自跑出去险些被谭逸轻薄那次。
她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可怜兮兮地垂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可那些都是我让他做的?啊,又不是他故意的?,皇兄误会了。”
“误会?”
晏温冷笑一声,手里烦躁地转着佛珠,沉默了良久,还是开口道:
“你可知今日?——”
话?刚说到此处,他忽然?低头,一眼瞧见她泛红的?眼眶和委屈巴巴的?眼神,话?音一顿再说不下去,面上神色隐有松动?。
晏温垂下眼帘默了默,渐渐平息了情?绪,许久后,克制着语气淡声道:
“罢了,孤今日?来不是同你说这些的?,孤是想问你——”
他抬眼看她,眼底幽深晦暗,“你若是尚且不想嫁人,孤也可让你再在宫里待两年?,或者,你若不想嫁给裴词安,孤还可以给你重新物色……”
“不必了。”
沈若怜吸了吸鼻子?,打?断他的?话?,神色坚定地看向他,“皇兄,我觉得裴词安很好,我就是想嫁给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温眼底飞快划过一抹冷意,“他让你接二连三受伤……”
沈若怜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皇兄若是关心我受伤与否,不若就多关注关注孙小姐,我这么久受过最大的?伤,不就是那次在寒山寺碰到孙小姐那次么?若非皇兄,我能溺水么?”
她后来见过孙婧初带着皇后来馨和苑时看她的?眼神,就想明白了,那日?并非是她拽着孙婧初摔下去,而是孙婧初有意为之,为的?就是促成她和裴词安之事?。
她扯了扯唇角,视线落回鞋尖,浓密的?羽睫遮掩住眼底情?绪,声音里透着疏离:
“皇兄这次来若是想说的?就是这些,那我也可以告诉皇兄,我觉得裴词安很好,我很喜欢他,我也愿意嫁给他,皇兄当真关心我,就管好孙小姐,要?是皇兄说完了,夜已深了,皇兄便?请回吧。”
沈若怜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她低着头,只能看到男人纹丝不动?的?衣角,头顶隐约能感受到两道沉冷的?视线。
空气忽然?间沉默了下来,沈若怜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
良久,她听见男人用极尽克制的?语气开了口,“你很喜欢他?”
沈若怜能感觉到他的?莫名怒意,却?还是点头,“嗯。”
虽然?和她对他的?感觉不同,但作为朋友她还是很喜欢裴词安的?。
晏温的?语气又沉了几分,“你当真想好了?”
沈若怜咬了咬下唇,手指攥紧袖摆,沉默了片刻,对着晏温规矩行了一礼:
“皇兄请回吧,嘉宁不送。”
头顶似乎传来一声嗤笑,男人的?声音平静到可怕,“如此,甚好。”
话?音刚落,面前衣摆猛地一甩,男人从?她面前离开,带起一阵冰冷的?风,书案投在地上的?影子?微微晃了晃。
晏温离开时的?脚步平稳而低锵,不带有一丝犹豫。
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到底没?忍住,气到失了理智和一贯的?从?容教养,“咣”的?一声重重打?在了门扇上。
沈若怜吓得浑身一抖,再看过去的?时候已看不见那人的?影子?。
待到再也听不到外面的?一丝声音,沈若怜才像是浑身虚脱了一般,身子?一软,瘫坐在了身后的?圈椅上。
然?而又过了片刻,那远去的?脚步声忽然?又朝着这边靠近了过来。
沈若怜浑身一震,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朝门口望去,就见方?才已经?愤而离开的?晏温,又一次重新出现在了门口。
她有些意外,晏温从?来不是那种做事?犹豫不决之人,这次又为何会去而复返,难不成是怒意没?发泄出来,又回来找她兴师问罪来了?
沈若怜的?脸上写满局促不安。
然?而她发现,他此刻看向她时,神态比方?才要?温和隐忍得多。
微风裹挟淡淡的?海棠花香,鼓动?着男人的?衣摆,房中灯火晃了晃,最靠近门边的?一盏被风吹熄,一缕青色烟丝蜿蜒直上。
空气中隐隐有一股焦灰味被风吹来。
晏温站在门外,沉眼盯着沈若怜看了片刻,抬步跨过门槛的?时候,浅蓝色的?蜀锦金丝滚边衣裳下摆在灯火的?映照下微微泛着光。
之后他朝她款步走来,每走近一步,沈若怜便?愈发能看清他眼中压抑着的?浓墨重潮。
她吞了吞口水,无意识唤了声,“皇兄——”
“嗯。”
晏温在她面前站定,压下薄薄的?眼皮,视线居高临下地锁着她,他高大的?影子?罩在她身上,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缠得她透不过气。
半晌,他开了口,语意不明地问,“倘若,孤允你回东宫呢?”
“什、什么?”
沈若怜猛地睁大眼睛,面上的?局促全变成了震惊,有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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