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尽快吧。”慧寂再次现出九重佛莲本体。
旋即,那闪烁着金黄绚烂光芒的莲花从最中心开始一片片慢慢脱落着花瓣,画面凄美却璀璨夺目。
随着最后一片花瓣即将脱落之时,慧寂停下了动作,目光深沉地看了苏满楼一眼,说出了一句苏满楼直到后来都无法理解的一句话:
“这万丈红尘还不错。”
说完,便在数道金光之中慢慢消散不见,等苏满楼回过神的时候,地上出现了三颗金黄色莲子形状通体圆润的舍利子。
苏满楼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三颗金黄色的佛莲舍利子放到手心中,还带着独属于慧寂热度的舍利子让他掌心有些被烫到。
不知是不是因慧寂那如海一般宽广无垠的胸怀,还是那慈悲为怀舍己为人的人格魅力,抑或是因那人消弭之前滚烫的眼神。
将舍利子以内力尽数归位到结魄灯之中,苏满楼也从识海之中回到玄机寺。
而沙悟看见消失的慧寂和苏满楼手中的结魄灯之后,目光划过一抹沉痛,久久沉默未言。
而沙净则痛惜地抚掌:“慧寂,何至于此啊!”
一向骄傲的他此刻却捂着脸痛哭出声。
沙嗔沉痛道:“如今还是尽快将结魄灯归位,解了这浩劫吧。”
三人领着苏满楼来到千佛殿之中的巨大画幅之中,一起将结魄灯缓缓置入画中。
随着结魄灯归位,最终变成画中的一个安静平静的灯盏之后,呼啸的天空慢慢恢复成了正常的景象,那道可怖的裂口也逐渐消散。
一切归于平静。
顾清辞却没有依照苏满楼想象那样醒过来。
苏满楼屏息着探了探他的呼吸,感知到他微弱的呼吸,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住持大师,清辞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他是魂魄离体又被强行拉扯回来,需要一些时日,但也可能——”沙悟有些犹豫。
“可能什么?”苏满楼直视着他道。
“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苏满楼僵硬了片刻,从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我相信他,他说让我等他,他会回来的。”
说完,就抱起顾清辞准备离开。
“慢着,苏公子,老衲有话要问你。”
“何事?您说。”苏满楼恭敬道。
“黎世安既已身死,这天下共主你可想好了由谁来做?”沙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从王公贵族中选一个心系百姓有能力的人来做吧。”
“你无心?”
他问的是,你无心帝位?
苏满楼摇了摇头:“我只想和清辞归隐山林。”
沙悟了然,抚了抚胡须点了点头。
黎世安的死虽然算得上一件很大的事,但毕竟也算是死有余辜,修炼邪功的皇帝只会让天下百姓重新陷入浩劫之中,既然如此,不如重新选一个真正为百姓造福祉的好皇帝。
经年之后。
一座静谧的森林之中,冬季落下的积雪厚厚铺在了草地和树枝上,远处是一片白雪皑皑,苍茫寂静。
几个猎户正提着丰盛的猎物边走边交谈。
“唉,你们说自那沈氏义子登基之后,这天下倒还算是太平啊。”
“可不,摄政王到西北去戍守边疆了,他那天仙般的嫡女黎柔嘉倒是当了皇后。”
“就这样他怎么也被赶到西北苦寒之地去了。”
“这就不清楚了,说是那沈满楼带着三万精兵打到了摄政王府,赶他走的。”
“哎呀我看还是少议论那沈氏世子,你们别忘了他父亲如今的身份了。”
“我看再大的官也和我们没关系,走快些吧,晚些我还要去玄机寺祭拜燃灯上仙呢。”
“这个灵吗?我也听过好多人说起这个,说有求必应!”
“当然灵了,那可是飞升的慧寂大师!”
“那带我也去拜拜!”
说着,一只老虎咆哮的声音却突然从深林深处传来,在几人惊恐的眼神之中,看到一只毛发光亮眼神凶恶的大型老虎从丛林中踱步朝他们缓缓走来。
“快跑!是大虫!”众人惊恐叫道,四处逃窜。
而那皮毛发光的威猛雄虎怒吼一声,健壮的四肢随着奔跑而肌肉抖动,不消片刻,就飞快地扑倒了最后面动作稍慢些的一个男子。
在那老虎尖锐的獠牙即将撕碎那男人的胸膛之时,一抹刺目的红色身影瞬息而至,那凶悍的老虎被那人以极厚的内力一掌打飞,老虎不甘地怒吼一声便头也不回地钻进森林之中跑掉了。
众人惊愕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绝色身姿,个个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嗫嚅着说不出话。
“马上太阳要落山了,尽快下山,不然等天黑了会有更多的猛兽出没。”
苏满楼淡淡提醒道。
众人就像突然醒过来一样,连滚带爬带着猎物飞快地跑下山。
“乖乖,真是有惊无险,我们这是遇到仙人了吗?”
“她长得好美啊,是我见过最美的菩萨了,就是有些清冷。”
“那是个男人,还菩萨,人家那叫侠义心肠。”
苏满楼听到了他们下山时的窃窃私语,但并未在意,以往总是容易戾气横生的脸此刻带着波澜不惊的平静。
他砍完最后一批柴火之后,背着簸箕慢慢走向山中一个隐秘的小屋中去。
太阳渐渐落下,夜幕随之来临。
漫山大雪之中,苏满楼的脚步声随着踏雪而窸窸窣窣地响起。
这是顾清辞沉睡的第四年,也是第一千四百五十六天。
刚开始的那种痛楚,他每一天都记忆深刻。
每每思念难忍,钻心痛骨之时,他都想饮酒,但之前答应过顾清辞再也不酗酒的承诺,让他忍着蚀骨的疼痛也坚持下来了滴酒不沾。
第二年,明灯明元找到他,每日变着法子地逗他玩,在他面前搞怪,可苏满楼却只是淡淡地笑着摸着他们的小光头。
明灯和明元看在眼里,清澈的大眼睛里全是担忧。
在一个夜晚,苏满楼孤身一人跑到长安街道大门紧闭的顾府门前的时候,他们找到了他。
明灯和明元担忧地轻声唤他“师母”。
而苏满楼却眼神落魄,失神笑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们回去吧。”
“师母,你,你别想不开……我们害怕。”
苏满楼摸着他们光溜溜的头,安慰着他们,声音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放心,我怎么会想不开呢,我只是,只是,太想他了……”
思念蚀骨,他跌跌撞撞来到顾府前,就像能回到以往那笑语晏晏之人还和自己相伴相依的日子。
可自从他陷入昏迷,他便将顾府关起来了,带着昏迷的顾清辞孤身来到山林之中隐居。他实在,实在无法面对那日日揪心的回忆。
再后来,伤好了了的林博文也来和他道别,劝他宽心,还问他是否愿意跟随自己回西域,换个地方换个心境。
他自然是拒绝了,没有顾清辞的地方,他哪里都不会去。
到第三年第四年,苏满楼就平静了许多,像忘却了以前的一切一样,开始在各个地方行侠仗义,乐善好施,做尽了义举。
可只有苏满楼自己清楚,每到深夜之时,他都会梦到以前的记忆,梦到顾清辞一点点在自己怀里消散了生机的样子。
撕心裂肺的惊叫声每次都会惊扰林中安静的飞鸟,他总是满身冷汗地醒过来,然后抱着昏迷不醒的顾清辞继续沉睡过去。
他其实从未思考过,顾清辞真的回不来会怎么样。
他坚信,顾清辞绝不会骗他。
他说会回来,就会回来。
不管是四年,五年,十年,亦或是一辈子,即便下了奈何桥,他也会找到他。
找到他,告诉他,他没来得及告诉顾清辞的那句话:
他苏满楼,亦深爱顾清辞,永生永世,只爱他一个人。
夜色终于将漫天银雪覆盖住,而苏满楼走到了林间小筑之前,却瞬间停滞住脚步,背上的簸箕因为绳索一松而滚落在雪地上,发出清晰清脆的声音。
而在苏满楼耳朵里,根本没听到这突兀响起的声音,目光牢牢地被眼前红幕垂地,四处挂着“囍”字的大红灯笼的林间小筑完全吸引住。
而更让人难以忽视的是那林间小筑前,如松亭亭立着带着温柔笑意,目光灼灼身着一袭喜服的顾清辞。
清瘦的身形依然如以往那般风光霁月,芝兰玉树,清贵不可忽视。
这时,天上下起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轻柔的雪花飘洒在那身姿挺拔的人肩头发梢,平添了几分清冷和圣洁。
那人轻轻开口道:“小满,我来娶你了。”
那温润的声音就像飞雪里的洁白鹅毛一样,轻轻柔柔,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分量,在苏满楼心湖中砸起巨大的涟漪。
苏满楼眼角的泪珠犹如珍珠一样一颗颗滚落,他飞快奔向那朝思暮想的人怀中,在那人伸出冰凉的指尖替自己温柔地擦拭掉泪水之时,那冰凉粗粝的指尖告诉自己这并不是梦,他颤抖着声音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醒了,你终于……”
顾清辞见那泪水怎么也擦不掉,便附身吻住了苏满楼殷红的薄唇,紧紧搂住怀中的人,与他深深地交缠了片刻后,疼惜道:“对不起,小满,让你等了我那么久,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苏满楼却摇着头,目光灼灼地看进顾清辞眼底:“你听我说,清辞。”
顾清辞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在漫天飞雪之中,万籁俱寂之时,听到那人坚定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在他心底留下一道深刻却滚烫的印记:
“我愿意嫁予你,一生一世和你相伴,因为,我爱你,特别特别爱你,我苏满楼深爱着顾清辞,生生世世,唯尔一人矣。”
说完,他就吻住了顾清辞温热的薄唇,在对方激烈的回应之中微喘,将玉白修长的手指伸到衣襟前解开绳索,慢慢褪去了自己的红袍,却在红袍滑到臂弯之时被顾清辞拉起拢好,带着热度的手搓着自己冰冷的手。
顾清辞目光中涌起深沉的爱意,他低低俯在苏满楼耳边,声音温柔的像要滴出水一样:“娘子我也特别爱你。只是天气这么冷要冻着我家乖乖心肝宝贝了,我们先进去拜堂好不好?”
“好,我们先拜堂。”
在银霜遍地的寂静山林之中,艳红喜庆的林间木屋有如傲雪红梅一样点缀着这片静谧的空间,那挂在屋檐随风摇曳的红灯笼好似无声诉说着二人如枫似火般炽热真挚的情缘。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1
高堂红烛之中,执红绸着喜袍的两个天资绝艳的男子,此刻神情虔诚地祭天拜地,在只有他们二人参加的庄重仪式之中,珍视着彼此的唯一。
鸳鸯交颈,红烛碧影映窗纱,容色颠倒怜语卿卿;天地暮色,姣姣晴光暖白雪,自是人间一段佳偶天成。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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