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打扮过


    赵岚瑧一直一直奔跑, 身体在光下几乎成了一道残影。他跑得比马儿还快,起居郎等人?着急之下骑马追了一段路,发现根本追不上, 才不得不停下, 心里不知惊还是喜。


    赵岚瑧却根本不管身后那?些人?了,他的?心思全在即将与纪禾清见面的期待上。在越过前方一片土坡时, 他眼前忽然微微恍惚,一个小姑娘窝在土坡下哭鼻子的情景在他眼前闪过,赵岚瑧情不自禁停了停,将这突然浮现的片段细细咀嚼了片刻, 才蓦地发觉, 这一幕他曾经梦见过。


    梦里都?是模模糊糊的?, 像素很低, 但是他此时回忆起来的片段却是无比清晰的?,虽然查了十岁左右, 但五官轮廓还是能看出来, 那是纪禾清的脸。


    他怎么会看到纪禾清小时候呢?难道他们以前见过吗?她为什么不说呢?


    想是这么想,赵岚瑧脚步却没有慢,他一路狂奔, 近百里路他跑了快一个时辰,等进入洮州地界, 远远看见府城的?城墙时, 他却发现纪禾清的?那?个小点开始移动了,速度还不慢。


    于是他脚下一拐, 抄进路往山上跑。


    这一带的?山坡鲜有树木, 只有一层浅浅的?野草在春风里招摇,赵岚瑧跑了一阵才望见远处奔跑的?人?马。


    目光落在领头那?身着轻甲、披风招展的?女子身上, 赵岚瑧无不欣慰地想,萌新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啊,骑马真?帅。


    也就这么停顿了一下,纪禾清骑马跑得更远了,赵岚瑧赶紧又?追上去。


    此时夕阳已经落山,夜幕从另一头缓缓摇到这一头,灰白的?天际下,一棵老树弯着脖子扎根在地上。


    赵岚瑧几个跳跃,身影如敛翅的?黑鸟落在弯脖子老树上,低头往不远处瞧。


    与此同时,马蹄声渐缓,纪禾清带着一行人?勒马停下。她奔波了一整天,束起的?头发微微散乱,将落在额前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她利落下马,最后停在一个被草木掩盖的?地洞前。


    “这就是蛮族人?挖开的?地洞?”陈四娘好奇地蹲下身,喜道:“欸,我?钻得进去!”


    早就等候在此得一行人?道:“这里原先有百名蛮族士兵守着,那?些人?都?已经被我?军俘获,里面也让人?探查过,没有危险。”


    纪禾清没有下去,只问?,“找出蛮族挖洞的?工具了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名洮州的?地方官摇头,面色神情颇为古怪,“这实在匪夷所?思,这么短的?时间,他们究竟是用什么工具挖通绕开兰州的?地下密道的??若是叫他们挖到京都?去……”


    其他人?纷纷变色,陈四娘练练摆手:“不可?能,什么工具能一路挖到京都?去?就算他们真?的?能挖,这一路上越靠近京都?,村镇城池愈多,可?不像兰州和洮州这一块山地多人?烟少,他们要真?这么挖过去,少不得有地基塌陷的?地方,立刻就能叫我?们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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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四娘这么一说,在场众人?的?神情便?放松下来。


    跟随而来的?燕随云道:“将军这次俘虏的?蛮族人?里有几个是那?边的?贵族,不如以他们作为人?质,换取利器?或是严刑拷打,逼他们吐出秘密。”


    纪禾清摇头,她知道要比这里的?所?有人?都?多一些,蛮族人?既然能在短时间内挖通地道,想必那?东西拿来挖通城墙也不在话下,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拿到明面上来,是不想么?还是不能?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说明那?件利器对蛮族极为重要,以至于不能有一丝泄露的?风险,那?么这次领兵攻打洮州的?那?些人?,不一定就能知道什么。


    陈四娘开口道:“怕是不行,那?个莫扎干死?了,他手底下活下来的?那?些裨将知道得未必比他多,有的?还病歪歪的?,严刑拷打几次说不准就打死?了。况且蛮族人?向来崇尚血战,不把同族的?性?命当一回事,交换人?质还行,想用几个无足轻重的?裨将换一件利器……”她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燕随云也知道希望渺茫,不禁叹口气。


    场面一时静默,守在地洞的?洮州地方官连连恭维,“此次多亏云麾将军带兵解围,否则洮州不堪设想。来之前我?听那?些蛮族士兵骂我?们的?兵器上抹了毒,不知是什么毒如此奏效?”


    陈四娘便?哈哈大?笑起来,“你一定想不到,毒.药那?么鬼,我?们哪里舍得拿来涂抹兵器。”


    在那?地方官疑惑的?神情中,燕随云崇敬地看了云麾将军一眼,说道:“是将军的?主意,将箭头浸泡在粪水里,蛮族人?皮糙肉厚,一点箭伤不在致命处要不了他们的?命,但如果被这些泡了粪水的?箭头射伤,没几日他们就会高热不退,比寻常毒.药还管用。”


    那?地方官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法子,表露钦佩的?同时目光也在不停闪烁,显然是回去后就想要实践了。


    此间再没别的?事,眼看又?入了夜,那?地方官当即邀请众人?前往城中,说是开了庆功宴。


    纪禾清没有立刻答应,她回头看了不远处那?棵静静立着的?弯脖子老树,心想是错觉吗?刚刚总觉得好像有人?在那?里看她。


    看看弹幕板,也没有人?提起。


    纪禾清就跟他们回了府城。


    府城看起来萧条许多,不过得知蛮族已经被击退,还是有百姓出来相迎。


    战场还在打扫中,城外的?火堆彻夜不息,将天空都?映亮了半边。


    驻扎城外的?士兵有的?忙着登记战功,有的?已经跑去领了犒劳的?布帛肉食。


    还有不少在战场上受了伤,伤兵营里药童来来去去,恨不得把一个人?掰成三个用……


    纪禾清进了趟府城,没多久又?回了城外军营,在伤兵营转了一圈,面色说不上轻松。


    葛文忠早已将捷报写好送出去,此时月上中天见纪禾清忽然回来,他有些惊讶,“将军怎么不在城中赴宴?”


    纪禾清:“庆功宴没什么意思,我?就回来了。”她询问?了战死?兵卒的?抚恤安排,之后又?拿出舆图来看,对着烛火看了半晌,她忽然询问?,“京里可?有信件过来?”


    葛文忠心知云麾将军问?的?是什么,先是摇头,又?赶紧道:“陛下挂念着您呐,想必过两日必定会送信过来。”


    纪禾清嗯了一声,将立在一旁的?破障枪拔.出来擦拭了好多遍。


    直到葛文忠退出去,她还没擦完。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忽然发出细微的?哔啵声,她稍稍回神,拿剪刀去剪烛火,忽然目光微亮,朝着营帐外喊了一声,“你还不进来吗?”


    对方好像一直在等她发话,她话音刚落,营帐就立刻被人?由外掀开,一道蓝衣玉带的?身影大?步进来停在她面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岚瑧浑身上下干净得像从画里走出来一样,在烛火的?映衬下仿佛闪闪发光。


    纪禾清抬头看见他干净得没有半点风尘的?衣裳和面庞,又?看了看他微微泛湿的?头发,微微笑起来。


    不可以


    “你怎么知道是我?”营帐内久久静默, 赵岚瑧终于开口。


    纪禾清起先是没等到他的信,略有?些?失望,之后剪烛芯时?瞥见弹幕在?谈论赵岚瑧, 忽然心间?一动, 一抬眼,就瞧见有个影子投在白色营帐上。


    主将的营帐外通常有数名亲兵守卫, 纪禾清也?习惯了有?影子投在?营帐上,但这一回一看见那个影子,她就知道是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回答的话滚到了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她为什么要让赵岚瑧知道自己?能认出他的影子?那他岂不是要把尾巴翘到天上去?有些事情, 说太明白就没意思了。


    眼角微微一扬, 纪禾清轻声道:“你猜。”


    赵岚瑧撩起衣摆在?她身旁坐下, 还真认真猜起来, “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不可能,我是临时?起意, 没人能跑得比我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否决了这个答案, 略一思索,“是那个指引过你的神秘存在??”


    就在?正月初一,赵岚瑧知道这个世界真相的那一天, 纪禾清告诉过他,她是受一个神秘之物指引才能赶到救下他的, 纪禾清不能以?任何方式透露“弹幕板”这些?字眼, 也?不能透露有?一群观众在?时?时?观看她的经历言行?,但以?模棱两可的说法却行?得通。


    听赵岚瑧这么说, 纪禾清便道:“算是吧!”


    赵岚瑧明显不满意这个回应, 烛光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宇上跳跃,“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算是算什?么答案?”


    纪禾清见状不由莞尔,“我回答了你又不满意,难道要说我仅凭一个影子就认出了你?”


    说这话时?她目光定定落在?赵岚瑧身上,但赵岚瑧显然没这个自信。他心里默念,萌新要真能记住我的影子那该有?多好。


    这么一想,心里就微微有?些?酸涩。他抿了抿唇,忽然抬头四顾,“对了,今日洮州大捷,怎么没人庆功?你那些?下属呢?怎么如此冷清?”


    纪禾清以?为他要谈正事,说道:“洮州刺史在?城里开了宴,是我不喜欢热闹,看他们也?怪不自在?,露了个面就回来了,让他们自在?玩去。”


    赵岚瑧闻言眉头一拧,“怎么会不自在??你是堂堂云麾将军,此番洮州解围全赖你,他们难道还觉得不能和你一块吃庆功酒吗?”


    纪禾清看他要生气了,赶忙拍拍他手背,“你别气,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现在?很敬重我,只是洮州的地?方官没跟我相处过,下了战场见到我,就有?些?不自在?。以?后他们兴许就习惯了。”


    安抚下他,纪禾清笑盈盈看他,“捷报你还没看到吧?”


    提起这个,赵岚瑧脸上又浮现了徒弟名扬天下的自豪之色,“我有?游戏面板,不需要看捷报。你一打?赢我就知道了!六万对四万,胜得很快,伤亡也?少,还俘获了好几名蛮族将领,我跟叶雨笙他们说起时?,一个个惊得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他说得激动,忍不住就伸手握住纪禾清的肩膀,“你太厉害了!”


    赵岚瑧的双手很热,纪禾清只感?觉两边肩头贴了汤婆子,她抬眼,两人对视片刻,赵岚瑧默默收回手,轻咳一声,“之前见你身边有?个年纪跟你相仿的小将,生得还不错,我看他这次在?战场上也?立了功,杀了不少蛮族,怎么不见人?就让你一个冷冷清清留在?军营里?”


    赵岚瑧这话一出,纪禾清就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无缘无故,他忽然提起燕随云做什?么?


    她的目光又在?赵岚瑧身下扫了一遍,从佩戴整齐一丝不染的发冠,崭新的藏蓝色箭袖长袍,到束紧的扣玉腰带,再到明显是刚下地?没多久的干净皂靴……


    纪禾清嘴角微微一翘,目光一转,面上就透出了几分羞涩,“你说的是随云吗?他是不错。”


    赵岚瑧脸上的笑容显见的僵住了,“是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禾清深以?为然地?点头,“这一回他俘虏了一名蛮族将领,亲手杀了不少蛮族士兵,堪称勇武,年纪虽然轻,但并?不鲁莽冲动,很值得培养。”


    她夸了好几句,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仿佛透着一股相见恨晚的意味,赵岚瑧本就勉强的笑容,这下彻底消失了。


    纪禾清似乎没有?发现,兀自说道:“我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很面善,仿佛从前见过。我就想可不可以?……”


    赵岚瑧心里难受得都要扭曲了,纪禾清还没说完,他就脱口而出,“不可以?!”


    纪禾清眨眨眼,盯着他看。


    赵岚瑧垂眼盯着地?面,重复了一遍不可以?,才抬眼正视她,“不可以?。”


    纪禾清:“我还没说完。”


    赵岚瑧:“反正不可以?。”


    怀了怎么办?


    赵岚瑧的眼瞳很黑, 烛光倒影其中,仿佛两团灼热的火在深潭中固执炙热地燃烧。


    纪禾清本能地被他眼里的火光吸引,与他对视片刻, 心想这?个人是不是傻啊?难道他看不出来她是在逗他吗?


    “不可以?什么?”营帐内烛火摇晃, 纪禾清嘴角微翘,明知故问。


    赵岚瑧垂在身侧的手掌慢慢握成了拳, 他深吸了一口气,薄唇张张合合,半天?过去却吐不出一句话,最终挫败地垂下肩, 面上显出些苦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禾清就笑吟吟看着他, 身体微微前倾, 更专注地观察他的神情变化?。


    然?而她这?一前倾, 却被赵岚瑧伸手抓住了。纪禾清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目光瞬间从赵岚瑧脸上转到营帐顶又转回来, 下一刻, 她就落在了赵岚瑧怀里,也就愕然?一瞬,很快她就心安理得起?来。


    之?前两人中间隔着一张矮几, 纪禾清坐在矮几后,就像隔着花丛戏弄他的蝴蝶, 总是若即若离地飞过来一下, 又立刻扇着翅膀飞远。这?回他可算把她捉进怀里了,却并没有禁锢住她, 而是就这?么敞开怀抱, 随时任她来去。


    可等了一会儿,见这?只蝴蝶没有要飞出去的意思, 而是就这?么懒洋洋地倚在他怀里,赵岚瑧抿了抿唇,不禁有些高兴,也终于能回答她之?前那个问题。


    “不可以?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修长手指点了点她的发丝,赵岚瑧轻声道:“你明明知道我在意,却总故意说这?些话来逗我,你自己是开心了,就让我一个人在那里纠结难受,我不要面子的吗?”


    话是这?么说,可他语气里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只有些微着恼。可这?点恼意,也不是对着纪禾清的,而是对着他自己,气自己每次都不禁逗,回回都上当。


    纪禾清有些惊讶地看他,“你知道?”


    赵岚瑧闻言,面上更气恼了,“纪禾清,我不傻也不瞎。”


    纪禾清轻笑了一声,“你这?么厉害啊?可万一我说得是真的呢?”


    “那也不可以?。”赵岚瑧又是脱口而出这?句话,见纪禾清眼中闪过狡黠,他微微吸口气,一个个数出自己的要求,“不可以?喜欢别人,不可以?在我面前夸别人,不可以?跟别人好,不可以?……”他紧紧搂着她,“离开我。”


    纪禾清听见他心跳得飞快,咚咚咚,连带着胸膛都在不断震动。她的手被赵岚瑧捧起?按在他自己的脸上。


    “你要是寂寞,你就看看我,我比他们好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禾清以?前觉得赵岚瑧清醒时和醉酒时差别很大,可是此时此刻终于觉得,其实并没有分别,只是以?前他因为种种顾忌,有想说的不敢说,有想做的不敢做,而现在没了必须要死守着的那条线,他无所顾忌,心里想什么,就对她说什么。


    太直白了。


    摸着他发烫的脸庞,纪禾清面上也不禁热了起?来,她难得有些难为情,避开他直白灼热的视线,“你怎么就肯定?我是逗你的?万一我真就看上别人了呢?”


    “你不会的!”赵岚瑧十分笃定?,“你不是那种人?”


    纪禾清歪头,“哪种人?难道我非得喜欢你?”


    赵岚瑧摇头,“你不是那种喜欢别人,还要来调戏我的人。”大抵是“调戏”那两个字难为情,说这?话时他眼睛直往头顶瞟,只留给纪禾清一个棱角分明的下颌与红彤彤的脖子。


    听了这?话,纪禾清的心跳不自觉加快,像有只蝴蝶在她胸腔内不停扑来撞去,触须挠得她心尖发痒,几乎是受本能驱使,她在他怀里直起?身,搂住他的脖子吻了吻,鼻尖碰在他脸上,嗅到一股干净的皂荚味。


    这?是赵岚瑧清醒时得到的第一个吻,他愣了愣,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一样激动起?来,搂住怀里人的腰肢激烈地回应过去。


    总归是在军营里,纪禾清的唇角原本一触即分,亲一下就想退开,却被赵岚瑧用力按紧亲了回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彼此唇角再度分开时,赵岚瑧胸膛起?伏,目光直直盯着她,“你答应在一起?了是不是?”


    纪禾清心想,亲都亲了,难道我还会说不吗?


    心里思绪乱飞,想着赵岚瑧这?个人真是会折腾,她进宫那么久,清醒时和他搂搂抱抱也不少,但在他这?里,之?前竟都不算,还非得问个答案。


    她一时没回应,赵岚瑧却忽然?没了自信,把她的沉默误以?为是迟疑,他攥得她牢牢地不肯让她退后半步,执拗地追问她,“怎么不说话?”


    他眉头又蹙起?,半是不信半是试探,“你该不会,只是想逗我?”他患得患失起?来,眼神甚至有些伤心了,“你不能这?样。”


    纪禾清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起?来,戳了戳他半湿不干的头发,“你是不是傻?”


    赵岚瑧当然?不傻,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又凑过来亲她,亲也亲得不正经,一下落在眉间,一下落在鼻尖,一下落在唇角,一下又落在她脖颈,一边亲一边悄悄地笑,跟偷到了鱼的猫儿一样快乐。


    纪禾清被他这?种亲法?闹得发痒,咯咯笑了几声又去推他,“够了啊……”


    赵岚瑧显然?不够,他搂着自己的心上人,跟黏在她身上似的,简直一刻也难以?分开。


    夜已经很深,纪禾清跟他闹得有些困了,下意识挪腿抵住他腹部同时伸手要推开他,谁知道动错了地方,赵岚瑧的脸色瞬间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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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难耐地喘了口气,脊背微微弯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神里仿佛燃着暗火。


    纪禾清心里咯噔一下。


    下一刻,赵岚瑧将她紧紧搂住,单手捧起?她的脸庞用力亲下去。他亲得太狠了,纪禾清唇舌都觉得发麻。


    她微微失神,手指插入他头发里,把他精心打理好的发冠扯得微微发乱。


    少顷,赵岚瑧将她打横抱起?,绕过屏风放到床上,又是一通没完没了地亲吻。


    两个人都不会换气,亲了一阵就微微喘气。


    最后分开时,他在她唇角轻轻咬了两下,又怜惜地亲了亲。


    彼此灼热的呼吸交融,两人这?么对视了片刻,他拆开她的发髻,抚了抚她有些汗湿的头发,没忍住在她额角又亲了一下,才终于直起?身,给她拉上被子盖着。


    纪禾清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神询问。


    赵岚瑧也没有说话,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她,“不睡吗?”


    纪禾清眨眨眼,“我还以?为……”


    赵岚瑧:“这?里太简陋了,而且打仗呢!万一怀了怎么办?”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然?而他却始终垂着眼没有再看她,红色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半天?都不褪色。


    过了片刻他开始踌躇,一会儿望望营帐门?口,一会儿又看看她那张不大的床。


    纪禾清于是往里让了让,“你睡一会儿吧!”


    闻言,赵岚瑧终于做出选择,“你这?么贴心,我更不能误了你。你好好休息,我出去找个地方睡。”


    纪禾清心想又不是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这?有什么误不误的?”


    赵岚瑧不假思索道:“那不是,这?是你第一次大捷,我要是睡在这?里,明天?他们就全讨论我们在床上干嘛干嘛了。到时候谁还关心你打了胜仗?”他的小萌新走到今天?多不容易啊!


    说着他恋恋不舍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出去,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差点撞门?上。


    纪禾清等他走远了,才翻了个身,把通红的脸庞埋进被子里。


    贪墨


    “李四郎, 你?这回可发?了,砍了好几个蛮族人?头,一定拿了不少犒赏吧!”


    李四郎嘿嘿直乐, “那是当然!要是现在拿回家, 都够我快活两三年了!”


    嘴上?这么说,其实李四郎心里可没有表面上那么自?得。这是他第一次正经上?战场, 也是他第一次杀人?。


    在战场上?时?,看着那些蛮族人?提刀砍他的同袍,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动静还有战鼓和号角的声音,李四郎当时只知道要把平时训练的力气?加倍拿出去, 只知道要提刀砍回去, 要不?然死?的就是自?己!


    当时?脑袋里都是空的, 什么也没想, 也许想了,但已经很快被他忘了, 连敌人?的鲜血溅在脸上?他都没有感觉, 红了眼睛就是杀杀杀!


    等下了战场,提着自?己腰间挂着的好几个蛮族人?的左耳去登记战功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杀了人?, 后知后觉哆嗦了手脚。


    老实了一辈子的平民百姓,做过最?坏的事就是偷点公家的砖头, 摘点别人?院里的果子……放在一年前, 李四郎打死?都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能?手起刀落砍下一颗人?头。


    可是领到犒赏的时?候,李四郎是真的高兴和自?豪, 这种喜悦跟自?家地?里收获了庄稼是不?一样的, 这是他实打实的军功,是他成为一个英雄的证明!


    时?下的规矩, 有了师傅,不?单逢年过节都要奉上?孝敬,平时?得了什么好处,也不?能?忘了给师傅一份。于是拿了犒赏的李四郎乐颠颠的挑了最?好的一块布帛送去给了陈副将。


    陈四娘说是副将,其实只是凭着云麾将军的信重才得了这个位置,论官职,她连燕随云那个杂牌将军都不?如。


    之前跟着云麾将军去剿匪,虽然也打了一些山贼,但那些山贼都是软脚虾,一听?说大军过来?,吓得裤子都尿了,没几个是真能?打的,就算打起来?了,也大多没有伤及性命,而是活捉起来?发?配去服苦役,因此论功勋,并没有多少。


    不?说别人?,陈四娘自?己也不?满意,觉得这种小打小闹像是特意去镀金的。因此她没有接受云麾将军给提拔的官职,始终挂着个无?名副将的职位,终于等到这次战场立功。


    这一回打蛮族,陈四娘收人?头都要收疯了。死?在她手里的蛮族就不?下五十。不?出意外,等将来?论功行赏时?,光是这一战,就能?给她挣来?一个七品武骑尉的官。


    要说心里不?畅快,那是假的。


    陈四娘不?怕喝酒,今天庆功宴上?也喝了一些,但身为云麾将军的副将,将军早早离席,她也没有待太久,早早回来?了。


    其实要按陈四娘自?己来?说,她觉得将军还是生得太美了些,坐在庆功宴上?时?,那些老大爷们看得眼都直了。不?过将军既然做了将军,日后天天行军,肯定?要不?了多久就晒黑晒粗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长得跟她一样的体型啊!


    到时?候她们两个大女子驰骋疆场,靠身体也能?压死?蛮人?!


    陈四娘的壮硕是相扑馆为了专门喂出来?的,她不?知道她的将军再努力也不?可能?长成跟她一样的体型。


    正畅想自?己与将军的美好未来?,忽然就见夜色里冒出个毛脑袋,然后就是傻徒弟李四郎那张笑嘻嘻的脸,“师傅,徒儿孝敬您来?了。”


    陈四娘摆摆手让他收回去,她军功比李四郎多多了,可不?缺这点东西。


    见师傅不?要,李四郎喜滋滋自?己收回去了。就听?师傅问他今天拿了几个人?头多少犒赏。李四郎炫宝似的数了一遍给她听?。


    陈四娘听?了一会儿,却?是横眉怒目起来?,“傻子,给你?的犒赏少了都不?知道!”


    李四郎说没少啊,“五尺布和五十个大钱,我数得清除着呢!”


    陈四娘:“一个人?头是一尺布和二十个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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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四郎震惊,“可是钱粮官明明说是……”说着他瞪眼狠跺了一脚, “他欺负我不?识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受骗的显然不?止李四郎一个,大多数兵卒都是不?识字的,要换做以前,莫说是犒赏的数目不?对,就是军功被别人?占了,兵卒们也是稀里糊涂的,毕竟他们又?看不?懂,就是被人?坑杀了,都不?知道仇家是哪个,就算察觉到不?对劲,小小的底层兵卒,又?怎么抗衡钱粮官呢?


    但这次不?同,李四郎这个四层兵卒有个师傅是云麾将军身边的红人?,要紧的是,他师傅还肯为他出头,于是事情很快闹大。


    次日一早纪禾清起身洗漱完,还没来?得及用早饭,就被吵吵嚷嚷的动静吸引了。


    “外面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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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亲兵在门口道:“禀将军,陈副将说钱粮官贪昧了兵士的犒赏,现在正闹着要往您这里来?。”


    纪禾清面色微微变化,贪昧犒赏这事儿其实自?古有之,上?面拟定?的数额发?下去,中间总要被盘剥走一些,她也早就准备,原本以为还要再打几次战,才会有明显的苗头出来?,没想到这么快就闹大了。


    这种事闹出来?,很影响军心和士气?,也幸好刚刚大胜一场,若是在打仗中途闹出来?,甚至可能?影响一场战役的结果。


    她略一思索,决定?先不?忙着吃早饭,先把这件事解决了。


    于是走出营帐,在军营内的一片大空地?内,让人?把钱粮官和与他对峙的士兵都提上?来?。


    带领着他们剿匪过数次,又?凭着计谋赢得一场大胜,如今云麾将军在军中的威望非常高,她一出来?,一些士兵眼中立刻燃起了光亮,身板也挺直了。


    有些人?其实隐隐担心贪墨犒赏这种事是不?是上?行下效,担心钱粮官昧去的那些会拿去孝敬大将军,害怕自?己的不?公得不?到伸张,害怕大将军将这事随便压下。


    但见云麾将军出了将军营帐,要把这事儿摆到太阳下处置,一个个才都心安了,热切地?看着她。


    纪禾清一到,陈四娘立刻上?前,竹筒倒豆子似的劈里啪啦将前因后果说了个遍,说到后来?义愤填膺,“将军,大家背井离乡抛家舍业上?战场拼命,为的就是保家卫国,还能?给家里老小挣些家业蒙荫,竟然有人?敢贪昧大家拼了命拿到的犒赏,此事必须严厉处置!”


    纪禾清颔首,“陈副将说得在理。”她望向周围一圈站着的士兵,“谁站出来?说说?”


    “我!”李四郎立刻出列,将自?己和兄弟们被扣走的奖赏一一说出来?,说到一半眼睛就红了,盯着那钱粮官的目光十足痛恨。


    此时?在李四郎眼里,这钱粮官的可恶已经超越了曾经盘剥过他们一家的地?主乡绅。


    不?想钱粮官也是一脸冤屈,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几个扎实的响头,“将军!自?打跟了您,我就改邪归正,您又?赐我担任营中分管粮草的钱粮官,我感激不?尽,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我对天发?誓,决不?是我贪墨士兵们的犒赏啊!”


    他说得涕泗横流,一片真诚,连李四郎砍了都觉得这人?是无?辜的了。


    纪禾清看了一眼,“你?的意思是,贪墨的另有其人??”


    这人?还挺眼熟的,纪禾清回忆片刻,想起来?这是自?己第一次剿匪时?,金风寨的三当家秦玉明。


    偷偷


    听见云麾将军那句文化, 秦玉明俯身大拜,声音铿锵有?力,“润自幼读圣人言, 素知忠义, 决做不出贪墨将士军饷的?勾当,若真如此, 叫我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秦玉明单名一个润字。在场众人看他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都不由在心?里嘶了一声,要知道凌迟可是?最痛苦的?刑罚,只有?犯了十恶不赦大罪之人才会被判处凌迟, 这秦玉明既然敢当着大家面发如此毒誓, 莫非真不是他干的。


    纪禾清平淡看了他一眼, 让人将与此次分发犒赏有关的全部带上来。


    军营里管着钱粮的就那么些人, 更何况将军有?心?要查,上上下下恨不得把可疑的?人揪出来, 好立个功在将军跟前露个脸, 自然勤快无比,很快,这件事就水落石出了。


    贪墨了军士犒赏的?人是?钱粮营里的?一名小?吏, 名叫郑大金,每个月发给军士的?军饷也是?从他手上过一道。


    郑大金本是?金风寨的?大当家, 接受招安后就被赐了个没品的?小?吏做, 虽说也是?官身,但一年的?俸禄也就那么点, 还不够他以前抢一次赚得多。


    但心?里是?这么想, 郑大金可半点没有?要回?头的?意思,毕竟好不容易从良了, 总不能再去做山大王。于是?他很快想到了牛荣曾经暗示过他的?那些东西。


    他自然不知道牛荣口?中,安插进朝廷里的?探子居然是?大名鼎鼎的?云麾将军,只以为是?军中哪个小?将。


    但这也很了不起了,哪怕是?那些杂牌小?将,在底层小?吏面前,也是?大人物了。


    郑大金就去找了自己的?上峰,一通酒肉吹捧后,很快就被换到了油水多的?钱粮营。谁知道一进去,就见到曾经耍过自己的?三当家秦玉明居然是?他的?顶头上司。


    自从接受招安后,金风寨里的?人就被打散到各路军中,郑大金就是?不想上战场去跟蛮人打战,才走门路要到了这个肥缺,此时?却发现自己辛苦拿到的?差事,秦玉明一早就到手了,还是?管着他的?,顿时?比吃了蛆虫还恶心?。


    读过书识得字就是?好啊,轻轻松松就搞到肥差,像他这样的?大老粗,要不是?靠着天命盟那点关系,已经被送去战场卖命了。


    因着从前的?过节,郑大金一开始还很小?心?谨慎,担心?秦玉明趁机报复自己,但没几天他就发现秦玉明是?个孬种,只敢背地里偷偷搞事,并不敢当面对上他,郑大金心?里就舒坦了。觉得自己之前想多了,秦玉明是?个读书人又怎么样?


    从良的?就是?比不上清白出身的?,他如今在军营还不是?要小?心?做人?如今他们金风寨的?兄弟都被打散到各处,要是?还不抱团,日后岂不是?要被人欺负。


    怎么说也是?曾经的?三当家,秦玉明很快会意,继续与他勾搭在一起,曾经的?那点龃龉很快在共同的?利益下冰消瓦解。


    郑大金开始联手秦玉明在军营里捞钱。


    上次吃了不识字的?亏,这次他留了心?眼,已经开始学着识字,他是?想明白了,官粮想要吃得长久,非得识字不可。


    一开始郑大金的?胆子很小?,以前只敢在给军士们发军饷的?时?候偷偷减少?些分量,用米斗称量粮食,是?很好动手脚的?,军营里那么多人,每个人削去一点点,看不太出来,累积起来就是?很大一笔。


    但人的?胃口?是?会越养越大的?,郑大金越来越不满足,这次就把主意打到了大捷后的?犒赏上。


    以前他因为不识字被秦玉明坑了,这回?他就利用那些军士不识字的?弱点,从每个拿到战功的?普通军士那里扣掉了一层,哈哈,反正那些不识字的?蠢货有?而不知道自己究竟得了多少?赏赐,而这些底层军士,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走到将军的?营帐跟前。


    然而他没想到,这些底层军士里居然有?一个拜了陈副将当师傅,陈副将还亲自替那小?子出头,闹到钱粮营来了。


    秦玉明被带走了,郑大金这个小?吏还在,但他并不太担心?,他觉得自己跟天命盟是?有?过约定的?,天命盟需要安插越来越多的?人进入朝廷,都把他弄进来了,一定舍不得弃了他,再说他靠着天命盟吃上了官粮,他刮上来的?那些油水,肯定也少?不了天命盟的?一份,到时?候看哪位将军保他,他再偷偷孝敬。


    至于秦玉明这个人,只配做个顶锅的?。


    然而郑大金没想到,自己很快就被拖了出去。不但没有?人保他,秦玉明还把一切都栽赃到了他头上,把自己洗得比良家妇女还干净!


    听?着秦玉明的?指控,郑大金险些喷出一口?血来,咬牙骂道:“姓秦的?,你什?么意思!”


    秦玉明却不看他,只是?又朝运云麾将军叩首,说可以让人去他的?帐子搜查,说自己交代得清清楚楚,没有?贪墨一分一毫。


    秦玉明眼眶通红,“他曾经做过我结拜得大哥,我才信他,没有?一处疑他,没想到他却背着我做出……下官犯了失察之罪,请将军责罚。”


    立刻有?人去搜查两人得住处,果然只在郑大金那里搜出赃款。


    这回?人赃并获,郑大金抵赖不得,他一开始破口?大骂,接着又说自己在军中有?大人物罩着,到最后实在没招了,面对刀锋开始痛哭求饶,然后云麾将军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令人行刑。


    一颗头颅滚落,鲜血撒了满地。


    云麾将军背手而立,眉目凛冽,“从今日起,谁敢违背军法,便有?如此人,无论是?谁,绝不姑息。”


    接着把失察的?秦玉明当众打了十板子,扣了他半年的?军饷,又命人将军士们该得的?犒赏清点了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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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营中自然是?一片叫好之声,看向?云麾将军的?眼神除了对位高权重?之人的?敬畏之外,更多了对将军本人的?仰慕。


    陈副将也是?与有?荣焉,对李四郎说道,“瞧见没有?,以后要跟人,就得跟将军这样的?人!”


    李四郎连连点头。不管将军是?男是?女,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她?不霸占军士的?功劳,总是?身先士卒,还为军士们主持公道……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将军!


    当晚军中燃起了篝火,军士们大口?吃着犒赏下来的?肉,有?人围着篝火跳舞,有?人唱着故乡的?歌,还有?人不知从哪儿找来本书,追着求问识字的?小?将。


    纪禾清正在营帐里对着沙盘思索,忽然听?见亲兵来报,说秦玉明求见。


    纪禾清:“他这么快就能下床了?”


    亲兵道:“秦先生是?拄着拐来的?。”


    秦玉明一进入将军营帐,就扑通一声跪下,也许是?白天真的?被打得很疼,他面皮抽搐一下,但飞快恢复平静。抬起头用那张斯文的?面皮敬仰地看着她?。


    纪禾清就坐在书案后,烛火下,她?被晒得没那么白皙的?面庞已经有?了从前所没有?的?英气?,此时?居高临下看下来,就叫秦玉明心?头一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拖着伤过来做什?么?”


    秦玉明低声道:“自然是?来向?将军道喜。”他飞快道:“将军铲掉了一颗不敢上战场的?蠹虫,又让军士们生出了识字向?学之心?,可谓是?一举两得。”


    纪禾清没有?说话。


    秦玉明便继续道:“将军在蛮族侵犯我大晋时?便来剿匪招安,自然是?想让那些早就已经见过血的?山匪将一身武力用到该用的?地方去,可像郑大金这种人,却不上战场为国出力,实在该杀。下官早看这种人不顺眼。”


    “不久前听?闻将军有?让军士识字的?打算,也在军中备了些启蒙书籍,可军士们一天操练下来实在疲乏,重?要的?是?,他们也没有?向?学之心?。下官思来想去,正好有?个一举两得的?法子,于是?冒险放任了郑大金的?作为。”


    纪禾清没有?再看他,手上写个不停,“这么说,都是?你的?功劳了?”


    秦玉明立即叩首,“下官惶恐,下官只是?有?些小?聪明,略微体察到了将军的?用意。下官相信将军在军中必然有?其他眼线,下官此举也在将军算计之中。当初见到郑大金被安排到下官身边,便有?所猜测,今日见证一切发生,才彻底领会将军的?谋略布局。将军天纵之才,神机妙算。想必下官推的?这一把,也在将军谋算之中,因此并不敢居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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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禾清终于提笔再度看向?他,秦玉明立刻奉上一副温文笑?容。


    纪禾清:“尽快把伤养好吧!”


    秦玉明闻言心?中大定,又是?叩首,才一身轻松退了出去。


    秦玉明一出去,屏风后就转出来个人。一身玄色长袍,腰间是?玛瑙盘龙纹玉扣带,不是?换了一身新意的?赵岚瑧又是?谁。


    纪禾清今天一整天没见他踪影,还以为人已经回?去了,没想到他又来了,不过看见她?,她?眼角微微一弯,还是?有?些高兴的?。


    赵岚瑧在她?面前坐下,面色却有?些严肃。


    纪禾清以为是?前线军情有?变,正要询问,就听?赵岚瑧信誓旦旦道:“你以后离秦玉明远点,刚才他偷偷勾.引你。”


    纪禾清:??


    有?吗?


    流星


    秦玉明知道自己生得斯文面嫩, 虽说?不?是?绝顶的美姿仪,但放在?全是?糙汉子的军营里,放在?那群一个月都洗不?了几回澡的邋遢汉子堆里, 他觉得自己都被衬得貌比潘安。


    他清楚自己所能依仗的不多, 又是?个土匪出身?,无论是?朝廷, 还是?那位亲自将他们招安的云麾将军,都看不?起他。


    所以?他要利用自己所能利用的全部。


    因此他每日都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哪怕被那群粗人笑话他讲究得像个姑娘,也从来没有?一天轻忽, 他要保证, 无论自己什么时候有机会出现在云麾将军面前, 都要是?最体面的模样。


    他终于等到了!


    今天在?校场上, 他扑跪下去的每一步,他磕下去的每一个头, 他为了陈情高?高?昂起的面庞, 都在?尽力向云麾将军展示,展示他的年轻,展示他的身?段, 展示他的声音,展示他的气节——虽说?他原本并没有?气节, 也早就?失去了讲究气节的资格。


    他的命在?被掳进金风寨的时候就?已经断过?一次, 受招后他才觉得自己重?生了,他绝不?能像郑大金那种蠢货一样, 被朝廷轻易地瓦解, 设计,从郑大金不?愿上战场而是?来到钱粮营的哪一刻起, 秦玉明就?知道他早晚要人头落地。


    因此他推了这?一把,也终于在?云麾将军面前露了脸。


    云麾将军让他尽快养好伤,也就?是?说?她已经接纳了他,日后还会用他,他会成?为云麾将军掌控兵权的一颗棋子,牢牢嵌入棋盘上,谁也不?能把他掀下去!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哪怕伤口用了药已经不?怎么疼了,但秦玉明依旧睡不?着,他很兴奋,还在?暗暗计划自己今后要如何为云麾将军谋划,如何靠着自己仅有?的年轻相貌去吸引云麾将军的目光。


    毕竟云麾将军身?边有?太多能辅佐他的了,他的才能与那些人相比,并不?那么出众,唯一的捷径只?有?爬床了。秦玉明对于这?点半点不?觉得羞惭。


    史书上还有?人靠着给皇帝舔痔疮上位的呢,相比之下,他需要面对的只?是?一位年轻英武的女将军,这?可轻松多了!


    ***


    秦玉明不?会知道,自己成?为将军解语花的事业道路永远不?可能成?功了。


    此时此刻灯光明亮的将军营帐内,纪禾清看着赵岚瑧笃定的神?情,嘴角不?禁一抿,露出个笑来。


    赵岚瑧见她眉眼间的笑意,一开始略有?点郁闷,随即又不?免暗暗叹气,心想?她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岁不?久的小姑娘,她懂什么啊,只?知道被人喜欢就?高?兴,哪里知道人家是?抱有?目的来的。


    赵岚瑧目光微微闪动,几个呼吸间已经想?了很多,等再出口时,态度完全变了,“那个秦玉明,也还算有?些才能,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交代他去做。只?是?也不?能忽略了其他人,像你身?边的陈四娘,葛文忠等等这?些人,都是?跟了你有?一段时间了,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赵岚瑧心里算盘劈里啪啦地打,最好那个秦玉明只?是?想?谋官求财,要是?他打着别的主意,就?算我不?动手,纪禾清身?边的其他人也会把他搞出去,我何必脏了自己的手,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呢?


    虽然心里还是?有?点膈应,但赵岚瑧自觉自己的做法已经相当完美,纪禾清应当不?会对他有?意见了。


    然而赵岚瑧向来是?个不?会隐藏情绪的,他的神?情变化早都被纪禾清看在?眼里,她停下了笔,面上笑盈盈地看着他。


    赵岚瑧见她这?副模样,不?免又有?点心塞。怎么他说?点秦玉明的好话她就?这?么高?兴?那么喜欢那个心机男吗?


    啊啊啊不?行,要不?然还是?偷偷把秦玉明打一顿吧!要不?然他放不?下这?口气啊!


    什么玩意儿,明明知道纪禾清是?他的人,还要来故意插足,真不?要脸!


    心里已经安排起该把秦玉明那张脸打成?猪头还是?狗头了,赵岚瑧就?听纪禾清道:“我本来以?为你已经走了,见你今日又来,我好高?兴。”


    一句话就?让赵岚瑧眉心的竖纹舒展开来,赵岚瑧脸上终于露了笑。


    纪禾清又道:“你刚刚那么说?,我很惊讶,因为我根本没留意秦玉明长什么样。”


    赵岚瑧:!!


    哈哈,那个不?要脸的枉费心机!我就?知道你不?会看上那种家伙!


    想?到纪禾清连那人长什么样都没记住,赵岚瑧心里就?直乐。但他极力压住了唇角,没让自己笑得太开心。


    不?行,昨天晚上他那么冲动,可能已经给她留下不?太好的印象了,他们毕竟才刚刚在?一起,要更从容一些,感情都是?要用心经营的!


    赵岚瑧微微舒一口气,分外矜持道:“哦,是?这?样吗?倒是?我多想?了。”


    纪禾清心里有?些乐,掠过?这?个话题,问道:“你能在?这?儿待多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提起这?个,赵岚瑧的心情就?如同刚刚扬起的风筝又掉下来,他道:“天明就?得走了,得赶着和?叶雨笙他们一起回京。”


    他说?了这?回自己从吐鲁国那里弄到多少粮食,又说?起天气转暖,春耕开始,明年的压力会小很多,不?知不?觉说?了许多话,等闲下来时,夜已经很深了。


    纪禾清问他,“再过?两个时辰就?天亮了,不?睡一会儿吗?”


    赵岚瑧看着她轻轻摇头,“我白日睡太多了,不?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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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纪禾清心里一暖,明白他是?舍不?得去睡,想?留着时间多跟她说?会儿话。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帐内一时安静,只?有?时光无情流淌。


    两人静静对坐了片刻,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惊呼,“天,是?流星雨!”


    “流星雨!”


    赵岚瑧眼睛一亮,一把拉起她,“走,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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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出了营帐,拉着手在?夜风中奔跑到一处开阔高?地,就?见蓝紫色的夜幕中划过?成?千上万道亮光,粼粼得像海面的碎波,千条万条从天空流转而下,又像一场永不?熄灭的光雨。


    “真美!”纪禾清轻声感叹,这?样的奇景百年难见,注定是?要被写进史书的。“今日大捷,就?有?这?样的奇景相送,看来我们这?次运气真的不?错。”


    她侧头看向赵岚瑧,却见他神?情凝重?,不?知何时已没了之前拉着她奔跑时的快意。


    “怎么了?”


    赵岚瑧:“……不?对,这?个……这?个根本不?是?流星!”


    纪禾清有?些惊愕,却在?这?时,看见那些流星冲着他们而来了。


    第一个遭罪的是?守在?军营口的年轻军士,看见天上的亮光远远奔来,他好奇地伸手去接,却被灼穿了掌心,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四野。


    天火


    军营地处洮州府城外一片开阔平坦之地, 营内有大量帐篷,木头,粮草……附近还有一小片野林子, 由于是万物?生?发的春季, 天?气潮湿,甚至没人想过会有突然起火的可能。


    更不可能预料到会有天?降流火这样堪称天?罚的恐怖灾难。


    将士们毫无防备, 不少人当即陷入了火海当中,痛苦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然而天火并没有因这惨状而止息,相反,它仿佛洪涝中的大雨, 毫不止歇地往下?坠落。


    李四郎正抱着自己的犒赏和封侯拜爵的美梦鼾声?大起, 忽然觉得越来越热, 越来越吵,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营帐的一角已经?烧了起来。近在咫尺的火光像忽然从天?坠落的太阳, 砸得他几乎魂飞魄散!


    “走水了走水了!”他大喊大叫地把周围酣睡的弟兄踹起来, 然后着急忙慌地往外冲,想要去找水救火,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 却像是个人间地狱!


    身边忽然响起一声?惨叫,一个打?着赤膊的兄弟被天?上流火击中, 那歹毒的火光几乎在他胸口熔出血洞, 凄厉的惨叫让李四郎浑身发抖。


    燕随云觉浅,几乎是在流火落入军营的时?候就醒了, 一开始他也?以为是外面走水了, 直到一颗流火将他的营帐烧穿,紧接着营帐里的物?事飞快被点燃, 他才如梦初醒,着急地跑出去,却发现四面八方都是火,还有更多的火,神罚一般从天?空落下?。该往哪里躲?


    陈四娘没有睡,她总是睡得晚起得早,并不需要像一般人一样要睡六个时?辰,因此当天?空有流星雨划过时?,她立刻就出去欣赏了,也?因此,她算是军营中第一批发现流星不对?劲的人。


    当第一个被天?火灼烧的士兵叫起来后,陈四娘懵了一瞬,立刻高声?大喊,“快!立刻转移粮仓和马匹!”


    动物?远比人敏锐,早在流火落下?来之前,军营中的马匹已经?开始焦躁不安,等第一个士兵的惨叫响起,马匹纷纷受惊,疯狂嘶鸣大叫,挣开束缚的绳索后发了疯一样往外跑。有的马儿不幸被流火击中,嘶鸣痛叫着发了狂,将前来牵马的士兵踹伤,有的马流火击中的脑袋,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粮仓已经?不能看了,大火肆虐,飞快将干燥的粮食点燃,火舌肆虐,呛人的黑烟弥漫在整个军营的上空。


    秦玉明大喊大叫着让士兵提水来救粮,然而眼下?流火还在往下?落,每个人自顾不暇,连躲都没处躲,哪里有胆子去提水救火。


    眼见大火越烧越猛,秦玉明仿佛看见自己的前途也?跟着灰飞烟灭,他强撑着病体冲进粮仓想要扑灭火势,却见粮仓内不知何时?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立在里头。


    秦玉明见他身上穿的不是军中服饰,警惕道?:“你是谁?”


    那人却没有理他,甩下?一句赶紧离开就又?冲了出去。


    秦玉明被烟呛得直咳嗽,刚刚捂着屁股跑出去,就看见云麾将军骑马从跟前掠过,她的声?音像夜里闪烁的枪尖,刺破军营中混乱的嘈杂,重?重?落在每个人耳边,“跟着马群走,快!”


    天?上的流火还没停歇,似乎要把这片土地上的人都烧绝了,轰的一声?,军旗在火光中砸倒在地。


    陈四娘为了抢救出军帐内的舆图军机,不幸被一枚流火砸中,肩头顿时?去了一大块肉,一股焦味随着剧痛一同袭来,她疼得眼前黑了一瞬,还是抱紧了军事机要往外冲,然而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眼睛里就倒映出了好几颗刺目的天?火。


    陈四娘以为自己逃不出去了,眼前又?是一黑,一件黑色的厚实斗篷落到了她身上,将她整个头脸和身子都盖住了。


    斗篷怎么挡得住天?火?


    可是真的挡住了。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天?火非但没能熔穿斗篷,反而顺着斗篷边缘滚到地上,陈四娘瞪大了眼睛。


    “四娘!快走!”


    陈四娘闻言忙弓着身子,一手护着军机,一手掀开斗篷往外看,就见纪禾清身上过着斗篷,头上戴着兜帽,连骑着的马也?过着一层黑色的布,正冲着她大喊。


    陈四娘这才回过神,赶紧依照指示离开火海。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身上这件防火斗篷的价值,于是将抢救出来的军机往身上一背,然后开始沿途救人,等她走出火海时?,斗篷里已经?鼓鼓囊囊裹了六个人……


    纪禾清和赵岚瑧一直在军营内奔波,一直熬到天?明,那要命的天?火终于止息。


    她将几名受伤的士兵从火场中拖到外面,发现天?空已经?不再降下?流火,心弦蓦地一松,整个人脱力地往下?跌去。


    一个人从身后扶住了她,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兵,他嘴唇干裂起皮,正不安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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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状,纪禾清那口泄掉的气勉强续了回来,她强压下?手指的颤抖,拂开他道?:“我?没事,你去照看伤员吧!”


    那名小兵这才听?令离去。


    纪禾清把背上的破障枪拔出来插在地面,看似她握着那把枪静静站着,其实是靠着这杆枪才勉强支撑自己不坐倒在地。


    这场天?火来势汹汹,为了把更多人带出来,只能来来回回不停地奔波,哪怕将赵岚瑧给的防火斗篷都分出去,也?远远不够用。


    她都不记得自己奔波了多少趟,只知道?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块肉都在发颤,恨不得立刻倒下?睡个昏天?暗地。


    可是她不能,情况已经?够糟糕了,不能让将士们发现她这个云麾将军也?熬不住了。


    葛文忠急匆匆奔过来,见她安然无恙地立在野林子前,顿时?松一口气。他运气好,只是被烧掉了衣角,虽然有些狼狈,好在没有受伤。


    此时?快步走到纪禾清跟前,说道?:“将军,军医没跑出来,人已经?没了,下?官已让人去城中报信,想必很快洮州府就会派人来援,从城中到这里,快马不过小半个时?辰。”


    是啊,可在这小半个时?辰里,要有多少士兵会死?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天?火里,多么可笑。


    纪禾清略一颔首,她站在原地歇了一口气,又?召来其他部下?,但见他们人人面色凝重?,便知这回损失惨重?。


    天?色越来越明,众人面色却越来越灰败。


    随着灾难过去,大家平静下?来,便不由自主想到一个问题,天?降流火,别的地方不落,偏偏落在军营,这难道?不是天?罚。可是为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


    打?倒入侵的蛮族也?有错吗?


    大部分人面色惊惶,就连陈四娘这种万事不过心的,也?不免开始多想。


    纪禾清目光扫过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当即道?:“大家不要多想,昨夜的流火,都是蛮族的阴谋。昨夜是蛮族人偷袭,与天?罚无关!”


    众人知晓将军是要封锁消息,但对?于天?罚这事儿仍旧半信半疑。


    纪禾清继续道?:“大家想想蛮族人之前挖通地道?绕开兰州的事儿,蛮族狡诈,焉知昨夜之事不是他们谋划来乱我?军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提起这个,众人惶惶不安的内心才重?新?安定?下?来,是啊,要说匪夷所思,之前蛮族人挖通地道?也?十分匪夷所思,如果这场天?火是蛮族制造出来恐吓他们的,也?未必不是真的。


    况且,在场的都是军营中人,若真让“天?罚”的说法?流传出去,岂不是要让外人议论?他们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引来灾祸?


    真要做了也?就罢了,可偏偏他们什么也?没做,此前还大胜了一场,真要坐实了“天?罚”一说,不止过去的功劳要被抹消,今后也?再没有仕途可言。


    众人权衡利弊,当即决定?不管跟蛮族有没有关系,都要把锅扣在蛮族头上!


    一场灾祸后,军营损失惨重?,死伤无数,众人也?没的空闲,很快就分散开去,有的带人去灭火,有的召集士兵清点物?资,有的去照顾伤员,有的收敛死去同袍的尸身……


    大火造成的浓烟仍旧没有散去,那黑烟仿佛堵在了大家的喉头,让每个人胸口窒闷得厉害。


    “他大爷的!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啊!”李四郎一边收敛同袍的遗物?,一边掉眼泪。


    ***


    将军营帐早被烧没了,纪禾清走进临时?收拾出来的一间帐篷内,刚刚放下?帘子,整个人就坐到了地上。


    也?是此时?,她才有余力去看弹幕板。


    弹幕如她所想,并未预料到这场突然而来的灾难,有的人在痛骂,有的人漠不关心,有的人在幸灾乐祸,更多人在关心受伤士兵的状况。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回事?好不容易看到主角事业往上走了,来一场天?火?直播公司脑子进水了?】


    【又?不是直播公司搞得,骂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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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清说是蛮族搞的应该是在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吧!蛮族要是能搞得出来,之前就不会打?败仗了。】


    【这场天?火科技感?就很重?啊,众所周知,世界上没有神仙鬼怪,如果有,一定?是科技骗了你。那个火我?没有看错的话,是一颗颗裹着火的不规则晶体,一颗拇指大小,但是温度非常高,看样子有点像已经?淘汰掉的军事武器。】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敌人狗急跳墙的感?觉。】


    第 98 章


    纪禾清看着那些弹幕没有说话。


    在离开京都?之前, 赵岚瑧说过他潜意识里?,有个?声音让他在规定的时间覆灭这个王朝。当时她?问,时限是多久。赵岚瑧说还剩下两年。


    当时她?还在想, 如果没有她?的介入, 赵岚瑧会死在芋子山那里,周太后会扶持自己的孙子上位。大厦将倾, 周太后无法力挽狂澜,那?么大晋在两年前覆灭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可是她这只小小的虫子扇动了翅膀,搅乱了这个?漩涡,于是赵岚瑧好好活了下来, 周太后醒悟后不再与赵岚瑧作对。有赵岚瑧在, 大晋的结局变了。


    于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为了达成两年内覆灭大晋的目的, 他选择插手?大晋与蛮族的战争, 先是用了跟赵岚瑧相似的改造人,又给了蛮族挖通地道的利器。


    然而赵岚瑧并没有按照那?人设定中?的那?样浑噩下去, 他在积极做出改变。于是暗处那?人使用的手?段就都?不奏效了。


    纪禾清原本以为, 那?人的一切都?是不可摆在明面上的,比如送给蛮族的改造人,是普通蛮族人的模样, 若不是被赵岚瑧扒了衣服,谁也不会发现里?面有什么古怪, 只当蛮族出了一些?人才。


    还有挖通地道的利器, 无论怎么拷问那?些?被俘虏的蛮族贵族,他们都?不肯吐露分毫, 更从未想过把那?件未知的利器拿出来攻城。


    结合这种?种?, 纪禾清理所?应当以为这所?谓“仙人”必须藏头藏尾,不可出现在人前, 不可叫大多数人知晓。


    就像当年插手?大晋的格局一样,不是直接现身?,而是抱走?一个?皇子秘密进行。


    那?所?谓“仙人”拥有再多奇妙的本事,他也是不敢现身?,不敢公之于众的,他们完全有与之抗衡的力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到昨夜猝不及防的流火,打?碎了她?的认知。


    听着那?些?士兵的惨叫,看着满目疮痍的军营,她?浑身?发凉,连骨头缝儿都?结了冰。


    这会是那?个?“仙人”的警告吗?因为他们屡次破坏他的好事,所?以他恼羞成怒,降下了流火天罚,这一次他能让整个?军营损失惨重,那?么下次呢?


    如果他迁怒到城中?百姓身?上呢?


    年轻力壮的士兵尚且无法应对,那?些?老弱妇孺该怎么办?他们该怎么与之抗衡?


    在这种?力量面前,人与蝼蚁有什么分别?


    有一瞬间,纪禾清几乎要被绝望的情绪吞没。


    可是当天火停止后看见陈四娘在四处奔波,亲力亲为救治伤患时,她?脑中?嗡的一声,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可笑。


    难道因为敌人太强大,自己就什么也不做吗?难道因为“仙人”拥有的手?段难以抗衡,就真的放任自己沉入深渊吗?


    如果是这样,当初家乡遭难的时候,她?不必逃走?;如果是这样,当初被天命盟带走?之后,她?不必挣扎。兔子被老鹰捕猎时,还知道跳起来踹老鹰一脚,表面上看,兔子似乎是老鹰的食物,可偏偏,这世上真有被兔子踢死的老鹰。


    以弱胜强古来有之。


    况且,那?个?所?谓“仙人”,光明正大打?不过,就用这个?时代他们无法抗衡的力量来欺压他们,还挑在半夜时分大多数将士都?入睡的时候。


    这般恃强凌弱、卑鄙无耻,难道他们要屈服于这种?人吗?


    又坚定了自己的道路。纪禾清心头阴云尽去,她?微微吐了一口气,一把抹掉脸上的灰尘,久违对着弹幕板说道:“你们,可有什么建议?”


    纪禾清已?经很久没有跟直播间的观众说过话了。因为她?早就发现观众们看她?,只是为了找乐子排遣时间,真正关心她?的观众虽然有,但并没有太多。


    所?以她?也从来一副并不依赖直播间的姿态,仅仅把他们当作围观自己生活的猴子。


    遇事也基本不会寻求弹幕意见,她?并不想让这些?观众觉得她?是个?事事都?需要去求他们的人。


    但眼?下,她?手?下的兵受伤颇多,她?必须寻求更多破局的道路,哪怕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那?个?影响我们这个?世界的仙人,有没有可能是你们那?个?世界的人呢?如果是,这种?随意插手?其他世界的行为,我不信没有律法监管。”


    ***


    赵岚瑧扒开一堆坍塌的木料,从火灾后的废墟中?站了起来。他浑身?布满灰尘,面庞也被浓烟熏得一片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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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眼?神怔忡,心绪像高高飞起又陡然被扯落的风筝。太多太多的东西,沉甸甸压在他身?上。


    因为就在这场火灾之中?,他突兀地想起了一切。


    另一个?他,拥有一切记忆,但他没有情感,哪怕被恶意对待玩弄,也生不


    ?璍


    出太多情绪。可是现在的赵岚瑧不一样。


    孤独、寂寞、痛苦、思念、彷徨、怜悯、憎恨……太多太多的情感,在他胸腔中?激烈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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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咳出一口淤血,铁锈味在口腔里?泛滥开时,他终于觉得自己是个?人了。


    仙人的位置


    “将军, 这是所有死难军士的名册。按照军中规矩,军士们?的骸骨会选一块地方一起下葬,只将信物与一副衣冠送回其老家?。”


    军中士兵基本是从全国各地招募而来, 不?少兵士离家?数百里乃至千里远, 如今已经快四月,气候一日比一日热, 若要将他们的尸身带回去,恐怕走出去没几天就发臭腐烂了。更何况,也没有那么多人手能将人送回去。


    葛文忠呈上来一本名册,纪禾清一页页翻过, 眉目只低垂着, 营帐内没有风, 一缕发丝被汗渍贴在她额角, 仿佛一道已经发黑的伤疤。


    “何时下葬?选在何处?”


    葛文忠道:“就在今日,野林子后边的黄土坡, 跟之前战死的一起。”


    纪禾清颔首, “我去看?看?。”


    亲兵牵来马匹,纪禾清翻身上马,不?多时就来到了军士们?下葬的地方。


    那里已经挖好了一个长?长?的坑道, 一群军士正将一具又一具盖着脸的尸体往坑道里搬。每一具尸体相隔仅仅一尺。


    纪禾清下马时,陈四娘正在帮忙填土, 李四郎往城里跑了一趟, 买来许多纸钱,一边焚烧一边唱:“兄弟们?好走啊, 拿我烧与你?们?的钱啊, 自自在在地下过活,不?缺衣裳不?缺食, 来生投个好人家?……”


    李四郎唱得难听,不?少人却红了眼眶。


    “生是一个营里兵,死是一个坑里鬼,人多不?怕老鬼欺……”


    李四郎还在唱,燕随云已经带人拉着一堆木头过来了,他们?将木头削块做成粗陋的墓碑。一个个往上面刻字。


    每刻完一个,就有一名军士上前,将墓碑抱过去立好。


    纪禾清问一个正在树碑的军士:“你?们?分得清哪个是哪个吗?”


    那名军士道:“分得清的,都按顺序排好了,况且我们?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遗物也是我收着。”说完,这名军士就用力一拍,将大半木板没入土地中,只留下清晰可见的亡者之墓几个字。


    纪禾清顿了顿,也去扛了木牌帮忙立碑,旁边有人阻止,觉得大将军不?必屈尊降贵亲自做这个,但?纪禾清充耳不?闻,一个接一个帮着立了碑。


    当白?花花的纸钱被风裹着不?停飞向?墓碑、飞向?高高垒起的坟堆时,纪禾清不?禁想,这里面的人,又是谁的父亲、儿子、兄弟……又有多少人还在梦里想着他们? 。


    “怎么哭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纪禾清抹了抹湿润的眼角,侧头看?去,就见赵岚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旁。


    他身上的衣裳有些破了,沾满泥土灰尘,头发也乱糟糟的,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就像是军中一个寻常人,也难怪连不?远处的葛文忠都没认出他来。


    “你?呢?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大火已经在昨日熄灭了,纪禾清两天没见到他人。


    赵岚瑧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跑来跑去,不?知?怎么,就弄成这样了。”顿了顿,他问,“我臭吗?”


    纪禾清失笑摇头,“没有。”


    赵岚瑧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确定她没撒谎,才微微松一口气,又问,“为什么哭?以前你?都不?哭,我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这些。”


    纪禾清的确早就看?惯了,以前宫里死人的时候,她甚至都没起什么波澜。可是……“这不?一样。以前死在我面前的人,有的是劳累冻饿而死,有的是为主子争斗而死,有的是为争权夺利而死,有的是为保家?卫国而死……总归是有因有果?,死得其所。可是这些人,又凭什么死呢?他们?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他们?本不?该死。”


    “本不?该死的。”


    纪禾清重复了两遍,始终都无法说服自己不?去追究这件事。“我们?和蛮族人打,是我们?的事,外面的人凭什么插手?”


    赵岚瑧沉默了许久,才慢慢道:“我要去域外一趟。那里是蛮族人的老巢,我必须去看?看?,如果?仙人在那里,我就杀了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禾清精神一震,是啊,蛮族人肯定与“仙人”有牵扯,也许他就藏在蛮族的老巢里,蛮族人嘴里拷问不?出东西,就不?信捣毁了他们?的老巢,他们?还能守口如瓶。思索片刻,纪禾清正要说她也去,她对蛮族人多少有些了解,总比赵岚瑧单枪匹马稀里糊涂闯进去强。


    但?沉吟片刻,她忽然开?口,“你?有没有试过问问你?那个游戏系统?”


    赵岚瑧为不?可察一怔,“什么?”


    纪禾清道:“我昨天想了一夜,想你?的来历,想你?的系统,想我自己的……”直播系统。


    想到后来,她隐约明悟,如果?“仙人”一心要覆灭大晋,那么在先帝在时顺其自然就可以,为什么要弄出个赵岚瑧?又什么要赋予赵岚瑧这样的能力?为什么又要等到一切步入正轨,忽然给?赵岚瑧注入别人的记忆,企图将这个国家?再度拖入深渊。


    如此反复无常,是当大晋是他们?手里的玩具,高兴了就扶一把,不?高兴了就随意捏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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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不?是这样。如果?“仙人”真有这样随心所欲的能力,他不?会遮遮掩掩,一边给?蛮族人支持,一边又不?敢显露武器,更不?会眼见大晋这边大捷,又以“天火”来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除非,那个所谓的“仙人”也受限于?某种制约,让他不?敢将超过这个时代?的利器显露出来,但?他又害怕大晋能赢,眼见蛮族这边打不?过了,就狗急跳墙,弄了一出“天火”来打击他们?!


    纪禾清将这些分析说出口,听得赵岚瑧也眼睛发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禾清低声道:“我两个猜测,第一,那所谓的‘仙人’是前后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想要扶起大晋,一个想要毁灭大晋,双方意见相左,如今后者占据上风。但?我觉得这个可能不?大。”


    赵岚瑧急急发问:“第二个呢?”


    纪禾清道:“你?还记不?记得曾经陈昭仪身边的陈嬷嬷?”


    赵岚瑧当然记得,“不?过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纪禾清道:“陈嬷嬷一开?始被周太后那边的人收买做事,后来眼见事迹败露,就被灭口。”


    赵岚瑧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那所谓的‘仙人’一开?始的确想要扶持大晋,但?后来因为害怕暴露秘密,就被迫改了主意,就像当初周太后那边为了保守秘密不?得已杀掉陈嬷嬷一样。”


    纪禾清点头赞同,“是的,陈嬷嬷还有利用价值,若不?是我们?追查到那儿,她也不?至于?被灭口。所以我想,‘仙人’这么急切想要我们?输,想要大晋亡国,或许是因为大晋的存在就是一个证据,是一个只要不?亡国,就足以令他定罪的证据。”


    她目光悠远,“小时候我看?戏文,神仙下界与凡人相恋触犯天条,孩子就是证据,神仙不?忍杀害孩子,只能领罪受罚剔除仙骨……那个‘仙人’,或许不?是我们?所以为的‘仙人’,但?我想必定也有约束他的东西,而那东西也许就快来了,所以他才那么急切想要毁灭证据。”


    “我们?或许奈何不?了他,但?只要大晋一日没有亡国,那个仙人就一日提心吊胆。若是我们?拖得时间够久,或许大晋的存在,就能他遭受灭顶之灾。”


    【我的天,清清也太聪明了吧!】


    【这个推理我给?满分。】


    【加油加油!】


    赵岚瑧看?不?见弹幕,此时也不?禁觉得纪禾清闪闪发光,他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才压下那股想要把她抱起来高高捧起的欲望,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或许可以相信游戏系统。”


    纪禾清:“如果?仙人有能力控制游戏系统,他不?会留一个克制你?的克零七,如果?他有能力使游戏系统倒戈,他不?会急到放火。这东西是当初他想要扶起大晋时弄出来的,是一个能帮你?分辨忠奸的东西。它甚至能看?见这片大地上哪方势力对大晋的威胁最大,为什么不?问问它呢?”


    纪禾清甚至怀疑,“仙人”给?赵岚瑧注入记忆,让他看?不?清人脸,也是为了将来有一天,用这弄死无数人命的愧疚感杀掉他,彻底弄死这个人证……


    自从知?道幕后有个“仙人”操控后,赵岚瑧就开?始刻意减少对游戏系统的依赖,如果?不?是要靠着它的背包运送粮草,他甚至不?想打开?它。


    但?眼下纪禾清的说辞说服了他,他沉吟少顷,再次打开?了游戏面板。


    任务面板上挨挨挤挤的任务,有的已经完成有的还未完成,因为他一直没有打开?面板,那些完成的任务也没有领取奖励,始终挂在那里。


    他打开?地图,重新查看?,而后他惊愕地发现,最深的红色,也就是对大晋威胁最大的所在,变成了天命盟,而以前,最红的地方一直是蛮族区域。


    有了那一场天火之后,对大晋威胁最大的显然就是那个“仙人”了。而现在,游戏系统将天命盟重点标红,这是不?是说,那个“仙人”此刻就在天命盟里。


    得知?此事,纪禾清恍然明悟,“如果?是这样就对了,庞太师当年就是为‘仙人’做事,如果?‘仙人’真的在天命盟,就不?难解释身为庞太师后人的宋安为什么偏偏投了天命盟。”只是这件事,周太后知?道吗?她没再问出口。


    赵岚瑧则久久盯着那片红色区域,慢慢道:“至少游戏从没骗过我。”


    两人商量良久,纪禾清继续留守前线,赵岚瑧则前往天命盟。


    卢素晴危


    天降流火烧毁军营一事虽然瞒了下来, 可偏有人能通过特殊渠道知晓此事。当宋安收到天命盟首领的消息时,他很惊愕,终于带着一干部下返回了天命盟。


    天命盟是在五年前才终于冒出?头占下容州的。


    容州地处偏南, 气候湿热, 早些年甚至是朝廷流放罪人的所在,这里民风彪悍, 无论女人还是男人,都晒得?皮肤偏黑,在京都人还穿着好几层衣裳的时候,容州街头已经撸起袖子干活的女人, 以及打着赤膊的男人了。


    容州原本?就不受朝廷重视, 这五年来更是被天命盟彻底变做了大本?营, 这里人人只知天命盟大首领, 而不知朝廷法度,官府皇帝。


    宋安自?从武功被?废之后还是第一次回到天命盟, 卢素晴向来跟着他, 这也是头一回踏上容州的地界。她还不知西北军营里的事,一落地就处处观察、事事小心,在这儿安顿了两天, 卸下了周围人的防备,才?终于敢打探消息。


    宋安在天命盟里是二当家, 在容州地界当然是尊贵非凡。天命盟早就不是当年那种占山为王的小打小闹, 整个容州的土地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因此这里最?好的宅邸, 当然也是天命盟中的话事人居住。


    此时卢素晴在二当家这座庭院深深的宅邸里, 就捉住了一个小丫鬟,闲聊似的与她说话。


    “这一路上, 我只听宋哥哥提起过大首领的许多事迹,心里敬佩不已,也不知有没有机会?亲眼见见大首领。”


    小丫鬟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对她没什么防备,说道:“那夫人可要失望了,我们大首领平常不怎么见人的。”


    卢素晴故作吃惊状,“大首领掌控整个天命盟,他不见人怎么处理事务?”


    小丫鬟一边嗑瓜子一边道:“大首领厉害呗,二当家三当家,还有盟里的十二护法,每个都对大首领忠心耿耿,大首领都是有事了就吩咐他们去?做,每个月就开次大会?见见大人物们。”


    卢素晴眼珠子一转,“那会?不会?有人见大首领不常出?来,就起了坏心思坑骗他呢?”


    “那不能!”小丫鬟连嘴里的瓜子皮都没吐掉就急急道:“大首领英明神武神机妙算,谁都瞒不过他!”


    看样子,这丫鬟对大首领非常崇敬,卢素晴于是笑道:“哟,看你急得?,怎么,你见过大首领?”


    她只是试探一问,没想到小丫鬟还真红了面颊,“去?年见过,大首领可俊可俊咧,跟天上神仙似的,说出?来你都不信。”


    “这样啊!”卢素晴立刻打算从裙带关系上动些手脚,“那首领夫人呢?说来,我也该去?拜见拜见她。”


    小丫鬟奇怪道:“我们大首领没有夫人,您不晓得?吗?”


    卢素晴面上笑意一僵,眼见小丫鬟眼神狐疑,立刻又笑开来,拍着桌子道:“来时路上宋哥哥这么跟我说,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倒是我小瞧了大首领!”


    小丫鬟这才?又露出?笑来,“那是当然,我们大首领可是洁身自?好的神仙人物!”一边说着一边搂着桌上瓜子,“夫人,说好的,陪您说说话,这些就都给我。”


    卢素晴手里帕子轻扫她一下,笑道:“自?然,你拿去?,和姐妹们分了吧!”


    小丫鬟便喜滋滋地带着一簸箕瓜子走?了。


    卢素晴眼神却有些焦虑,如果这整个容州的人都这样崇敬大首领,那可不好办。


    不过转念想到纪贵人曾经告诉她的那些事,卢素晴心里又有了底。


    是了,这宅邸毕竟是二当家的地方,能进来的都是对天命盟忠心耿耿的奴才?,外头可未必是如此。


    想起一路走?来相迎的都是天命盟的打手,卢素晴心里就有了主意。


    她一直跟在宋安身边,宋安的手下见了她只当她是宋安的女人,便都唤她一声夫人,对她也还算恭敬,当得?知卢素晴初来乍到想外出?逛逛后,便立刻套了马车带她出?去?。


    卢素晴比来时更仔细地观察环境,见市井热闹,不像是个被?反贼霸占的地界,却也没有直接大咧咧地问,而是道:“我看这城内繁华,比起京都也不差了。”


    骑马陪在车厢胖的护卫便自?豪道:“那是自?然,内城当然繁华。”


    卢素晴目光一动,“那能否带我去?外城瞧瞧?”


    护卫皱眉,“外城都是些贫民乞丐,有什么好瞧的?”


    卢素晴初来乍到,原本?不应该做些惹人怀疑的举动,但她跋山涉水跟着宋安来到这里,可不是要乖乖留在内宅给宋安做妇人的,若是一味软弱避让,将来对上这些人来得?再来一遭,反倒麻烦。


    于是卢素晴一拍车窗,引来那护卫的注意后道:“这位大哥,我来这里,自?然是同你们一样要为盟里效力的,都两日了还两眼一抹黑,那下次二当家交代我做做些什么事,难道我还要跟盲人摸象一样瞎说八道吗?”


    那护卫听了这才?正色起来,许是因为宋安曾经也是高?门出?身,他手底下的人,比起天命盟其余打手,匪气没那么重。


    之前一直当卢素晴是宋安后院里的人,想着带着出?来逛逛也就逛逛了,现在听她说也是一样做手下效力的,那护卫便没再当她是后宅无知妇人了,便带着她去?了外城。


    卢素晴这一回,心里终于有了底。


    跟纪贵人说得?不差,内城的繁华,全是靠外城供养起来的。


    百姓的日子过得?犹如苦役,二三十岁的人沧桑的好比四五十岁,每日起早贪黑地劳作,只能拿到一日堪堪饱腹的粮食,剩下的都要无偿上交内城,若敢有私吞,便是一顿皮开肉绽的鞭子招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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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外城百姓的日子,比纪贵人曾经同她描述过的还要凄惨。看来没了她爹偷偷运粮过来,天命盟也养不了那么多口?子,只能比从前更加残酷地压榨外城百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来时,卢素晴定?定?瞧了一会?儿内城中最?高?最?奢侈的那座宅邸,那里是大首领的住处,也是小丫鬟口?中天命盟每月开大会?的地方。


    她该怎么混入其中,替朝廷刺探到情报呢?


    卢素晴思量着回了宋安的宅子,然而她没料到的是,宋安早已在房中等着她,可不等她脸上露出?笑,就被?宋安掐住了脖颈。


    卢素晴睁大眼,真境地看着他。


    宋安面目狰狞,“废掉我功夫的其实是纪禾清是不是?你也是她买通的是不是?”


    第 101 章


    自从武功被废之后, 宋安就没?再回过容州,但如今被大首领召回来,他心里也不虚, 一来, 他这些时日总在外头活动,又为天命盟招揽了一些人手, 还趁着朝廷在前线打仗,抢了一个富商的粮仓,这时节朝廷忙则会在前线打仗,各地官府除了本地杂务还要忙着给前线做后勤, 根本抽不出兵力?追击, 叫他顺利将一批粮食带了回来。无论哪朝那代, 尤其是在这种打仗的时候, 粮食都是比金子更金贵的东西。


    二来,他跟纪禾清暗中的合作十分顺利, 这也是他的底气之一。


    因此虽然没?了武功, 但他如今也丝毫不惧各种场面,身边更是时时不离人。回到容州两三日,今天一早, 大首领终于得了空当找他过去。


    宋安虽然自视甚高,但对?天命盟的大首领却是十分?敬畏。


    在他眼里, 大首领十分?神秘, 总是呆在那座小楼里,一个月也见不了他几?面, 却对?天下大势如数家珍, 还有些神鬼莫测的本事,天命盟內部?不乏争权夺利的, 也不是没?有人对?大首领动过心思,但在吃过几?回教训后,人人都?对?大首领讳莫如深。


    因此大首领虽然不大管事,但没?人敢对?他阳奉阴违。


    宋安原本以为这次招他回来,是要开会议事,进去之后却发现,整个厅堂里只有他和牛荣,不见三当家和十二护法。


    于?是宋安便知晓,这是大首领有话要单独和他谈。


    当时正是太阳高照的时辰,厅堂里即便门窗都?关着,窗纸上也透着层濛濛的光,一片片方形的光铺在菱形红地砖上,浮尘轻盈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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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首领就坐在正中的首位上,他的面相?十分?年轻,只是从皮相?上看,绝不超过三十,眼神却很深沉,不像年轻人。


    大首领道:“我?打算派兵攻打朝廷,这次兵分?五路,直攻京都?。”


    宋安吃了一惊,随即反对?,“不行,这时候朝廷正和蛮族打,若是这个时候去攻朝廷,到时候让蛮族渔翁得利……”


    宋安骨子里还有士人的操守,他乐意见大晋改朝换代,但绝不乐意见到蛮族占便宜。若是让蛮族坐了这江山,他夜里睡醒都?要呕血。


    但他知道大首领不在意这些,因此也只能这么劝。


    “我?看,还是等朝廷将蛮族人打出去再说,朝廷要将蛮族打出去,必定元气大伤,到时候我?们再……”


    “到时候就来不及了!”大首领忽然道。


    宋安不明白大首领的急躁从何而?来,分?明他的提议才是正常人该做出的决定。他有些莫名地看着大首领。


    大首领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缓了口气,忽然话锋一转,“武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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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安眼皮一跳,面上有些难堪,但还是艰难地点了头。这件事除了身边十分?信任的、他从太师府带出来的牛荣等护卫,他没?跟任何人说过,但他也并不意外大首领能知道。


    毕竟大首领能掐会算,很有些未卜先知的本领,他知道了也不稀奇。但宋安还是道:“是我?一朝不慎,被赵岚瑧算计了。”败在赵岚瑧手里,虽然可恶,倒也不算丢脸。


    大首领却摇头,“赵岚瑧要杀人,要么得手,要么失手,绝不至于?失手后又特意追上来废掉你的武功。”


    宋安并不这么认为,“赵岚瑧行事本来就疯疯癫癫,这也不奇怪。”


    大首领却是呵呵笑了一下,“你那么害怕不是赵岚瑧吗?”


    宋安莫名有些不安,“大首领,您可是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大首领仿佛仍有些急躁,但是看了看他,还是尽量心情气和道:“我?让人去查了,查了几?个出宫归家的老宫女,你知道她们说什么?她们说纪禾清在你进京前,就已经?开始练武了。我?估摸着,到你入京那会儿,她已经?算是二流之辈了。”


    所谓二流,是江湖上用来形容高手的一个词,绝大多数劫匪喽啰都?是不入流的杂碎,金风寨的寨主郑大金勉强算个三流,宋安被废之前是一流,二流废不掉一流,除非一流当时身受重伤无力?抵抗。


    宋安脱口而?出,“不可能!那时候她入宫才多久!”


    然而?对?着大首领的目光,剩下的话他说不出来了,因为他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如果废掉他的真?的是纪禾清呢?


    如果纪禾清倒向了赵岚瑧那一边呢?


    想?到被废第?二日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想?到她在云松寺的那番连敲带打的笼络,想?到她借着天命盟的暗中支持一路直上……


    如果真?的是纪禾清废了他?


    宋安原本从未怀疑过,但如今想?到这个可能,不禁毛骨悚然。


    ***


    内城,宋安私宅。


    卢素晴纤细的脖子被宋安紧紧扼住,双眼因为惊惧不由瞪大,面庞也因为窒息而?呈现青白之色。


    宋安被废一事,纪禾清虽然没?有和她明说过,但卢素晴又不傻,当时就看出来真?正废掉宋安的是纪禾清而?不是陛下。


    但卢素晴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她知道有功夫的人厉害,但不能体会一个高手骤然没?了武功的心境,更无法共情宋安当初那副失魂落魄浑浑噩噩的模样,在她看来,宋安能走能跑,身上也没?什么病痛,骑马赶路半点不妨碍,比寻常人还康健许多,这样的人,却总觉得没?了武功就是废人,未免矫情。


    但当时她要博取宋安的信任,因此照顾他照顾得真?心实意,连宋安自己都?屡次说她很费苦心。


    后来见宋安四?处跑动,她更不觉得没?了武功是什么大事。数月下来,早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因而?此时忽然被宋安掐住脖子质问,卢素晴面上的震惊不是假的。


    一开始她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被宋安掐得更紧,眼前一阵阵发发黑,卢素晴眼睛一闭,豆大的泪珠就滚了出来,她不再挣扎,仿佛就这么认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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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水一路下滑,落入了脖颈,也落到了宋安掐着卢素晴的那只手上。


    他目光阴鸷地看了卢素晴片刻,忽然又松了手。


    没?了掐着她的那股力?道,卢素晴一下坐倒在地,她贪婪急促地呼吸着,咳嗽声撕心裂肺,喉咙更是火烧一样灼痛,她佝偻着身子捂着脖颈,细白的手衬得颈间那道青紫的指痕愈发触目惊心。


    宋安见她慢慢缓过气来,才蹲下身看着她,“你有什么话说?”


    卢素晴却一下撇开脸不去看他。


    宋安掐住她的脸强迫她转过来,冷冷盯着她,“你半句不解释?这么说是默认了?”


    卢素晴被迫仰起头看他,美目一片通红,“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我?,还想?我?解释什么?什么也不必解释了。”她声音嘶哑,听?来更添几?分?冷艳的绝望,“都?这么久了,既然你不信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宋安是带着一腔愤怒冲动而?来,有那么一瞬,他是恨不得直接掐死卢素晴,掐死她就好了,就不会从她口中听?见一些让自己厌恶的话。但此时见卢素晴这副反应,他慢慢冷静下来,“这么说,你不知道?”


    卢素晴反问他,“你在怀疑什么?”


    宋安看着她的眼神很深,似乎想?要从她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于?是掐着她离自己更近了一些,两个人鼻子几?乎像是两件兵器要碰在一起,“那日,我?倒在酒馆门口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真?的是赵岚瑧追了过来?还是说,这些话都?是纪禾清教你们的?她还教了你什么?”


    卢素晴心跳快得像是要烧起来,该怎么回答?该怎么回答才能保下命并打消宋安的疑虑?


    心念电转间,她眼睛里又掉出泪来,“你原来是怀疑这个?宋哥哥,你其实这些年在外面吃了许多苦是不是?竟教你养成这样多疑的性子?”她声音颤抖,“这一路上,你是不是从未信过我??”


    看起来,相?比起差点被扼死,她更伤心于?他的猜忌。


    宋安盯着她良久,终于?慢慢松了手,见她还在默默垂泪,于?是将人抱起来,给她脖子上药。


    卢素晴全程不言不语也不抗拒,仿佛一个心如死灰的木偶。


    屋子里弥漫着浓浓药膏的香味,宋安见她脸上挂着泪痕,终于?是搂住她安抚起来,“好了,我?方才也是试探,并没?真?的想?杀你。”


    卢素晴心内暗暗松了口气,她赌对?了,方才那情形,无论她说是还是不是,宋安都?不会信,不正面回答他,反而?保住了性命。


    她心下松了口气,面上泪水掉得反而?更凶,还埋怨他,“不说我?们小时候的情分?,便是我?们两家的交情,你也不该疑我?。我?父亲是你祖父的学生,他为了给天命盟送粮才遭了死罪。这些年我?在宫里受尽折磨,出了宫也要当垆卖酒被那些下流人调戏……你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好容易和你重逢,我?还道找到了亲人,你却这样待我?……”


    宋安:“是我?的错。”


    两人说了些话,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宋安便告诉她,大首领打算不日出兵攻入京都?。


    卢素晴大吃一惊,“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若是叫蛮族渔翁得利可怎么办?”


    她说了和宋安心里一样的想?法,宋安心中一软,面上却道:“大首领令我?领一路军做前锋。”


    卢素晴焦急地握住他,“你不能如此。”


    宋安:“可是大首领的命令,我?也不能不从。”


    卢素晴便叹了口气,宋安道:“你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叫蛮族人占了属于?我?们汉人的江山。”


    两人似乎又和好如初了,卢素晴之后的几?日一直在休养,没?跟外人有任何联络,也不出门。但眼见天命盟出兵在即,卢素晴情知不能再拖下去,必须把信送出去。况且前两天她还假装送信试探了一回,已经?过了这几?日,宋安应当不会再疑她了。


    查看过周围没?人,卢素晴悄悄在屋子里写信,却不知道,窗户的缝隙外,正有一只眼睛阴狠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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