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禾清离开后,行宫内院的大门立即合拢,孙太监指挥其他内侍用柱子抵上大门,然后就扶着周太后走上高处。
周太后站在高楼处凭栏眺望,看见火光下,行宫的守卫带着武器一个接一个围上去,然而在赵岚瑧跟前,这些训练有素足够以一当十的精兵却脆弱得像纸片,赵岚瑧随随便便就能掀翻一群,悍勇一如当年,分毫未减。
遥遥注视着这所向披靡的武力,周太后深深吸一口气。
不过片刻,当那个小姑娘出现的时候,那个蛮牛一样横冲直撞的男人刹那停下,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那小姑娘还未出现,赵岚瑧就已经转过身去看他。
两人中间隔着一地哀嚎的守卫,赵岚瑧几步越过那些守卫走过去,抬手上上下下将那小姑娘摸了一遍,见此,周太后微凝。
只是一个眨眼,赵岚瑧就将那小姑娘背起来,带着她走出了华清行宫。
眼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孙太监惊讶道:“竟就这么走了?”
周太后虽然也诧异,但并未流露出来,只是道:“赵岚瑧向来随心所欲,他来华清行宫也未必就是冲着哀家,趁兴而来,败兴而去,倒也没什么稀奇。”
孙太监连连称是,接着道:“只是他对那位纪贵人,倒是宠爱。”
周太后微微颔首,心里颇觉奇异,一个没有心的玩意儿,居然也懂得爱女人,果真是叫她长了见识。不过想到自己被这么个玩意儿逼到只能常年幽居行宫,如今还要躲在内院里不敢与之正面交锋,心里就恼恨不已。
“都怪庞夷那老东西。”周太后冷冷道:“当年要不是他忽然倒戈,我也不至于功亏一篑。”
孙太监心知太后此事心情不虞,立刻捧哏,“当年庞太师前脚背叛了太后,后脚就死于非命,可见老天还是站在太后这边的,假以时日,太后您大业必成。”
尽管这吹捧十分老套,但周太后就喜欢这一套,闻言略微颔首,脸上终于显出些笑模样。
纪禾清走出行宫内院后立刻赶到了之前赵岚瑧将她抛出的那个地方。
这华清行宫的守卫可真是不少,赵岚瑧打了这么久都没打完,纪禾清越走越近,借着周遭火光,很轻易就看清了那些守卫面上的畏惧。
在连续围攻赵岚瑧这么久之后,他们显然也觉得赵岚瑧不像个人了,越打越畏缩,到后来甚至有人连打都不敢打,眼见赵岚瑧接近,吓得连兵器都丢了。
纪禾清在内院呆了不到一个时辰再出来,这原先假山流水雅致空明的行宫庭院就已经不能看了,满地都是或哀嚎或装死的守卫,池水一片浑浊,锦鲤飞在地上翻着白眼蹦跶,假山东缺一块西多一角。
以至于她都没功夫注意赵岚瑧以一敌百的英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打仗真是破坏环境啊!
就在这时,打打杀杀的动静停了,纪禾清诧异抬头,就见赵岚瑧在夜色火光中回头,一缕散乱的发丝横在他眉宇,像一条微微垂落的黑色抹额,而这抹额下,他眼神凛冽,连眼角都透着如霜冷意,但这冷意在瞧见她时瞬间消融,他拨下那缕发丝,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而后伸手,像之前那样上上下下把她摸一遍。
现在纪禾清已经明白,他在摸她衣裳下的护肩、护心、护腰、护肘、护膝等等出发前他让她穿上的防御道具。
赵岚瑧的手指在她左肩和双膝上分别停了停,“破损了。”
纪禾清点头,左肩那儿是她借着高墙和大树缓冲下滑时经验不够,不小心撞到的,好在有防御道具在,只是手腕处有一点轻微皮肉擦伤,并没有损伤内里。护膝是她为了取信周太后用力往地上磕才破损的。
她不太好意思,“我下次不会了。”
赵岚瑧没再说什么,他身上的酒气依旧很浓,眼神看起来清明,但纪禾清知道他仍旧是迷糊的状态。具体表现为正常状态的赵岚瑧会先问问她要不要背,而现在的赵岚瑧不由分说,转过身将她背起来直接就走。
纪禾清趴在他的背上,心里稍稍庆幸这一次对方没把她反着背。
华清行宫的守卫没再阻拦,赵岚瑧就这么将她背了出去,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远的华清行宫,纪禾清在他耳边问,“我们就这么走了?副本算完成了吗?”
赵岚瑧答:“完成了。”
纪禾清心里微微惊讶,她还以为下副本是要像云松寺那样杀一堆红名呢,原来这种一个怪没杀的也能过,难道重点不在打怪上,而是周太后身上。
她继续问,“是因为我和周太后的谈话吗?”
赵岚瑧:“嗯,这次是走剧情的本。”
回忆起自己从周太后那里得到的情报,纪禾清有一种直觉,或许一开始赵岚瑧的游戏系统的确想要让赵岚瑧杀了她,可是从云松寺的两人本开始,他的游戏系统好像认可了她,不但没有给赵岚瑧发布击杀她的任务,反而屡次助她拨开迷雾。
也对,这个游戏本就有为赵岚瑧分辨敌我是非的能力,判断出她对赵岚瑧有用处倒也不难。那么现在她在赵岚瑧眼里还是红名吗?纪禾清问了出来。
赵岚瑧:“当然。”
好吧,我果然还是红名。纪禾清心里发笑,以前自己只是天命盟派到赵岚瑧身边的卧底,现在在她可成了个三面间谍了。当初刚刚入宫的时候哪儿能想到这里啊!事情越来越复杂,也不知道将来会走到哪一步。
烟笼寒水月笼纱。
纪禾清看了眼天上月,将要入冬,夜里的山路很冷,她有些瑟缩地抱紧了赵岚瑧。
“冷吗?”赵岚瑧忽然问,得到纪禾清的回答后,他的身体忽然开始发热,像个巨大的暖炉一样烘着她。
纪禾清惊呆了,一开始还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不由把脸颊贴到他的脖颈上,明确感觉到暖呼呼的热流后才肯相信。舒舒服服地在赵岚瑧背上趴了一会儿,她才把好奇地把脑袋探过去看赵岚瑧,“赵岚瑧,你真的是人吗?”
赵岚瑧:“不是。”
纪禾清见他侧脸平静地直视前方,脸上也不带笑,跟平时很不一样,心知他这醉酒状态还未解除,心下觉得神奇。
周围风声呼呼,赵岚瑧跑得很快,背着她却很稳,纪禾清只觉得没走多久,他们就从京郊的行宫回到了宫城里。
她以为回来了赵岚瑧就能恢复原样,然而赵岚瑧似乎还是之前那个样子。
纪禾清不免有些担心了,在赵岚瑧面前挥了挥,“你还清醒吗?知道我是谁吗?”
瑞兽香炉上幽香浮动,袅袅轻烟如云似雾地缠绕在她眉眼。
赵岚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答道:“知道,你是纪禾清。”
纪禾清微微松口气,幸好不是宝宝了。
夜色已深,今天忙活了一通,纪禾清不免感到疲倦,更何况赵岚瑧现在看起来不太清醒,她决定明天再同他分享情报,便道:“好了,该休息了,你也回……”
赵岚瑧忽然牵起了她。
纪禾清话语顿住,疑惑地看他。
赵岚瑧另一只手在她额角碰了碰,修长手指缓缓下移,在她眼尾的肌肤处流连片刻,而后替她撩起垂落的发丝。
气氛氤氲,纪禾清微微睁大眼,“赵岚瑧,你不守规矩了么?”
闻言,赵岚瑧的眼神一瞬发狠,“凭什么要我守?”然而他的目光又一瞬柔和,忽而低下头。
唇瓣相贴,呼吸相抵。
纪禾清的双眼蓦然睁大。
两人身边的窗户大开着,明月光华大盛。
她呆呆被他搂着,庭院夜半风来,芦花如雪纷飞。
如斯美景,尽在眼前。
为什么她能看见,哦,因为赵岚瑧亲了她一下,然后就两眼一闭,倒地不省人事了。
纪禾清在窗前呆立片刻,她抿了抿唇,然后认命般把赵岚瑧拖到了床上。
这人高马大的,真沉!
被子一拉,睡觉!
次日清早,日头高挂,鸟雀啁啾。
赵岚瑧慢腾腾睁开眼,忽然发现哪里不对。
下一刻,他见鬼似的滚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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