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最大的节心儿确实得了疯傻之症,大理寺酷刑加深,依旧唤不回她片刻清醒。
案子陷入了瓶颈。
直到两日后,酒庄那便又传来消息。
起是酒庄的伙计嘴馋巷中的烧鸡,又因出了命案酒庄暂时封闭,他憋不住,绕着墙边四处溜达,本只想多闻闻那烧鸡的味道,解解馋,可谁知竟让他发现了墙边的一处狗洞。
他钻出洞去,等到了卖烧鸡的老汉处,银子还没掏出来,便见那老汉指着他大喊大叫,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给压到地上,待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押送至大理寺内。
经过审讯。
他并不是杀害孙问薇的凶手。
不过因他去时匆忙,蹭到了酒桶,身上沾染了不少尚未酿成的酒水,黏糊的衣着遇到了已经干涸的血迹和残渣,自然也便蹭上了不少。
近日京城不太平,酒庄离烧鸡老汉的摆摊地又近,他见了酒庄伙计这般模样,自是吓得不轻。
案情有了进展,仲天逸带人亲自去查看了狗洞,除了残留的血迹,他们还在一旁发现了刮蹭掉的一块衣物,而上面的花纹,却是众人再熟悉不过的。
“把嘴巴都给我看严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也清楚,若是今日之事从你们嘴里说出去一点,便给我小心你们的舌头!”
仲天逸在看到那块衣角时,神情大变,没了往日的风度和闲适,取而代之的是烦躁与恐惧。
他将衣角紧攥手中,对着屋内众人威胁后,便拉着卫辛匆匆离开。
屋内的众人也是冷汗直流,大气都不敢喘上几口,倒是角落处的宁小星神采奕奕,兴致勃勃。
段知南嘴角轻扬,将官牌别在腰间,晃晃悠悠的跟在了宁小星身后。
他从正厅一路跟到食肆,在他要强行踏入宁小星书房时,后者才杵在门前,不满瞪向段知南:“你作甚?!”
“聊聊。”段知南手一抬,便将人推进了书房,待确定屋外没人后,他才反锁了房门。
“你干嘛!”宁小星握紧衣领,看向段知南的眼神中满是戒备。
段知南也没同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少卿大人为何这般气愤?”
宁小星沉默片刻,他微微眯起双眸,单手揉捏着自己的下巴,他的眼神也从方才的警惕变得猥琐,嘴角挂起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他站在段知南身后,一会从他左侧探出脑袋,一会又来他右侧晃晃。
“你不知道?”
“你当真不知道?”
“哦?”
“不会吧?”
“真的假的?”
“你莫不是在框我?”
段知南闭着眼睛,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在宁小星将头再一次探过来时,他一把揽住他的脖颈,将人生生从后面摔到了前方。
宁小星躺在地上,仰面朝天,眼睛里还冒着星星。
段知南蹲下身,笑道:“抱歉,幼时家境贫寒,所以对京中发生的事情并不熟知。”
“可是你都有钱走后门啊。”宁小星歪头瞧他。
“…散尽家财。”段知南尴尬一笑。
宁小星是个藏不住事的。
有的事情你只需开个头,他便能将事情的细枝末节都给你讲个明白。
十年前。
宁斯时带兵出征南连,大胜而归。
他手握兵权,又有官员追随,成了名副其实的摄政王。
但一年后,他却突然放弃所有,卸甲归田。
有人说他以下犯上,触了皇权…有人说他身重剧毒,命不久矣,可是事实是,并无一人知晓他的踪迹。
只是在他消失的那一年,江湖中多了一个名为斗煞的民间组织,这个组织中的人来无影去无踪,但极会蛊人心弦,短短一年的时间,便收获教众无数,甚至大有推翻朝廷之意。
他们的标志便是那一抹特定的花纹,打的口号也是惩凶除恶,他们号召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人人生而平等,真理至上,谎言当诛。
他们将近些年来朝廷包庇权贵人士的案件公之于众...季家一案也在其中。
一时间,朝野动荡,民间大乱,到处都是战争,四处皆是尸体。
东凌大乱,其他三国也趁机发兵。
碍于压力,朝廷处死了昔日涉事的所有官员。
慕方泽也是这时在战场上大放异彩,一举成名,连打胜仗,屡破奇案,成了人人歌颂的外姓王爷。
斗煞组织也在这时没了消息。
不过民间倒是时不时的报上来几件奇案,但因寻不到线索,便也就不了了之。
今日在京城中又见此花纹,也算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
“你为何这么激动?”段知南往一旁挪动,被面前手舞足蹈的少年也调动了几分情绪。
他太好动了。
有时说一句话恨不得换上十几个姿势。
“建功立业好时机啊!”宁小星猛地一拍胸脯,眼里满是希冀:“我这人本就聪慧有本事,若是得了机会,定能同慕公子一般,成为流芳百世的大英雄!”
“你说是吧?”
“同你讲话呢!”
见自己被忽视,宁小星拍拍段知南肩膀,不满道。
“啊?”
段知南回过神来,点头回道:“嗯..”
少时的他…真的同现在的宁小星很像,当初自信满满的同慕方泽讲自己会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可如今,那厮确是成了名震天下的英雄,而他却只能躲在旁人的身体里苟且偷生。
罢了罢了。
段知南轻晃脑袋,将杂七杂八的东西丢了出去。
只要天下天平,世间安康,谁做英雄又有何妨?
况且他死死生生,活了这么多年,见了这么多新奇物件,也算不得亏。
不过,既然斗煞组织有意重现于世,那寻到宁斯时许也有几分希冀。
仲天逸从宫里回来后,便命人将孙问薇的尸身送回了从府。
大理寺将杀害孙问薇的罪名安在了另一江湖组织的身上,此案也算暂且告一段落。
段知南虽有意跟查,但却根本腾不出时间。
他在大理寺官职本就低,再加上各种明里暗里的绊子,导致他一日从早到晚几乎都在整理卷宗。
待晚上回了宋府,又总会被宋子菡拉去偏房,诉说自己对那书童的情感。
自从宋可茹离开宋府后,李玉怡对宋子菡的看管便尤其严格,换了她身边的丫鬟,添了几个随行的嬷嬷。
没了打掩护的人,宋子菡自然不能同那书童单独见面,只是这里日子,她心中欲望确是不减反增,私奔的念头更是一日胜过一日。
直到宋子菡在学堂犯了错,夜晚被李玉怡叫去责骂,段知南这才清净了一晚,睡了个舒坦觉。
第二日醒来,他精神也好了许多。
“姑娘,这妆粉和胭脂都用完了,您稍等下,我这便去取。”
段知南点点头,青儿便快步去拿了几盒水粉回来。
她将粉膏擦在段知南脸上,又用水粉扑打,将艳红的唇纸放于他的唇间,而后又取了一块棕色木棍,将头在一小盒粉末中轻轻沾了下,而后用木棍沿着段知南的眉型轻轻画了一道。
“这是什么?”段知南看向那棕黑色的粉盒。
青儿道:“姑娘,这是黛粉,是前不久四姑娘送来的,不过姑娘眉形本就规整,稍微描上一番便足以,这黛粉虽珍贵,但用的量不多,姑娘别看只有这么一小盒,可实际用起来,能撑许久呢。”
“是吗...”
闻言,段知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从桌上顺了块糕点,便匆忙去了学堂。
马车上,段知南回想着先前看过的吴紫雪亲自整理的那份账薄,越想越不对劲。
吴紫雪是个心思缜密,克勤克俭的人,她夫君吴睿识又喜花天酒地,甚少同吴紫雪交流,更别提给她主动送礼,那究竟为何会在短短一月内便支出两份黛粉的钱。
而且,他记得死去的孙问薇身上,最为明显的便是眉尾处的那一颗黑痣。
到了大理寺,段知南换好衣服便要出门。
吧嗒。
门刚一拉开,便见一人抱着一摞卷宗杵在他屋前。
“把这些卷宗都重新整理一遍,还有这些都誊抄一份送到寺丞大人那。”
段知南抬手,对着那叠厚实的卷宗轻轻一推。
“啊——你——段安!!!”
“自己的活自己干。”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人,段知南蹲下身,用力拍了拍他的脸颊,冲他淡淡一笑,说道。
段知南到酒庄外的一小巷子内,寻了个乞丐模样的孩子,给了他半吊钱,让他趁着酒庄女主人出来送客时凑过去乞讨,瞧瞧她的眉毛旁有没有一颗黑痣。
孙问薇常年待在从府,不怎同外人接触,被人仇杀一击毙命的可能确实小。
吴紫雪经营着多家酒馆,常年同外人打交道,这些年来一步步做大做强积累了不知多少仇怨…
若是那凶手认错了人呢?
虽然想法荒唐,可巧合实在颇多。
怀着一丝希冀,段知南靠在巷子旁,等着结果。
那小乞丐办事倒也利索,趁吴紫雪转身回庄的间隙,便快步跑过去,一把攥住吴紫雪的衣角后便死活不肯松手,直到看门小厮缓过神来,拿着棍棒将他打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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