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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外头朔风劲吹, 雪漫长空。


    屋子内却奇香盈鼻尖,温暖如春色。


    景黛的身子骨不健朗,耐力也不够, 到了最后,那被浸润的手指再提不起劲儿。


    宋伯元亲亲她因使力而变得潮红的脸,扯了枕头垫在背下说风凉话:“姐姐到底行不行?不行让妹妹来。”


    景黛抬眼, 视线相撞。


    她收回手,将指上的湿润尽数抹在宋伯元的身上。


    塌了腰。


    茂盛的草木相抵, 待爆的火山口重新?变得滚烫。


    熔岩在薄壁里踊跃着, 像是随时要喷薄而出。


    山下?的小动物?趋利避害的四散逃窜,直到乌云压顶。


    小溪顺着山峰间的缝隙倒流,一副世界末日之兆。


    幸运的逃生者大?口呼吸,在滚烫的丛林间寻找活下?去的生路。


    路上偶遇同伴,两人相互借力,相互配合。


    直到那如期待中的熔岩顺着火山口流下?来,以摧枯拉朽之姿焚烧了一路。皮肤也带起阵阵颤意,像随时要溺死在丛林里的沼泽地。


    身边之人拉了她一把,景黛缓缓睁开眼,眼前之人的脸熟悉非常,她正飞扬着眉毛看向她,兴奋地对她道:“姐姐,我方才?好似碰到了天庭之门。”


    景黛伸出条手臂紧紧搂住她, 像从她身上汲取更多的能量。


    “白?色的,满天都是。”


    宋伯元重新?占据主导地位, 她拉她的手, 她摆她的腿。


    景黛就?像个?再提不起精神的布娃娃,随她摆弄, 随她带她去天庭或下?地府。


    冬日的日出较往常稍早些。


    人还处在混沌之中,窗外却?已?是旭日东升,染红一片云彩。


    景黛没力,她只?知道哭着抱紧宋伯元。


    所有的苦难被快乐一冲而散,余下?的韵味足够剩下?之人回味许久。


    分离是成年人需要学习与适应的课题,重逢就?成了更新?的希冀。


    屋子里还萦着那春色如许,室外却?是落雪隆冬之日。


    炭炉子里头的炭渐渐变少,屋内的气温却?不降反升。


    “听?说,”宋伯元懒洋洋地抬眼,手指掐景黛的脸捏了捏,“在手心上写人的名?字,夜晚就?会梦到这个?人。”


    景黛抬手蹭了蹭生理性流出的眼泪,闷闷对她道:“我不信。”


    宋伯元抬起景黛的手臂,认认真真打开她的手掌,以指…尖作笔,一笔一画地将她的名?字写在她的掌心。


    “今夜,姐姐若梦到我,千万记得写信告知我。”


    景黛抬抬自己酸疼的手臂,将掌心靠近自己的脸,认真看了一会儿后才?点点头。


    “好。”


    “姐姐不是不信吗?”宋伯元敲起唇角好笑地问她。


    景黛没力气与她周旋,只?顺着心意胡说乱说:“你信就?行。我还听?说对婚姻不忠之人,下?辈子要投生成黄牛,一辈子被困在田地里,直到最后累死在田间被端上人类的餐桌。”


    宋伯元抬起上身,靠在床头,景黛趴在她的小腹前,轻轻浅浅地呼吸。


    “真的?”


    “嗯。”


    “那,”宋伯元抬手将景黛脸上的头发抿回到她的耳后,对着那白?里透红的脸问道:“一双有情人守到白?头,下?辈子会怎么样呢?”


    景黛抬眼看看宋伯元那还未散尽□□的眼,突然问她:“你觉得呢?”


    宋伯元冲她摇摇头。


    床帐外水桶里的水已?重新?变冷,等?热水间隙,宋伯元抬抬她的脸,将景黛整个?人放到自己身上。


    “我不重吗?”景黛问。


    热水被重新?灌进水桶里,桶里的花瓣也重新?捞净洒了新?的。


    宋伯元抱她径直放进那冒着热气的水桶里。


    “不重,像小姑娘。”


    景黛笑了一声,指指桶外的宋伯元:“你才?像小姑娘。”


    伸出去的手指被人猝不及防含进口腔,宋伯元舌…尖轻扫她的指侧,含混不清地回她:“我看,还需再叫一遍水。”


    景黛在水里一个?转身,手臂扒着桶沿向她低声求饶:“够了,真的。”


    “姐姐不是还要与旁人合作呢吗?”宋伯元挑眉问,手掌一遍遍撩起水摩挲她露在空气中的香肩。


    “没有,我瞎说的,”景黛眼疾手快抓了宋伯元搭在桶沿的手,将她往桶内拽了拽:“阿元进来,一起洗。”


    水桶正对窗子。


    两人头靠头,见了一场雪落尽的最后一刻。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白?色,像梦里濒死之时看到的世界。


    景黛在温暖的水中,宋伯元的怀里累得睡死过去。


    宋伯元换好盔甲,坐在小花身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在黑暗中渐渐苏醒的汴京,就?头也不回地往北境而去。


    屋子里的景黛渐渐醒来,她睁开眼,炭炉正燃得热烈,王姑正将她今日要穿的衣裳摆进托盘里。


    她轻咳了一声,王姑赶忙回身给她递过一杯暖茶。


    “姑爷走了大?半日了。”


    景黛喝了茶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不少,她费力地将手臂放到被子外,转头问王姑:“可有替我在奶奶那儿和阿娘那儿告过假?”


    “姑爷亲自去的。”王姑坐在床榻边的红木椅上,看着此时的景黛发愣。


    景黛支起上半身,学刚刚的宋伯元那样靠在床头,手指抚过那还带着少年气息的软枕,对王姑喃喃道:“这是我们?共同商议的结果,我不去送她,她也不许回头。”


    安乐与宋佰玉送宋伯元好几百里地,此时刚刚回来。


    她恭敬地敲了敲景黛的门,进门之后,站在炉子边烤了一会儿才?凑到景黛身边来。


    “小姐。”


    景黛抬眼看看她,又朝她招招手,“安乐,过来。”


    安乐跪在榻边,将头凑过去。


    景黛摸摸她的头,“你也出发吧。”


    冰天雪地中的小五和宇文翡过了围京圈的安全地带,越往北走天气越不好,治安也越差劲。


    护送她们?去北境的,是宇文广身边武功最好的一鸣和尚。他不是真的和尚,只?是因头上光头而得名?。


    马车在结成冰碴儿的路上缓缓行进,不时有来挡路要银子要吃食要药物?的。


    一鸣和尚亲自掌车,见人就?砍,最后也是将它们?顺顺利利送到了大?梁目前还未沦陷的最北地,桑榆镇。


    桑榆镇里饿殍遍野,又逢今岁冬日更冷,显得这小镇更加死气沉沉。


    镇子里的人家皆闭门闭户,她们?到了地方,也只?能委屈宿在马车里。车轮子被血染得通红,倒是很配那喜庆之事。


    马车最后被一鸣和尚带到一处挡风之地,整伙人就?这么暂时安顿了下?来。


    解决了住,又开始解决口腹。


    在马车边生了火,路上逮的野狗兔子狍子刺猬,甚至是老鼠,都被一鸣和尚穿到冻硬的树枝上,架在火上烤。


    镇外就?是镇守大?梁的英国公的军队,红边黑棋。


    小五从马车处探头出来问一鸣:“我们?不需要与大?梁军接触吗?”


    一鸣从火堆中抬起头,对她不满地喝了一声:“躲进去!”


    小五撇了下?嘴,才?将身子重新?挪回车厢里。


    “小姑姑,我们?跑吧?”


    宇文翡看她一眼,笑了,“你和我?跑了的后果就?只?有死,这冰天雪地还不是幸亏有一鸣和尚在?要是只?算上咱们?两个?加上带的那几个?侍女?,早不知道死几百遍了。”


    宇文流苏长叹口气:“我要是早知道百姓过的是这种日子,从前就?该俭省着点的。”


    宇文翡拍拍她,“行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车厢里重新?归于寂静。


    宋伯元的大?军还差半日就?能抵达桑榆镇,驻扎休息时,她去看了看车厢里的肖赋。


    肖赋床上躺了几个?月,此时那脸还是煞白?的,见到宋伯元的第一眼,就?面无表情地开口:“安乐来了。”


    宋伯元朝他点点头,“我一会儿要和她做点事,这里能不能能交给你?我们?在桑榆镇碰头。”


    肖赋手捂着自己遇冷变得僵硬的腿,狠瞪她一眼,“你这哪是请求啊?你这明明是通知。”


    宋伯元嘿嘿笑了两声,“那你说你帮不帮忙就?完了,反正这事是你们?小姐吩咐下?来的。”


    肖赋身高腿长,平时学大?梁人的样子,扎大?梁发饰,穿大?梁衣裳。要不是宋伯元提前知道他是安乐的亲哥哥,这么看他,是一点儿都没有胡族雄壮威武样子的。


    “小心点。”肖赋递到宋伯元手里一盏凉茶,“我估计着咱们?到了北境,大?梁军就?该撤退了。咱们?后头部队还没上来,不能与阿严流硬碰硬。你和安乐提前到了那儿,也千万记得捂紧自己个?儿的尾巴。”


    “你们?胡族那马就?这么强悍?这大?冷的天儿也能战?”宋伯元坐在他床边问道。


    “从前是不能的,只?是阿严氏千百年来专司驯马,到了阿严流这代,驯马术已?到达炉火纯青之流。”


    “我知道这场仗想?赢很难,但你是匹秋后人,我是镇国公之后,只?要咱们?两个?放下?芥蒂精诚合作,就?没道理令那马夫在此作威作福。”


    肖赋抬眼瞥瞥她,“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匹秋,赋?”宋伯元不确定?地问了下?。


    “不是。肖赋和安乐都是小姐帮我们?取的名?字。我叫匹秋步骨得,意为草上飞鹰。”


    宋伯元扬扬眉,“所以呢?”


    肖赋突然一个?眼刀看过来,“胡族崇黑崇天上猛禽,我想?我父亲给我取这样的名?字,一定?有他的意义。宋伯元,我选择相信你,你也得相信我。”


    宋伯元见他这恳切样子,想?必他心里是有了谋算,“你说。”


    “你将一部分青虎军交给我,退回到永州训练成骑兵,打步骨得的旗号。这期间,你要尽力用剩余的兵力挺过阿严流的突击,等?到我的部队训练成型,咱们?就?可双剑合璧。”


    “这你不是开玩笑吗?”宋伯元当即表达不满,“全部的青虎军都在这,我也没把握就?能抵得住阿严流的突击。”


    肖赋无奈地长吐口气,“你没把握你就?不可能来。你最开始的计划就?是带我,带上我最有用的办法就?是打我的旗号,趁机瓦解胡族联盟。你能不能诚实点,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宋伯元干笑了两声,“这么地,你得在全军面前向我立下?军令状,一年之内,练成像胡族那样骁勇善战的骑兵军团。我助你收回胡族后,你得把兵原原本本地交还给我,还要继续履行你们?匹秋氏与我大?梁签订的二十年和平之约。”


    肖赋盯着她:“我现?在答应你,也可能以后翻脸啊。”


    宋伯元搓搓被冻得发僵的手,“我就?要一个?你现?在的口头之约,你若翻脸,就?当我真心错付还不行?”


    肖赋狠推她一把,“滚,到了北境,别给我整那出娘唧唧的样来。我答应你,就?算看在小姐的面子上。”


    宋伯元这才?起身,笑呵呵地朝他拱拱手,临下?车之前,突然回头,“你若是表现?得好,没准儿我还能帮帮你。”


    “帮什么?”


    “张左丞。”


    肖赋一脸秘密被堪破的囧样,他倒竖了眉头又去踢她,被宋伯元一手拦住腿,直接将他推到一边。


    宋伯元都下?车了,还能听?到肖赋骂她的声音。


    她咯咯地偷笑了两声,才?离开。


    顺利了一路的一鸣和尚,没想?到临近午夜,突然被两大?高手夜袭。


    宇文翡瑟瑟发抖地躲在车里,小五还有胆量开窗偷偷去瞧,最后被宇文翡一把扯进了怀里,“一会儿要是有人过来,我先扑上去,你见到机会就?跑,知道不知道?”


    宇文流苏摇头,“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小姑姑身边。”


    宇文翡狠瞪她一眼,“休要胡言。”又揽过她的头,将她整个?人护在自己身下?。


    一鸣和尚在大?梁单对单,基本上没有对手。


    但巧就?巧在,这鸟不拉屎的桑榆镇竟偷偷藏了两大?高手。


    她们?配合默契,身法互补。


    竟打得他无力招架。


    一鸣和尚不敢弄丢这用来和亲的公主郡主,就?只?能硬着头皮与人打下?去。


    因北境风硬入骨,又是颠簸了一路过来,一鸣渐渐开始力不从心。


    车厢内,小五挣开宇文翡的钳制,突然双眼亮晶晶地抬头看她:“小姑姑,不如我们?趁这个?时候逃跑吧。”


    宇文翡皱眉摇头,想?了想?又推推她:“你跑吧,我不能跑。”想?到这,立刻将宋伯元给她的包裹捡出来挂到她身上,偷偷看了眼窗外的鏖战,赶忙回身去推小五:“走吧,你现?在就?走。趁着夜色,最好去江南去,或者去蜀地,总之再也不要回汴京。”


    宇文流苏却?拉她,“不行,我得和小姑姑一起。”


    外头的刀剑碰撞声,伴着呼呼的北风,震得人耳膜发痛,宇文流苏就?是不动,只?背着那包裹,双眼亮亮地看向宇文翡。


    “小姑姑若不与我走,就?算死在这,我也不会自己离开。”


    第 62 章


    镇外的战鼓在隆冬半夜间突然响起, 证明胡族又过来骚扰疲惫不堪的大梁军了。


    此时?的桑榆镇已远离胡族大本营很远,马吃这边的干草吃不惯,人也适应不了这边湿冷的气候。所以胡族最近的作战一直都是骚扰为主, 想将大梁军拖死,等到来年春日,好一举攻入汴京。


    一鸣和尚抬头远眺的功夫, 两个蒙面之士一前一后,将他堵在最中间。


    身前之人穿大红色胡服, 头上扎了无数个胡族小辫子, 可以确认是胡族之人。身后那个比身前之人稍微高点瘦点,但看不出具体的身份。


    一鸣和尚咬咬牙,“两位,两位,能不能谈谈?大梁话能说吗?”


    眼前之人对他轻笑了一声?,手里攥着的钢鞭在空中绕了两圈,最后收回到她的手腕之上。


    “谈什么?”是个清脆的小姑娘的声?音。


    一鸣甩了甩刚刚被撞麻的手臂,朝前方?之人稍扬了扬下?巴,“两位大人要寻的可是和亲殿下??”


    那小姑娘却对他摇摇头。


    一鸣和尚皱眉:“难不成,两位大人还真是寻我的?”


    寒风乍起,在小小的桑榆镇聚起一个小型的龙卷风。


    身后之人趁着一鸣将注意力全放在前头,两个箭步攀上他的肩膀,手中剑高?高?抬起, 一鸣也不是吃素的,他迅速抓了身上之人的脑袋, 一个矮身将身上之人甩出去, 在那同时?,他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痛意。


    他皱皱眉, 费力地低头看了看,腹部之上正插着一个钢鞭柄,正随着他的身体发颤而颤动。


    双腿因撑不住自己庞大的身体而单膝跪下?,他将手放在那鞭柄之上,咬牙往外一抽,那钢鞭上头不知何时?加装了飞勾,看着自己泛着绿光的皮肉,也知那飞勾上淬了毒。


    那小姑娘出声?是故意的,令他看轻了对手,以为自己能在言语上讨得便宜。


    脑子渐渐开始犯晕,他单手捂紧自己的下?腹部,头尽力去看眼前的小姑娘,“你们,”


    话还未说完,他整个脸就埋进?了膝盖前的雪堆里。


    捂着伤口的手脱力后,那带着绿光的通红血液瞬间在满目的白?中留下?一段刺目之红。


    就像汴京的一枝寒梅开在狭小的桑榆镇,小小的龙卷风吹了一阵,渐渐式微,到最后消散于雪堆的尽头。


    镇外的战鼓还未停。


    被他甩出去老远的人,手拄脖子晃了晃,暗暗骂了一声?,“这老东西还真强。”费力在地上爬起身,将几百米外的剑捡起来,眯起眼检查了下?剑上之刃。


    那小姑娘走?到这人面前,抱臂撞撞这人肩膀,笑着道:“你这毒,有点儿东西啊。”


    那人自得的挑挑眉,几步走?到一鸣身边,一脚将他的头踹出雪地,看到那瞬间肿起的眼后,对小姑娘点点头。


    两人有默契的一个上了前一辆马车,一个上了后一辆。


    抱团在一起的仕女小黄门们跪成一排央求眼前之人绕了他们的命。


    “贵人贵人,”有个年轻的小黄门儿从那一排之人中爬出来,抓了小姑娘的腿,“贵人要找的和亲公主不在我们这儿,只要贵人绕了我们的命,我们可以为贵人做牛做马。”


    “去胡族伺候阿严流也行吗?”小姑娘歪歪头。


    “当?然,只要贵人,”话才说到一半,小姑娘手抓了他的头,一个寸劲,他整个人的脑袋就以一种极度诡异的姿势瞪着眼倒下?。


    整个车厢里的人都怕得瑟瑟发抖。


    小姑娘笑呵呵地坐在车厢里临时?搭建出用来坐人的木板上,随手指了个人,“你呢?”


    “奴婢,奴婢都听?贵人的。”


    小姑娘笑了笑,不知从哪里扯出一大块圆形银饰戴在身上,又撅着唇拍了拍那银饰,银饰随着那动作哗啦啦地响了后她才放松地呼了口气。


    “若我要你们去斩杀那和亲公主呢?”


    “都,都成的。”被指的那个垂了头,脸都吓得失了血色。


    小姑娘站起身,挨个指过去,只有最后一个小宫女闭着眼大声?朝她喊:“有能耐你现在就杀了我,我可不怕你们胡族鞑子。”


    小姑娘塌了笑脸,蹲在那小宫女身边,用手拍拍她的脸,低声?问?她:“你想求死啊?我还偏偏不让你顺心呢,”小姑娘笑着拍拍她的后颈,像个地狱修罗似的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儿剩下?的人,“你们都愿意替我杀了和亲公主是吧?”


    那挤成一团的人互相抬起头看看,沉默着没人说话。


    小姑娘又问?了一声?:“听?不到吗?”


    那群人这才纷纷点了头,“都听?贵人的。”


    安乐这才笑了,她眼都不眨地挨个摸过去,手抬起的瞬间人的脑袋不受控制地落地。


    最后只剩下?了那个骂她胡族鞑子的小宫女。


    安乐拍拍手,重新坐在那木板上看她,“现在,你是我的仆人了。”她抬起头想了想,“你以后就叫,”


    “呸。”那小宫女虽吓得生理性发抖,却还是以此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你休想,我生是郡主的人,死也是郡主的鬼,大梁的地界,哪容你们胡族鞑子在此作威作福的道理?”


    安乐轻“嘶”一声?,刚伸出去手,那小宫女就吓得在她眼前晕了过去。


    前面的车厢里,蒙面之人刚刚现身,宇文翡就拿了个瓷碗砸过来,嘴上还惦记着宇文流苏:“小五快跑。”


    宇文流苏却没动地方?,只是眯起眼看了看那黑布之上露出的漂亮眉眼。


    须臾之间,她“嗖”地伸出手一把砍在了宇文翡的后颈之上,宇文翡立刻晕倒,蒙面之人立刻抬手接住了她。


    “你干嘛啊?”


    宇文流苏一把扯下?了宋伯元脸上的黑布,“你们什么计划?”


    宋伯元将手里的宇文翡抱起来,轻轻放到了座位之上后才转身,“我娘子准备了一个与郡主九成像的替身,打算替她进?阿严流大营。你半路插一脚,就只能策划了这场胡族之人劫杀你们的闹剧,和亲公主永庆殿下?宇文流苏今晚的死将会昭告全天?下?,同时?,安阳郡主失踪,你也正好趁着这时?候想想以后带着郡主去哪里躲躲。过几日,郡主替身将会独身去寻阿严流,可怜一点反容易被信任。”


    她说完了话,从怀里摸出一金簪递给?宇文流苏,“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吧,这东西还给?你。”


    小五收了那金簪,却对她摇摇头。


    “什么意思?”宋伯元问?。


    “小姑姑刚刚舍身救我的时?候,我突然想放弃了。”


    “放弃什么?”宋伯元扶她坐好,“郡主吗?”


    宇文流苏手掌扶额头,外头的风拍得车头那大红的喜字旗猎猎作响。宋伯元回身将宇文翡被蹭开的狐皮大氅细致地系好,抬起头时?,宇文流苏突然看向?她:“就让我死得在彻底点吧。”


    宋伯元挑眉,“你是说,连郡主也瞒着?”


    “阿元,你能懂我吗?这一路走?下?来,我才觉我前半生荒唐。我伤害小姑姑,小姑姑还愿意舍身救我,我从未看重过百姓,百姓却反过来夹道送我出嫁。”


    “所以,你想?”宋伯元蹲在她面前轻声?问?她。


    “我想改名换姓过一种全新的生活,等到有一天?我自觉身上的罪孽洗干净时?,我自会回来寻你们。若我,”她顿了顿,“若我就此死在路上,你们也只当?我罪有应得就好。”


    “你真的舍得放下?郡主,一个人走?啊?”宋伯元拉拉她的手,“她都愿意为了你去死,你还舍得让她为了你伤心落泪?非要在一起才算在一起吗?”


    宇文流苏抬起头,充满血丝的眼转头定定看了眼躺在车座上的宇文翡,才捏捏宋伯元的手,“阿元,你就当?我自私行吗?”她快准狠地将宋伯元腰间挂着用来剔肉的小匕首,眼都不眨地划了自己的脸,从左眼下?斜着划到右唇角。匕首放下?时?,宇文流苏已是满脸的血。


    宋伯元被这场景吓了一跳,她愣了一下?,才像无?头苍蝇似的满车厢找能止血的药品,宇文流苏攥了她的手腕,就顶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看向?她:“阿元,小姑姑就拜托你了。我的孽太多太重,我得自己去还。”


    说完话,将手里小匕首上的血,尽数蹭到了她自己身上,等到匕首干净如初时?,她将那匕首郑重搁到宋伯元手里。


    宋伯元叫了她一声?,“小五。”


    宇文流苏回头,“她死了,死在胡族主战派手里。”说完,她虔诚地跪在宇文翡身边,静静看了会儿她的脸,唇凑过去在离宇文翡唇间只差一指时?,突然改了个方?向?,认认真真亲了下?宇文翡的侧脸。


    抬起头时?,发现宇文翡的脸也被蹭上了她的血,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了个歉,就跳下?马车一个人走?了。


    宋伯元冲出去喊她:“宇文流苏!你这么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小五朝她摆摆手,“阿元!”她以同样的音量喊回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这世上唯一肯站在我身后的人,对不对?”


    宋伯元点点头,又朝她摇摇头。


    “一定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小姑姑,一定一定要将阿严流打回他的老家,剩下?的话,就未来再见时?再说吧。”小五朝她摇摇手,又拍了拍身上那个宋伯元送她的包裹:“再见啊,阿元。”


    宋伯元明明能追上她,腿却像就地生了根。


    她偏头看了眼被宇文流苏打晕的宇文翡,挠了挠头,最后还是讲义气地放了小五走?。


    宋伯元就站在那马车边,亲眼看着宇文流苏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视线的尽头。她会去哪里呢?她想做什么呢?她那脸还会不会好了?


    身后的安乐也抱了一个晕倒的人出来,“行了,别演独角苦情戏了。”


    宋伯元回头看她一眼,抬手擦了擦眼底的泪,才问?她:“就这一个忠心的?”


    安乐撇撇嘴,“你当?谁都像小姐似的,跟了她的人就没有叛变的。快点儿走?吧,太冷了,这鬼地方?。”


    “为什么呢?”宋伯元靠在马车边,抬眉看向?她。


    “因为小姐宁肯死,宁肯痛苦一辈子,也不会动摇她曾许过的诺言,也不会要我们的命去换她的。”


    宋伯元一脚蹬上马车,将车上的宇文翡抱下?来后,转头问?安乐:“张焦不是喜欢她吗?她嫁给?我,张焦就没动过背叛她的念头?”


    安乐冷笑一声?,又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人家张左丞一身的报国志,与小姐在政治场上那就是绝佳搭档。”安乐不乐意地挪了挪那小宫女的手,抱怨了声?:“怎么这么沉,这小宫女吃得还挺好。”说完话后,才补充道:“张左丞是前朝镇戊太子太傅之子。老先生听?说镇戊太子身亡后,就自己吊死在自家大厅,整个张家就剩了这么个独苗苗。”


    宋伯元几步追上安乐,“你来这一趟,你们小姐就没给?我带点东西?”


    “带什么?”安乐无?辜回头。


    宋伯元白?了她一眼,“没有就没有呗。”说完,赌气似的拔腿就飞奔。


    遥远的汴京,镇国公府外,跪着一个消瘦挺拔的人。


    雪落了第二场,只有他身下?是土色。


    景黛坐在淮南王妃房里,对面是宋佰金。


    淮南王妃靠在床头吃药,放下?碗时?还不忘数落宋佰金:“那孩子从秋天?跪到冬日,身上的官位没了,面子也没了,你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景黛抬眼看了宋佰金一眼,麻利地接过阿娘手里的碗后没跟着搭腔。


    宋佰金对着淮南王妃摇摇头,“ 就不能惯着他。”说完,才看向?景黛:“黛儿,我和你讲啊,阿元也是一个道理。你退一步,她恨不得蹬鼻子上脸地前进?三步。对付男人,就不能心软。”


    景黛将手里的空碗搁到身边的几上,挤出个淡淡的微笑,“嗯,大姐姐说的对。”


    淮南王妃偏头瞪了一眼宋佰金,对她不满道:“人家小两口的事,你别多管。”又转过了头,拉了景黛的手拍拍:“不能心软是对的,但千万要注意了分寸,”


    景黛朝她点点头,刚以为是阿娘偏袒自家“儿子”,阿娘立刻凑过来小声?道:“这还是你祖母教我的法子呢,别人我都不会讲的。对付‘男人’,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你得先知道这事到底是自己的不对还是对方?的不对。要是对方?不对,你当?然要硬!但若是在争吵途中发现是自己的不是,这时?候你就要软下?来了,你给?他分析,尽力把屎盆子往他身上扣,你越软,他越内疚,就阿金这事,我看是差不离了,这时?候就该去给?他讲道理去了。”


    宋佰金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先是拿起景黛搁在桌上的碗,出门之前回头对淮南王妃道:“是是是,奶奶那套,就阿娘你用得最好。”


    淮南王妃笑着拍拍景黛的手臂,“这里的学问?多着呢,等阿金回来,我给?你们讲讲这夫妻异地相处之道。”


    景黛抬手堵在唇边笑了笑,也跟着去催宋佰金:“大姐姐快去,我都迫不及待要听?阿娘的话了。”


    “得,宋家又出一个听?你们那套的,传承是吧?”宋佰金大笑了两声?,痛快道:“我去去就来,阿娘千万别给?黛儿开小灶。”


    淮南王妃嗔她一眼,“你不是不信吗?”


    宋佰金笑了一下?,“这祖母传女不传男的好东西,我不学白?不学嘛。”


    刚说完,李清灼就现身在小院儿门口,见了宋佰金那不紧不慢的样子,立刻快走?两步,扯过她手里的空碗对她道:“碗给?我,你现在就出门,告诉那混小子,除非他入赘到我镇国公府,不然以后也不用来了。”


    淮南王妃在屋里子头听?到李清灼那洪亮的嗓门,立刻推推身边的景黛:“看吧,老太太心里门儿清呢,我就觉得这个时?候刚刚好。阿元离了汴京,府里正缺个组织人干杂活的男子。”


    景黛抬手给?她倒了碗热茶,将茶碗递到她唇边,偏头问?道:“阿娘,阿元这都走?七八日了,您看我该何时?写些家信呢?”


    淮南王妃嗔她一眼,“这才七八日你就扛不住了?真没出息。”说完了话,又拍拍她的手,对她低声?道:“阿元虽是女娘,那也是一个道理的。”将景黛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后才继续道:“你得稳住了,等她来联系你。”


    景黛眨眨眼,放下?空茶碗后人又凑过去:“那她七八日都不联系我,是不是证明,”


    “不是。”淮南王妃及时?制止住了她的遐想,“那孩子自小就憋着股劲儿,头发茬子可硬了,人犟着呢。她在那头赌气,你在这头可得稳住了,拿捏了她这一次,往后那稍回来的家信不等你拆旧的,那新的就来了。”


    “真有这么神??”景黛好笑地看着她。


    “那还有假?”淮南王妃指指外头的李清灼:“你叫祖母进?来,问?问?看是不是这么个事儿?”


    还未等景黛起身,李清灼就自己进?了屋子。


    “你们娘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我也跟着乐呵乐呵。”


    景黛又倒了碗新茶,尊敬地递过去后才对她道:“阿娘教我何时?给?阿元写家书呢。”


    李清灼不悦地看过来,眉头倒竖,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茶壶一起跟着动,“这时?候写什么家书,就得吊着她,她这一去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缓了缓气儿,才继续道:“你得等着,等她先给?你写信。不然她先收了信,就觉得她拿捏住你了,在外头再搞出什么莺莺燕燕来,不难解决不是心里犯膈应吗?”说完了话,才抬头看向?景黛:“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屋子里不时?传来祖孙三代?的嘻笑,外头的马铮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宋佰金冷着张脸看过来,甚至连台阶都不愿下?,“你回去吧,回家去,我们已和离了。”


    “没有,阿金,那和离书我就没签过字,”马铮膝行着朝宋佰金娜了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要我做什么才肯原谅我?我现在辞了官,我阿娘也不管我们了,你有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你。”


    马铮向?来是个正人君子,就算整件事他都不知情也没想过对宋佰金提。在他眼里,宋佰金在他家里出了事,就是他没保护好宋佰金,就是他的错。


    宋佰金摸摸自己的肚子,对他道:“我以后都不能有孕了。”


    马铮立刻抬起眼,眼里都是悔恨与歉意。他往后稍了稍,抿抿唇,仰头看回去:“那,别人家也许就不会,不是,”他摇摇头,不允许自己那么恶意编排人,“我的意思是说,你就原谅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想原谅你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真的?”


    “除非你愿意入,”


    “我答应,入赘是吧?”马铮仰起脸看向?宋佰金,“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不管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那我要是家里养几个面首呢?”宋佰金眯眼垂头看他。


    “既,既是我入赘到你家,你喜欢,喜欢的话,我,我也是依的。”


    宋佰金看着眼前这人非常不乐意但还是昧着心哄她的话,不觉有些心软。又想起方?才祖母的话,立刻绷起脸,对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想好了,就回家知会你父母一声?,省得你娘再来我家里闹。”


    马铮立刻点着头地站起身,因跪得久了,立刻踉跄着重新倒在了地上。


    他对着宋佰金摆了摆手,“那,阿金再见,我腿不麻之后,立刻就回去通知父母。”想了想,又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我还是现在就去,阿金千万等我。”


    第 63 章


    在混乱中度过了十几日的汴京城, 最近才终于开了城门。


    整个朝野上下?,被宇文广赐死了半数,剩下?的三成入了大牢, 能自己个儿从宫里坦坦荡荡地走出来的大臣,那是不足一成。


    张焦刚从宫内出来,就径直来见景黛。


    小黑忙前忙后地准备茶点?后, 站在门口纠结了会儿,还是拿了托盘退出了房间。


    景黛抬头看了房门一眼, 又亲自叫王姑把他叫进来。


    张焦大口喝了手边的茶水后, 才满足地谓叹了一声,“还是你这儿的茶水香,被关宫里那么多天我都快失去味觉了。”


    “怎么会?”景黛冲他笑笑,“只是,你现在还歇不下?,我这儿还有个大活交给你。”


    “什么?”张焦放下?手中的茶盏,身后的小?黑立刻上前给他续满。


    —


    离北境最近的城市是永州,汴京城内筹得的钱草食粮都要?先送到永州那儿去。


    宇文流苏死亡宇文翡失踪的消息刚传到这儿来,宇文武盛气得脸都青了。


    “这和亲的没去成,这不是眼看着要?开打了?”


    身边的账房先生点?点?头,又递过?去一个勾勾画画的账本?,“宋伯元先带走的先头部队大概还能支撑大梁军半月的用度,两方一旦对垒, 咱们这儿存的东西可都得足数地往那头运了。”


    宇文武盛不耐烦地扯过?他手里的账本?,细细看过?后才将那帐本?甩回去, “太慢了, 咱们现在的进度还是太慢了。反正七八成的粮草都堆在咱这儿,不如?就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吞了算了。”


    “那宋伯元可不是个吃素的,要?不咱们还是送出去两成良器精粮,挺过?今年冬日,咱们的兵马也就凑齐了,没必要?现在就惹宋伯元的猜疑。”


    宇文武盛皱眉长吁口气,手拍得身下?那红木把手“嘭嘭”地响,“这小?五就会给我添乱子,她要?是顺利过?了边境,没准儿阿严流就酒香帐暖歇了打仗的心思。这边约定好的和亲公主被杀,两边都不会认。这么一搞,肯定要?打的呀。那粮里掺的沙子能摘干净,那铁里头掺的烂东西上了战场不是只有送死的份儿?宋伯元这把挺不过?,这风就吹到咱家门口了!”


    账房先生小?心地觑了他一眼,“那就,先只交粮?兵器战车什么的再拖一拖?”


    宇文武盛“嗖”地站起身,“不行,我总是觉得心发慌,走,咱们再去查一遍库房。”


    战场如?棋局,为将之人与?那运筹帷幄的旗手相似,哪怕一丝的糊弄马虎,都会葬送全局。


    场上瞬息万变,场下?的后勤供给却更加重要?。


    原大梁军军师,英国公得力之人李炳生接纳了宋伯元运送过?来的粮草新兵后,却不让她上战场作主将。宋伯元倒是也不急,李炳生去哪她就跟着去哪,虽是挨了不少夹枪带棒的骂,半个多月,倒是也学?到不少新东西。


    再最新的一轮骚扰过?后,宋伯元单手接过?李炳生摘下?的头盔,偏头看他,他下?巴那来不及剃的胡须最后蓄成了一把山羊胡,那胡子上还挂着不少晶莹剔透的冰碴儿。


    “李叔,您看啊,两军正面冲突,咱们压根儿就没有赢的机会。”


    李炳生一个眼刀看过?去,“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地儿了?”


    宋伯元也不恼,捏着他的头盔帮他打开营帐厚重的门,“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就给我五十个大头兵,我去烧了他们的粮草。成了,那就是意外之喜,不成,顶多就为国牺牲了五十一个人。和与?胡族正面冲突相比,划算死了好吧?”


    李炳生瞪她一眼,“你懂个屁啊,就你?五十个楞头大兵?那就是活生生去送命的。”


    宋伯元将他的头盔搁到那巨大的沙盘之上,又抬起手费力地将自己的头盔拿下?来,她原来晶莹剔透的小?脸儿早已被那无?情的北风吹得皴裂发红,被冻裂的皮肤甫一碰到冰凉的盔,痛得狠狠变了个脸。


    李炳生见状,一个指头伸过?去,死死压在了那开了条小?缝的伤口上,“你清醒一点?吧,粮草能那么好烧,咱们也不至于丢了最好守的亚北关,让人撵到这鸟不拉屎的桑榆镇对线了。“


    “您看,还没试过?您怎么就知道不成呢?”宋伯元迎着他的手指顶过?去,直把李炳生顶得后退了一小?步。


    李炳生收了手指,再不打算理她了。他拿起沙盘上已泛黑的银棍儿,棍头指了指胡族所在的丰源城,“这里易守难攻,又是冬日,咱们的兵将基本?上都是中原人,又没有作战经验,只要?能在桑榆镇挺到春日,那就算赢。等到了春日,咱们的兵正好也适应了气候,身板也练出来了,不愁没有出头之日。此阶段,就是苟,苟下?去,就有翻盘的希望。”


    宋伯元朝整个营帐的人摊摊手,“反正都是苟,怎么就不能给我几十个兵试一试?”


    李炳生一脚踹过?去,宋伯元灵巧地躲了下?。


    整个人躲在前锋营营长周令的身后,伸出头过?去:“要?是真算的话?,那兵还都是我征上来的呢,凭什么就架空了我主将的位置?”


    李炳生拿着那根黑棍儿指指她,又紧急地绕过?那沙盘,抬起的棍儿最后打在了周令的肩上。


    周令比李炳生年轻不少,此刻手里握住那根棍头,竟令李炳生手拄着棍尾动弹不得。


    “要?不,让她试试?”


    李炳生趁着周令说话?的空档,“嗖”地抽回了手里的棍,“你是不是脑子让门框挤了?你听她胡说?她屁大点?儿的人懂个屁!”


    第 64 章


    沙盘前, 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直到所有人都因肚子叫而暂缓了会议进程。


    走出营帐,外?头?的伙头?兵正有条不紊地给兵将们盛粥。


    天气太?恶劣,导致锅下就不能停火。


    营帐周围几十里地的木材基本都?用在这块儿了?, 没有茂林做防护,连风沙都?如入无人之境。


    宋伯元抬手挡了?挡眼前被冻硬的沙子?,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脸上被冻裂的小伤口, 拿着空碗跟在李炳生后头?继续磨:“真的,李叔, 你就信我这次呗。”


    大梁军的军规是, 开伙后兵先吃,将排在后。


    就算只剩下米汤,也不许伙头?兵为了?将官们另开小灶。


    眼看着前头?碗里的米越来越少,李炳生抓宋伯元的衣领子?把她往前推了?推,“我信个屁!”


    宋伯元将手里的碗往前伸了?伸,那伙头?兵扫她一眼,一勺子?米汤下来,只能在碗底找到几粒米。宋伯元看了?一眼,又?端着那一碗米汤转过来看李炳生:“李叔,永州的粮还没给咱送过来呢?”


    李炳生看她一眼,无奈地叹口气。


    “永州不是废亲王宇文武盛的封地吗?宇文武盛被贬就只能把不满撒到咱们头?上了?呗。次次去问,次次说?在盘帐。那帐盘不完,就不许咱们领粮。”


    宋伯元将碗沿搁到自己唇边, 利索地吸了?口热乎汤水后才皱紧了?眉看过去:“他说?不给就不给了??咱们有兵,还能怕他一个被贬封地的废王?”


    周令过来续第二碗汤时, 接了?句话:“也不知道这宇文武盛给永州百姓下了?什么迷魂药, 咱们的人一去,那百姓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咱们的人。咱们要是真动真格的, 还没等胡族人打过来,永州百姓都?要戳死?了?咱的脊梁骨了?。”


    宋伯元将手里的空碗搁回到回收的桌边,掐了?腰皱眉沉思。


    周令喝完碗里的水,抓她进了?能挡风雪飞沙的营帐。


    “你有办法?”


    宋伯元朝他点点头?,又?探出个头?看了?眼营帐外?的李炳生,立刻趴到周令耳边低声道:“咱们两个今夜往永州走一趟,明早点名之前回来就行。”


    周令也跟着鬼鬼祟祟地探过头?来,“能行吗?咱们去了?能怎么办?”


    “一把火烧了?宇文武盛的府邸,咱就能找到存粮的地方。”


    周令将信将疑地看她一眼:“这事我能陪你去,但是咱们说?好?了?啊,老?李要是发火,你得?在我前头?扛着。”


    “好?说?,好?说?。”宋伯元拉拉他的手腕,“李叔嘴硬心?软,疼我呢。”


    待那红日衔山,余晖横照之时,宋伯元一骨碌从被子?下爬起身,外?头?的盔甲没穿,翻箱倒柜地从来时带来的箱子?里翻了?套纯黑色圆领袍套在身上。


    两人身上都?有进出牙牌,碰头?后顺顺利利地出了?兵营。


    在桑榆镇临时租了?两匹棕马,上路永州。


    路上,周令问她:“你出来这么多日,你那新?妇没给你捎封信啊?”


    宋伯元在马上撇了?下嘴,仰起头?看了?眼天上的明月。


    月倒还是那弯月,只是身边换了?人。


    在残酷血腥的战场浸了?这么多日,那点子?曲曲绕绕的小女儿心?肠早被她甩远了?。


    自打七日前,阿严流的银枪擦着她的耳廓而过,每次从战场上回来,她都?会给汴京捎信。只是信像北境的雪片子?似的纷纷扬扬地往出送,倒是没收回来一封。


    她歪歪头?,扯了?下缰绳,“我家大娘子?不是寻常的女娘,她胸有天下,不会因为这种儿女情长之事绊住了?手脚。”


    周令顿时来了?好?奇,他紧跟上宋伯元的马,“那也是刚新?婚的女娘啊。”想了?会儿子?,又?偷偷扫了?眼宋伯元的下身,想起她那不能尽人事的传言也就跟着默了?声去。


    宋伯元这时偏头?看了?他眼,看到他那来不及收回的眼神,立刻在马上站起身,踢了?一脚周令□□的马。


    周令的马受惊,立刻扬起前蹄,打了?个很响的马鸣。周令费力地掌握好?马后,重新?去追宋伯元。


    落日余晖下,少年大笑着纵马飞驰。那未来得?及盘仔细的头?发,随风扬起几根碎发出来。


    周令追上去,看了?眼她认真驭马的侧脸,不免想起十几年前,那个亲手推他离开皇宫的宋尹章将军。


    “阿元,”周令冲她喊了?一声。


    宋伯元笑着转过头?来,“怎么?想来和我比试比试?”她狠扯了?下手里紧攥的缰绳,因着恶劣天气,手都?冻得?僵硬,手底下马皮做的缰绳握在手里,拉得?她生疼。


    周令摇摇头?,“就是想谢谢你来了?北境。”


    宋伯元鼻尖冷哼一声,“大男人矫情死?了?。”她狠甩了?下马鞭子?,最后句话被隐进风里,随那肆虐的北风的尾巴传到周令的耳朵里,“我不来谁来?我宋伯元就是北境的王!”


    周令抬眼,领先自己一箭地的少年,此刻双脚紧紧踩在脚踏上,左手攥着缰绳,整个人从马上站起身,右手甩了?个漂亮的马鞭,马觉痛立刻”嗖“地窜出去。


    那少年就在他眼前浮浮沉沉地跃过,像飞鸟越山峦,自由又?恣意。


    在天色黑透之时,他们按计划到了?永州城。


    永州城大门紧闭,早过了?闭门之时。


    宋伯元双手盘在胸前,双眼紧着打量眼前的城门。


    拴好?马的周令过来,跟着抬起头?看了?一眼,“翻上去不难,但是要是碰到人,怎么办?不能杀吧。”


    宋伯元撇嘴,“有什么不能杀的。”她从周令腰间?解了?盘盘绳下来,安好?飞勾后,直接甩上城墙。


    在手里紧扽了?扽后,将手里的绳子?递给周令,“你先上,碰上人就杀。”


    周令好?笑地接过来不忘揶揄她:“你怎么不先上?不还是不忍心??”


    宋伯元狠推他肩膀一下,“废话那么多,你不行就我来。”


    周令这时候都?蹬上去两步了?,听了?她的话,立刻松了?手里的绳子?,眼都?不眨地从绳上头?跳下来。“行,那你来。”


    宋伯元暗骂了?他一下,还是接了?那绳子?。


    她知道杀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但她还是祛不掉常伴她左右的那点恻隐之心?。这时候被赶鸭子?上架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


    两人轻功都?不错,借着绳子?的力几步就上了?城楼。城楼里守城门的兵正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椅子?边架了?个烧得?正旺的废盆。宋伯元低头?瞧了?一眼那盆里的炭,又?想起兵营守夜的兵只能靠自身温度抵挡寒夜就不免愤怒,好?东西?都?提前在永州用上了?,怪不得?永州百姓不肯放物资给边防军队。周令上来后收起绳子?,跟着宋伯元的脚步蹑手蹑脚地往出走。


    等他们顺利下了?城楼后,宋伯元才转过头?去对周令愤愤不平道:“咱们的兵,一站一整夜,就怕胡族鞑子?搞夜袭。他们永州倒是好?,我看刚那盆里的炭可?是上等的银丝炭,无烟无味好?烧得?紧。”


    周令叹了?口气,“别说?那个了?,咱们还真能放胡族鞑子?进永州吗?进了?永州那就直抵汴京了?。”


    “这宇文武盛也不知道开了?哪门子?窍,自己吞了?好?东西?还不忘给永州百姓分享。”


    有一列巡夜的兵打着火把从路的尽头?而来,周令忙拽了?她一把,小声在她耳边回话:“所以我说?那些达官贵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宋伯元咧嘴笑笑,等那队巡防兵走了?之后,她才对他道:“我还不算好?东西??就算我不算,那我家大娘子?肯定算。”


    周令对她笑了?一下,“你家大娘子?就那么好??日日夜夜的挂嘴边儿,也没见你收到半个字儿。”


    宋伯元立刻像被霜打的茄子?,蔫头?搭脑地推他一把,“废话真多,跟上。”


    她拐进一家带小院的民户,脚踩在粮仓的门上,刚要往瓦上蹦,立刻被周令叫住。


    周令抬手指指那关不严的门,仰起头?看过去:“都?是粮,都?溢出来了?。”


    宋伯元心?一咯噔。


    粮要是全藏在各户人家里,那他们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从百姓手里抢出来。


    她朝周令打了?个手势,踩上屋顶后才说?:“你去那边,我去这边,挨家挨户看看粮仓。”


    “不去烧宇文武盛的府邸了?吗?”周令抓了?她的手腕问。


    宋伯元抿唇点头?,“烧!丫的,一会儿烧死?他。”


    两人立刻分开,大半夜挨家挨户地看过去,发现每家的粮仓都?堆得?高高的,立刻掉头?回去寻周令。


    周令没有她那么好?运,刚要过来就迎面碰上起夜的老?头?,在心?里犹豫要不要打晕他的时候,那老?头?立刻训练有素地点了?手里用来传信号的烟花筒。


    宋伯元亲眼看着那烟花升空后在她眼前爆炸,她只觉荒唐,这么重要的军用物资,宇文武盛竟然随手发给了?永州百姓,只为了?防他们大梁青虎军。


    周令也再不犹豫,伸出手去直接拧了?那老?头?的脑袋。从他手里抢过那只剩竹子?外?壳的筒,心?疼地揣进怀里。


    烟花炸开,整个永州开始兵荒马乱地挨家挨户亮起灯。


    周令翻身上屋顶,与宋伯元会和之后,拔腿就往整个永州最奢华的府邸那儿去/。


    确认府门上挂着【王爷府】的牌子?后汁源由叩叩群1五耳耳七无二八1整理,欢迎 加入两人躲在暗处等待机会。


    恰好?刚才那列巡防兵走到他们这儿,两人默契地随手抓了?最末尾两个兵,迅速扒了?他们的衣服换上,趁着夜色慌慌张张地跟上队伍。


    随着这队巡防兵,堂而皇之地踏入了?那恢弘气派如宫殿般的府邸。


    刚一踏进来,宋伯元就后悔了?。


    里头?列队穿梭着数十队装备精良的兵。


    他们互相间?都?有打招呼特有的暗号,眼看着有一队径直朝他们而来,宋伯元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


    一人一个字的喊,等到周令之后就是她。


    暗号像古诗词,大概是觉得?军户都?没什么文化,所以这么难为人。


    周令却顺利接上,宋伯元不免有种五雷轰顶之感。


    她念少时候读书就不认真,长大也没有温书的爱好?,眼看着要露馅,索性也不装了?,直接踢了?眼前拿了?火把要照她脸的人,趁乱按了?下周令的肩膀,整个人飞身上瓦。


    下头?所有的兵都?开始吹起胸前挂着的竹哨,整个府邸的兵全都?朝这儿聚拢过来。


    宋伯元挠挠头?,只能无奈地先跑了?。


    全城的人都?在追她,直把她累得?没了?半条命才找到了?一个可?安身的“安全地方”。


    宇文武盛三更半夜坐在高台上喝茶,那不是有病吗?


    宋伯元几步走到他面前,抢了?他手里的茶碗一把扔下去,“大梁青虎军扛不住,你以为你在这儿就安全了??”


    宇文武盛耸耸肩,“听说?父皇将能做事的官僚都?杀了?,汴京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我再不趁机捞点油水,那才是真的死?定了?。”


    “ 你暗中招募了?私兵?”宋伯元斜眼看向他,宇文武盛倒是没变什么样子?,还是脸煞白,一副羸弱气血不足的样子?。


    宇文武盛笑了?笑,拿起个新?茶盏,倒了?茶后推给宋伯元:“我之前在汴京许你的,我现在也能许你。你把景黛那臭婊子?骗过来,我将我所有的兵权都?交给你打理。等大梁破国之时,你我联手就是天命所归。”


    宋伯元看他一眼,看傻子?似的笑了?一声,“静妃和七殿下八王你都?不管了??”


    宇文武盛抬眼,须臾之后才咧起嘴笑了?笑。


    “宋伯元,你这脸糙了?,皮破了?,性子?却还是这么天真啊。我夹着尾巴败走汴京之时,我的母妃可?有为我做什么?她还以为老?八那畏畏缩缩的性子?真能登上父皇那宝座呢,真是可?笑。”


    高台下不时有几队巡逻兵交叉走过。


    有个师爷模样的人登上高台,看了?她一眼,才站到了?宇文武盛身后。


    整个府邸的后林突然燃起火光,宋伯元站起身,往那头?看了?一眼,应该是周令得?手了?。


    宇文武盛却不紧不慢地叫她:“诶,宋伯元,只要你站在我这头?,我可?以保你在汴京的家人都?安顺无虞。别小孩子?脾气,好?好?考虑一下吧。”他站起身,往宋伯元的方向走了?几步,站在了?她身边。


    眼前就是冲天的火光,脚底下是无数的人正忙着抬水浇火。


    宇文武盛懒散地倚在柱子?边看高台下的大火,眼里只有空洞。


    “你们打胡族很吃力吧?”他转身过来,正面看向宋伯元,“放弃吧 ,中枢都?被宇文广那疯子?搞得?崩溃,你们守的大梁根本就没有气数了?。既然你没有起死?回生之力,不如就带兵投靠我吧。”


    宋伯元好?笑地抬头?看他:“有胆识之人皆入了?我青虎军,此时进你军营的不过都?是贪图小利之辈,你还指望大梁国破后,靠这些虾兵蟹将阻挡阿严流吗?”


    “所以,我在很认真地拉拢你啊。”宇文武盛抬起手,触了?触宋伯元被风吹得?发红的手,“还真是三日不见当如刮目相看啊,当年名噪汴京的第一纨绔公子?哥儿,竟然吃得?了?这种苦。啧啧,这皮肤要回汴京养上七八年才成?吧?”


    宋伯元甩了?下他的手,自己看了?眼自己的手背,不在意地回答:“我都?娶了?娘子?了?,再丑也没关系。”


    闻言,宇文武盛突然对着夜空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直弓了?腰,笑过后才抬手指她:“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汴京都?传那张左丞与你那大娘子?日日夜夜同处一室,就你还被蒙在鼓里呢吧?”


    宋伯元听完,想都?没想就伸出手去掐了?他的脖子?,五指被冻得?发僵,但对付宇文武盛这种烂人倒还是绰绰有余。


    宇文武盛手放在自己脖子?与宋伯元的手之间?,带着宋伯元环视了?一圈,“看不到是吧?啧啧,老?刘,让弓箭手都?点起火把。”


    老?刘在高台中央打了?个手势,紧接着南面看守塔边就见了?亮,慢慢地,那亮光将整个高台紧紧围住。


    “这还是我和你那红杏出墙的大娘子?学的呢。”宇文武盛笑了?笑,“给我松开!不然,我就让人把你射成?筛子?。”


    宋伯元抿唇打量了?一圈儿弓箭手的位置后,手上渐渐松了?劲儿,宇文武盛趁机挣开她的手,站在她两米开外?看着她:“我这次放你走,你回去好?好?考虑。三日,”他立出三根手指戳到宋伯元眼前,“你以大梁军与青虎军联合军主将的身份发声明归顺于我,我就发粮给你,咱们兄弟俩,在乱世?中闯出一番名堂,不好?吗?还有你那婊子?娘子?,直接送给咱们队里的兄弟玩儿玩儿,”


    一拳砸过去,宇文武盛立刻被砸出了?鼻血。


    弓箭上弦绷起来的声音,就如响在耳边。


    宋伯元一个身跃,身后有无数的剑雨叮过来。


    宇文武盛大笑着将手捂在自己的鼻子?上,朝外?头?的宋伯元喊道:“你好?好?考虑啊!把她锁在你屋子?里,只供你玩乐也行。”


    宋伯元皱眉看了?他一眼,看他在高台上那疯癫样子?,不免觉得?他和他那常发疯的父亲与兄长有几分相似。


    “放,他们走。”宇文武盛对着下头?的人喊了?声,“我说?话算话,宋伯元! 你他妈给我记住了?,婊子?就是婊子?。”


    宋伯元趁他发疯之际,立刻跑到城楼那儿去。


    更讽刺人的是,此刻的永州城门大开。


    那些守门的将领还卑躬屈膝地请她出门。


    周令在城外?皱着眉头?向她招手,身上那巡逻兵的衣裳还没脱。


    宋伯元只能走了?城门,见她出来,周令立刻拉了?她一把,“这什么情况啊?宇文武盛是不是疯了??”


    又?解了?马的缰绳,一匹递给她,自己长腿一蹬上了?马。


    宋伯元温吞地接过来,上马之后问他:“你听过我家娘子?的传闻吗?”


    “什么传闻?”周令偏头?问。


    “宇文武盛说?,她与别的男人日夜相对,整个大梁都?传遍了?。”宋伯元垂了?垂头?,“怪不得?,我没收到,”


    “诶!”周令凑过来,拍拍她塌起的肩膀,“宇文武盛的话你能信?不如信咱们明年开春儿就把阿严流杀死?。”


    宋伯元冲他摇摇头?:“不是,这事他没必要骗我,只要随便找个人就能问出来的事,实在没必要撒谎。”


    “你觉得?你家大娘子?背叛你了??”周令拽了?她的马缰绳,一并攥在自己手里。


    “不是。”宋伯元摇摇头?,“我是在担心?她的身体,她肯定是在查什么东西?。但她那身子?又?不像我,根本就熬不住。”


    周令朝天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缰绳重新?甩回去,“害我还以为你怎么了?,自己拿着缰绳。”


    宋伯元死?死?拧着眉头?,“这宇文武盛的粮肯定是不会给咱们放了?,咱们得?回去告诉李叔这粮都?分存到百姓之家了?。”


    “那能怎么办?难不成?还真能屠城啊?”周令叹口气,“真是太?玩笑了?,大梁军被打成?那样,都?没一个逃兵。反过来,百姓倒占了?军资发起国难财了?。”


    宋伯元心?神不宁地,也就没搭她这话,在桑榆镇还了?马之后,她们两人当场就被扣下。


    李炳生坐在马厩内的铁椅上,铁青着脸看他们。


    宋伯元手脚被绑,嘴里也被堵了?布团子?,只能“呜呜呜”地为自己鸣不平。


    李炳生站起身,一把将她嘴里的布团子?拿开,“说?!别说?废话,直奔主题。”


    宋伯元嘴部张张合合地动了?动,才开口:“我带老?周去永州了?,城里的粮都?被宇文武盛存放在百姓家里的粮仓里了?。”


    李炳生皱了?眉头?,看看她又?去看她身边的周令,周令朝他点点头?,确定了?宋伯元嘴里的消息。


    “你们这趟,没受伤吧?”李炳生问。


    周令摇摇头?,“不光没受伤,宇文武盛还开了?城门送我们。”


    李炳生提了?提眉毛。


    旭日终于冲破云层,给那难得?一见的洁白云彩染上了?一道金边。


    桑榆镇依然安静,只有身边的马鸣在强调这里有生命活动。


    “所以他真的要吞了?军粮器械?”李炳生问。


    “嗯,要我三日内带着大梁军和青虎军归顺于他,不然就断我们粮。”宋伯元因一夜没睡,而困得?打了?个哈欠。


    “荒唐。”李炳生气得?咒骂了?句:“真是糊涂爹生的糊涂儿子?。”


    两人趁机互相给对方松了?绑,周令掏出怀里的空竹筒递给李炳生:“老?头?为了?防我放的。”


    李炳生手里紧握那竹筒,直到那竹筒被他生生捏碎。


    “三日后,直接入城去抢!”


    “那时候胡族趁乱进犯,咱们怎么办?丢了?永州,那就是开了?汴京的大门给他们闯,还顺带着给人几个月的补给。”周令上前一步,拉住了?李炳生。


    第 65 章


    几人还未研究明白, 镇外的战鼓又开始重新敲响。


    李炳生白着脸冲他们两个比划了一下?,就骑着自己的?马率先往镇外赶。


    阿严流每次都主打骚扰,有的?时候会?亲自现身, 有的时候就派几十人的小队快马加鞭地在营帐外头溜达几圈,中原的?马在这种极端天气下根本就撵不上。


    宋伯元忍无可忍,这次没跟在李炳生后头, 直接抓着周令,带着马场所有的马从桑榆镇绕到了战场大后方。


    桑榆镇马场里的?马只能作短途运输之用, 此时被两人带上战场, 个个燥狂。


    两人同时松了系在一起的?缰绳,马蹄踏飞灰,各个方向地挣脱。


    中间的?胡族人见飞沙眯眼,万马奔腾的?景象,还以为直接被大梁青虎军给围了,各个往前去?挣。


    马炳生对付胡族也攒了许多经?验,胡族人靠蛮力,不懂智谋。一旦□□马乱,那?人就像白菜一样,随变砍。


    恰好这次阿严流没有随军出征,整个小阵营被大梁青虎军尽数俘虏。


    宋伯元与周令从大后方出现的?时候,李炳生正眉飞色舞地数马。


    两人头一歪,手?一摊, 李炳生看过去?,“多少银子啊?”


    “几十两吧。”周令挠挠头。


    李炳生瞬间呼出一口气, “几十两倒还好, 看来这马场主还是个心理拎得清的?好人,桑榆镇的?马换胡族战马那?是稳赚的?买卖。”


    “黄金。那?马场主坐地起价, 我又着急。”宋伯元笑着凑过去?,直接被李炳生一个手?指推回来。


    “几十两黄金?”李炳生眯眯眼,看了一眼地上被绑在一起的?胡族人,拉了宋伯元去?一边,“马确实是眼巴前儿的?重要物资,但?几十两黄金是不是有点儿太贵了?”


    宋伯元一皱眉,“李叔,你能不能别这么抠搜,胡族的?战马,你几十两黄金也就能买下?来一匹,这次让你无痛抢了几十匹,你还算计那?个?”


    李炳生直接将宋伯元的?头盔从她脑袋上扒了下?来,“要是永州的?物资跟不上,就咱们手?里这点银子,够养活几个人的??往朝廷上发的?信和人,就没一个回得来的?。依我看,咱们最后啊,还是得靠自己,谁都他娘的?指望不上。”


    话音刚落,一道鬼哭狼嚎之音从桑榆镇的?方向传来。


    那?人从飞奔着的?马上一跃而下?,立刻崴了脚。他又一瘸一拐地见到瘦子就去?扒人家的?头盔。


    宋伯元定睛一瞧,这二傻子不正是自家那?小黑吗?


    她蹦着朝那?二傻子招招手?,“小黑!”


    小黑见到她的?脸,先是困惑地愣了愣,稍降低了点音量,朝她一瘸一拐地扑过来。


    “呜呜呜,我们如花似玉的?公子到了这地方,变得又丑又糙了,呜呜呜,不会?被大娘子嫌弃吧。”


    宋伯元立刻双手?提起他的?双臂,双眼一横,“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娘子那?是爱慕我的?内里,又不是皮囊。”


    李炳生在后头一把将她推开,双眼有神地看过去?:“可是朝廷派人来了?”


    “是,是是。”小黑从怀里拿出一文书递给李炳生,“最后两成的?物资随我们一起来的?,两日?后就可绕过永州抵达桑榆镇。”


    宋伯元挠挠头,一屁股把李炳生挤走,“朝廷收到我们发出去?的?消息了?”


    “没有。都是咱们家大娘子与张左丞日?日?夜夜熬着算出来的?。这不,紧赶慢赶,在你们弹尽粮绝之时送到了。”


    李炳生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多日?没剃的?小山羊胡,一耸一耸的?。


    他拉小黑往营帐内去?,边走边问?:“来,咱们帐内说?,阁下?在朝上任何?职位啊?”


    小黑对对手?指,又偏头看了眼落在身后的?宋伯元,直接实话实说?:“奴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是我们公子最~器重的?小厮。”


    李炳生的?牙花子还没收回去?呢,立刻定在原地,“你说?什么?”


    宋伯元正好跟上,笑着扯了把李炳生的?胡子,蹬鼻子上脸的?朝他做个鬼脸,“看吧,我家大娘子还是在意我的?。我老早就和你说?了,中枢瘫痪,就只能靠我大娘子力挽狂澜,你们偏不信。”又扯了李炳生手?里的?文书,大致地扫了两眼才凑过去?问?小黑:“那?大娘子没给我回信就是因为没收到我的?信是吧?”


    “不是。”小黑真诚地摇摇头。


    宋伯元立刻皱眉看过去?,身边的?周令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一溜烟挤进了帐内。


    “她收到了还不给我回信?”宋伯元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小黑没来时,她还能理智地分析,小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令她不免对景黛有些没道理的?希冀。


    “大娘子说?了,没必要回。”


    “她真这么说??”宋伯元手?里扯着那?张文书,倒吸口凉气。


    “千真万确。”小黑一猫腰,就进了宋伯元的?营帐,看着营帐里装着发污的?凉水的?洗澡桶,心都跟着拧巴。“呜呜呜,我们公子受苦了,又要用脏水沐浴又要用凉水,这身子骨,”他站起身捏了捏宋伯元的?肩膀,愣了一下?,似是不信般又捏了捏,立刻换了个语气:“身子骨倒是健壮了不少,但?是确实实打实的?变丑了啊,呜呜呜。”


    宋伯元咬了下?下?唇,一个手?掌劈过去?,“你倒是被大娘子养得白白胖胖的?。”


    小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立刻手?脚麻利地帮她整理帐篷。


    宋伯元气不过,拿着手?里那?张纸就去?找了李炳生。


    “李叔,咱们既然有了物资,今天还打了场大胜仗,不如直接开了地下?的?酒,让兄弟们乐呵乐呵算了。”


    李炳生白她一眼,“那?酒是这么用的?吗?那?是留着有朝一日?咱们背水一战时用来给弟兄们鼓劲儿的?。”又扯了她手?里的?纸,仔细誊抄了一遍后,美滋滋地将那?单子宝贝似的?揣进了怀里。


    宋伯元转身坐在他营帐口生闷气,周令在她身边陪她。


    “你别泄气,咱们等老李睡着了,偷着挖上来一坛,我陪你喝还不行吗?”


    李炳生的?声音直接在他俩头顶上响起:“今晚我不睡了,我就要守着。”


    宋伯元怒气冲冲地站起身看他:“你都一条腿迈土里的?老头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李炳生也不生气,缕缕自己的?胡子,对她幸灾乐祸道:“你别把你在女人那?儿受的?气发到老子头上来!”


    周令也跟着站起身,拉拉这个,推推那?个,“行了,行了。”


    小黑收拾完宋伯元的?营帐,天都擦黑儿了,他提着盏灯出来寻她。


    刚走到一半,木头搭的?看守塔上战鼓突鸣。


    一瞬间,原还懒懒散散的?兵营立刻整齐有素的?凑到一起。


    小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宋伯元,宋伯元褪去?脸上的?稚气,棱角分明的?脸上都是北境之将的?气度,她左手?轻扯缰绳,右手?提着杆青虎军旗杆,坐在李炳生最近的?一侧,眼里是对胡族的?怒火,脸上却带着悲天悯人的?气质。


    他突然不觉得宋伯元变丑了,相反,此刻的?公子就像那?画本上画的?少年英雄。


    李炳生正阵前认真喊话:“阿严流坐不住了,终于放了大军与我们正面相对。咱们大梁青虎军最擅长打阵仗,阿严流放弃游击,就只有被我们按着头打的?份儿。这送上来的?人头,咱们不割白不割,杀了人回来,咱们烤肉喝酒!”


    宋伯元身子笔挺,听完李炳生的?战前动员,脸上带了抹若有似无的?笑,稍扬扬手?里的?旗帜,一开口,借着那?山谷回音,方圆几十里地都听得见。


    “跟着我的?旗,什么都不要想,杀了胡族人,给咱兄弟姐妹们报仇!”话音刚落,她手?里的?旗帜就随着她的?人和马,一跃而下?。


    大军出动,两方终于正面对垒。


    小黑手?里提着那?灯,内里的?血液都跟着振奋,看着眼前一跃而下?的?大军,不免跟着喊了声:“大梁青虎军冲啊!”


    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又有阿严流坐镇,胡族稍稍有那?么点子章法。


    宋伯元不管,扯了旗就冲。


    眼里只盯着阿严流,阿严流使锤,刚猛有力,缺点是动线短。


    宋伯元手?里的?旗杆其实是长枪,她灵巧地插着两锤之间的?缝隙,直接伸向阿严流的?脸。


    “嘿,阿严老儿,知?道今日?是怎么败的?吗?”


    阿严流身子后仰,躲过这一波后,一锤打过来,宋伯元灵巧地躲过,“你们那?儿有内鬼,再不查查,今年冬天我们大梁青虎军就要在草原过大年了。”


    对面根本不搭她的?腔,见与她分不出胜负,立刻换了人去?锤。


    宋伯元就像闻到腥味的?猫,只跟在他身后打一枪磨叽一句:“我还听说?,匹秋氏那?两兄妹还活着呢。匹秋,额,匹秋步骨得对吧?他正暗中屯兵呢,你们那?内鬼就是从他那?儿漏出来的?。”


    她不管阿严流信不信,反正她就跟在人屁股后头一通乱说?。


    最后终于逼得阿眼流在她眼前说?了蹩脚的?大梁话,“你休想,挑拨离间我们。我们胡族,草原之子,受青空之神庇佑,必会?直捣汴京,杀光你们口蜜腹剑的?中原人。”


    宋伯元冲他笑笑,一枪怼过去?,抢杆子上绑的?旗帜立刻迷了阿严流的?眼,周令见缝插针,一剑砍过来,阿严流凭经?验身子前倾躲了一下?,头上那?攒了不少年的?小辫子却被周令一剑砍断。


    宋伯元顺势矮身接过,手?里扯了那?半截散着血腥味儿的?辫子,对周围大喊道:“诶哟,阿严老儿,你这没了辫儿,以后可配不上我们大梁公主和郡主了。”


    阿严流双锤紧跟而来,宋伯元大笑着躲过,举着那?小辫子像举着阿严流的?头颅,在战场里游蛇般走了一圈儿。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就算阿严流忍得住,胡族的?兵却忍不住,一动了怒,那?点战前阿严流教的?战场阵营是全部?忘到脑瓜子后面。


    胡族果然不适合大军对垒,压抑了大半年的?大梁军,与来这儿三个月没打上一场痛快仗的?青虎军,追着他们的?马屁股揍。


    战场拼的?是实力,比的?是气势。


    大梁青虎军突然振奋了士气,成摧枯拉朽之势,撵得胡族夹着尾巴逃回了大本营。


    宋伯元的?长枪上,扎了两个胡族人头,手?上还攥着那?截小辫子随手?甩给身边人,“传着踢几脚,解解气。”


    回到营帐内,整个军队的?人皆兴奋得睡不着觉。


    这是大梁青虎军自合军以来,打得第一场真正意义的?胜仗。


    伙头营提前将陈年冻肉从库里取出来,迎着那?大胜的?大军,开始架火。


    每个营前都摆了一坛子酒,一扇儿猪肉。


    将士们兴奋,竟唱起儿歌来。


    轮番着唱完,那?随着宋伯元出生起就陪伴着她的?童谣也被念起。


    【金儿玉女迎新朝,天下?大盛福如招。万民安康财源旺,和谐祥瑞福满堂。】


    周令在宋伯元身后推推她,递给她一碗属于军营的?烈酒,“这把可以啊。”


    宋伯元却无精打采地接过,小口啜了一口,递还给周令:“困了,回去?睡觉了。”


    她营帐内,小黑正躲在里头给她烧热乎水,见她出现,立刻抹抹脸上因起火而扬的?灰:“马上就好了,公子再等等,洗香香见我们大娘子才行。”


    “啊?”宋伯元凑过去?,“你说?什么?”


    “大娘子是六日?前收的?公子的?第一封信,之前的?可能被宇文武盛劫走了。大娘子说?不写回信了,叫我随物资直接来找公子,大娘子转道去?了永州。”


    “景黛来了?她真来了?”宋伯元激动地跺了跺脚,又觉得自己不成熟,立刻摆了冷脸,但?嘴角是怎么压也压不住。


    “当然了,大娘子说?怕你搞不定宇文武盛,自己带着人走小道去?了永州,算算日?子,应该到了两三日?了。”


    “那?你说?话怎么大喘气啊,”宋伯元美滋滋地笑了笑,又推推他的?肩膀,“行了,本公子要沐浴了,你出去?等着。”


    “水还没热完呢,”小黑话都没说?完就被宋伯元拎小鸡一样拎出了营帐。挂好她自制的?锁,脱了衣服就进了那?半冷半温的?水桶里。


    景黛果然是疼她的?。


    也不枉费她这么多日?为她绞尽脑汁的?找理由,快速洗净身上的?血腥味后,起身穿好已洗得泛黄的?里衣,在那?箱子里翻腾了半天,才找到那?么一套满意的?衣裳。


    重逢当然要穿白了,要干干净净地出现在景黛眼前。人糙了不少,只能靠衣装了。


    宋伯元拉起门锁,对着小黑伸长了手?臂转了一大圈儿:“小黑看看,我怎么样?”


    小黑手?拄在下?颌上看了她一圈儿,“公子,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讲。”宋伯元看向他。


    “公子里头那?件里衣被外头那?件显得太黄了,要不公子还是穿黑色吧,挡一挡。”


    宋伯元瞪他一眼,又讪讪地进了营帐换了。


    小黑还是像从前似的?,在那?箱子里找了件小玉器,蹲在她身前亲手?替她挂在腰间。待一切齐整后,小黑退后了一步,看着宋伯元的?样子,心生酸涩。


    嘴里喃喃道,“大娘子见到公子这模样,一定会?心疼死?。公子见了大娘子,可要温柔再温柔些,大娘子的?身子最近实在萎靡的?厉害。”


    “为什么?”宋伯元偏头过来。


    小黑挠了挠眉心,心里暗自挣扎了一番,还是闭上眼睛招了。


    “公子走后一个月,王妃突然犯了病,眼瞅着救不回来,大娘子放了自己的?血将王妃从鬼门关里拽了回来。大娘子千叮咛万嘱咐地扯着耳朵叮嘱奴不要对公子讲,但?奴觉得,这事儿,公子您得知?道,老祖宗说?过咱们宋家人不该得了恩情不报恩的?。”


    第 66 章


    从前讨厌的风沙冷冰到了此刻, 都显得处处可爱。


    宋伯元驱马前去永州,小黑要在营地等物资抵达后查验,所以?周令抽空陪她。


    “你们家大娘子真有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 ”宋伯元骄傲地?扬扬头?,回过身去横了他一眼:“快点儿,我不等?你了, 磨磨唧唧的。”


    周令笑?笑?,一扬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两人疾驰在?还未黑透的黄昏下, 山谷烂漫。白色的雪山横亘在?远处, 太阳光散在?那?白色的顶上,带金边的云朵围绕着。


    只是越靠近永州,宋伯元越觉得心慌。她稍稍等?了等?落在?她身后两个?马身距离的周令,“不知道是不是我个?人原因,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儿呢?”


    周令拢起手聚在?眼框处眯眼,看了看永州的城门,又往上瞥了眼,这才拍拍她的手臂,“机灵点儿,不对劲儿。”


    宋伯元心一颤,“我家大娘子?还在?永州呢。”


    话音刚落,整个?人和小花一起随风窜出去老远。


    上次她与?周令夜探永州,永州的城门是有人守的, 这时她与?周令再去,永州已如入无人之境。


    她汗毛竖起, 下了马将缰绳紧紧握在?手里, 一步一步小心地?踏入永州主街。


    此时本该是晚饭后,一家人围在?一起在?屋子?里闲侃的时候。


    但此刻的永州却如一座死城, 漫天的血腥味儿飘在?上空久久不散。


    上空盘旋着无数黑乎乎的乌鸦,不时发出难听的叫声。


    宋伯元脚软了一下,转头?看了眼周令,对他打了个?手势。


    周令朝她点点头?,将她的缰绳攥在?手里,就近将两匹马拴在?开市石上。


    拴完了马才发现不对劲儿,周令一把将宋伯元拉到他身边,抬手指了指那?开市石上的血点子?。


    宋伯元皱眉俯下身,手指碾了碾那?石上的血迹,“最晚今早崩上的。”周令对她道,“血迹未干涸,这个?角度,是动脉泵出的。”


    “人?”宋伯元转头?。


    “大差不差吧。”周令回,“看这城都快空了。”


    “咚咚。”宋伯元心连跳了几下。


    看街上打扫得如此干净,更加剧了内心的恐惧。


    宋伯元与?周令背靠着背,战场上真刀真枪的都没有那?么怕过。


    永州城中间还有道门,名厘正门,守着永州权贵。


    两人紧张地?缓缓往那?头?挪,城楼上突然出现一排被绑着的人。


    宋伯元拍拍周令,周令迷茫地?看过来,又顺着宋伯元的手指看上去。


    那?一排像猪仔一样被麻绳捆在?一起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此刻全都被黑布堵着嘴,灰白着脸朝城楼内的方向摇头?。


    宋伯元忙朝上头?喊了一声,“敢问?,楼上的,是何?方神圣?”


    立刻有人在?那?排人身后露头?,此人身高八尺有余,面戴黑巾,手持绑着红绳穗的剑把,电光火石间,剑落,鲜血溅射。


    那?人偏了偏头?,抬手将眼角上被崩到的血点子?痛快抹去。


    那?还喷着鲜血的人头?就从四层楼高的城楼上直线坠落,摔得稀烂后还能咕噜噜地?滚到周令脚边。


    周令瞪大了双眼,下意识踢了一脚,直将那?狰狞的人头?踢到了远处。


    鲜红沾满他的靴尖儿。


    周令低下头?瞧了瞧,才对身边的宋伯元低声道:“小心点儿,不是好惹的。”


    宋伯元满心满眼的她家大娘子?,哪有功夫管他好惹不好惹。


    脚尖儿一点,顺着周令的肩膀,直接飞上了城楼。


    周令:?


    等?双脚踏上那?城楼之时,才亲眼看见什?么叫做人间炼狱。


    城楼东角堆着很多缺胳膊断腿的死人,人堆儿下的血都是黑的。隆冬十分?,那?躯体上竟平白怄出了不少白虫,它们寄生在?尸体上,一寸一寸地?缓缓蠕动。


    那?个?刚刚被砍了头?只留躯体的人,就倒在?那?男人脚边。身上的绳子?还未挣开,绳子?另一端挤着不少人,有人吓得失禁,有人吓得当场疯癫,整个?城楼乱得要命。


    那?男人靠在?身后的墙体,提眉抱臂,手里的剑正慢慢往那?黑乎乎的地?面上砸血滴,他恍然不绝,只慢声细语地?对宋伯元问?道:“大梁青虎军的?”


    宋伯元被这一幕直接吓出了汗,应景的是,天上突然开始沸沸扬扬地?下雪。


    那?男人动了动脖颈,抽出剑来,两指并拢从剑柄处快速划到剑尖儿,那?剑上之血立刻成了注射到宋伯元脚边。他手里顺势甩了个?剑花后,立刻蹲下身摆起要与?她打架的架势。


    宋伯元额上青筋突突地?跳,跟着双脚前后挪了挪后,才问?他:“先生这几日可见过一个?身虚体弱的漂亮女娘吗?”


    那?人栖身向前,宋伯元立刻头?朝下,躲过第一波后,两人位置对调。


    她身边就是那?群疯疯癫癫被麻绳串成一起的人,味道不太好闻,还有个?年迈的老妪竟张牙舞爪地?朝她扑过来。


    宋伯元轻“嘶”一声,长脚一迈,才将那?发疯的老妪踹到一边。


    周令正好这时候露出头?,她上前伸出条手臂给他,周令立刻握住,一个?借力直接翻身进来。


    只是人刚爬上来,又立刻捂着嘴转过身吐了一气儿。


    宋伯元本来就是尽力在?忍,亲眼看着周令在?她眼前吐的不能自?拔后,她立刻死死堵住自?己的嘴,偏过头?去再不看周令。


    只是视觉上好受了不少,耳朵却根本不受控制地?听周令一波波地?吐。


    那?男人见状却直接收了手里的剑,朝宋伯元道:“你们是来救永州人的?”


    宋伯元将自?己的视线死死凿在?他脸上,听了他的话立刻强忍着恶心对他点点头?。


    “那?好,我家主人也不是非要这帮废物的命。”那?男人虔诚地?对身后拜了拜才回身看向宋伯元,“我们家主人大方得很,只要你们大梁青虎军一命换一命。”


    宋伯元蹙眉,在?那?同时城楼处缓缓走上来一个?人,她虚弱美丽,在?此刻又显得强大而坚定。


    一步一步,渐渐从城楼处露出她整个?人。


    她身上穿着厚厚几层裙,最外头?还罩了个?纯白不染一丝杂毛的狐裘大氅,雪花簌簌落下,尽数隐进那?狐裘里。头?上还顶着做工精致的金步摇,每走一步,头?上的饰品都跟着清脆的“叮当”相撞。


    那?蒙脸男人立刻对着眼前之人恭敬地?弯了弯腰,沉声叫她一声:“主人。”


    那?被绑在?一起的发了疯的都停下了嚎叫,纷纷趋于动物本能地?缩在?墙角。


    那?是景黛。


    身后跟着胡人打扮的安乐,安乐放下手里的藤椅,抱臂站在?景黛身后冷脸看向宋伯元。


    景黛轻轻缓缓地?坐了,又紧了紧身上的白狐裘,眼尾一挑,看向宋伯元:“换吗?”


    宋伯元脑海里设想了千百种要与?景黛重逢的方式,只是眼前这种完全超出了她脑子?所能承受的。


    她眨了眨眼,先是看到她整个?人无虞后才动起脑子?。永州百姓围护宇文武盛是为了自?身利益,打着保护国?民旗号的大梁青虎军不能擅动他们,又不能真的放胡族过了桑榆镇。可要是国?内凭空出现一伙变态无主之派,那?宇文武盛费心营造了许久的坚固护城河【百姓】就直接不攻而破了。


    宋伯元张了张发麻的手,不免暗骂了句这无情女人。


    “换,换换换。”她闭眼朝景黛喊了几声。


    她身边的周令都快吐得虚脱了,一听宋伯元这话,立刻扯了扯她,“那?可是咱们过命的兄弟,用命换这群乌合之众,先不说老李,老子?第一个?不同意!”


    宋伯元没办法当场给他解释,只能强硬地?推他一把,“这次听我的。”


    “听个?屁,”周令刚转过身,突然看到那?尸体堆儿,立刻重新转过去“哇”地?一声吐了。


    宋伯元一手拍他的背,一手伸向景黛,“换,现在?我俩就换两个?。”


    景黛嘴角噙着笑?,看她伸过来手也没嫌弃,抬了手握住,暗暗使了力狠攥了宋伯元的手一下,“不若,宋将军与?我下去谈?”


    那?勾人的眉角,还有微微泛红的眼尾,都在?此刻具像化地?表达了来自?景黛的思念。


    宋伯元回身抓了周令的腰带,一并将他扯了下去,身后的安乐直接一掌快准狠地?劈在?他脑后,周令立刻晕了。


    “宇文武盛呢?”宋伯元偏头?去问?。


    景黛转了转眼珠,立刻扯了她的手臂,转移话题道:“怎么样?惊喜吧?”


    宋伯元不免砸咂舌,“你也没必要搞这么真吧?”


    “什?么真真假假的?上头?那?都是真尸体,不听我的话,我就杀了他们。”那?小鼻子?襟了襟,显得她人异常可爱。


    宋伯元却万万不敢将那?可爱的话说出来。


    “不听话,你也没必要,”宋伯元刚张嘴,景黛朝她伸伸手指,那?剩下的话立刻被咽了回去,“军需你帮我查验过了?”


    下了最后一道台阶后,景黛却推推她,侧身而过时立刻朝她小声道:“才死了一成,还剩九成等?着看你我演戏呢。”


    宋伯元抬眼,果然永州城剩下那?半段主街全都绑着人。


    个?个?冲景黛吐口水,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


    “妖女!”


    “杀了那?惑国?妖女!”


    “大梁青虎军会?为我们老百姓做主的!”


    “将军救命啊!”


    “救救我们!”


    宋伯元偷偷瞥了眼正处在?骂声漩涡里的景黛,却突然觉得她足够心软了。


    不,她应该是整个?大梁,最最心软的神。


    为了军需,为了大梁青虎军的威望,却平白扯了个?要自?己挨那?下十八层地?…狱的谎。


    宋伯元不免有些鼻尖发堵,她一手捞着已被打晕的周令,一边抬头?面向这满城的恶意。


    民声鼎沸都不足以?形容眼前这一幕。


    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滋味儿,那?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承受的。


    景黛却像听不到似的,眼波一扫,那?巨大的噪音立刻烟消云散。


    “要我说,他们真的不配你们大梁青虎军以?命相抵,但谁让我喜欢你们青虎军呢,”景黛适时看了眼宋伯元,“所以?,我准了宋将军的提议,就让你们大梁青虎军一命换一命。”


    景黛人虚弱,发音却清楚,字字落在?那?被绑之人耳边,又一传十十传百传过去。


    顿时,半个?主街上的人纷纷痛哭流涕地?朝宋伯元矮身,又因身体被绳子?绑着,只能弯一个?小小的弧度。


    景黛随手拍了拍距离她最近的两个?脑袋,“就他们两个?吧,放了。”


    她时时都是挺拔着的,仿若一株永不会?分?叉的树,栽于这漫天飞雪间,怎么都不肯弯腰。


    她身后那?身长八尺的男人,立刻用手里那?把杀人的剑割断两人身上绑着的麻绳。


    “你们,去大梁青虎军报告此事。这两个?小郎君,我就扣下了。”景黛抬腿,脚尖儿触了触眼前那?半死不活瘫跪在?地?的男人。


    两个?男人立刻朝她拜了拜,互相掺着离开了厘正门。


    戏演足了,演员该谢幕了。


    景黛轻快地?走到宋伯元面前,当着满城人的面,将自?己的手伸进了宋伯元的手里。


    那?半条主街的人,都跟着替她默哀。


    宋伯元心里却只觉悲伤。


    仿佛一个?光辉的英雄就该纤尘不染的由另一个?罪大恶极的恶魔衬托后,才能成为那?受世人爱戴的神。


    宋伯元不想作神,太累了,景黛的生活太累了。


    她不欠任何?人的,却要揣着那?心里不灭的野火在?隆冬十分?踽踽独行。


    宋伯元将手里的周令郑重交给安乐,才轻轻扯了下身旁的景黛:“我是不是,变丑了?”


    她像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出这话,只是此时进了无人的温暖房间,立刻哭丧着脸看过去。


    景黛踮踮脚,抬了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她被冻红的耳朵,“不丑,”她换了个?手拿手炉,又用另一手抚了抚她另一只耳,“好看,阿元时时都好看。”


    宋伯元红了眼眶看向几月不见的景黛,妖女脱了外头?那?件撑场面的狐皮大氅,立刻重新化成了病弱的宋家掌家大娘子?。


    她坐上那?依旧搭了几层皮草的床榻,拉了宋伯元过去。


    又乖乖跪在?她身边,双手托着她的脸仔细看她。


    “你好像长高了也长大了。”


    她看了许久,最后只闷闷说了这么一句。


    宋伯元扯着嘴角对她干笑?了声,“后悔放我来北境了?”


    景黛闷头?不答,只指了指衣架后头?散着热气的木桶,“洗澡吧,姐姐亲手给你洗,好吗?”


    宋伯元仰起脸笑?了笑?。


    自?己脱了衣裳后,钻进了那?几个?月没感受过的盛满热洗澡水的洗澡桶。


    舒服地?谓叹了声后,转个?身趴在?那?桶口看向景黛。


    景黛却偏了脸过去,手指在?眼睛下不时地?摩挲一下。


    “别哭了,”宋伯元懒洋洋地?冲她道,“这点小伤在?我们军营里都不配进军医的帐篷。”


    景黛红着眼睛贴过来,那?柔软发冰的手指刚搭在?那?被热水浸红的皮肤上,宋伯元立刻舒服的扬起脖颈眯了下眼。


    她说要亲手给她洗澡,绝没食言。


    每每宋伯元禁不起撩拨要出桶之时,都会?被那?双常年冰凉的手大力按回去。


    仿佛她不无声哭完,谁都不许离开似的。


    宋伯元对这种场面完全没办法,只能依她都依她。


    等?景黛终于流干了眼泪,整个?人素着张脸拿了巾栉认真给她擦身体时,宋伯元将她整个?抱起来,不由分?说地?把她压在?了那?被褥之上。


    “你那?身体真的不咋地?,以?后能不能省省那?珍贵的血,留着陪我到老不好吗?”


    景黛眼皮一掀,“你知道了?”


    “嗯,”宋伯元鼻尖挤出声。


    “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选择,直到我的血对阿娘再也起不到作用,我才能心安理得的看着阿娘在?我眼前死去。”景黛抬起手,摸了摸宋伯元的耳垂,“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宋伯元问?。


    “我在?想,你回来的时候,面对阿娘的木碑时,会?不会?怨我。但是那?念头?直接一闪就过了,”她顿了顿,仰起脸亲了亲宋伯元干裂却依然鲜艳的唇,“我能接受身边任何?一个?人自?然地?离开这世界,你也应该一样。”


    宋伯元知道,这是景黛迂回劝她的说话方式。按她的话,阿娘现在?的状况应该还不算好,如果北境战线拉得长了,等?她回去时,也许面对的真的就是阿娘的木碑了。


    宋伯元吸了下鼻子?,像寻食的小兽般用唇拱了拱景黛的脸。


    “我知道,都知道。阿娘和奶奶姐姐们交到你手里,我自?会?放心。”


    景黛笑?着躲了躲,又开始咨询她今日的心理波折:“你今日来之前没想到吧?”


    话都说到这儿了,宋伯元又问?了她一遍,“所以?我纳闷儿宇文武盛呢?”


    景黛却直接踢了脚上的通红的床上软鞋,两臂搭在?宋伯元后颈,将她捞到自?己眼前。


    “你听说过一句俗语没有?”


    “什?么?”


    “小别胜新婚。”


    景黛自?打与?宋伯元做过情…事后,对此事就抱着只要宋伯元想就做的态度,此时一反常态地?主动,宋伯元立刻汗毛竖起,手攥了她的手腕,“你别是哪里挖坑给我跳呢吧?”


    “怕啊?怕就别做了,咱俩就睁着眼睛聊天,行吗?”景黛眼尾一吊,那?副风情万种的模样拿出来,宋伯元哪还有什?么理智,直接对她举手投降。


    “不怕,姐姐给我什?么,我都咽得下。”她说完话,凑到景黛的颈间狠狠嗅了嗅,还是那?份熟悉的草药混着花香,让她安心又上瘾。


    景黛痒得躲到一侧,手抵在?宋伯元的唇间咯咯地?对她笑?,“军需给你,威望给你,我们阿元想要什?么,姐姐都给你。但是,”她气息一转,两掌将宋伯元的脸固定在?她的眼前,“你如果死在?北境,我就在?镇国?公府养上百八十个?面首供我玩乐。”


    宋伯元眉稍一扬,“这话,听着甚是耳熟啊。”她想了想,又将唇凑过去,与?景黛接了个?绵长的吻,“奶奶教的吧?听武鸣姐姐说,只要祖父一上战场,奶奶就以?面首为话头?狠狠敲打祖父。”


    景黛差点儿被吻得憋死过去,此时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听了宋伯元的话,才笑?道:“奶奶说,这话百试百灵,怎么到你这儿就不顶用了?”她顿了下,身子?紧紧弓起一团,“咳咳,咳咳咳咳。”她抬手挡了下嘴,再拿下来时,宋伯元分?明看到了她掌心那?点血红。


    “你就这么糟践你自?己,等?你死了,我才是要纳上百八十个?妾呢。”宋伯元将脸埋进她的颈侧。


    景黛抬手拍了拍她的头?,“这话,好像真有用。”那?冰凉的手顺着后脑勺,缓缓滑到她耳尖,“你要是敢纳妾,我下了十八层地?…狱,也要爬上来带你走。”


    宋伯元笑?了两声,“你以?前不是同意我再娶吗?”


    景黛瞪她一眼,“你是不是现在?就想死?”


    第 67 章


    晨曦微光, 那汹涌着的澎湃爱意渐渐淹没人的躯体而直抵灵魂。


    景黛的身子?不?佳,即使她有心再靠近宋伯元一些,最终也只能作罢。


    宋伯元这个时候还有心笑话她, “看吧,没到三十,提前?守寡。”


    景黛一个眼刀飞过去, “你什?么?意思?”她对此愤愤不平,又?将那瘦弱的手腕子搭到宋伯元的后肩, “我觉得我此刻, 好了一些,你要不?要再试试?”


    宋伯元趴在那柔软的绸缎褥子?上痴痴地笑,笑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景黛:“那祸国妖女最后就是死在床上的。”


    景黛扒着她的肩膀,气呼呼地咬她的唇,又?觉得不?过瘾,直接向下?啃在了宋伯元那凸起的锁骨上,“你是不?是就盼着我死呢?好逍遥快活去。”


    宋伯元转了个身,将景黛抱在自己怀里,她右手轻搭在景黛的腰间,微低下?头朝她的耳郭吹了口气,“别说死啊生啊的了,这大好的时光,姐姐就不?想说些可配风情的话?”


    景黛回身紧紧抱她, 那白皙的小脸儿搭在宋伯元的大臂上轻轻浅浅地呼吸。


    外头的雪不?知何时已停,配上那刚升起的太阳, 显得窗外的景色都靓丽了些。


    景黛稍稍合了下?眼, 又?尽力睁开,眼巴巴地看向宋伯元, “你猜,我昨日放的那两个人会不?会去军营报信?”


    宋伯元摇摇头,用掌心覆盖在景黛的眼上,对她低声道?:“睡吧,醒了的时候我还在。”


    景黛仰起头笑了一下?,又?凑过去轻啄了一下?宋伯元的下?颌,“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她打?了个哈欠,又?提手盖住,整个人像个小兔子?似的又?朝宋伯元热乎乎的身体处挤了挤,“你是我身体里的寄生兽吗?”


    宋伯元故意不?回她,景黛立刻睁开眼,抬手推了眼睛上盖着的手,“你回答我。”她吸了下?鼻子?,委屈巴巴地又?说一句:“你明明就在,为什?么?不?答我的话?”


    还没等那气升腾起来,宋伯元笑着看过来,又?抬手刮刮她的鼻尖,“就想看看姐姐为我着急的样子?罢了。”


    景黛撇撇嘴,又?自顾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过去,闭起眼,嘴里时有时无地说了句:“你就是个小没良心的,”景黛平日里说话的语调比常人稍快,此时故意拖着尾音撒娇,让宋伯元的心被她的话不?轻不?重地挠了挠。


    “撂下?一大家子?给我,还有檐下?那聒噪的丑鸟都被我喂胖了许多,小黑也是,他常在我身边的,我和张焦一起做事的时候,他都在的。小叶最近很刻苦,我就安排她和小九一起在宫里学习了。大姐夫入赘到咱们府上,还有,你们家宋三娘子?总是逼我叫她三姐姐,明明我比她年岁大上不?少?,等你回去时,定?要为我讨个公道?。”景黛正处于要睡不?睡的混沌时机,说的话也一竿子?一竿子?地不?搭嘎,宋伯元静静地听着,嘴角微微翘起,手掌被景黛的脸实实地压在枕上。


    “啊,我还没说贵妃的事呢,静妃独守宫里唯一的皇子?,就常害怕贵妃娘娘生的是个皇子?,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过去看她。大姐姐说,大姐姐说什?么?来着?”她换了边脸靠在宋伯元的掌心,抬起手搂住她的腰,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说了,我的脑袋不?转了。”她越说声越小,到最后,竟气息均匀的睡着了。


    景黛向来是成?熟稳重,爱负责任的人。宋伯元觉得她可爱的点?在于,她就连马上睡着之前?,也能交代出这么?句话出来。


    趁着景黛睡着的功夫,宋伯元认真看她。


    景黛才是真的什?么?时候都好看,脸小还皮肤白,唇上稍微带点?颜色就美得不?可方物。她抬手拨了拨挡住她半边侧脸的发丝,手掌轻放到她的后脑,就像对待这世上专属于她的唯一珍宝。


    雪停后,乌鸦重新盘旋在永州城上空,显得整个世界都吵吵闹闹的。


    大梁青虎军没来人。


    宋伯元无精打?采地坐在周令屋内,边揉太阳穴边对他道?:“今夜你偷偷走一趟吧,那两个废物应该是私自逃了。等咱们的人陆续进来后,直接将东西运走,永州百姓还得哭天抢地地感激咱们呢。”


    周令却皱了眉头,认真看她,“那位妖,不?,你家大娘子?,也太,”他想不?出词形容景黛,索性换了个话头,“你怎么?,你是怎么?,”


    “怎么?拿捏住她的,你要问的是这个对吧?”宋伯元低下?头打?了个哈欠后,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我没有,你要是了解她这个人就会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在她那儿占据上风,我也不?求多,只要她念着我,我就满足了。”宋伯元正好走到门口,拉开门前?回头看了眼周令,“我愿意作她最得力的棋子?,棋手本该就偏爱这样的玩物。”


    拉开门,传过来的是北境很难闻到的花香。


    安乐正捧着把?花站在景黛的房门前?,见到宋伯元露面,立刻将手里五颜六色的花束塞到她怀里,“一会儿等小姐醒了,你把?这捧花送给她。”


    宋伯元低下?头嗅了嗅,纳闷儿地问了嘴:“这不?是我常用的薰衣香吗?”


    “对呀,”安乐瞪了她眼,“你走了那么?久,衣橱里的衣服都不?香了。离了你的味道?,小姐夜间常做噩梦,我想让她开心点?,所以最近日日都给她采【宋伯元】味儿的花。”


    说到宋伯元三个字时,安乐咬牙切齿的。


    宋伯元却笑了笑,又?凑过去忽闪几下?身上的料子?,“你闻闻我现在还是不?是这个味道?了?”


    安乐冲她跺脚皱眉,“你怎么?又?变味儿了?这些花我都熟悉了,借你的光,以后还要,重新,去寻。”


    宋伯元拉了她一把?,“安乐,”她朝她谄媚地笑了笑,“最近没去见你哥哥吧?”


    安乐撅嘴扭头,“关你什?么?事?”


    宋伯元一个手掌扣到她头上,强制性地将她的头转了回来,“不?要去。你哥哥忙着练兵呢,你一去,他肯定?要过来拜见景黛,这么?一来一回的,容易暴露位置。”


    安乐将信将疑地扫了她一眼,“你没骗我吧?”


    “你看你,”宋伯元笑了笑,“疑神疑鬼的,这点?就不?要向你们家小姐学习了。”


    话音刚落,身边的门口“霍”地一下?从里头拉开。


    “我怎么?疑神疑鬼了,不?若官人说出来听听。”景黛站在门里,身上依旧套着好几条襦裙,身姿笔挺,且胸有成?竹地看过来。


    宋伯元忙将花送上去,“快闻闻,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景黛一把?接过,扫了眼宋伯元才将鼻尖凑过去,“还是从前?的宋伯元好闻。”又?朝安乐笑笑,对她小声地道?了句谢。


    撂下?这么?句话后,景黛转身进了屋子?。


    宋伯元眨了下?眼,安乐立刻朝她做了个很丑的鬼脸。


    她冲安乐瞪了下?,忙大步跟着景黛进了屋子?。


    “我估计着,明日军营里才能来人,我又?出不?去这小屋,姐姐今日也不?要出门去了。”宋伯元紧紧跟着景黛的步子?,跟着寻了花瓶,跟着找了放花瓶的位置,景黛抬手推了她的肩膀一下?,“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宋伯元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坐在那放花瓶的桌边,抬手去摸了摸景黛的手。


    “你昨夜怎么?对我说的?”景黛轻轻一扯手臂,甩掉宋伯元的手后才对她认真道?:“你说,我醒了,你还在。可是我醒的时候,你正在别的男人房间里!”


    宋伯元好笑地抬头看她,“怎么??你还吃男人的醋啊?”


    景黛正拿着小剪刀剪花枝,此刻听了她的话,剪刀重重地扔到桌上,“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好好好。”宋伯元抬手挠了挠眉心,“对!我就是水性杨花,红杏出墙了,你能怎么?着吧?”


    “当然是罚你了。”景黛狡黠地冲她眨眨眼,在盆里洗去手上的花垢后,拉宋伯元去了床边的衣橱,“挑吧,就罚你今日在这房里着一整日女装。”


    宋伯元随意地抬手拨弄了几下?橱里的衣裳,又?挠挠头,“姐姐喜欢哪套?”


    “你真要我选?”景黛扬起笑脸问。


    宋伯元抱臂大退了一步,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豁出去般扬扬下?颌:“今日我就舍命陪姐姐了。”


    景黛抬手堵在唇边笑了一下?,才在衣橱的最角落拿了一套红彤彤的肚兜,“就这个吧。”


    “没别的了?”宋伯元接过去问。


    “嗯。”景黛大义凛然地点?点?头,眼神从上到下?地扫了眼宋伯元,连威胁带撒娇地扯扯她的袖子?:“你穿不?穿?”


    宋伯元直接将手里的肚兜扔到一边的椅上,笑着将景黛圈到自己怀里,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姐姐也要陪我穿才行呢。”


    景黛挣了挣,见实在挣不?脱后,索性双臂挂到她后颈上,开始耍赖,“过了明日,你要回北境军营,我要回汴京解决宫里的事。你说,我就这么?点?小要求,你还不?愿意满足吗?”


    那被两人刻意遗忘的事实此时从景黛的嘴里自然地说出来,屋内的气氛立刻冷却下?去。


    宋伯元扯了那肚兜抓在手里,痛快脱了身上的外袍,手勾到里衣带子?时,景黛抬手握住了她的,“我不?是故意要将气氛搞砸的,”她抱过来,瘦瘦的一坨挤进宋伯元的怀里,“我只是,还未分?别就开始想你罢了。”


    “姐姐今日这嘴上是抹了蜜吗?”宋伯元揽住她,将下?巴搁到她的头顶,嗅了嗅她头顶的发香,“还是说,这又?是祖母教你的传代情话?”


    第 68 章


    “这是这个冬季, 大梁的最后一场雪了吧?”


    景黛偏头,看了眼窗外的纯白。


    是不是也意味着,只要熬过了冬季, 就能迎来万物复苏的靡靡春景。


    宋伯元听了她的话,竟真的认真算起日子来。


    北境的四月,差不多就是大梁整个冬季最后的尾巴。


    宋伯元点点头, 松开怀里的景黛,随手将衣架上的狐裘大氅披到景黛身上, 又抬手认真帮她系了纯白的带子。


    景黛很乖巧地站在原地任她动作, 等宋伯元系好后,她才仰头问她:“去哪里?”


    宋伯元随手扯了刚脱掉的外袍,重新套在身上后,牵着她的手出了屋子。


    门外有一高台,是宇文武盛曾经东施效颦模仿景黛的高阁做出来的。


    宋伯元在前头走,景黛小心提着身上的氅衣,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站到那能俯视全城的高台上后,宋伯元转过身,微弯腰牵了下景黛的手,身上的玉小器与匕首金三事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你看,那里就是我的军营,”她抬手指指北方那无尽的白, 骄傲地看过来。


    她说,我的军营。


    往常日日见小叶也不觉得她在长?高, 此次一见宋伯元才恍觉时间像抵着人的指缝, 不知不觉地就随风漏了下去。在汴京时,宋伯元腰身细软, 此刻却已变得精瘦有力,就像时间在她身上施了什么法?力,要长?大要负责任要成为大梁的大英雄。


    景黛突然有些眼热,她不知道?大英雄要受多少的苦难才能走上神?坛,她只是在此刻心疼她漂亮的小女娘。


    也只是定格在此刻。


    景黛不忍见万物?失灵,却唯独亲手将宋伯元的灵气一点一点打?磨成为一个她理想中的宋氏子孙。


    她觉得自己残忍,又有种格外舒畅的痛快感?。


    景黛抬手推掉了木质栏杆上的厚厚积雪,手掌缓缓覆上去才发现,那被?雪浸了许久的木头还没有她自己的手凉。


    她抬起手对着北方,转过身看向宋伯元,“你看,我的手好像能透光。”


    宋伯元站在她身后抱臂瞥了一眼,她细长?的指尖确实像隐进了光里,此刻的世界是白色的,景黛也是白色的。


    万物?沉寂,有乌鸦成群结伴地低空从?她们?头顶掠过。


    腐肉被?啃食干净后,整个永州城重新变得安静。


    那虚浮的来自于人的欲望随着人群对死亡的恐惧而渐渐消弭殆尽。


    高台上的两个人,当然也不是全然干净的。


    就像周令无聊,偶然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个密道?,从?那密道?蜿蜒走下去,是个潮湿又闷热无比的地下洞穴。


    洞穴尽头有个天?然形成的湖,湖面上有两个赤身裸体的人,手和脚被?铁铐牢牢绑在湖边的金属桩上,人一动,就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人好像被?泡了好几日,从?湖面传过来的味道?恶臭得让人作呕。只是周令前一日吐得够多,此时胃里再也吐不出来东西了。


    他直起腰,眯了眯眼,仔细辨认过后才看清其中一个人是宇文武盛。


    脸是肿的,眼神?是空的,头发已经掉了七七八八,此时见到活人也只知道?朝他嘶吼,吼的是什么周令完全听不出来,那声音更趋向于天?然的兽…性。


    宇文武盛对面是个女人,披散的长?发堪堪盖过胸,看那女人恐惧的眼神?知道?她还未像宇文武盛那样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是谁?”


    周令扭过头,眼神?定格在那金属桩上对湖中央的女人说道?。


    女人只尽力将自己沉于水下,只露出自己的头看向周令,“你是谁?”


    “在下,大梁青虎军先锋营营长?周令。”他别过眼朝那女人的方向作了个揖。


    “救我。”那女人眼睛死死盯着周令的脸,“救我,快救我!”


    声音凄厉如恶鬼,周令下意识看过去。女人脸上都是清醒的癫狂感?,看起来比宇文武盛那真疯子还可怕上许多。


    “姑娘是被?谁绑到这儿的?犯的是什么错?”周令不是什么盲目助人为乐的大侠,虽觉得此法?残忍,还是问了两句。


    “哈哈哈哈哈哈。”那女人突然仰天?大笑?,直把她对面正在嘶鸣的宇文武盛吓的噤了声。


    “我犯了什么错?我什么错都没犯。”那女人对他愤愤道?,“景黛那恶女人善妒又残忍,我出去后定要亲手杀了她!”


    周令皱眉,“姑娘说的可是青虎军主?将宋伯元的结发大娘子?”


    “呸!”那女人恶狠狠地眼光看过去,直把周令吓得起了身冷汗。


    “救我,我能帮你顶替掉宋伯元当上青虎军的主?将。”


    周令抱起手臂,吓得后退了两步。


    “我,我不要当,”周令嘴里磕磕巴巴说了两句后,立刻连滚带爬地往回跑。半路上,精神?不振而不察被?石头绊得摔倒在地。他立刻爬起来,手蹬脚刨地往出口跑。


    见到曙光,刚想要舒口气。密道?口立刻伸过来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扯了出去。


    周令抬眼,身子还被?刚才亲眼所?见的景象震惊得不时发抖。


    “是你?”小丫头抱臂拧眉,“进去看过了?”


    周令咬咬下唇,眼神?躲闪。


    小丫头挪了下脚,身上的巨大圆盘首饰哗啦啦地响了几声,直把周令吓得抖了一下。


    “没,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小姑娘挑挑眉,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住地抱怨:“诶,烦死了,你没事瞎走什么啊?”说完了话,立刻从?入口附近的箱子里摸出一副与湖里之人一模一样的铐子来。


    周令立刻跪倒在地,不住地紧搓双手看向朝他走过来的小姑娘:“女侠饶命。我是与阿元一起来的,我要是凭空消失了,阿元定会找我的。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求求女侠饶我一命。”


    安乐歪歪头,还是不由分说地将他锁在了密道?入口处。


    走到小院中央,抬起头看了眼高台上的一对璧人,更加焦躁难耐。


    她原地转了好几圈,还是踩上了那高台的台阶。


    景黛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压迫感?瞬间压下来。


    安乐吸吸鼻子,手下意识甩了甩她身前的圆盘银饰,还未开口,景黛就挑了下眉朝她压了压手。


    宋伯元转身看过来,笑?呵呵地问她:“你这是从?哪儿过来的啊?怎么一脸的不情愿呢?”她长?腿一迈走过来,抬手掐了下安乐还有婴儿肥的脸蛋儿,“一天?天?苦大仇深的。”


    景黛靠在那块被?她推掉了雪的横木上,整个人站得懒懒散散的。


    “阿元,”她突然叫她一声,“你昨夜没睡好,要不要睡个回笼觉?”


    宋伯元转头看过去,景黛一脸自然的关心,懒散的身体语言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宋伯元刚起的那点子疑点又立刻被?她自己推翻,她朝景黛怒起嘴,“是姐姐困了吧?还非说什么我没睡好。”


    景黛笑?着走过来,扯了她的手肘,脸趴在她的胸前定定地看她,“是,是我困了,那阿元要不要陪姐姐回去睡一会儿?”


    宋伯元眨眨眼,一副乐意至极的表情。


    景黛适时表现柔弱,她卸了力,整个人扒着宋伯元的手臂,用最虚弱的嗓音命令她:“抱我下去。”


    宋伯元当然照做。


    因王姑被?景黛留下照顾淮南王妃,安乐接班下炭的活。她拿了金属炉钩,翻了翻炉子里的炭后小心地合上那从?汴京镇国公府千里迢迢带到北境来的炭炉盖。


    宋伯元将景黛放到被?褥上的同时,安乐回身关紧了房门。


    景黛朝她勾勾食指,宋伯元立刻狗狗般迎上去,对着好闻的景黛一通闻后,才踢了脚下的靴子躺倒。


    回身将景黛搂在怀里,手掌覆在景黛被?冻得通红的耳上,“这场雪过后,再有了永州城的军需,我就要率大军反击了。”


    景黛小小声地打?了个哈欠,搂紧了宋伯元的腰腹,含混了句:“好,姐姐相信阿元。”


    门外站了两个人,安乐从?怀里掏了根短香,递到身边那高大的男子手里,“一会儿插进窗子里烧了。”


    那男子挠挠头,对她小声解释道?:“我就上个茅房的功夫,”


    “那你也该叫我一声,”安乐不耐烦地推推他的手,“现在好了,又给小姐添桩大麻烦。”


    昨日还杀红了眼的男人此刻却像受了委屈的小动物?,手里攥了那根短香,蹲在檐下唉声叹气。


    安乐看了他一眼,安慰了句:“没事儿,小姐不能要你以命抵命。”


    知冶抬脸白了她一眼,“你就别在这儿说风凉话了。”


    安乐也跟着蹲到他身边,“你说,小姐不能真杀了那个叫周令的营长?吧?他毕竟是宋伯元那‘小子’的朋友。”


    知冶凑过去,“难说。假如你是小姐,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安乐站起身,一掌拍在他的肩上,“我第一个把你绑到宇文武盛那儿。”


    知冶脸白了白,仰起脸问她:“宋伯元那花‘小子’不能到了现在还不知道?咱们?小姐的手段吧?”


    安乐用他的话回他,“难说。谁不想在最爱的人面前保持一副完美的样子呢?”


    “我想不通的就在这里,小姐那样伟大的人竟然也会这么想。”知冶挪了挪脚,脚上的草鞋与这冰天?雪地的北境格格不入。


    安乐对此不置可否,只沉下手拍了拍他的肩,“差不多了,燃香吧。”


    屋内气温偏高,宋伯元嫌盖被?子热,直接连被?子带景黛一起搂在自己怀里。


    景黛抬起手抹了下她脸上的汗,笑?着问她:“这才多久,你就不适应与我一起睡了。”


    窗子被?人小心地捅了个小孔,燃起的短香被?插进那孔里去。


    景黛又朝宋伯元靠了靠,“我身上凉,你将被?子弄走。”


    “不要。”宋伯元翘起唇角,“你要是因此受凉生病了,我怎么办?”


    “你怎么办?”景黛支起上半身,情意绵绵地低下头看向她,又抬起手指戳了戳她沁了汗的鼻尖。


    “我就,我就多留你几日呗。”宋伯元眯起眉眼笑?了笑?,“就只能让三姐姐那傻大姐自己努力保护二姐姐几日了。”越说声音越小。


    景黛将滑落到胸前的头发尽数披散到肩后,看着宋伯元上下眼皮打?架的样子,直接趴下去在她耳边低声沉沉道?:“困了吧?困了就睡吧,姐姐在呢。”


    说完了话,像哄孩童睡觉似的手掌有规律拍宋伯元的背。


    “睡着了吗?”景黛亲亲她的唇小声问。


    宋伯元嘴里嘟哝了声什么,脸朝软枕凑了凑。


    景黛这才收回手,扯了下被?宋伯元蹭开的衣领,走到房门处开门离开。


    门关的同时,床榻上的宋伯元缓缓睁开眼。


    第 69 章


    她伸手将枕下的玉小器缓缓掏出, 又?重新系到了自己的腰间。


    离开汴京去北境,行囊本不该装些没用的装饰,孙星将能解迷药毒的香磨成粉装进那?玉小器里送给了她。小黑的无心?之举, 再加上景黛白日里露出的破绽,竟意外共同成全了她窥破景黛秘密的开端。


    宋伯元穿戴好,却没动地方。只是坐在床榻的边沿思?考, 她?到底有没有勇气见到景黛更多的一面。


    感?性来说,她?不想破坏此刻她与景黛的关系。理性又在她?身边低语, 若她?不去, 她?将永永远远地对景黛产生一些不好的预设。


    屋子外头的景黛出了门,快走到那?密道口之时,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大雪过后的天空澄澈,鸦群散去后整个永州城陷入寂静,她?却突然有些?心?发慌。


    安乐在她?身边扶了她?的肘一下,“小姐?”


    景黛吸吸鼻子,顺势将小臂搭在她?的掌心?。


    “没事?,走吧。”


    富丽堂皇的王爷府,后园子被大火烧过,还未来得及重新翻修,有些?地方光秃秃地,在这雕梁画栋的府邸显得很?是突兀。


    景黛挺胸抬头地看过去, 密道口边铁链拴着个男子,穿寻常衣袍, 乖顺地垂头跪着。


    “周营长, ”她?起了话头后,觉得心?稍微定了一点儿, 坐在知冶搬过来的大椅上,定定看向周令,“你去里头看过了?”


    周令缓缓抬了头看向她?,许是昨日的视觉冲击对他来说太大,此时他见了景黛立刻手捂着嘴,偏过头去要吐不吐地与自己的胃斗争着。


    “里头可还拴着人?呢,裸的,”景黛扬扬眉角,“周营长这一见,不是凭白污了王爷最?喜欢的小妾的清白吗?”


    “没有,不,”周令只顾低着头摇头,嘴里说的翻来覆去也只是苍白没用的辩解。


    “按大梁律,周营长犯的可是剜眼之刑。”景黛随手从安乐腰间卸了个用来剃肉的小匕首,那?匕首在她?手里颠来倒去地过了一圈儿,最?后匕首的尖儿直直地照着周令的眼睛扎过去。


    周令忙闭上眼,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只是那?匕首尖儿悬在他眼前就?不动了,周令轻轻睁开眼,眼前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手,细长骨感?,透着被北境腌透了的青灰色,那?手抵在匕首背上,四指虚虚地搭着刀刃,一点一点顺着那?刀刃滑到执匕首的手上。


    “景黛,你在做什?么?”


    宋伯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就?站在两人?面前,微弯着腰看向大椅上的漂亮人?儿。


    景黛眨眨眼,在她?身上搜寻了几圈儿,视线才定格在那?散着异香的玉小器上,原来宋伯元身上变了的味道来自那?里。


    她?直接松开匕首握把,那?匕首立刻掉进了宋伯元的手里。


    景黛收回?手,抬起头看了眼宋伯元,“夫妻之间,也该有些?秘密吧。”


    “可是他是我在北境最?好的朋友。”宋伯元针锋相对。


    景黛长吸口气?,整个人?瘫进那?舒适的大椅之上,见她?没出声,宋伯元立刻回?身用手里的匕首砍断了周令手腕子上那?被绑的铁链。


    金属坠落,砸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景黛眯了眯眼,“阿元,我可以送你一个面子,但?你也不能过问周营长无意撞见的东西?。”


    “你这么信任我?”宋伯元抬手将手里的匕首扔回?给安乐,“你怎么知道等你走以后我不会问。”


    “最?起码,等我走之后。”景黛尽力淡定地看回?去。


    知冶蹙眉横了一眼宋伯元,宋伯元也凶巴巴地看回?去。


    周令在她?身后抓了下她?的手肘,“阿元,”潜台词是,他们两个打不过她?夫人?身后这两个人?。


    宋伯元冲景黛挑了挑眉,突然回?身,游蛇般钻进了那?密道里,景黛立刻起身,跟着她?跑进了密道。


    “宋伯元!你不许看。”


    密道外的三人?互相看了看彼此的脸,一个都没动。


    宋伯元腿长步子迈的大,没一会儿,就?见到了眼前那?离谱的景象。


    好一会儿后,景黛才气?喘吁吁地姗姗来迟。


    “表哥?”湖面上的女?人?抬头看向眼前那?许久不见的人?,顿了好一会儿后才突然发了疯般在那?湖面上扑腾,“表哥救我!救我!那?疯女?人?是真的疯子。”


    宋伯元蹙眉,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景黛:“你抓她?干什?么?”


    景黛喉头轻轻滑动了一下,“我要是说,是她?撺掇宇文武盛扣押你的军资,你会不会相信我?”


    沉默,在潮湿闷热的环境里显得更加令人?难耐。


    宋伯元缓了口气?儿,在岸边将金属桩上的铁链扔回?湖里,转过身去背对湖面对江南雪道:“你先上岸,”又?脱了身上的外袍扔到脚边,“上岸后穿这个。”


    景黛几步走到宋伯元跟前,“你不信我?就?因为你和她?年少相知,两小无猜?”说这话时的景黛像是完全丢了作为景黛该有的端庄自持,她?红着眼委屈地抖着嗓音看向宋伯元,“是,我是有嫉妒的成分在,”她?抬手抹了下眼底,极力保持着凶狠的模样:“但?她?确实对我和祖母怀恨在心?,要阻你的前途,我不能袖手旁观,她?就?该这样陪着宇文武盛,到死!但?你为什?么要进来?明明她?就?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这世上,你为什?么要进来?”


    湖面上的人?带着一堆铁铐子慢慢扑腾到岸边,两三天未进食,此时离了那?令人?绝望的水,立刻套起宋伯元的外袍扑倒在她?脚边,“表哥救我,表哥救我。”


    宋伯元低下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江南雪,她?整个人?被水泡得浮肿,脸上有被人?打过的青痕,还破了眼角。但?和湖面上那?还兀自发着疯的宇文武盛比,景黛确实对她?优待了不少。


    又?或者说,她?承受了景黛心?底更多的恶。


    景黛要她?清醒地绝望着赴死。


    宋伯元从未见过这样的景黛,景黛遇到什?么事?情好像都能轻松地解决。这是她?情绪最?外放的一刻,她?任自己绑好的头发松了后胡乱搭在眼前,眼底有绝望一闪而过,“我明明,我明明想在你心?里做一个正常人?的。”她?缓缓蹲下身,又?因力气?不够,最?后瘫倒在泥地上,洁白的狐裘染了肮脏的污,就?像她?整个人?一样,那?一身扮演得完美的——为国为民的铮铮傲骨被宋伯元在今夜亲手打碎。


    “表哥,你别信那?疯女?人?的话,她?真的疯了。”那?被水泡得清醒的脑袋立刻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表哥,你看看我,再看看被她?亲手折磨疯了的宇文武盛。你也不想最?后沦落到这个地步吧?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说罢,摇摇欲坠地站起身,朝景黛恶狠狠地扑去。


    宋伯元抬腿就?把她?踢到一侧,“出来后,你和宇文武盛一起与我回?军营受罚,这么死,还是便宜你们了,私吞军资,当处凌迟。”她?撂下这一句,几步走到景黛面前,弯下腰轻轻松松地将她?从泥地上抱起。


    景黛挣扎,五指攥成拳头不住地去打宋伯元的肩膀。


    宋伯元躲了躲,最?后躲不过,被一拳打到鼻翼,鼻子立刻流了血。


    景黛愣了愣神,又?用自己洁白的袖口去堵宋伯元的鼻尖儿,那?鲜艳的红立刻像朵寒梅伫立在她?的盈盈袖间。


    从那?空气?不甚流通的密道里出来,景黛自知自己不能这个面目见人?,整个脸埋进宋伯元的胸前,只是手还维持着堵她?鼻子的姿势。


    宋伯元扫了眼门口神色各异的三人?,对周令道:“里头是宇文武盛和,”她?偏了下头,问怀里的景黛:“江南雪真嫁给他了?”景黛用头在她?怀里拱了拱,没出声。


    “宇文武盛和他的新小妾,他们两个狼狈为奸作出私吞军资拒不交还等叛国行为,按大梁律,当处极刑。你今夜回?去时,将此事?禀告给李叔,此二人?全权交给他处理。”


    她?说完话,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向安乐,“把入口堵死吧,等军营来人?降罪。”


    从那?后园子走出来,正赶上头顶飞鸟迁徙。


    宋伯元驻足仰头看了会儿,景黛没出声,只双臂扒着她?的颈,整个人?趴在她?身上。


    待鸟群飞过群山,宋伯元这才组织好语言,“这事?有什?么好隐瞒的?害我还以为你私通阿严流被周令发现了。”说完又?觉得用词不对,“不是私通,我的意思?是,谁知道你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景黛静静地听着,还是不说话。


    “你吧,我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幼稚?”宋伯元嘴里叨叨叨,就?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景黛终于出了声,“那?我要是真私自联系了阿严流,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我带你跑呗,咱们去琉球,再从琉球到伯斯,作些?路上行贩的脚商。”宋伯元说。


    “那?你家里几十口人?呢?”景黛小声问。


    “都不管了,”


    “我才不信!”景黛动了动,松了堵在她?鼻尖的手,将整张脸埋进她?的颈侧。


    宋伯元冲她?笑了笑,一脚踢开了门。


    回?身直接将门从里头锁上,扒了她?身上的狐裘大氅,将她?连裙带人?地塞进了她?临走之前灌满的热水桶里。


    “泡在水里难不难受?”宋伯元问她?。


    “不难受。”景黛转过头,将背贴在桶侧,“你看你,就?是心?疼了。还说什?么凌迟,到了军营你肯定要趁我不在,亲自救她?吧?”景黛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


    “你这么想我?”


    “你嘴里就?没一句正经的话。”


    宋伯元捂脸笑了笑,反问她?:“景黛,你嘴里有正经的话?你前脚说你困,要我陪你睡觉,转过身你就?找人?用熏香迷我。”


    景黛立刻皱眉反手堵住了她?的嘴,“别说了,反正你也防着我呢。咱们谁也别说谁,”她?顿了顿,突然想起阿娘教她?的话,立刻选择背起眼睛推锅:“不管怎么说,整件事?就?是你错了。”


    宋伯元无语地看她?,“我错在哪儿?我错在小时候不该有童年玩伴,我还是错在娶了你这善妒还擅长伪装的大娘子啊?”


    景黛立刻从水桶里站起身,抓了宋伯元的衣领子将人?头朝下拽进桶里。


    “你后悔娶我了?”景黛阴森森地朝她?笑了一下,“反正你也知道我什?么德行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你就?算死了,也得和我的骨灰埋一块儿,往世接着走轮回?道,活着就?更不可能离开我。”


    景黛现在整个人?都处于秘密被最?不想看到的人?发现的窘迫,她?用最?平淡的语言发着最?不带伪装的疯。


    “还有,你以后不许叫我的名字。”


    “那?我叫你什?么?”宋伯元终于将脑袋从水底露出来,手掌一把缕过被水撞歪的发髻,直接解了头上的小冠与发簪。


    “叫主人?。”景黛斜眼看她?,顺手帮她?将披散到腰的头发顺了顺,“你要是不服,我就?把你拴进马厩里,成日和马绑在一起,吃干草喝污水,直到你愿意叫为止。”


    宋伯元抖着肩膀笑了一下,“那?我在马厩里,你守寡啊?”


    “我找一群面首,就?在你眼前苟且,要你亲眼看着。”景黛完全是破罐子破摔的状态,宋伯元问什?么,她?就?循着心?里最?痛快地答。


    “行。”宋伯元点点头,用食指抬了下景黛的下颌,“找男的女?的?”


    “都找。”景黛闷闷地答,又?看到她?脸上不少被风割开又?长好的细小疤痕,立刻抬手蹭了蹭,“以后出门在盔里戴上毛围领。”线猪负


    宋伯元缓缓靠近她?,亲了下她?的侧脸,双臂架在她?头顶两侧的桶沿上笑着看她?,“我被你拴在马厩里,还戴什?么盔?”


    景黛立刻恼羞成怒地推了她?一下,“你就?非要在言语上讨些?便宜是吧?”


    “不是。”宋伯元摇摇头,“我在姐姐身上讨些?便宜便罢了。”说着,她?将景黛整个人?圈住,手指在她?身上细细密密地打圈。


    她?身上的衣服随着水流时而飘在水面时而沉浸桶底。


    景黛的肩膀暴露在空气?中,整个人?仰起头靠在桶沿上密密地喘….息。


    那?刚因献了血而破败的躯…体此时正努力地迎合着宋伯元。


    水声潋…滟,景黛微张了张口,“宋伯元,我要告诉阿娘,”


    “什?么?”宋伯元从水里探出头来。


    “告诉她?你欺负我。”景黛抬手抹了下生理性流出的眼泪,“你回?家定会在祠堂被家法伺候。”


    “行,你再告诉她?,我让你舒服哭了。”宋伯元在水底揽着她?的腰,笑着问她?,“行不行?”


    景黛只管摇头。


    手掌抵在宋伯元的肩膀上,不住地推她?,“不要了。”


    “那?你还把我拴不拴马厩了?”宋伯元挑眉瞥她?。


    “不拴了,”景黛疲累得额头上的青筋直跳,若不是双臂搭在宋伯元的肩膀两侧,整个人?可能就?要沉下去。


    “那?我能不能叫你的名字?”宋伯元亲亲她?的耳郭,笑着沉声问她?。


    那?呼吸的气?息喷在耳郭上,景黛立刻缩起脖子。她?哭着扯宋伯元身上的衣领子,“求你了,”


    “能不能叫你的名字?”宋伯元的声音抵在景黛的耳蜗,从耳蜗转了一圈到达脑子,又?顺着水流声从另一侧的耳朵里流出去。


    “宋伯元!”景黛小声地叫她?,“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不行?我太累了,我想睡觉。”


    宋伯元这才从桶里起身,两人?的衣裳还贴在身上,她?想都不想地把景黛从水里捞起来,脱光了她?身上的衣裳把她?擦干了直接扔进了厚实的被褥里。


    景黛这次说困是真的困了,头一挨到那?藏过宋伯元玉小器的软枕,就?着那?味道就?沉沉睡过去了。


    宋伯元认命地作善后工作,刚将桶里的水扔出去,安乐在一边闲散散地过来,看她?一眼才开口道:“小姐睡了?”


    “嗯。”宋伯元收了水桶,穿着干净且干燥的纯白里衣,与安乐在檐下闲聊,“宇文武盛是怎么疯的?”


    安乐看一眼她?,“我不能说,这不是背叛小姐吗?”


    宋伯元挪了挪脚,从屋子里扯了两把椅子放到门边:“有什?么不能说的,景黛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吗?”


    “那?你给我什?么好处?”安乐大剌剌地坐下后,还大方地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坐。”


    “许你一个愿望。”


    “成交。”安乐朝她?伸出手,宋伯元回?握了一下。


    “我们是扮胡商进来的,开了高价收购军资。两日,就?从城里的集市将买卖做到了王爷府。宇文武盛刚一露面,就?被我和知冶联手拿下了。之后宇文武盛和你表妹就?被拴进那?湖里,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安乐耸耸肩。


    “你诈我?”宋伯元抬手推她?一下,“不知道你说什?么。”


    “那?我再勉为其难地赠送你一个爆炸性消息,保证你这个愿望不赔本儿,怎么样?”


    “说。”


    “宋老三曾经喜欢过贵妃娘娘。”安乐抬眉。


    “什?么?”宋伯元瞪大了眼,“你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还能哪种喜欢?当然是你和小姐那?样的喜欢了。”安乐理所当然道。


    宋伯元的手脚跟着一起蜷缩,“我宁肯不知道。”又?赶忙抬手抽了几下自己的耳朵,“能不能灌出去?”


    安乐哈哈大笑,“不过现在没有了,宋老三和初兰姐姐在一起了,贵妃娘娘大着肚子偷偷在宫里给她?们二人?私定了终身。”


    宋伯元整个人?抽筋拔骨地扭动了几下,低下头对安乐认真道:“安乐,我恨你,真的。”


    安乐却脸一缓,扯了扯她?,“等小姐这次回?去,就?要开始刮骨了,我有点儿害怕。”


    宋伯元听了她?的话,也跟着蹲在她?身边唉声叹气?地愁,“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她?好,”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都是命。”


    安乐也跟着叹口气?,换了个话题问她?:“你什?么时候能回?汴京啊?”


    “不知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宋伯元重新挑了个话题。


    “宇文翡怎么样了?”


    “她??小姐把她?送到汴京后山那?个寺庙里藏着了。知道宇文流苏死以后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整日除了抄佛经就?是念佛,超级无聊,我都不知道当年宇文流苏看中她?什?么了。”安乐低声道。


    “这你也知道?”宋伯元挑眉看向娃娃脸的安乐,“你这小孩儿,自己长不大,知道的八卦倒是不少。”


    安乐立刻愤怒地看回?去,“我就?比你小一岁,你别总是这么说我!”


    她?们两人?在门口吵吵闹闹地直把床上的景黛吵醒,景黛揉了揉头,才想起来睡前宋伯元的恶行。


    此时她?手臂抬不起来,腿酸疼,除了嗓子没哑以外,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被子一掀,发现宋伯元竟然不给她?穿衣裳,立刻气?得火冒三丈。


    第 70 章


    外头的两人也自知玩闹声过大, 互相提防着手?,渐渐消去声音。


    虽是冬尾,但北境的风依然会穿过长廊, 七绕八拐地侵扰人的肌肤,再顺着纹理进入毛孔。


    宋伯元搓搓自己的双臂,原地蹦了?几下后, 朝安乐道:“太冷了?,我得进屋暖暖。”


    安乐仰起头看她一眼, “小姐睡觉呢, ”


    睡觉怎么了??


    宋伯元扬起一侧眉毛朝她贱兮兮地道:“我就进去,我还要把她吵醒,让她抱着我睡。”


    安乐立刻嫉妒得要死,抬手?成爪,飞身朝她的肩膀掏去,宋伯元笑着开了?门,一个闪身闪进屋子,安乐跟着一个前滚翻进来?。


    两人正无声对峙之际,床榻上有?人缓缓出了?声。


    “你们?两个,关上门,给我转过去并排站好。”


    安乐立刻站起身,垂了?头狠推了?宋伯元一下,小声嘀咕了?句:“全赖你。”


    宋伯元回瞪她一眼?, 也跟着规规矩矩地垂了?头站好。


    床榻之人缓缓起身,光足踩在长毛的地毯上, 随手?披了?件里衣。


    那里衣是从汴京带过来?的, 宋伯元的尺寸,此?刻披在她身上还有?些宽大, 显得她那本就细长的颈更加令人瞩目。


    她抬手?拿了?根儿不知从哪里顺来?的金教尺,尺尾用金丝拴着大红色的结。


    景黛赤足从床台一侧缓缓走向?她们?两个,纯金的细长教尺顺着宋伯元的锁骨滑向?安乐的脸。


    “都吵什么呢,让我也听?听?。”


    她收回教尺,慵懒的曲腿坐在床台边缘,一只手?拄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横拿教尺,细长的手?指攥得紧紧的。


    安乐用肩撞撞宋伯元的,宋伯元却朝后退了?一步,一手?将?安乐推出去。


    往常都是安乐捉弄别人的,这还是第一次在小姐面前被别人捉弄,她立刻一板一眼?地选择搞死宋伯元:“报告小姐,我叫姑爷小声一点,她不听?我的话。我还提醒她小姐正睡觉呢,她大言不惭地说?要弄醒小姐,我一着急,声音就大了?点。”


    景黛笑着朝她点点头,手?里的金教尺直直地伸向?宋伯元,“该你说?了?。”


    宋伯元抬手?扯了?一把安乐,“你说?话能不能说?全?我说?的明明是叫她醒来?抱着我睡觉。”


    景黛睁了?睁眼?,手?里的教尺快准狠地朝宋伯元的肩膀砸了?下去,“你能不能有?点儿羞耻心,安乐才?多大年纪,成日里在孩子跟前儿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只是收回的时候,教尺头被宋伯元抬手?攥住,她朝景黛笑了?笑,“她就比我小一岁,有?什么不能听?的?”


    景黛红了?脸,看到宋伯元那张变糙的脸就来?气,“你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宋伯元手?隐在身后朝安乐挥了?挥,安乐气鼓鼓地朝她跺了?下脚,对景黛抬手?作了?个揖,就转身离去。


    景黛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就被宋伯元一个横抱,整个人被抱离了?地台。


    她疾呼一声,手?里的金教尺横着搁到了?宋伯元的喉头处,“放我下来?。”


    “放什么放,地上凉,”宋伯元抱她几步走到床边,将?她直直地扔到床上。又抬手?拿了?足袋,攥了?景黛细长的脚腕将?她拽到自己身边,景黛抬手?就给了?她一教尺,抬第二下时,又不忍下手?,只能收了?劲儿虚虚地碰了?下宋伯元的肩,“你要干什么?”


    宋伯元不在意地晃了?晃肩胛骨,笑着抬起她的脚,特意用了?力拍了?下她的脚底板,“你自己什么身子你不知道?下了?床不知道穿足袋?”


    景黛疼得蜷缩了?下脚趾,立刻不满地瞪她,“你要反了?天了?是不是?”


    “是。”宋伯元字正腔圆地说?了?声,抓了?她的脚,将?手?里的足袋强硬地套在她冰凉的脚上。


    套第二只时,景黛叛逆的性子上来?,整个人往床后头缩,“我不穿!”


    宋伯元手?里提着那只足袋,撵着她上了?床,景黛抬腿踢她,手?里的金教尺直勾勾地指她,发了?怒地喊她:“宋伯元!”


    这么一抬手?,那松垮的里衣立刻被蹭得开了?条大缝子,露出里头时隐时现的迤逦风情出来?。


    宋伯元跪在床边笑着看她,“干嘛不穿啊?你不冷啊?”


    景黛不耐烦地扯了?下自己露了?风的衣领子,自己将?被套上的那个足袋脱掉,一股脑砸在了?宋伯元的脸上,“我就不穿,谁让你刚刚不给我穿衣裳。”


    宋伯元抬手?将?脸上的足袋扯下来?,跪在床上垂着头,肩膀笑得一耸一耸的。


    景黛纳闷儿地伸出脚踢了?踢她,“你干嘛呢?”


    宋伯元突然伸了?手?,一把攥了?她发凉的足,塞到了?自己的小腹前,她跪在床尾,将?景黛另一只脚也收到手?里,并排在她的里衣下收好。


    “不听?话,就要挨打,知道不知道?”宋伯元双手?扒在她的双足边,笑着问躺得直挺挺的人。


    景黛鼻尖哼了?一声,双臂紧紧抱着那根儿用来?吓唬人的金教尺,“你敢。”


    宋伯元的手?不时地摩挲着她的足底,景黛发痒,想?要收回自己的脚,又被人强制性地扯了?回去。


    “想?干嘛啊?”


    “痒。”景黛不耐烦地坐起身,脸上带着特生气的表情。


    折腾这么几下,被束在脑后的头发蹭出来?几根儿,调皮地挂在她脸上。她抬手?蹭了?下,瞪眼?看向?宋伯元:“看什么看啊?”


    “看你好看,”宋伯元也学她的样子瞪她。


    直把景黛逗得绷不住脸,自己凑过来?,一口?咬在了?宋伯元的耳朵上。


    宋伯元抱着她将?她压到身底下,扯了?被子从头到脚的把她盖住。


    “下次能不能听?话?”宋伯元问。


    “这话该是我说?吧!”景黛眨了?眨眼?,手?里的金教尺被她伸出手?放到床底下,空出的双手?回抱住宋伯元的背:“你和安乐刚才?在门外面干嘛呢?叽叽喳喳的。”


    “好奇?”宋伯元抬手?揉了?揉自己被狠咬了?一口?的耳朵,“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谁稀罕。”景黛偏了?偏脸,“我在安乐面前那是说?一不二的,你下次能不能别什么话都往出说?。”


    宋伯元头垂在景黛的颈间,笑得“咯咯”的,笑够了?后才?抬起头看她:“那你在我面前也说?一不二的,我要是听?你的话,我现在可上不了?咱们?景小姐的床。”


    “知道就好。”景黛怒起嘴,看着宋伯元变红发肿的耳朵有?些心虚,抬手?堵住她的耳朵后,直视宋伯元的眼?睛道:“一年,我就给你一年时间,再多的,我可就没耐心了?。解决了?宫里的事,等我倒出手?来?,我一定把你调回汴京。”


    “行。”宋伯元大冷天躲在被子里,抱着自动?降温的景黛舒服得直犯困,“你说?怎么就怎么,反正你主意正,也没人管得了?你。”


    景黛却抬手?捏住了?她的鼻尖儿:“你不许睡!”


    “嘿,这是什么道理。”宋伯元睁开眼?,“你睡了?一小天儿了?,醒了?倒不让我睡了?。”


    “明日军营就来?人了?。”潜台词是,明日她就走了?。


    宋伯元打了?个哈欠,将?被子从脑袋上拨开,“这都黑天了?,不睡觉干嘛啊?”


    景黛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不管攥得多紧,时间还是会一丝丝一缕缕地从四海八荒流失。


    窗外伫立了?一棵树,像棵柿子树,北境这地方又结不出果,她不知道这棵柿子树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身上有?只布满茧子的手?正没完没了?的四处点火,景黛侧了?侧脸,抬手?扣在宋伯元的后脑勺上,整个人朝宋伯元的方向?蹭了?蹭。


    许是同意共赴极乐的心思太明显,宋伯元立刻像打了?鸡血般激情上头,下了?床洗了?把脸,回来?后双眼?炯炯有?神地看过去:“姐姐睡前的表现特别棒,一会儿可要继续努力。”


    景黛顺从地点点头,自己抬起手?抓住了?床头的金属杆儿,“只要你不困就行。”


    宋伯元抬眉笑了?一下,“姐姐这么自信?”双手?麻利地抽了?景黛腰上的白色衣带,将?那细长白皙的手?腕用死结绑在了?那金属杆上。


    “除非你弄死我。”景黛抬眼?,细长的眉尾高?高?吊着,“不然就是我弄死你。”


    屋里未燃灯,窗外的月光在铺着长毛地毯的地板上洒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昏昏暗暗的床帏内,景黛的身体开始变得灼热。


    宋伯元特别享受景黛在床上时的表情,因为她知道,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份荣幸。


    “忍着干嘛啊?”宋伯元停了?手?,“我喜欢听?姐姐的声音。”


    景黛的右眼?缓缓滑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来?,她睁开眼?,压着嗓子骂了?她一句:“没良心的狗东西?。”


    宋伯元笑出了?声,“行,骂我也行,只要是姐姐的声音,我都喜欢听?。”


    景黛的手?被她绑在床头,衣裳没了?腰带,松松垮垮地堆在身体两侧。宋伯元就是没良心的坏心眼?儿,她非要在人最需要她的时候,停住手?,强制性地要她叫她的名字。


    “景黛,”宋伯元直起上身,一把散开床上的帷幔,窗外的月光立刻与之分享。


    她抬手?拿了?床边桌上的铜镜,整个镜面面向?景黛的脸,“姐姐快看,明明是姐姐需要我才?对。”


    景黛抬了?手?把那铜镜扫到一侧,铜镜碰桌触地,“叮当”地响了?一路,配合着她难以?自抑的shen吟声,宋伯元被她紧紧ya住。


    “姐姐怎么自己去了??”宋伯元被勒得肋巴扇儿疼,倒是也不耽误她打趣景黛的嘴。


    “给我松开。”漫长的余韵过后,景黛睁眼?,那寻常的严厉眼?神一出,宋伯元才?后知后觉她有?些过于放肆。


    “放开姐姐可以?,但姐姐不能生气。”宋伯元的手?不消停,眼?神倒是干净澄澈得紧。


    景黛弓起身子狠狠咳了?好一会儿,头顶的手?腕被那衣带子勒得发了?紫。


    宋伯元着急地拍拍她的背,又想?起什么似的赶忙送了?她的手?。


    景黛咳过后缓了?会儿,再次睁开眼?睛时,就像看待猎物的猎豹般,满眼?的志在必得。


    “宋伯元,”她轻声叫她的名字,又抬手?摸了?下宋伯元脸侧的汗,“你有?自己试过吗?胜利回军营时,或者沐浴后换了?干净里衣时,又或者在脚底下的桑榆镇里,路过那客栈上房时。”


    宋伯元挑了?挑眉,看着景黛那有?了?几丝血色的脸愣神。


    景黛收回手?,抬头就吻住了?宋伯元的唇,唇齿间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做成事后,沐浴过后,在客栈路过那些旖旎声音的客房时,我都想?你得紧呢。”


    她声音轻轻的,带着蛊惑和引导。


    “阿元,你不知道吧?汴京现在还有?卖你挂画的铺子呢,城里成了?亲的未成亲的,各家各户的女娘都看过你那挂画。”她将?手?上的衣带解开,缓缓蒙在了?宋伯元的双眼?前,“下头画得粗鄙不堪,想?来?大家伙儿还是对你存着不少念想?的。不过现在没有?了?,铺子老板都被我剜了?眼?睛,赶出了?汴京。”她从宋伯元身下挤出来?,双手?抵在她的肩膀在她的耳侧喃喃低语道:“那画嘛,倒是没烧,虽然下头画的不怎么样,但脸上的表情倒是让人喜欢的要命。”


    宋伯元听?得不是滋味。


    “人家卖画的也不是画师,再说?,”


    “画师?”景黛立刻打断她,又俯下身虔诚地亲了?亲她的额头,“那你猜猜,画师现在在哪里?”


    宋伯元双眼?被蒙住,她看不见景黛的表情,只能猜:“死了??”


    景黛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有?个画的极好的。”


    “什么?”宋伯元着急地问道。


    “其他的都死了?,”景黛继续沉声道,“那个画得好的,我可舍不得。”


    “郎君还是女娘?”宋伯元着急地问,又暗自唾弃了?下自己第一时间想?的竟然是这个。


    “当然是女娘了?,画得那么好,那无辜的眼?神儿,真的栩栩如生的。”景黛意味深长地说?。


    宋伯元难耐地曲了?曲腿,“你叫她给你画我了??”景黛立刻沉下…身贴住。


    “嗯。”景黛鼻尖挤出声,又抬起手?抚抚宋伯元高?耸的鼻梁,“我让她把你画成女娘,没想?到出了?图,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宋伯元眯了?眯眼?,“是穿衣裳的吧?”


    “你猜?”景黛轻巧地笑了?一声,手?指缠着宋伯元的衣带绕了?几圈儿。


    宋伯元摇摇头,“谁能猜出来?你怎么想?,你就不是个脑子正常的,”她皱眉闭着眼?睛抬了?抬胯,却被景黛一把按下来?。


    “正常人怎么会选你呢?”景黛发了?狠地去扯她身上的衣裳,“我要是早知道你对我影响如此?之深,我就该敬你千里万里才?对。”


    宋伯元抬手?摸了?摸眉毛,带着笑声对她道:“姐姐这醋吃的,未免有?些太无道理。那犯了?罪的人过了?时候重新做人,那衙门还要敲锣打鼓地去表扬一番呢,怎么到了?姐姐这儿,倒给我判了?死刑了?。”


    景黛双手?支起上身,认真看了?看宋伯元的脸。宋伯元再糙,也还是汴京属第一的纨绔美“男子”。


    被风沙吹得发红的脸,再加上那无数细小的疤痕,还有?眼?前那纯白的布,更是凭白给她添了?抹来?自自然的野色。


    野外的动?物是没有?伦理道德的,他们?弱肉强食,只有?王者才?有?交…配的权利。


    宋伯元也是野生的,她现在不听?话,满脑子自己的想?法。


    景黛生气,又对她无力。


    只能掐着她的脖子对她红着眼?睛道:“你是我的,从始到终都是。”


    宋伯元淡定地点点头,“当然。”她抬手?一把按下景黛细弱的腰身,“姐姐还没告诉我,那画儿上,我到底穿没穿衣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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