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我们的飞机在爬升过程中遇到一些气流,有些颠簸,请您回到座位并系好安全带,卫生间暂时关闭,谢谢。”
飞机上播报讯息的声音依旧甜美,只是窗外灰暗的天和闪烁的雷电预示着一切不太美妙。
安羽信愣愣地看着毫无信号的手机,他有些后悔没有赶在起飞前给陆合予打电话告别,虽然知道对方不一定真的会接,也无比庆幸他没有打晕陆合予强行带对方出国。
他不想死在这里,他答应陆合予落地之后发消息告诉对方。
他已经做错那么多事,不想再失约。
可是头上的广播再次响起,死亡气息笼罩在飞机上每个人的头顶,“各位乘客,我沉痛地宣布,我们的飞机双发都失效了!从现在起,大概还有315秒就要坠毁!我已经安排空姐给各位派发纸和笔来留下遗言,请各位听从指挥,有序进行!谢谢合作!”
遗书?他可以写一封信留给阿予吗?
-亲爱的爸爸妈妈,我爱你们,如果可以,请帮我转告阿予,我也爱他,谢谢你们。
耳边传来阵阵嗡鸣声,失去平衡的飞机急速坠落,安羽信默默闭上眼迎接死亡,高空含氧量极低的空气憋得他几乎无法喘息,自己这是要死了吗?
“救命…救命!”
安羽信几乎弹射从水池里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和穿着泳裤的腿,他怎么变小了?
“小羽毛你怎么了?”
熟悉却又因遥远而有些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安羽信缓慢而机械地转头看向身侧,面前这个有着温柔眉眼、面容稚嫩青涩的人,神情满是关怀担忧。
“小羽毛?你别吓我啊!”
眼泪夺眶而出,安羽信当即扑到陆合予怀中,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嚎啕痛哭:“阿予…阿予……”
他不敢验证眼前场景是否在梦中,就算只是一场梦,他也不想这么快醒来。
“怎么了嘛?别哭嘛,受什么委屈了跟我说,不要哭。”
久违的怀抱带着熟悉令人舒心的香气,他死死环住陆合予的肩膀,贴近感受对方胸膛下不断跳动的心跳,欣喜自心底涌上,安羽信确信自己怀里是完整的陆合予。
太好了,他还没有做错事,一切都来得及,他可以挽救和弥补过去对陆合予造成的伤害,还有无辜受害的林承景和林承安,以及素未谋面的姨母。
“阿予…你不要去学画画好吗?”
“什么嘛?我最近没打算去学画画啊,要教你学游泳的,小羽毛你怎么了?是被水淹到了吗?”
安愉星顺势点点头,他拉着陆合予回到更衣室,“我突然好累,阿予我们回房间休息吧,你今晚住我家好吗?”
“好啊,那等下我给管家爷爷打个电话说一声,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陆合予皱皱眉,他有些想不明白安羽信的眼神为什么这么…炽热和眷恋,像在看失而复得的宝贝。
“我、我突然想起来昨天做的噩梦,有点害怕。”
安羽信任由陆合予帮忙冲洗身体,在被带着青草香气的浴巾包裹住的瞬间,他鼻翼一酸险些再次落下泪来,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这样和陆合予相处了。
“什么梦啊?现在已经下午,可以讲梦了。”
陆合予边拿过毛巾擦拭安羽信湿软的头发,边递过水杯,柔声道:“别害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这样熟悉的承诺也是他许久不曾听过的。
安羽信终于没忍住哭出声,他哽咽着说起曾经,“我梦见、我对你做了很不好的事,让你…坏掉了,你恨我,是我活该,我、很后悔那样伤害你,我也好恨自己。”
玻璃杯里的水因他抬手环住陆合予而泼到地上,照应出两人的身影。
少年们紧紧怀抱,彼此之间毫无缝隙。
他哭得肩膀不停耸动,听着头顶上传来的温柔安慰越发心酸后悔,这样好的一个人,他是怎么舍得下手伤害对方的?
“梦都是相反的,而且我不是好好站在这的吗?小羽毛你别哭,都是假的、那些都是假的。”
“所以你现在不恨我,对吧?”
安羽信抽噎着离开陆合予的怀抱,他透过朦胧泪眼不断描摹面前人的五官眉眼,阿予、他的阿予,只属于他的陆合予。
不待陆合予回答自己,安羽信迫不及待踮脚凑近吻住温热唇瓣,“阿予,爱我吧,好不好?只爱我。”
不要有张不凡、李明柯和陈余,也不要有安愉星,更不要有江路辽。
只要他。
“当然好啊,我只爱你,你可是我的小羽毛,乖安安。”
陆合予从突如其来的吻中回神,羞红脸颊和耳朵的同时,他不着痕迹抿抿嘴唇,想要再次感受月见草的幽香。
“阿予、阿予,再…再来一次。”
“嗯。”
陆合予在安羽信亲上来前按住他的肩膀,他见对方面露哀求,轻轻摇头以不容反抗的口吻商议道:“你不可以再欺负别人,安安,张不凡是我的朋友。”
“我不会再做错事了,阿予,但、你…我们以后结婚好不好?我爱你,你还爱我吗?”
察觉话中不对,安羽信及时找补,“你爱我好不好?试着像对待恋人那样爱我,可以吗?”
“安安…你、你刚刚说什么?要跟我结婚?你、你知道什么人之间才能结婚吗?”
陆合予低头盯着两人相握的手,轻声道:“你真的爱我吗?还有,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小笨蛋,就这样跟我求婚,真讨厌。”
他们才多大,就说结不结婚的?而且明明安羽信今早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佣姐姐看,怎么突然跟他求婚诉说爱意?难不成呛两口水把人呛傻了,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没病,我很认真!”
安羽信十分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让陆合予相信自己,他斟酌片刻握紧对方手腕,“阿予,我知道什么是爱!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你流一滴泪!”
“我会对你好的,所以跟我结婚吧!”
“你七岁就答应嫁给我,结果还不是早就忘的一干二净?”
陆合予不紧不慢地擦拭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他看向安羽信抿唇笑得温柔,“笨笨,我们当然会结婚,虽然娃娃亲没定下来,但别人谁不说我们般配?”
说着,他笑眯眯地捏了捏安羽信的耳垂,随手将毛巾搭在肩上,拿过衣服帮安羽信套上短袖,又弯下腰帮对方穿裤子换鞋,“小羽毛,我会一直陪着你。”
因为我爱你,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在我受伤难眠的夜晚,是你紧紧握住我的手,你撑起了我的生命,我同样也会为你遮风挡雨。
“阿予……”
安羽信再度哽咽,挽住陆合予的臂弯低头紧紧贴着对方,“我是笨蛋,我好笨…我竟然现在才看清你的爱…如果我能早点明白就好了。”
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一次又一次让陆合予失望,所以对方不再许诺永远,却仍愿意提供庇护和帮助。
直到他犯下不可宽恕的错,害得阿予残缺不全,即便如此,阿予也从未想过伤害他。
多好的阿予,他当初是怎么忍心伤害他的?
“你到底怎么了嘛?”
陆合予抱住哭到打颤抖动的安羽信,心疼之余更多得是不解,好端端受什么委屈了?
早点明白什么?
“谁欺负你了吗?安安你别害怕,跟我说,我保证替你出气。”
陆合予边说边凑近吻去安羽信脸上的泪珠,轻轻啄吻直到唇印在下巴,四目相对瞬间,顺其自然地吻住嘴唇。
“阿予、我再也不欺负张不凡了,但同时,你也不要理他,好吗?还有陈余和李、总之我们现在是最紧密的关系,你不可以再和别人——”
吻住喋喋不休提要求的人,得以唇舌相触,即便转瞬即逝,同样令人羞涩脸红。
“我会的,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绕道前往许久未看到的树屋,安羽信在陆合予的搀扶下缓慢沿梯子爬进小屋子,看着低矮的木门下意识觉得自己过不去,其实他根本不用低头就能通过。
“安安,坐我腿上。”
小树屋潮湿,陆合予怕毒虫臭虫咬到安羽信,拍拍自己并拢的双腿朝他笑笑,见对方似在怔愣,不由催道:“过来呀,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好。”
安羽信没有像以往那样背对陆合予,而是侧坐倚在对方肩窝,静静嗅闻令他沉迷的草木清香,轻声道:“我梦见你喜欢上别人了,那个人是我爸的私生子。”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喜欢别人?”陆合予笑这没理由的担忧,亲昵地蹭蹭安羽信的脸颊,“我只对你好,只在意你。”
“真的吗?那你帮我找到他们吧,还有他们的母亲,然后把他们送出国,对!要先告诉我妈这件事!”
“啊?你这是怎么了?”
陆合予微微皱眉,他想不明白安羽信为什么突然会对安叔叔的私生子这么上心,忍不住道:“你是怕以后他们欺负你吗?别怕,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像之前一样握住安羽信的手十指相扣,微微笑道:“我会帮你解决这件事的。”
安羽信突然又不想让陆合予见到安愉星他们了,万一阿予喜欢上他们怎么办?
“算了,这件事不用你帮忙,反正、我们会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他是陆合予的小羽毛,不再是那个不懂爱的笨蛋,绝不会再和阿予分开。
“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安羽信无法言说心中的喜悦,只能依照内心紧紧地抱住陆合予的脖子,“你知道吗,那个梦里的你为了他们打我,一次又一次赶我走,你好坏。”
“乖小羽毛,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我绝对不可能那样对你。”
陆合予凑在安羽信嘴角轻轻亲吻一下,他眼中满是柔情,“只不过,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不等陆合予说出要求,安羽信急忙点头如捣蒜:“好!别说一件,十件都行!”
这话逗得陆合予眉眼弯弯,他忍不住又亲了亲安羽信的脸,这才讲起自己的规划和目标:“陆渊说过两个月就让我去打理小公司,你先帮我想个名字吧,我要赚好多好多钱给你花。”
“下半年我可能找张不凡多一些,你不准再在背后动手脚。”
安羽信忙不迭点头,睁着一双柔善可欺的圆眼睛定定地看着陆合予,“我不会的。”
他记得他之前也是这样答应陆合予的,随后对方很高兴地摸了摸他的耳垂,接着又督促他好好学习,计划十六岁到国际学校为出国留学做准备,学成归来正是大好年华,陆合予会逐步取代陆渊的职务,直到完全将陆家捏在手心里,“然后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我不要陆家,阿予,我只要你。”
安羽信依旧给出和之前一样的回答,但他不会再阳奉阴违,做出让陆合予失望的事了。
正因对他失望,陆合予才会跟着陆风悦跑到普高,之后发生种种事情。
“我本来就是你的,乖乖小羽毛。”
陆合予内心平静安宁,两人就这样坐着,直到夕阳橘黄色的光芒落在树屋门口。
“走吧,我们去吃晚饭。”
“好。”
吃饭时,安羽信犹豫是否要提醒陆合予小心陆风悦,但算算时间,现在离宋家迁到昉城还早,毕竟连陆合予都稚嫩得无法独当一面,如果突然说起不相干的人,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让阿予注意到陆风悦?
还有苏佳期,那个记忆里和阿予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倔到敢从三楼跳下,被她母亲那样的人养了这么些年,居然还有一颗赤子心肠,实在令安羽信感慨。
“在想什么呢?”
陆合予注意到安羽信几次捏着筷子出神,好像丢了魂一般,忍不住出声提醒,“安安,吃饭要专心。”
“啊?哦!我、我专心、专心!”
惊慌失措之下,安羽信不小心摔了碗,他看着一地的碎瓷片不知所措,下意识俯身去捡筷子。
陆合予忙抓他的手腕,免得安羽信被划伤手,只是慢了一步没拦住。
疼痛从食指骨节传来,安羽信吓得脸色苍白:如果这是梦,他是不是就要醒了?
“阿予!阿予!”
怕醒来再也无法拥抱陆合予,他顾不上还在流血的手,紧紧揽住陆合予的脖子流泪,“我爱你。”
“小羽毛?”
陆合予敏锐地察觉到安羽信的不对劲,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而是轻拍怀中似在发抖的身体,“我也爱你,乖乖小羽毛,别害怕好吗,我永远都在。”
鲜血砸在地上,洇开朵朵鲜艳的花。
安羽信缓了片刻,他意识到温热的血正从自己手指流到陆合予背上,但他还没有消失,眼前这一切不是幻觉?不是。
“阿予、阿予,你掐我一下。”
安羽信的卧室离安家的花园很近,六月雪的香气自窗外飘进来,更让安羽信神情放松,他任由陆合予帮忙包扎伤口,一面又将脸凑过去,“掐我一下吧。”
“咬你。”
陆合予轻轻在安羽信嘴角嘬吸一口,“小心一点儿,别让自己受伤,我会心疼的。”
话里责备意味不重,更多的是哀怨。
安羽信满心欢喜,郑重其事地承诺:“嗯!我不会了,不过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乖乖。”
“我乖乖的,你不要丢下我。”
安羽信看看已经包扎完全的手指,他心满意足地笑了,起身跨坐在陆合予腿上,绕着他的衣服下摆低声道:“以后每年、每月、每天都陪在我身边好不好?夏天我们一起游泳,秋天去跑马,冬天依偎着取暖赏雪,春天去南山看桃花。”
“好,我什么都答应你。”
六月雪的香气渐渐消散,桂子飘香浓了又薄,腊梅花小小花蕊鹅黄点缀灰蓝天空。
转眼已是冬。
“安安,天冷了,我给你织了围巾,出门记得戴。”
陆合予有些羞涩地拿出锦盒递给安羽信,他摸摸耳垂解释道:“我第一次织围巾,可能不太好,你别嫌弃。”
拿到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围巾,安羽信仍然满心欢喜,他迫不及待打开盒子围上,“不会的!我很喜欢!”
这半年里先是陆合予一改先前来者不拒的好性子,对该保持距离的人绝不多说一句话,大张旗鼓表示往后只把安羽信放在眼里,给足他想要的安全感。
安羽信内心满足,他同样学会收敛戾气,一早就联系元鸢白接走元禾然母子三人,没让陆合予见江路辽和林承景一眼。
却在送走他们之后,他怀揣着某种隐秘的担忧,拿出兄弟俩的照片给陆合予看,“阿予,你觉得…他们长得怎么样?”
陆合予随意瞥了一眼安羽信的手指,他还未看清两张照片上的人眉毛鼻子眼睛便继续盯着要看的合同,不甚在意地道:“不怎么样,没我好看。”
“那跟我相比呢?”
“一点儿都比不上你。”
安羽信长出一口气,果然如他之前猜想的那样,陆合予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逐渐对他失望,又加上出了那样的事,再也不敢爱他。
但现在一切都没发生,阿予心里只有他,那么根本就看不见旁人,他的阿予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阿予。”
安羽信轻轻贴在陆合予肩上,他和他情愿挤在一张椅子上,也不想离开彼此。
“嗯?”
上扬的尾音带着疑问,越发显得温柔。
安羽信牵住他的左手十指相扣,默默盘算两人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他没有像之前那样伤害别人,所以阿予不会远离他,那他就不会让陈余几人伤害阿予,也就没有救下宋文竹、遇到陆风悦,而安愉星至今还是林承景,再加上对方和江路辽远在国外。
没有人可以破坏他和阿予的关系。
“等我们出国就去结婚吧?”
“好啊。”
“给我你全部的爱。”
“对你,我不会有任何保留,我会一直爱你。”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