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整个布局上,陆合予为陆风悦的心机惊叹,那几个明敌吸引了自己的全部目光,掩饰了她的真实目的。
可惜她忘了,她所谓的同谋,亦是自己的追随者;以为自己已经意志消沉,迫不及待地开始享用胜利的果实,却过早地暴露了她的意图。
你以为我会就这样轻易倒下?陆风悦,你太小瞧我了。
陆合予闭上眼睛,从混沌的思绪勉强理清陆风悦的野心,自己该怎么做呢?
他心里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要带上宋文竹离开昉城,要让陆风悦肆无忌惮的在这里生长,让她沾沾自喜,以为她能取代自己,让她觉得自己运筹帷幄,无往不胜。
然后两年后,再毫不留情地把她踩在脚下,让她知道,她所追求的都是痴心妄想,根本没有人可以动摇自己。
他说过,他喜欢看人失去最珍视的东西。
陆合予几乎是瞬间敲定了整个计划,以创伤过大为由向宋文竹寻求帮助,一起去芫城,把昉城留给陆风悦,看她这个愚蠢的人跳梁小丑一样做戏。
“佳期,我们和宋文竹一起去芫城吧。”
“可是我现在不想见他,我怨他怪他恨他。”苏佳期拒绝了。
陆合予摸摸她的柔软长发,目光温和平静,“那该怎么样儿?”
“现在我恨他,干脆让他也恨我,这样两个人都恨彼此,两个人都放不下。”苏佳期想了想,又道:“哥,就说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不是他,你讨厌我这个亲妹妹背德的爱。”
陆合予觉得这个想法也很疯狂,但他喜欢。“好。”
整个计划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陆风悦的身份尴尬。
陆合予不想胜之不武,干脆又一次拜托了陆渊,请他给她一些助力。
陆渊当然不情愿。
陆合予听他骂完才道:“我一年半之后就回来,而且你手下三分之一的交给我打理,爸,这样可以吗?”
陆渊答应了。
陆合予就等着,等一年半之后把她踩在脚下,狠狠踩断她的脊椎骨!
可他的精神状态还是不好,陆合予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事、一些人,偶然听苏佳期讲话,对方断断续续的话语消匿了一些东西。
“哥,你要好好活着,……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么瘦。”
他听不懂,但依言照办,为了活下去,身体又一次抹杀了他的一些记忆,跟之前不同,这次似乎是能让他很悲伤的人,悲伤到即便听不懂苏佳期的话也想要流泪。
陆合予蜷在床上默默流泪,他在等一个温暖的怀抱,等一个人擦去他的眼泪,对他说:阿予,别哭了,有我呢。
可他等了一天又一天,还是没等到那个人,于是也就不等了。
但他清楚地记着报复陆风悦的手段,把她当成个小蚂蚁踩死。
他知道自己要去芫城。
什么时候去?不知道。
他没有确定的信号,只是某天早晨听到脑海一个声音对他说:走吧,出发。
于是他离开苏佳期,找到了宋文竹,做出痛苦万分的样子,“苏佳期喜欢我!”
“怎么可能?不可能,陆合予,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她喜欢我,所以要害我,所有人都拿这个幌子伤害我,除了——”除了谁?他不记得了。
宋文竹握住了他的肩膀,“那你要怎么做?你会伤害她吗!她不可能这样做的!这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她亲口承认了。”陆合予挥开他的手,摇头道:“我讨厌她,讨厌这里,我准备离开这儿去芫城。”
陆合予在等,等宋文竹主动开口,他笃定对方会这样做。
“我和你一起!陆合予,你一个人不行的,安愉星不在,你状态太糟糕了。”
宋文竹紧紧皱眉,他不相信女孩儿喜欢陆合予,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女孩儿会很惨的,他想为她做些什么,也为自己做些什么,更为陆合予做些什么。
要对陆合予好。
“好。”陆合予皱眉,他又一次没听全别人的话,烦躁让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却极力忍耐。
宋文竹不信苏佳期会对陆合予有非分之想,却亲眼见证兄妹反目的场景:他痛骂她,要她去死,她只是哭,只是说对不起。
事实如此,由不得他不信。
宋文竹只把“苏佳期”这三个字压在心底,他怪她,也爱她。
到达芫城,入学、住宿。
宋文竹和陆合予住在一起,眼见他越发暴躁,听不得一点风吹草动,缄默了一段时间后果断在适当的时候和他分开住。
陆合予不仅是因为听不全别人的话,还有对记忆缺失的难以忍受,以及他听见身体里另一个声音炫耀:……是属于我的!
他内心茫然,谁是属于谁?
无边无际的茫然将他淹没,像溺水般的窒息让他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我究竟忘了什么?
宋文竹胆战心惊,小心翼翼为陆合予料理烂摊子,在他偶尔的清醒时间中松了口气,“陆陆,你终于好点儿了。”
“陆陆”眯着眼睛打量他,忽然笑了,“自从遇见愉星后,我一直很好。”现在更好,因为愉星是属于自己的了,只要为愉星报完仇,就可以了断自己和愉星重逢。
“你还好意思说呢!这些天你天天打架,跟个豪猪一样!”宋文竹哼了声,没等他再说些什么,陆合予清醒过来冷着脸看他,“你说谁是猪?”
宋文竹缩了缩肩膀,不敢说话。
那样暴怒的状态维持了三个月,陆合予渐渐习惯了记忆缺失带来的影响,也不愿纠结宋文竹消音的内容是什么,只攥住拳头威胁:“如果你再提刚才的话题,我给你点儿颜色看看。”
宋文竹大气不敢出,点头记住。
他以为,日子可以这样安稳地过下去,等陆合予养好了,他们就可以回到昉城。
直到宋文竹看见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以及身后陆合予戛然而止的声音,“要不是我分班考的时候睡着了,肯定比你考的还——”他快步上前。
“陆陆!陆陆!你清醒一点儿!他不是、他不是!”宋文竹拼命阻拦,被扭住手臂还要劝道:“他不是!”
陆合予当然知道“他”不是,可“他”不是什么呢?
另一个声音从内心深处急切呐喊:他是,他回来了!一定是这样!
两方争执,最后双双昏迷失去意识。
宋文竹觉得自己被放开了,随后陆合予客客气气地退后了一步,面上是不常见的疏离,“抱歉,又弄伤了你。”
他松了口气,“忍冬,是你啊,我能拜托你个事吗?”“请讲。”
“不要让陆陆下楼来找我,可以吗?”宋文竹用下巴示意忍冬看教室里的那个人,“那个、是他的心病。”
忍冬轻轻点头,声音清亮如水:“我会尽力的。”“谢谢你了。”
合予清醒后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几乎是恼羞成怒,内心无比抗拒见到江路辽,两方因素下,陆合予本能地不想靠近一班。
宋文竹几次试探,最终都以挨了一拳收场,他松了口气,能相安无事就好。
陆合予看出了伪装在他失望下的如释重负,很想刨根问底,但依然选择装傻充愣。
既然宋文竹乐意哄自己,那就装下去吧,装到装不下去为之,陆合予这样想。
至于身体里的两个“人”,他无所谓,一个怀揣秘密像盘踞在金银珠宝上的恶龙,半点也不愿分享记忆;一个凭空出现,似乎根本不是自己。
他讨厌未知,却遍寻不得,只能守着大片空白的记忆,每每痛苦万分、挣扎在无边的黑暗里,气愤、恼怒,恨那两个“人”冷眼看待自己。
究竟忘了什么呢?他想到头痛,却还是想不起来,干脆逃避这个问题不再去想。
大概是后遗症,他总是嗜睡,为了多睡一会儿找各种理由留在教室——宋文竹怕他出事,不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
被吵醒的滋味儿不好,陆合予十分愤怒,却在看见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后短暂失神,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他,又好像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又似乎永远离开了自己。
但……似乎味道不太对,他喜欢甜的,这人身上是凉的、冷的,薄荷香。
他勉强找回理智,佯装镇定,打算回去和宋文竹聊一聊。
恐惧在停电陷入一片漆黑的时刻达到了高潮,他努力鼓励自己,却还是忍不住仓皇逃窜,直到撞入一个带有薄荷香的温暖怀抱,心这才安定。
出于某种不可名状的心理,他把这株薄荷带回了家,且拉上了窗帘,躲避宋文竹窥视的视线——他知道宋文竹在背后自以为是秘密的监视、控制自己,但他逐渐习以为常。毕竟他现在是宋文竹眼中的“傻子”。傻子是迟钝的,不会感知到外界的做法。
陆合予觉得这一切都自然极了,好像他做过一百遍一样,激动的心砰砰作祟,他有些脸红,偷偷打量对方的眉眼,忍不住丢盔弃甲、慌张逃窜。
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吊桥效应?
陆合予不知道,他只想对江路辽好,亲近他、占有他,他对喜欢的人义无反顾,所以哪怕身体里另一个自己十分抗拒江路辽,陆合予也不曾有半点让步——凭什么?你守着我全部的记忆珍藏,不许我知道半点儿,还要限制我的恋爱自由?简直做梦!
在江路辽面前装出笨拙的样子,故意撩拨他的心弦,观察他的反应,从他红透的耳根和躲闪发光的眼神中得到了胜利的信号。
但宋文竹是个麻烦,他很讨厌自己和江路辽走得近,极力反对。
陆合予只能用了些小手段,骗过了这个傻*。
他喜欢江路辽,但他也没忘了要把陆风悦踩在脚下。
他原本打算料理完陆风悦之后带上宋文竹回去,现在他要多带一个人,带上江路辽。
不过苏佳期的话让他改变了计划,他布了一个于陆风悦而言更加美好的局。
诱饵,就是陆合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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