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道长见吴玄已心中通透所有。
一笑间抬手剥开了山间的云雾。
森森巨木完整的呈现在吴玄的眼前。
“吴公子可还记得这里。”
吴玄抬头看着：“只觉得熟悉，仿佛来过，却是，怎么也不记得了。”
“这是你与林公子缘起之地，也是初窥画中仙人的地方，小道封了你的这一段记忆，你自然是不会记得了。”
“原来他没骗我，我们真的在这里见过。”
“是啊，你与林公子两世纠缠，孽缘深种。”
“敢问道长，为何要封了我的记忆。”
“画中仙入世历劫乃是天命，本不能有凡人窥动天机，你那日误闯进来看到仙人。本应命结于此，奈何小徒多事救了你，改了你的命数，我也就不能再伤你。
可还是不能让你带着这些记忆回到尘世，只能封了你的记忆。
没想到你都没了记忆，还能把画画出来。
这真是小道始料未及的。本来应该从小道这里出去的画，被你先画了
本应该是我去见的圣人面，被你见了。
缘起缘灭，实在是……”
“过了就过了，这是我的命。”
“道法自然，确实不是我等能改的。”
“吴公子能这样想，很好。”
“一水道长，我也就不和你客套了，我家幼希身体到底是哪里不好。”
“他，有身孕了。”
“身孕！”吴玄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
这怎么可能，这半年来两人同吃同住却没有发生过任何逾越之事，这林幼希怎么可能怀孕。
而且他还是个男的，这怎么都不可能。
“不可能。”
“万事皆有可能。”
“他是男子，不会有孕，而且。就算他能有，也得两人行了周公之礼，我和他清清白白……”
吴玄说不下去，难道林幼希会和别人。
这不可能，这比男人会生孩子还不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这个孩子，上一世就已经在他身上了，吴公子敢说，上一世也没有和他行过周公之礼。”
“这……”吴玄一时无话。
确实上一世，在京城，在原本的吴府之中，
偌大的空宅笼院里……
万分悲疲的自己，曾和林幼希有过□□愉。
难道就是那一夜。
水一道长又勾了一抹笑。
“吴公子都已两世为人了。见过了画中仙，见过了墨精灵，竟还接受不了，林小公子肚子里多了自己骨肉这件事。”
吴玄坚定的摇头。
他能接受，要是他和林幼希有个孩子，那好像会是他昏暗生命中最温暖的一件事。
“可是我看着他好像很辛苦，这孩子会不会很危险，要是对他有伤害，那我……不要也可……”
“吴公子不用再说了，天命给你什么，你便只能承受什么。林公子会很喜欢和你的孩子。也希望你，欣然接受。”
“他喜欢，那我……也是喜欢的。”
“那就好。林公子和你的孩子，是神树所赐的机缘，他的身体在神树这里修养一段时间便好，到时候你带他下山去。
待到了时日，小道自然会来替你们迎接新生。”
“那就多谢道长了。”
“等他好了，摇风会送他出来，吴公子就安心处理九千岁的事便好。”
“嗯。”
吴玄话音才落，一水的身影便消失了，山巅之上只剩下他自己。
他和林幼希有孩子了。
圣人不用他再去纠缠。
只需为九千岁画一幅画，便可万事顺遂。
好像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么是不是证明，他们不用搬到其他的地方去，他可以为林幼希补一个完美的洞房花烛夜。
可是有孩子了，是不是不方便。
不过看上的那对龙凤烛台，可以买回家了。
吴玄心中乱乱想了很多，在神树下一坐便是七天。
那日晨曦中林幼希一袭冰蓝色长衣款款从浓雾中走来。
依旧是那明艳动人的小公子。
吴玄上前在他身前站定，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惹得林幼希想笑
“我没事了，我们回家去吧。”
“嗯，嗯……好。”吴玄似乎又傻了一些，弯下腰去要背林幼希。
又怕压到他的肚子。
转了两圈不知如何下手。
“你不用这样小心，我可以走，你牵着我就好，我们慢慢走下去。”
“嗯，嗯。”
林幼希伸手牵住了他，慢慢的顺着台阶往下。
回到了羊牙巷子里。
吴玄给林幼希置办了一整套新新的用具。
还把旁边的一块空地也买了准备新盖房子。
事无巨细的照顾着他。
虽时常得去泽仙楼为九千岁画画，更多的时候两人都是在一起的。
可林幼希的肚子，似乎长得有些太快了。
十月刚入，隆安城又迎来了初雪，三月都不到的林幼希身体已经很吃力，一个浑圆如临盆的肚子看着都让人心惊。
吴玄虽不懂这些，却也心中不安，这一日只和林幼希说出门送书，实则偷偷上了山去请一水道长。
临走时还和李家婶子说了帮着照看，要是哪里不好，还请她多多关照些。
他一人冒着风雪往山上去，才到半路便看到一水带着摇风下来了，两方人心照不宣。
一起回城往羊牙巷去。
……
在家中的林幼希看吴玄冒着风雪出了门，只想着他去送书回来，必定又会沾了寒气。
只想着在家给他备好热水，等人回来洗澡泡脚也不耽误。
虽然肚子不舒服却还是提着水桶去了对面柿子树下的井边。
谁知刚到井边放水桶，一股绞痛从腹部急冲而来。
浑圆的肚子猛的收紧，接着便觉从里面传来一阵撕裂。
“唔……”林幼希被疼得脚下一软趴在了井边。
那疼痛又急又猛根本不给他任何缓解的机会。
宝宝……要出来了。
怎么这么快，才三月……唔……
那小东西一股猛劲只撕着血肉往外，根本不管林幼希如何安抚。
他急切的想要出来，一阵一阵吸收着林幼希身体里的精气灵血。
“啊……吴玄.吴玄……”
林幼希无助的趴在井边，口中叫着吴玄，可只有漫天的飞雪白茫茫一片。
“吴玄。”
滚烫的热血从他身体流出，和着他的生机一起，冲撞着剥离着。
吴玄……
吴玄。
不要这么快，他还想见一见吴玄。他不想再留遗憾，那怕最后，只能再看他一眼。
李家婶子一直觉得眼皮跳的厉害，回房间剪了块红纸贴在眼皮。
刚出来就似乎听到林幼希的声音，空气中一股血腥味充斥着。
一个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推开门就看到林幼希斜趴在井边上，他的身下一片鲜红。
李家婶子被吓了一跳，飞快的往他的身边跑。
可还未来到井边，就只听林幼希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哀鸣。
接着整个身体一软，整个的躺倒在了雪地里。
……身下的鲜红如泄闸一般蔓延浸透了满地白雪，一声微弱的啼哭从他身下传来。
李家婶子腿一软再也往前不了一步
只得磨着身体凑了过去，他看到林幼希脸色灰白，眼光涣散。
哆嗦着嘴唇还在叫着吴玄。
伸手吃力的将一个血糊糊的孩子抱在怀里，拉着同样染了血的衣服裹着他。
看到李家婶子过来，轻糊的说：“孩子给吴玄。”
李家婶子不敢去碰他，也不敢去碰那哭声微弱的孩子。
林幼希微微翻了下身，想要将孩子抱起给李家婶子，还要再说什么，却似乎透过她的身体看到了更远处。
“吴玄。”
他发出最后的一个声音，而后软了手，那小孩和他的手一起落了下去。
却被猛的冲过来的人接在了怀里。
“幼希。”
吴玄接住了他的手，可对面人已经没了生机。
只有一个哭声微弱的孩子，被染了血的衣服裹着，放在了他的手里。
“林幼希。”
“幼希。”
回应他的只有漫天的飞雪。
一水道长站在他的身后叹息。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了。
一日后。
席灵观后山神树下。
林幼希的身体被嫩叶藤蔓包裹着躺在树棺里，他就像睡着了般容颜恬静。
吴玄怀里抱着一个白净的奶娃娃，也如林幼希一般安静的睡着。
眉间一点淡淡的墨痕凭添了分可爱，竟和那小画儿一模一样。
“你真的想好了。”一水道长看着他，声音飘灵如仙。
“想好了，小画儿应灵而生，本有仙缘，和道长修行，是他最好的归宿。”
“我要在这里陪着幼希，替他画灵，他何时醒，我何时与他一起跪谢道长对小画儿的养育之恩。”
“修道艰辛，且入我法门者六根清净，你两和他的父子情缘，也就尽了。”
“树灵入世，本就只为借一肉身过渡，我和幼希已经成全了他，父子情缘……不敢奢望了。
再说我身负罪恶，对不起所有人，我只想，把后面的时间，都留给幼希。”
“林公子上一世用生命换了你的重生。这一世又成全了树灵，他也已应了自己的劫，他不可能再回来了。”
“会回来的，谁都说我的画有灵，我连天上的神仙都能画得，如何不能为他重新蔬塑一线生机。”
“吴公子！！！”
“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哎。”
一水道长将他手中的小画儿抱了过去，转身下山再不劝他。
山中云遮雾绕，渐渐将两人的身体连带神树一起笼在了其中。
凡人窥视不得。
修道者亦不可入内，是为雉山第一禁地。
……
然三十三重天外的灵画神宫里。
一位周身仙灵之气鼎盛的仙人从画中跃然而出，旋身立于大殿之上。
众仙对其俯首颂祝：恭迎希灵上仙历劫归来。
希灵上仙悠然转身，一身冰蓝长袍仙华萦绕。
清雅又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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