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画灵[重生] > 1、第一章 重生怨
    引子:


    隆安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风呼呼的裹着雪片子打着旋往下落,街面上,屋顶上,飞雪连着天,阴沉沉白茫茫的。


    只看着都让人不觉得发冷。


    内城南边的羊牙巷口有棵柿子树,枝丫横乱的伸着,还挂着半树红彤彤的柿子。


    几个半大孩子像是不知冷似的,围在柿子树下刨泥坑玩。


    柿子树的对面是间不大的书画铺,此时一个青衣男人坐在门槛边的石墩上,怔怔的看着街对面的几个孩子发呆。


    他看起来年岁不大,骨消清瘦,衣袍破旧,样貌却生的极为齐整,一头乌发用根竹枝松松挽了个髻,只歪坐在哪里,便显出七分懒懒矜雅的资仪来。


    对面井边泡豆子磨豆腐的李家婶子已经观察他很久了。


    从半个时辰前这小子推门出来坐下后,便一动不动。


    她豆子都洗了好几盆了,他还坐着,莫不是中了魔怔,失了魂。


    眼看着飞雪都把他衣服打湿了,被穿巷的风一吹,颊边凌乱的碎发划过脸,配上他眼神蒙蒙,更是添了些绝尘之气。


    只不过李家婶子肚里少些笔墨,形容不出来,只以为这哥儿应是刚从被窝里出来。


    还未醒透觉呢。


    实在看不下去,叫过了一旁还在刨雪洞的儿子李季。


    让他给送杯米花茶过去。


    李季玩的正欢哪里肯,可又怕自家母亲搅豆子的棍子,只得嘟着嘴堵着气。


    进屋里给他泡了杯米花茶,端着出来给他送。


    “玄哥!我阿娘让我给你喝米花茶。”李季端着茶叫他。


    男人还是怔怔的,连眼珠子都不动。


    “玄哥,喝茶。”


    小孩一心只想玩,看他不应,将盅子往他手里塞。


    滚水烫的米花茶落入手心,男人终是回了魂。


    看着转身要跑的孩子,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是小季。”


    “嗯?”


    李季转头,看着面前脸色发白头发乱乱的人,只觉得这个书呆子更傻了。


    原本只是写字画画的时候傻,现在连坐着都不灵光,连他是谁都不认得。


    手臂上的那只手清瘦的很,李季本想把他扒下来,又想起阿娘说过的话。


    玄哥儿是读书人,祖上又是在京都做官的,虽然因为族里有人犯事受到牵连。


    一家才被贬到了此处,没了官荫庇护,家里人也死绝了。


    可到底是书香名邸后人,比不得他们乡野之人粗鄙,以后还要请他教自己读书识字考功名。


    不可得罪怠慢了他。


    李季年纪虽小却是个极其听话的孩子,特别听阿娘的。


    他阿娘说不能怠慢了吴玄哥哥,便记在心里真不怠慢。


    就算此刻被他掐疼了手,心中腹诽着书呆子。


    面上依旧乖巧,回应到:“是,我是小季,我娘让我给你送米花茶,你喝了就快进屋去吧,天冷雪冻,别冻坏了身子。”


    “多谢小季,我再问你,现在是哪一年,几月初几。”


    “哪年我不会算,不过今天十月初八。玄哥哥你是不是真病了,昨天是我八岁生辰,我阿娘还杀了鸡请你吃饭,你忘了。”


    “八岁了,今天是十月初八,我晓得了。”


    “那就好,我去玩了,一会儿又来拿茶盅。”


    李季说完挣脱了他的手,又跑回柿子树下了。


    吴玄低头看着手里,这盅还冒着热气的米花茶,上面浮着的核桃片,周围晕出油油的薄膜。


    让整杯茶看起来有些混混的,就像他的脑子。


    他怎么也想不清楚,自己本来已经被赐死的人,怎么现在又活过来,回到了自家的小书画铺。


    而且还是回到了一年前,十月初八。


    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的日子。


    他信佛,信道,信头上三十三天外有神都住着仙人。


    自然也信地府阴司里掌管生死的冥王鬼神。


    难道是他们拘了自己的魂儿又把他给放了。


    放了他让他重头来过。


    吴玄想不通,强迫自己别再去想了,一口喝了手中的热茶,站起来往井边走去。


    雪虽然很大却下的时间不长,地上只有薄薄的一层。


    被他踩过的地方都化了融进了泥里,成了一排歪斜的痕印。


    他亲手将茶盅洗干净还给了李家婶子,而后转身回自己的小书画铺。


    看着地上那一排脚印。


    只觉释然。


    上一世的种种皆若台上的戏文,曲曲折折扰了他一生。


    虽他只活了22岁,却是世间各种都尝了个遍透。


    既然此时已经重生回到一年前,何不放下一切,从头而来。


    想通此中关键吴玄快步回了书画铺,径直往深处书房走去。


    十月初八,一切都还来得及。


    .


    正文一:神仙画


    吴玄走进了自己的书房,墙边木柜满是藏书字画,书案桌椅亦如从前。


    正对着窗的画台上,此时正摆着一副刚画好的画。


    尚未装裱,被原木镇纸压着。


    他看到画,脚步顿了一瞬,深深吸了口气,而后走近了去。


    画中内容呈在眼前。


    果真,是那一副神仙图。


    画上仙人衣决飘飘,仙气凌然。悠悠然立于云端之上。


    吴玄当初画时,只寥寥几笔便将其仙风跃然。


    此时再看画中神仙,手持拂尘,长目微阖,就这样看着吴玄,一瞬……


    便将他思绪带回了上一世。


    那如噩梦般的开始。


    十月初七,夜


    天降初雪,吴玄在书房画了一夜,天亮时分一副神仙图跃然纸上。


    画成甚爱,他看了很是满意,精装裱画后将它挂在了画铺里最显眼的位置。


    第二日天稍晴,吴玄便早早的开了店铺。


    而后坐在柜台后,清点巷尾学堂夫子定的诗集,一会儿还要给他们送过去。


    羊牙巷虽不是主街,却因连接城南城北。


    两边店铺多,物价又合适,热热闹闹的。算是附近住户常爱来逛的小街。


    隆安首富林家长子林幼延今天一早去往内城会友,路过羊牙巷口时不知为何,马儿怎么也不往前走了。


    任凭小厮如何拉拽都不动。


    林幼延无法只能下马在路边等等,一抬头就看到了街边书画铺子里的这幅神仙图。


    他看着神仙图神情莫测,似是一眼入心,当即进店找店主,说要千金买下这一副神仙画。


    吴玄被他说出的价位惊呆了,他的这画虽好,可怎么的也值不了千金。


    看面前的公子衣着气度不凡,应是家世显赫。


    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对金钱没有数。


    一时高兴随口报价,回去被家人一问,或懂行的看了。


    又会回来找自己的麻烦。


    当即和他解释,这画不值这么多钱,却是自己的心头爱,不卖的。


    林幼延并未放弃,在店中跟着吴玄说了又说。


    将神仙画从下笔立意,到神情画法,所示之情,所表之意,一一解说出来。


    吴玄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懂自己的人。


    这是真懂画,也是真爱画的人,才能说的出来的话。


    自己虽然不舍,可转念一想,好画难得,知音更是难求,有人识他的画,就是对他最好的认可。


    当即点了头。


    “林公子若是真心爱画,那便拿去吧,不过这画不值千金,只要略付点润笔银两便可。”


    林幼延摇头:“非也非也,此画何止千金可得,吴兄肯割爱,林感激涕零,这千金是必须的。”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


    “这里是400两定金,吴兄可先收下,林这就回家收拾出一间雅室,洒扫焚香以供养画中神仙,三日后再来请画。”


    “不用如此麻烦,我三日后也无事,林公子给个地址,我给你送去就好。”


    林幼延在店中跺了几步,又抬头看了看还悬着的神仙画。


    “如此也好,那林便回家吩咐安排去了。”


    两人商议停妥立了文书三日交画。


    到了那日,吴玄亲自熏香沐浴,换了衣袍去林家交画。


    谁知到了林家才发现张灯结彩却是在办喜事。


    自己还在茫然就被稀里糊涂的解了画换了衣推进了洞房里。


    交画成了娶亲,定画文书成了婚书。


    上面有他吴玄亲自签名,抵赖不得。


    他坐在洞房里,心中有几千个问号却不得解。


    想着自己穷困潦倒如何能配的过林家人。


    又想着铺子还未上锁,不知会不会进了贼人把他那些不值钱的书啊本啊的偷了去。


    还想着成亲如此大事,尚未在父母灵前告知,街坊领居也没通报。


    李家婶子知道了,一定会说他一顿。


    再者和他成亲的是谁,相貌人品如何皆不得而已。


    总之心乱得很。


    要见林幼延却是不能,要离开也是走不了。


    待到吉时婚房被推开,进了一位身着红装的绝色之人。


    吴玄看着他心中仓惶,两人在喜账中一夜,终身大事竟就这样定了。


    往后在林府的日子却是吴玄活来二十一载最痛苦的时光。


    所受所感永不愿再提。


    回忆到此处吴玄强行让自己停下思绪。


    寒风凛凛入窗,他看着桌上画纸,仙人手持拂尘阂目微笑,那笑意透过画纸越来越近,近似眼前。


    吓得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而上,将他激得手掌发麻,一把抓住画纸胡乱裹了。


    丢在了书房角落的废纸筐里。


    他此时丢了这神仙画,明日也不会开门。


    如此一来,就算那林家幼延再路过,也是看不到的了。


    没有神仙画,便一切都不会再有了。


    想到此吴玄关了书房的门,回卧室去了。


    是夜,他躺在小床上怎么也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的想着那幅画觉得不安全。


    又翻身坐起,披了件外袍回了书房。


    举着蜡烛在废纸筐里翻找。


    他记得明明把这画揉了丢在这里面的,怎么会没有了。


    废纸筐被他翻了个底朝天,就连上月小季来玩时胡乱写的字帖都还在里面,偏偏没了画。


    吴玄无奈站起,手中烛光晃动,影影绰绰间好像身后有个人。


    吓得他立马转身,只看到神仙图竟已自行装裱完成,正好好的挂在墙上,随着他手中的烛光晃动。


    衣决飘飘,自有乘风而去之势。


    吴玄看着这画脊背发冷,走近一把将它抓了下来。


    魔画。


    魔画,留不得了。


    他捏着画轴浑浑噩噩出了书房,推开了大门。


    街面上空无一人,只有漫天满地的白雪。


    吴玄对着柿子树径直走了过去。


    白天小季他们在这儿刨了好大的一个坑,正合适,在那将这魔画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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