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首辅宠妻手札 > 50-60
    第51章


    阿榕的?弟弟被赵玦抓住用来威胁她将沈观衣带去艺坊旁边的?客栈。


    若是中途出现意外, 便直接将人杀了?。


    做不到,她弟弟也就活不成了。


    这些?事,阿榕只字不落的告诉了李鹤珣, 随后?殷切的?望着他, “大人,奴将知道的?全都告诉您了?。”


    李鹤珣并无意外?, 只是眼下更加确定罢了?。


    就在他转身欲走时,阿榕突然慌了?,起身便往李鹤珣怀里扑。


    他微微侧身,阿榕便扑了?个空,她噙着泪眼看向身后?不动如风的?男子, 婉转低泣, “大人, 你方才答应……”


    “本官何时应过你。”李鹤珣不曾理会阿榕骤然绝望的?双眸, 抬步离开了?牢房。


    “大人,大人求求您,您救救奴吧。”


    突然,李鹤珣脚步一滞, 回头看向她。


    阿榕眼中迸发出奇异的?光芒,却在听见李鹤珣的?声音后?又?骤然消失,“若是你不曾伤她, 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她问过你,也是想给你机会。”


    在她寸寸苍白的?神色中,李鹤珣道:“是你, 放弃了?。”


    李鹤珣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昏暗的?牢房中, 阿榕无力的?坐在地上,后?悔与绝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若是先前她应了?那位夫人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她忽然想起与沈观衣仅有?的?几?次照面, 她都在助她,从寻艺坊到李府,哪怕是将她当成了?别的?什么?人,甚至知晓自己?或许会对她不利。


    她,仍旧愿意给她选择,放她离开。


    李鹤珣听着牢房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他面不改色的?将余下的?事情交给了?旁人,按律处置。


    随后?才看向朝着他走来的?归言。


    “公子,少夫人派人来说,让您晚上回府用膳。”


    李鹤珣捏了?一下眉心,“太子府中可有?动静?”


    归言眼观鼻鼻观心,老实道:“今夜城东有?一场灯会,是太子妃与几?位世?家?贵女一起着手办的?。”


    “城东灯会……”李鹤珣喃喃着。


    “公子,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从府衙出来,李鹤珣坐上马车,声音不辨喜怒,“太子今日此举,怕是想给我一个警醒。”


    “但他偏偏不该,用这种方式。”


    归言猛地想到了?什么?,瞪圆了?眼睛道:“公子的?意思是……”


    李鹤珣垂下眼睫,“灯会人多?,鱼龙混杂,太子妃不是一直在寻墨珠吗?给她。”


    归言暗自乍舌,东珠昂贵,以玉白色居多?,妃色本就世?间少有?,墨色更是只有?他家?公子的?库房中躺着一粒。


    他知晓公子因今日之事有?些?气恼,但那可是有?价无市的?墨珠啊,代价会不会太大了?些?,区区太子妃,值得嘛……


    “公子,那属下是要……”归言悄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鹤珣轻笑,“不用,将人送去二皇子在外?的?别院。”


    二皇子?


    归言想了?又?想,才终于想起先前秋狝一事,二皇子那边公子一直不曾动手,眼下正好,让他们二人狗咬狗去。


    至于赵玦,归言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自然是有?更大的?事情等着他呢。


    “还有?一事。”李鹤珣抿唇道:“赵玦那边,你去查查可有?走漏风声。”


    “是出什么?事了?吗?”归言回过神,心里一个咯噔,轻声询问。


    李鹤珣将从阿莺那边知晓的?,有?关沈观衣今日在艺坊威胁赵玦时所说的?话,简述了?一遍,归言登时睁大了?眼,“少夫人?不可能,少夫人怎会知晓,此事属下做的?十分隐蔽,先前甚至还帮赵玦收拾了?好几?次烂摊子,才致使他越来越胆大包天,按照咱们的?计划走。”


    “公子,若是少夫人知晓了?些?什么?,会不会影响计划。”


    归言面露犹豫的?看向李鹤珣,见他神色如常,于是想了?想,试探开口,“要不要属下派人看着少夫人?”


    见李鹤珣并不回话,归言下意识以为是李鹤珣不愿,忍不住腹诽道:少夫人不是与旁人不清不楚的?吗,公子还事事想着她,到底图啥。


    冷凛的?目光幽幽看来过来,归言这才发觉自己?方才不小心喃喃出声了?,顿时惊恐的?捂着嘴,连连摇头。


    好在李鹤珣只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他松了?口气,这下可不敢再多?嘴了?。


    斜阳余晖下,马车停在转角的?巷口,归言静悄悄的?离开,没有?打扰正在看游记打发时间的?李鹤珣。


    车夫:“公子,咱们现在是回府吗?”


    李鹤珣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指尖捏着书?页轻轻翻动,可眼里也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太子与二皇子那边他并不担忧。


    让归言所做之事,太子定会查到是他的?手笔,但以太子的?心性,也定会以此为借口去对付孟央。


    反正再过不久便是皇后?生辰,他的?太子之位,也坐不稳当了?。


    眼下令他更为烦闷的?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沈观衣。


    先前他接连躲了?好几?日不曾见她,是情绪使然,从未有?过的?妒忌来的?猛而烈,令他陌生又?招架不住,他没有?处理这般情绪的?法子,所以一时做的?有?些?过了?,怕她……生气。


    况且这些?时日,宁长愠那些?话犹如魔咒萦绕不绝。


    他从一开始的?恼恨,到后?来的?恍然。


    哪怕他再无经验,也明白过来宁长愠不过是一厢情愿,但凡沈观衣对他有?些?好脸色,那日他也不必虚张声势,字字句句都拿时间做筏子。


    时间,他有?的?是。


    未来漫长几?十年,她都是他的?。


    况且,昨夜他问过她——


    “所以……你心悦之人,是他,对吗?”


    沈观衣迟迟没有?回应,蚀骨灼心的?滋味如同一张大网将他困住,他走不出来,便只能听着她的?呼吸,一点点沉了?心。


    直到她下意识的?嘤咛,叫的?却是他的?名字,“李鹤珣……”


    他怔愣了?许久,半晌过去,才小心翼翼的?将人圈入怀中。


    第一次背完四书?五经时他高兴的?整夜都阖不上眼,而昨夜,他亦没有?阖眼。


    阴郁了?好几?日的?心绪总算迎来了?一丝亮光。


    可就在一个时辰前,她那般不在意的?将他推给别人的?姿态,比他弃了?脸面丢了?身份去找宁长愠还要让他难挨。


    “沈观衣。”李鹤珣下意识喃喃着,面上如同覆盖了?一层薄霜,冷的?泛白。


    她凭什么?来回拉扯他的?心绪,让他总是在水深火热中翻腾不出。


    指节紧紧的?攥住书?册,不过转瞬,黄纸便在他的?掌心皱成了?一团。


    半刻钟后?,李鹤珣下了?马车,抬步入府时,襕衣从门石上擦过,下人似乎在府门前等了?许久,总算瞧见了?他要等的?人,连忙迎上来道:“公子,今日……”


    “不必说了?,我都知晓。”


    李鹤珣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为难,蹙眉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是少夫人……”他收了?探春给的?好处,不得不帮沈观衣传话,但公子看来的?眼神令他有?些?害怕。


    他只能咬着牙道:“少夫人说,她等着您用晚膳。”


    想起探春姑娘的?原话,他是万万不敢复述的?,只好自己?修剪一二,捡温和些?的?说。


    李鹤珣神色并无异常,只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便抬步离开。


    下人赶紧拍了?拍胸脯,好险,公子没生气。


    近些?时日,李鹤珣几?乎天色彻底黑下来才会回屋,眼下天边还是灰蒙蒙的?,广明院中已经点起了?灯。


    从月亮门进?去,树影斑驳,枝杈的?缝隙之间隐隐能瞧见屋内烛火明亮,为首的?女子坐在桌前双手环胸,训着探春与阿莺,瞧上去并未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


    饭菜的?香气不远不近的?传来,空气中隐隐能闻到厨房做了?她爱吃的?酥皮鸭。


    树杈细长交错,刚好遮挡了?他的?身影,里屋少女娇俏嗔怒的?声音从缝隙中清晰的?传来。


    “你们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


    阿莺脸上满是歉疚,“阿莺知错,阿莺认罚。”


    探春见她如此,本欲说什么?的?嘴巴顿时闭住,只能跟着认错。


    沈观衣不满的?埋怨道:“你们若是不对付,打架还是别的?什么?都可以,但不许吵,吵的?我心烦。”


    探春顿时疑惑道:“小姐,这还没入冬呢,你怎会……”余光瞥见阿莺在身旁,她顿时住了?嘴,才不要将事关小姐的?事情说给阿莺听。


    沈观衣也不知晓,但耳边若是有?人不停的?嚷嚷,便觉着聒噪,心中生闷。


    “我近日来是觉着有?些?……”


    话音未落,便听见探春又?咋咋呼呼的?叫了?一声,“小姐,姑爷回来了?。”


    沈观衣顺着探春的?目光看去,许是屋内太亮,她抬眼瞧去时竟有?些?看不清,院中乌沉的?厉害,除了?细长的?树枝哪有?什么?人影。


    “哪儿呢?”


    探春砸吧着嘴,有?些?怔愣,“走、走了?。”


    “方才奴婢就看见姑爷从那颗桃树后?离开的?,奴婢肯定没看错。”


    沈观衣不信,“真的??”


    “千真万确。”探春束起三根手指。


    若当真如此,他来了?又?走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沈观衣琢磨着,让阿莺去打探一番。


    转瞬,阿莺便从下人那边探听到李鹤珣去了?书?房,并未看见归言进?去。


    那意思便是,他来瞧了?她一眼便又?一个人去了?书?房?


    沈观衣思索片刻,起身道:“将膳食带上,咱们去书?房瞧瞧他。”


    与以往不同的?是,书?房门外?除了?两?个洒扫的?丫头以外?并未有?人守着,房门虚掩,清澈如水的?琴音从缝隙中溜了?出来。


    沈观衣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这一身琴艺,琴音随心而动,抚琴之人的?心绪总是会若有?若无的?参杂在声音中。


    这曲醉鱼唱晚本该道出宁静悠远的?心境,可在沈观衣听来,只觉抚琴之人心中并不宁静。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这一世?还是头一次来书?房。


    一切与她记忆中的?并无两?样,窗棂半开,窗外?挺拔的?翠竹与窗边的?沉木矮桌相得益彰,琴音是从横落在左边的?屏风后?传来的?,沈观衣刚迈出步子,琴音顿时戛然而止,“出去。”


    沈观衣步伐顿住,随即又?抬步往屏风后?走去。


    李鹤珣听见脚步声并未停滞,愠怒升起,谁料抬眸却对上一张明媚清艳的?小脸,他冷硬着声音道:“你来做什么?。”


    第52章


    “陪你用膳啊。”


    俏生?生?的嗓音让人压根无法与先前利落的把簪子刺向旁人的女子并为?一谈。


    李鹤珣:“不必了。”


    肩膀突然多了一丝重量, 沈观衣软软的靠在他的肩头上,轻声询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不说话,也不曾将人推开?, 只是脸色冷漠疏离的让人望而生?畏。


    沈观衣转了个身, 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瞧见他事不关己?的神色后, 杏眸升起一丝幽怨,“你都拿我出了两日的气了,况且我与他之间并未有?什?么,你不能都怪在我身上的。”


    沈观衣轻柔的用下巴缱绻的蹭着他的肩,“我心悦之人是你呀, 夫君。”


    带着几?分娇媚, 酥的骨头都要化了的声音却?依旧没能让李鹤珣动摇。


    他低头冷漠的看着沈观衣撒娇卖痴, 似乎从前?也是这样, 那时他不敢看她,现在看去才发现她那双始终透彻清亮的眸子中,并未如她所?说的那般有?丝毫情意。


    他突然自?嘲一笑,从前?不明白, 也不想去明白何为?喜欢,现在倒是知晓了,所?以才觉着沈观衣这副面孔多是敷衍。


    “是吗?”他声音冷冰冰的, 指尖下意识轻动,琴弦发出清亮的响声。


    沈观衣察觉到李鹤珣似乎不吃这套了,有?些苦恼。


    她先前?的气焰早在知晓李鹤珣是醋了后, 便消失大?半, 以为?哄哄他便能好了。


    可如今看来,这气性怕是一时半会消不下去。


    沈观衣摸了摸柔软的肚子, 小声道:“我有?些饿了,咱们先用膳好不好?”


    随即,她示意外边的人将晚膳都拿进?来摆放好,饭菜的香气不过片刻便驱散了书房中的墨香。


    她笑着看向李鹤珣道:“我今日特意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青笋,你……”


    “沈观衣。”李鹤珣疲倦的打断她,“这是书房,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来人,将少夫人带出去。”


    外边突然安静了一瞬,紧接着阿莺便走了进?来,施礼后担忧的看向脸色难看的沈观衣,“少夫人……”


    探春紧接着也跑了进?来,“小姐……”


    下一瞬,李鹤珣冷厉的目光牢牢的盯着探春,让探春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她、她说错什?么了吗?


    诸多情绪纠缠交织,最终形成一缕嘲讽从李鹤珣眼角溢出。


    原来他一直不曾发现,探春到如今都还唤她小姐。


    “带你们少夫人回去,日后没有?我的准许,不许她踏入书房一步。”


    “若再如此没有?规矩,以后连院门也不必再出了。”


    书房内寂静了许久。


    突然,‘噌’的一下,沈观衣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了书房,阿莺与探春追了上去,离得远了还能听见沈观衣大?声道:“都扔了。”


    李鹤珣五指成拳,攥得指尖泛白都不曾放开?,额头青筋跳动,他阖上眼,忍住了心头骤然升起的摧毁一切的冲动。


    半晌后,下人陆陆续续的从门外进?来收拾没有?动过一口的晚膳,李鹤珣缓慢的从屏风后走出来。


    平日里习字看书的矮桌上摆着精致的饭菜,颜色鲜艳,飘香四溢。


    下人正有?条不紊的将膳食拿走,李鹤珣只看了一眼便欲回身,却?听见有?人突然问道:“公子,这是少夫人从外面带回来的,说是给公子的,奴婢也要撤下去吗?”


    “嗯。”李鹤珣应了一声,余光却?仍旧忍不住看了过去。


    在瞧见了下人口中所?说的东西是什?么后,他怔愣了一瞬,突然道:“你说,这是她送来的。”


    在得到下人肯定?的回应后,李鹤珣沉默许久,才挥了挥手。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敢忤逆,只好留下收拾了一半的桌面,后退着离开?。


    李鹤珣缓步走过去,喉口轻动,从油纸中捏出一粒酸枣来,浅褐色的枣面瞧着晶莹剔透,十分可口。


    那是曾经在庄子上时,沈观衣当宝贝似的拿出来给他品尝的东西。


    他不喜味重的食物,可碍于她恳求了半晌,他不得已才松了口。


    等他咽下,沈观衣才说这就?当作是他们的定?情之物了。


    李鹤珣瞧了半晌,才将东西放入口中,指尖沾染了粘腻的糖汁,他压着眉梢看去,下意识的捏了一把,心绪也随着那勾连的糖丝拉长绵延,最终断裂。


    原来她没忘。


    这边,沈观衣在离开?书房后,便大?步流星的回了院中。


    屋内的首饰瓷瓶碎了一地,她却?仍旧不解气,“我做什?么了,他凭什?么怪我!”


    探春也忍不住埋怨道:“姑爷也太不懂事了。”


    “为?了他,我三番两次的将宁长愠拒之门外,他凭什?么与我置气,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他了!”


    “就?是,若没有?赐婚,小姐与世子才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世子对小姐那般好,哪像姑爷,就?知道惹小姐生?气。”


    阿莺沉默的站在一旁听二人一唱一和,待沈观衣气性散了些,才开?口道:“少夫人,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少夫人喜欢公子吗?”


    沈观衣看向她,半眯着眼睛。


    “公子自?小便聪慧,心思深沉,看人极准。连奴婢都觉着少夫人对公子或许并无情意,更何况公子呢。”


    阿莺继续道:“少夫人觉着公子是在怪您,可在奴婢看来,公子或许是瞧出来了您对他并无情意,才生?了恼。”


    沈观衣冷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对他没有?半分情意?”


    正好走到屋外的李鹤珣突然止了脚步,将要推门的手缓缓垂下。


    里面,沈观衣觉着这些话颇为?好笑。


    尽管她如今也算不清楚自?己?对李鹤珣到底是何种想法,但?前?世到今生?,二十多年?的朝夕相对,若是没有?半分情意,她为?何要委屈自?己?!


    只是那些情意是否有?在岁月中催化为?别的什?么,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若不喜欢李鹤珣,当初在生?出退婚的心思时,便不会动摇,在知晓他对她有?情意时,心中高兴。


    也不会因他的缘故,耐着性子与岳安怡化干戈为?玉帛,生?生?喝了一月她送来的药。


    她明明最讨厌那股苦涩的味道了。


    更不会在知晓他吃醋后,还忍着气性去哄他。


    不知为?何,沈观衣心中莫名泛了酸,对上阿莺略显担忧的目光后,她连忙别过头,极快的将还未形成的泪珠抹去。


    阿莺以为?她落了泪,顿时愧疚的无以复加,“少夫人,您别哭……是奴婢说错了话,是奴婢的错。”


    站在门外的人听见阿莺的声音,身子瞬间僵硬。


    她哭了……


    李鹤珣推开?门后,屋内的人纷纷朝着他看了过来,沈观衣只看了他一眼,便起身朝着屋内走去,那双泛红的眸子,让李鹤珣心中猛地一紧。


    探春正欲说话,阿莺则三两步走到她跟前?捂着她的嘴,将人带走了。


    李鹤珣说不上心绪几?何,他走进?屋内时,沈观衣正坐在铜镜前?,与头上的发簪置气。


    新婚那夜也是,她笨手笨脚的取不下来便让他帮忙。


    为?此,他还斥责了她没规矩。


    沈观衣又急又气,连发簪都要与她作对,于是眼神一狠,便抄起一旁的剪刀要将头发剪了,可就?在利刃触碰到发丝时,手腕被人从身后握住。


    李鹤珣很高,沈观衣从铜镜中看去时,也只能瞧见他锋利清瘦的下颌。


    “做什?么,你放开?我。”


    李鹤珣将剪刀从她手中拿出来,在她恼怒的神情中,轻柔的替她摘下了满头的发簪,“别生?气了。”


    “到底是谁在生?气!分明是你——”


    “是我。”李鹤珣站在沈观衣身后,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替她通发。


    沈观衣没想到他承认的这般快,怔愣了一瞬。


    李鹤珣抿唇道:“是我不好,方?才在书房与你置气,让你难过了。”


    他语气平静却?轻柔,像是一阵徐徐吹来的风,将她裹成一团的火气吹散了许多。


    但?沈观衣仍旧不满,“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你还将气撒在我身上,我身子现在还疼呢,而且方?才我都那样哄你了,你还当着那么多人落我脸面。”


    李鹤珣一声不吭的等她抱怨完,才说:“嗯,下次不会了。”


    沈观衣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她突然转过身抱住李鹤珣的腰,将脑袋埋在他的腹前?,闷声道:“你还是不高兴,是不是。”


    李鹤珣低头瞧见的是少女头颅上的小璇儿,“没有?。”


    明知他总是心口不一,沈观衣也不恼,眼下李鹤珣好不容易不再冷冰冰的,她趁机道:“夫君,我们是夫妻,你心里若装着事儿,得讲出来,否则我怎会知晓你心中在想什?么。”


    她如同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般,引诱道:“就?像你知晓了我从前?的事却?不来问我,要是有?人故意离间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该如何是好?”


    李鹤珣任由沈观衣抱着他,垂顺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替她将鬓发拢至耳后,“我问,你便会说吗?”


    她颔首道:“自?然,我才不会瞒着你。”


    李鹤珣心中其实有?诸多想问的,譬如她的马术是谁教的,譬如她为?何要将他扔了的狐皮拿回来,再譬如她曾经到底答应过与几?人成亲,那些在庄子上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他更想问的事情,因骨子里的清高骄傲作祟,令他开?不了口。


    于是,那些话到了嘴边,变成了,“还想要孩子吗?”


    沈观衣怔愣的看着他。


    在察觉到他眼中的认真时,她点头道:“要!”


    第53章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场景, 可?令沈观衣想不?到的是,李鹤珣这般重规矩的人,竟会光明正大的, 在这个时辰与她上塌。


    直到她反应过来之时, 长臂正撑在她的脸侧,汗珠从男人的额角一路汇集到下颌, 最终落于枕上,沈观衣面色殷着薄红,她扯住李鹤珣凌乱的衣襟,制止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他微微垂目看来,目光不?再有?从前的羞涩, 反而令沈观衣有些不自在。


    换做从前, 她怎么都想不到以李鹤珣的性子, 会说着说着便滚上了床榻。


    可?事?实摆在眼前, 想着前两日的遭遇,她趁着眼下还有?几分清明,双手揪着他的衣襟,问道:“你还生?气吗?”


    大剌剌的话没?有?丝毫修饰, 李鹤珣瞧着她眼角漫延的水渍,轻轻抬手拭去,低哑着嗓子道:“不?生?气了。”


    他早在看见那些酸枣后便没?了气性。后来听见她因为阿莺的话哭了, 便更是有?些自责。


    先前他分明知?晓宁长愠的一厢情愿不?该怪在沈观衣身上,可?仍旧在听见她对阿榕说了那番话后,失了分寸。


    这些时日, 他遵守这么多年的克己复礼似乎都吃进狗肚子里了, 等他察觉后,虽有?怅然, 却并不?懊恼。


    沈观衣认真分辨了一下他的神情,最终满意的抿唇笑?了,她磨磨蹭蹭的抬起双臂勾住李鹤珣的脖颈,借着力气抬起了头,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李鹤珣神情微变,差点被她气笑?了,就在沈观衣以为他定会答应的时候,他却用?行?动表明,前两日近乎疯狂的缠绵,不?是意外。


    但更令沈观衣惊惧的是,李鹤珣似乎不?是随口一问,她只是简短的回了一个字,接下来的好多天都日日不?能歇,只能青天白日的时候窝在床榻上补眠。


    刚成亲那会儿,她不?撒娇求着他,他便一动不?动,跟块木头似的。


    如今却是反过来,让她总觉着哪一日或许便会晕过去,见不?着次日一早的太?阳。


    李鹤珣在那事?上很是温柔,可?来回折腾也够她喝上一壶。


    但好在,皇后生?辰不?出几日便要到了,因圣上与太?子格外看重,朝中大臣被折腾的苦不?堪言,李鹤珣也因此?忙的脚不?沾地。


    她清闲了几日,顺带从探春那里知?晓了阿榕如今的下落。


    想来那些消息定是李鹤珣让归言告诉她的,否则以归言的性子,才?不?会事?事?都与探春讲。


    在听完探春一脸痛快的描述后,沈观衣说不?上难过与否,只是出神了许久。


    按照律例阿榕当街伤人,罪不?至死,可?苦头还是要吃的,只是在背后指使她的那人是赵玦,阿榕没?能完成赵玦的交代,下场终归好不?到哪里去。


    自从阿榕那日动手后,她便不?再被那张脸所蛊惑,所以阿榕的下场对她而言,不?过是她选择后的咎由自取罢了。


    她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凤楼月,神情倦懒,听着耳边探春不?知?又从哪儿听来的八卦,“您不?知?道,太?子带着人找去二皇子名下的宅院时,脸色有?多难看。”


    “能有?多难看?”


    探春激动的双眼放光,“据说太?子差点便将二皇子打残了,二皇子平日里霸占一些小庶女便罢了,可?那是太?子妃啊,他也敢将人掳走,小姐,你说他是不?是该——”


    “小心祸从口出。”阿莺缓步从远处走来,冷不?丁的瞧了探春一眼。


    探春轻哼一声,并不?理会她。


    沈观衣看向阿莺,阿莺这才?道出过两日是皇后生?辰,眼下需要开库房备好寿礼。


    沈观衣不?喜欢麻烦,更不?喜欢为了旁人忙前忙后,她连执掌中馈都觉着是麻烦事?儿,更遑论替皇后备寿礼。


    于是她将这事?交给了阿莺,让她自个儿做主安排,随后扭头继续听探春叽叽喳喳的将着这些时日上京发生?的趣事?儿。


    等到了皇后寿辰的这一日,沈观衣才?扫了一眼阿莺挑选的物件儿,她满意的点点头,挑不?出什么错处。


    寒露时节,天气愈见寒凉,天不?亮沈观衣便跟着李鹤珣起了身,但她怕冷,所以便让探春多备了一件梅色披风,艳丽的花色将她的肌肤衬得更加雪白,眉眼仿佛长开了些,比先前更加娇媚好看了几分。


    偶尔连跟在沈观衣身边久了的探春瞧见了,都忍不?住出神。


    “小……”正欲出口的话,在余光瞧见坐在身后不?远处桌案旁的姑爷后,转了个弯,“少夫人,这个好看,咱们今日用?这支步摇吧。”


    她因差点说错话的战战兢兢被沈观衣瞧在了眼里,也不?知?李鹤珣到底与她说了些什么,令她突然改了口。


    探春将步摇点缀在沈观衣的发间,叹道:“小姐,您今日定会成为宫中最好看的夫人。”


    听见这话,李鹤珣不?由得转头看过去,沈观衣正扬着略施粉黛的脸笑?眼弯弯的瞧着探春,那股子得意劲儿怎么都掩藏不?住,也正是因她对容色的自信,才?使她本就清艳的五官更加明媚。


    是比从前还要好看些。


    暖黄的烛光轻轻摇曳,窗外乌沉的天令人分不?清白昼黑夜,下人忙碌来去,却都是伺候沈观衣梳妆的。


    他如同看客一般瞧了许久,眉头越皱越深,总觉着等此?番事?了后,得想个法子与其他大人商议日后家眷入宫,需戴面纱一事?。


    因沈观衣磨蹭了许久,从府中离开时,天边笼罩着灰蒙蒙的亮光,不?消片刻便能大亮。


    从李府到宫门处需得半个时辰,李鹤珣习惯性的拿出游记,而沈观衣则因为起的太?早,马车摇摇晃晃中,她秀气的打了个哈欠,突然蹭到了李鹤珣身边,喃喃开口,“我有?些乏了。”


    李鹤珣抬头看向她,“不?是刚起身没?多久?”


    她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眼皮无精打采的耷拉着,李鹤珣心下不?忍,放下书?册轻声道:“那再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他正欲让沈观衣靠在他肩头上,却见她突然起身,在他还未回过神来时,坐到了他的腿上。


    李鹤珣神情一僵,还没?反应过来时,手臂已经下意识揽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怕摔着她。


    沈观衣闭着眼在他胸口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便不?动了。


    “沈观衣,下来睡。”


    熟悉的清香与声音让沈观衣颇为心安,她像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幼猫,在略微寒冷的风中,寻找一处温暖的源头。


    她怕冷,从前每到天气凉下来时,她都像只专吸人阳气的妖精般无时无刻的缠在李鹤珣身上,他身子缓和到有?些滚烫,不?知?从何?时起,她便习惯将他当成暖炉抱着。


    虽然胸膛与肩膀不?够柔软,甚至有?些咯人,但宽阔温暖,久而久之她也便不?计较了。


    均匀的呼吸浅浅的喷洒在他胸口处,从他的视线低头看去,入目便是沈观衣阖上的双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如羽扇一般在眼睑下勾勒出一道阴影。


    她睡着了。


    李鹤珣蹙眉,尽管近日在府中不?再训斥她的规矩,但多年以来的原则仍旧让李鹤珣不?太?适应在外时与人亲近。


    且宫门已经离的不?远,若路上遇到同僚或是旁的什么人,被看见了还会以为李家没?有?规矩,新?妇轻佻。


    李鹤珣抿着唇,揽在沈观衣腰上的手动了动,欲要将人放到一旁去,可?还来不?及起身,沈观衣便不?满的蹭着他,“别动。”


    她挪了挪腰肢,李鹤珣神色一紧,低头瞧见她只是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罢了,似乎并未有?要醒来的意思。


    半晌过去,李鹤珣认命的将她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拿起方才?没?看完的游记垂目瞧着。


    艳丽精致的发簪轻轻抵在了他白皙的脖颈上,不?过片刻,便留下一道浅浅的小窝。


    这个时辰,赴宴的朝臣们几乎都携着家眷走上了这条路,一路上不?乏有?掀开毡帘打招呼之人,但那些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李鹤珣的半点回应。


    直至到了宫门处,下了马车后他们提起方才?的事?还在疑惑,甚至以为李鹤珣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就在众人让家眷先进宫,他们等在这处想瞧瞧李鹤珣怎么回事?的时候,景宁侯府的马车竟先一步到了。


    众人纷纷热情的上前嘘寒问暖,聊的兴起之时,便已然将方才?好奇之事?抛掷脑后,几人谦虚的谄媚来去,相携着入了宫门。


    身影逐渐远去,宁长愠趋步跟在身后,与他们相隔几步之遥,正在他即将踏入宫门之时,蓦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公子,咱们到了。”


    他下意识回头看去,一眼便瞧见了归言,顿时眼睫轻闪,李家的马车,那里面坐的是……


    此?时,沈观衣迷蒙着睁开眼,下意识想要抬手揉揉眼睛,手臂伸到半空却忽的想起今日施了粉黛,揉不?得。


    李鹤珣慢条斯理的将游记放回小屉,正要下马车,却被沈观衣拽住衣袖,“等会儿再出去。”


    “怎么了?”


    睡梦之后的懒散劲儿还未褪去,沈观衣此?时的模样慵懒的似乎连骨头都是软的,她扁嘴道:“身子软。”


    她每日醒来之时,身上的力气都像是一夜之间消失了一般,需得缓缓神,才?能恢复。


    李鹤珣平日里要上衙,几乎很少瞧见沈观衣起身后的模样,想起今日早晨她被探春两人轮番哄着才?醒了过来,颇有?些头疼。


    就在此?时,归言突然掀开幕帘,在李鹤珣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眸色一冷,顺着归言的目光看去,正好瞧见不?远处的宫门下,宁长愠正与侍卫说着什么,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缓缓回头看了过来。


    第54章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沈观衣便好了些。


    她用掌心抬了抬挽好的发髻,好奇的道:“你在看——”


    话音未落,李鹤珣便不动声色的放下帷帐, 看向?她, “醒了?”


    沈观衣点点头,指尖下意识捏住小窗前的毡帘, 欲要?掀开瞧一眼,却听李鹤珣道:“走?吧,该进去了。”


    冷淡的嗓音带着一抹不容置疑,沈观衣也不是?非要?看那一眼,于是?松开手, 在李鹤珣下了马车后, 她才掀开帷幕跟着出来。


    递到眼前的手白皙到能?看清手背上?鼓起的青筋, 沈观衣下意识抬眸看向?他, 眉梢微挑,不是?不愿在外与她亲近?


    正当她准备调侃一二之时,余光却突然看见了在李鹤珣身后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观衣当真只是?下意识抬眸看了过去,可?看在李鹤珣眼里, 便是?她在察觉到宁长愠的存在后,迫不及待的看向?他。


    掌心突然被人紧紧握住,沈观衣回?过神来, 对上?了李鹤珣温和的眉眼,“再不进去,就该迟了。”


    在李鹤珣的搀扶下, 沈观衣下了马车, “爹娘呢?他们不是?还没?来嘛。”


    “父亲与太傅他们一同进的宫,母亲昨夜便歇在了宫中?。”


    意思是?他们二人才是?来的迟的人。


    此时天色还早, 距离午时也尚有一段距离,只是?今个儿阴云蔽日,乌沉的天宛如透不过气来,沉闷闷的。


    “今日莫要?四处走?动,等会儿记得跟在母亲身边。”


    寿宴男女分席而坐,她在上?京除了与长公主还算认识,旁的贵女几乎不熟,不用李鹤珣嘱咐,她也只能?与岳安怡一道。


    前世种种历历在目,后来载入史?册的寿宴便是?今日。


    她抿唇笑道:“晓得啦。”


    “夫君,皇后娘娘一定会喜欢咱们给她准备的寿礼的。”


    二人越来越靠近宫门?,落在身后一步的李鹤珣应了一声后缓慢上?前,行至沈观衣左侧,与她并?肩,瞧着她坦荡的笑容,有那么一瞬,李鹤珣差点以为她当真知?晓了什么。


    前些时日他让归言去查,可?后来得到的结果如他所料,却又出乎意料。


    她不可?能?,也没?有时机知?晓那些事。


    李鹤珣长睫垂下,瞧了一眼她的肩膀与自己手臂的距离,默不作声的与她保持同行。


    袖袍交缠,从一侧看去,李鹤珣高大的身躯几乎将沈观衣遮了个干净。


    他贴的有些过于紧密了,沈观衣若再发现不出些什么,也妄为前世钻研了那么多男女之道。


    她知?他在计较什么,所以不曾侧头多看那人一眼,怕这人捻起酸来,如上?次那般没?完没?了。


    宁长愠目光幽深的盯着并?肩而行的两人,眼下正是?各家入宫之时,此处人多眼杂,他留在这儿原本只是?想看她一眼,并?不曾有上?前叙旧的意思。


    可?李鹤珣这人,简直难缠!


    身后的目光过于灼热,不光沈观衣感觉到了,李鹤珣也察觉了出来,他脸色微冷,不动声色的落后一步,挡住了身后直白的目光。


    他将距离把握的极好,云淡风轻的脸上?并?未出现任何异常,可?就在他慢慢落后之时,沈观衣突然扬起了嘴角。


    这一瞬,她竟觉着李鹤珣颇为可?爱。


    甚至还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前世她刚嫁入李府不久时,怕李鹤珣被外边儿的女子勾搭引诱,所以每次与他同行之时,总是?有意无意的挡住那些含羞带怯的目光。


    于是?后来贵女之间总有传言,说?她善妒。


    那些话传到李鹤珣耳中?之时,她怕他听信了那些话误会她,掉着泪珠儿可?怜巴巴的解释。


    那时的她在李鹤珣面前应当就像个在外受了委屈,回?家与长辈哭诉的孩童。


    那双执笔的手,轻描淡写的拭去她努力挤出的眼泪,像是?在哄她,可?嗓音却又沉稳的听不出一丝波动,“善妒,我喜欢。”


    后来,那些传言渐渐没?了声音,她总觉着是?李鹤寻的手笔,但却从没?问过他。


    眼下,没?想到竟会风水轮流转,从前她对他的那些小心思,终归在今日,被李鹤珣用到了她身上?。


    宫中?古树参天,红墙绿瓦,金黄的琉璃瓦没?了日光,显得有些黯淡。沈观衣前世常在宫中?行走?,这些世人难得一见的景色她早就腻味了,但李鹤珣并?不知?晓。


    眼下二人走?在漆柱环绕的回?廊,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缓缓道:“从那边走?过去有陛下前些年修建的金凌池,等会儿若是?无聊了,便让母亲带你过去瞧瞧。”


    金凌池占地很大,周遭以桃树环绕,在桃花盛开的时节,粉白的花瓣铺散一地,酒池肉林,桃林深处,前人书中?所言的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但沈观衣兴致缺缺,前世她倒是?很喜欢金凌池,恨不得日日都住在那处,甚至还让工部?给她在那儿搭建了一处院子。


    可?就是?太喜欢了,所以爱不释手,日子久了,腻的也快。


    “好啊。”她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李鹤珣看了她一眼,略微思索便知?晓她对那处似乎并?不感兴趣。


    正在他回?想着宫中?还有哪处景色不错之时,有序却匆忙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尖利的催促,“走?快些,殿下就在前头等着,若晚了,小心殿下打?断你们的腿!”


    “快点,快点,磨蹭什么!”


    话音刚落,从拐角走?出的宫人似乎因为慌乱并?未注意到这处有人,但好在他身手敏捷,在即将撞上?沈观衣之时急忙停住了脚步,护着手中?差点落地的瓷盘。


    李鹤珣眉头一拧,将沈观衣拉到了身边。


    闵公公听见动静连忙从后头走?上?来,嘴中?骂骂咧咧,“谁啊,给咱家拖——”


    双唇略显夸张的将后边儿的话咽了回?去,挺直的身躯顿时弯了下来,他一改先前颐指气使的模样,谄媚道:“原来是?李大人,大人莫怪,咱家这不赶着去给殿下送东西,一时让他们走?的快了些,没?想到竟差点冲撞大人与夫人。


    “大人放心,待东西送到,这不长眼奴才随大人处置。”


    那人一听,此下也顾不得别的,跪在地上?发颤,“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闵公公狠厉的一脚踹在他身上?,“还不滚后边儿去。”


    那人连滚带爬的起身退下,从始至终,他端着烧饼的手都不曾晃过半分。


    李鹤珣见沈观衣并?未有事,顿时松缓了眉头,但以他对沈观衣的了解,她定不会就这般算了,可?眼下仍在宫中?,与其等她发难咄咄逼人,不如他来出面。


    “等等。”


    闵公公与沈观衣一同看向?他。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那张满是?褶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


    “奴才冲撞了人,闵公公觉着该如何处置?”


    闵公公心中?一跳,平日里在宫中?他与李鹤珣也打?过几次交道,且上?京皆道李大人温润如玉,向?来不会和旁人一般见识。


    但怎的今日就……


    莫说?李公公,便是?沈观衣也没?想到他会出言刁难。


    眼见着闵公公脸色寸变,沈观衣想到李鹤珣今日要?做之事,她觉着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罢了,他也并?未冲撞我。”


    理所当然,或是?更像提醒的女子声音压根没?让闵公公放在心上?。


    那人是?他为自己培养的接班人,眼下若真将人交给李鹤珣处置,万一有个好歹,他从前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正当闵公公心中?焦急,欲要?为他说?两句好话之时,却听李鹤珣道:“既夫人如此说?,那便按宫中?规矩领罚,公公可?有异议?”


    闵公公错愕的看着李鹤珣,“没?、没?有。”


    随即李鹤珣轻轻颔首,面色如常的从他身边走?过,而跟在他身后容色卓绝的女子,似有若无的朝着他看了一眼,随即又跟上?前面的人,笑着道:“你差点将人公公吓坏了。”


    李鹤珣应声,似乎话中?有话的道:“他冲撞了你,吓坏算是?轻的。”


    “你什么意思?莫不是?在说?我蛮不讲理!”


    “没?有。”


    一来一回?的话听在闵公公耳朵里,让他神情尤为复杂。


    堂堂李家嫡长子,生来矜贵自持,芝兰玉树,眼下朝中?一半事务更是?几乎都掌握在他们李家手中?。


    便是?找遍整个上?京,除了长公主,也没?有女子的身份能?与他相提并?论,而这般举世无双的男子,竟然也与那些没?脾性的男人一样……惧内?


    沈观衣哼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先发制人,就是?怕我为难他。”


    事实如此,被她察觉,李鹤珣也并?不否认。


    “是?他先撞上?来的,我便是?惩戒一二也算不上?不讲理。”


    她理所当然却又努力为自己辩解的模样让李鹤珣心中?失笑,他停下身来,侧头看她,“你是?觉着,我方才罚的不妥?”


    自然不妥!


    沈观衣嘴唇动了动,反驳的说?辞装了一肚子,欲要?今日再让他好生学学该如何为妻子做主时,却突然听见一道声音——


    “澜之哥哥。”


    娇柔粘腻的声音像是?硬生生的闯入两人之中?,饱含激动却又格外突兀。


    李鹤珣听出了这道声音是?谁,他面不改色的朝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回?廊外站着一男一女,男子骨瘦如柴,那张脸却精致小巧的让人惊艳。


    至于女子……


    “乐安郡主。”李鹤珣从容唤道。


    而这一声,顿时让沈观衣好奇的看去,下意识仔仔细细的将人打?量了一番,加起来两世,她都只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乐安郡主之名,可?若论起相见,今日算得上?是?头一回?。


    与旁人所描述的无异,乐安郡主容色清丽,身姿聘婷,模样长得虽有些寡淡,却更显清纯,假以时日长成?,定是?上?京世家贵胄最?喜欢的正妻模子。


    从前那些人都说?她喜欢李鹤珣,如痴如狂。


    便是?再喜欢,能?有多痴狂?沈观衣原本不信,甚至觉着有些夸大其词,但今日见了乐安她才知?晓,那些人没?有半分夸张。


    那双眼睛,自瞧见李鹤珣时,便如同黏在了他身上?一般,不肯移开一刻。


    第55章


    闵公公很快迎上去, 将护的极好的烧饼递给孟央。


    他伸手?接过,平日里总是阴骘的双眸少了阴冷的气息,面色依旧苍白如雪, 却能?一眼瞧出他的喜悦。


    “乐安, 还热着?呢,你尝尝。”


    温热的烧饼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乐安身边的少年噙着?笑,哪怕她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少年依旧轻声唤道:“乐安?”


    乐安略微蹙眉,低头瞧了一眼便将其推开,“我不吃。”


    孟央身子本就弱, 她这轻轻一推, 让他本就瘦弱的身躯摇晃了一下, 神色骤然阴沉下来。


    乐安瞧见了, 眼底闪过一丝鄙夷与?不耐,什么话都不曾说。


    闵公公急着?上前想要搀扶,却被孟央制止,他低头看着?静躺在脚边已经脏了的烧饼, 缓缓蹲下身将其捡了起来,攥在手?中。


    回廊上站着?的宫人都谨小慎微的垂下了头,乐安杏眼顾盼流转, 扑扇着?羽睫,朝着?李鹤珣走来,“澜之哥哥, 你近日可好?”


    “这么多日, 你都不曾来看过我,想必事务繁杂, 定是忙坏了。”


    说着?,她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般,露出一抹心疼的神色。


    从沈观衣的视线看去,乐安每多说一个字,她身后?的孟央脸色便沉闷一分。


    沈观衣记着?,之前这两人设计她一事,她还不曾回礼呢。


    虽说李鹤珣出了手?,让二皇子在太子那里受了挫,而?乐安也被她爹惩戒了一番。


    但眼下这二人都自个儿?凑上来了,她总不能?让他们俩笑着?离开。


    沈观衣嘴角扬起三分娇媚的弧度,双眸闪着?细碎的光,含羞带怯的看向李鹤珣,结果还不等她开口,李鹤珣便先一步道:


    “本官派人去过王府,郡主忘了?”


    乐安顿时想起上次归言来府中与?父亲告状一事,脸色顺变,她方才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李鹤珣面不改色的道:“朝中事务确实繁忙,而?本官觉着?,郡主如今既然手?眼通天,想必亦能?劝诫静王,让他回朝为国效力?。”


    他话中的意有所指那般明显,沈观衣还没来得及发力?,乐安便已然惨白着?脸蛋,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便要哭出声来。


    她受伤的看向李鹤珣,“你在怪我?”


    李鹤珣冷淡的道:“不然?”


    沈观衣还没来得及收回嘴角,便对上了乐安怨恨的眼神,“是因为她吗?”


    “嗯。”


    简短直白的一个字,让乐安差点疯了。


    “夫君~~~~~”沈观衣骤然出声,这一嗓子比乐安还要娇媚三分,九曲回肠。


    李鹤珣侧头看向她,明知她现在出声便是要闹事的意思,但他一言不发,大有任她胡闹的意味。


    “你这样?告诉她,就不怕她将一切都怪在我身上,日后?寻我麻烦?”


    沈观衣扯着?他的袖袍,“她看着?就不像个好人,若是她派人把我杀了,你怎么办?”


    “不会有这一天。”


    “万一有呢,你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我害怕。”嘴唇一张一合,说的尽是胆小之事,可她的神情却不见一丝恐惧。


    乐安恨得眼眶通红,想冲上去撕烂她的嘴,但碍于李鹤珣在场,她不想做出这般损她名声的事,委屈道:“澜之哥哥,我没有。”


    哽咽的声音听的人心中一紧,但李鹤珣却头也不回,只顾着?看他跟前的女人,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


    乐安咬紧了后?槽牙,气的身子发颤,从前再如何,他都不会这般无视她的!


    “澜之哥哥……”


    李鹤珣无奈的看着?沈观衣对他眨眼,她方才那番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令人头疼,但李鹤珣仍旧耐着?性子道:“夫人想如何?”


    “我想你为我报仇后?就殉情。”


    “嗯,那就生殉,怎么着?也得比你死的痛苦些,才好让你安心。”


    “你发誓。”


    李鹤珣差点被气笑了,看了她一眼,知她在故意报复,从容道:“嗯,发誓。”


    明知李鹤珣在说瞎话,但沈观衣仍旧听的十分愉悦,她眨眨眼,探出头去看向早已气糊涂的乐安,“郡主,你准备何时动手??”


    乐安理?智全无,从腰间扯下鞭子朝着?沈观衣挥来,“本郡主现在就让你死!”


    沈观衣面不改色的站着?,连躲都不曾躲一下,那手?指粗细的黑红长鞭便被李鹤珣牢牢的握在手?中,“郡主,你失仪了。”


    “李大人,你越矩了。”在后?面沉默了半晌的孟央沉着?脸走上来,一把握住鞭子,可他那有气无力?的样?子,压根无法?将鞭子从李鹤珣手?中夺走。


    自尊像是被人踩在脚底的淤泥中反复煎熬折磨,可他仍旧握住不放,至少在气势上没有半点退怯。


    闵公公连忙上前打圆场,“大人,寿宴快开始了,还请大人移步大殿,免得错过时辰。”


    见他并未有任何异动,闵公公继续道:“方才咱家瞧见有几位大人在那边,想必就快过来了,大人您看……”


    都说李家的人最重规矩,果不其然,几人拉拉扯扯这般失仪之事,李鹤珣定不想被旁人看见。


    他缓慢的松开手?,在乐安眼睛通红的看向他时,冷冰冰的道:“今日之事,本官会告之静王,郡主好自为之。”


    他带着?沈观衣离开之时,沈观衣仍觉不够,干巴巴的道:“我平日生气时,也像她那般丑吗?”


    李鹤珣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适可而?止。


    沈观衣顿时瞪回去:我不!


    李鹤珣只好道:“没有,你不丑。”


    沈观衣顿时笑得花枝招展的,歪着?身子倒在他肩头上,李鹤珣黑着?脸将她扶好,轻声道:“好好走路。”


    二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让乐安怒火冲天,死命的捏着?鞭子,盯着?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拐角时仍旧回不过神来。


    浑身冷的像是从冰冷的河流中打捞出来的一般,直到一块还留有温热的东西被人放入手?心,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乐安低头看去,手?中廉价的烧饼极其刺眼,就像是在告诉她,在李鹤珣眼中,她就如同这个烧饼一般,廉价又丑陋。


    下一瞬,她毫不留情的将东西扔在脚下,似乎忘了身边还有一人,自顾自的走上回廊,去往大殿。


    她走了许久后?,孟央依然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闵公公冷汗直冒,眼瞧着?时辰就快到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殿下,您该过去了。”


    孟央手?中还有一块烧饼,可早在他出神之际,便已经捏成了一捧碎渣。


    他没有理?会闵公公,走到被人扔掉的烧饼前,将手?中的碎渣与?其放在一起,“埋了吧。”


    剧烈的咳嗽声渐渐远去,闵公公为难的看着?地上的两团东西,招呼着?宫人,“没听见殿下说的吗,埋了。”


    “可是皇后?娘娘那边需要人手?,奴才已经耽搁许久……”


    闵公公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怎么着?,这么多宫人还不够娘娘使唤的,非就缺你不可,赶紧埋了,万一被殿下知晓你磨磨蹭蹭,一个不高兴将你杀了,你可就回不了坤宁宫了。”


    如宫人所言,今日坤宁宫上下忙成了一团,几乎大半的宫人都为了这一场寿宴忙前忙后?,步伐交错的大殿中寂静无声,就连脚步都轻的出奇。


    直到内里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


    坐在太师椅上的女子长发披散,象征着?皇后?身份的凤袍只穿了一半,层层叠叠的裙摆覆在短阶上,在裙摆的不远处,散着?四分五裂的茶具,俨然就是方才突然出现的清响。


    “娘娘,今日是您的寿辰,这衣裳三月前司制坊便开始动工了,按规矩,您不能?穿那件、那件……”嬷嬷的目光复杂的看向宫女手?中拿着?的那件玉白留仙裙。


    薛皇后?几近四十,可模样?却没有半分显老,当年冠绝上京的美人,如今施了粉黛后?,瞧上去也就比二八少女多了一些风韵。


    她唇畔扬起一抹冷笑,“寿辰?不过是太子笼络朝臣,彰显仁德的手?段罢了,他们父子俩,何时陪本宫真正过上过一次寿辰!”


    “本宫今日就要穿那件衣裳,便是圣上来了都没用!”


    嬷嬷一瞬间愁的头发都白了几根,她看向一脸倔强的娘娘,让宫人们都退下后?,才行至她身边,叹道:“娘娘,太子殿下也是为了您好。”


    “为本宫好?”薛皇后?沉声道:“那他今日可有来这坤宁宫看本宫一眼!可有一声祝贺?”


    “殿下昨日便派人送来了贺礼……”


    话音未落便被薛皇后?打断,“本宫稀罕他那些东西?”


    眼瞧着?薛皇后?油盐不进,嬷嬷垂下双眸,小声道:“娘娘,奴婢知道赵公子喜欢您穿这样?的衣裳,可今日事关?皇家颜面,您总不能?为了区区一个逗趣儿?的玩意儿?,丢了脸面。”


    “本宫如今还在乎什么脸面?连进宫不到一月的小贱人都能?骑到本宫头上来,你说本宫还有什么脸面!”薛皇后?气的顺手?抓起一旁的瓷瓶扔到地上。


    清脆的响声让她平静了一瞬,“你口中所说的玩意儿?,至少会让本宫高兴。”


    明明容似二八年华的少女,可她的一双眸子却黯淡的瞧不见一丝亮光,“本宫入宫二十五载,为圣上生下太子,将其抚养成人,统领六宫,整日操持,眼下唯一有些令本宫高兴的趣事儿?,本宫都不能?做主吗?”


    嬷嬷不敢苟同,“可是娘娘,您如今坐的位置,是天下女子心之所向,便是再如何都不能?因为任性,而?丢了现在拥有的一切。”


    薛皇后?觉着?有些好笑,“本宫拥有什么?圣上不喜,太子不亲,那些小贱蹄子还整日来本宫跟前耀武扬威,有圣上护着?,本宫拿她们一点办法?没有,你当本宫喜欢坐这皇后?的位置?”


    “本宫不喜欢,但本宫不得不坐!”


    薛皇后?看着?嬷嬷,“当年我与?表哥都在议亲了,是圣上抢占了我的身子,我才不得不入宫的。”


    “可您后?来不也为讨圣上欢心,放下身段曲意奉迎了吗?皇后?的位置是您千辛万苦争来的,您忘了吗?”


    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泛起泪花,“嬷嬷,我总不能?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嬷嬷忽然怔住,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芙蓉娇颜,听她继续道:“他与?表哥一样?,每次瞧见我穿那样?的裙子都会盯上许久,但他比表哥会说话,会哄我开心。”


    眼瞧着?娘娘似乎陷入了自己给?自己织下的情网时,嬷嬷顿时清醒过来,打断了她,“可他不是冯大人,冯氏一族早在娘娘入宫后?,便迁家去了北边,二十多年过去,娘娘还记得冯大人,可据奴婢所知,冯大人早已儿?孙满堂,恐早已忘了娘娘与?他从前的情谊。”


    她就是要断了娘娘的心思,深宫寂寞,底下的龌龊事都见怪不怪。若是娘娘高兴,逗趣儿?一二也无伤大雅,可若动了感情,那便是一只脚踏入了深渊,再难转圜。


    她看不出来赵公子与?冯二郎有何处相似,所以到头来,还是娘娘这些年被这宫墙困住了身子,又从圣上与?太子那里寒了心,才觉着?年少时的那丁点情谊弥足珍贵,在岁月的美化后?,更显难得,让她念念不忘。


    趁着?薛皇后?愣神之际,嬷嬷唤来下人替她换上彰显皇后?身份的衣裳,从始至终她都不发一语,像是一尊任人摆弄的泥偶。


    看着?她这副模样?,嬷嬷也心生不忍,但此?时她若软下心肠,说些哄娘娘高兴的话,先前那些便都白费了。


    她拿起木梳,将满头乌发拢在掌心,“娘娘,二十多年都过来了,您如今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没人比您活得更好,更幸福。”


    “您只要坐好皇后?的位置,日后?再当上太后?,区区一个赵公子,您便是日日将他留在宫中,有殿下在,也没人敢说您一句不是。”


    渐渐的,薛皇后?似乎回过了神,她看着?铜镜中依然漂亮的皮囊,半晌后?才如以往那般,扯了扯嘴角,牵起一抹端庄温和?,彰显皇后?威仪的笑容。


    时辰已到,皇后?迟迟不曾露面,可众人见太子淡定从容,只当出了些意外,并不曾放在心上。


    皇家的荒唐事自当今圣上即位后?哪止一件,众臣早就习惯,更何况只是皇后?寿辰,皇后?来迟这件小事。


    男眷与?女眷的宴席只有一墙之隔,隐隐还能?听见旁边传来的谈论声。


    大臣在一处多是聊的天下大事,并未入仕,或是年纪尚轻的人则都聚在一处聊些近日来上京的趣事儿?。


    而?以李鹤珣的年岁,本该混迹在世家子弟中,可每次在这样?的场合里,他都被众臣围绕,连太子都没有的待遇,却给?了他,于是尤其令人瞩目,显得格格不入。


    但好在李鹤珣对于这样?的场合驾轻就熟,无论是与?他探讨或是商议,他都游刃有余的应对,那番从容不迫的气魄被这些老臣看见,都忍不住对着?李诵年羡慕道:“你家澜之还真是有你当年的风采。”


    “这话不对,我觉着?澜之比他当年可出众多了。”


    “哎,我家那不孝子若是有李大人一半令人省心,我也就不用发愁了。”


    李诵年漫不经心的抿着?茶,任由?身边的几个老臣调侃艳羡,始终无动于衷,可若仔细瞧去,便能?看见他胡子微微上翘,眸底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与?骄傲。


    “不过,据说前些时日,太子与?二皇子对上一事,有你家澜之的手?笔在里面。”说话这人乃是当朝太傅张秋迟,位高权重,便是不理?朝事的圣上也要对其敬重三分。


    “既是传言,便不可信。”李诵年早在听说这事时,便心中生疑,但他了解李鹤珣,先前在书?房时他便知晓,以李鹤珣的性子,便是放不下那件事,也会再斟酌一二,不会贸然动手?。


    张太傅也是随口一问,但见李诵年神情坦荡,也就不再多言。


    皇族势微,李家如今在上京首屈一指,势力?日益壮大,难保不会有不臣之心。


    他自是相信李家世代的清流之名,但从前有多方制衡,便是有人生有异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眼下平衡渐渐倾斜,自古以来,想要维持心中清正,难。


    可若想沦为奸佞,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容易之事。


    “表哥!”清脆的嗓音突兀的在大殿中响起,众人停滞了一瞬,诸多目光看向了在宫人的簇拥中,从门外艰难跨进来的孩童。


    七八岁的孩子不过才半人高,穿着?厚重的皇子服,小小的身子很壮,肉嘟嘟的脸蛋上挂着?明媚的笑容。


    他不顾身后?宫人的担忧,迈着?小短腿,兴奋的穿过人群跑到了大殿之中,跑向如他一般,另一个让人瞩目的男子身边。


    李鹤珣瞧见孟宪直直的朝他冲过来,神色未变,从容冷静的看着?他。


    那副模样?就像是平日里在国子监教皇子们习字读书?的先生般,令孟宪顿时止住脚步,堪堪停在了离李鹤珣两步远的位置。


    他扬着?圆乎乎的小脑袋,望着?李鹤珣,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崇拜,脆生生的叫道:“表哥,表哥!”


    “嗯,听到了。”李鹤珣不冷不淡的回应了一声。


    可在孟宪听来,这一声已经足以令他日后?与?其他皇子公主炫耀了。


    见他不走,李鹤珣扫他一眼,“怎么,还有事?”


    孟宪平日里几乎很少出宫,便是李鹤珣大婚他都没有去瞧上一眼,与?他同样?很少出宫的还有与?他一般大小的皇子公主。


    表哥之名,足以让他成为他们兄弟姊妹中的头头,平日里他们就爱围着?他叽叽喳喳询问表哥的事迹。


    早在前几日,他便放下话来,为了脸面,今日怎么着?也要实现。


    他胖乎乎的手?试图去握住李鹤珣,却被李鹤珣不动声色的躲开,他看向孟宪的那一眼似乎在说:有事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话到嘴边,孟宪却紧张的开始吞吞吐吐,直到憋红了脸,才在李鹤珣清隽的眉眼中,支支吾吾道:“表、表哥,你能?不能?带我去、去看看表嫂啊。”


    第56章


    在李鹤珣冷淡的眼神下, 孟宪先一步退缩了。


    但?随即想起他夸下的海口,说是?今日定要见到表嫂是不是?如传言中那般好?看,能不能与他表哥相配。于是欲要退后的双腿半晌都挪不开一步, 直愣愣的站着。


    他使出在母妃跟前不要脸的那套, 缠了李鹤珣半晌。旁人都说他长得可爱,只要撒撒娇, 没?有?什么要不来的,但?偏偏在李鹤珣跟前这招失灵了。


    孟宪第六次要攀上李鹤珣的袖子,再次被他躲过。


    “表哥,求求你了。”


    就在孟宪快要泄气之时,李诵年突然出面道:“这样闹着成何体统, 你带他去, 让他瞧一眼就走。”


    孟宪激动的跳了起来, 可胖墩墩的身体太重, 在外人?眼中看来,便是?他高兴的发?颤。


    李鹤珣应了一声,随后低头看他,“说好?了, 远远的看一眼就是?。”


    “嗯嗯。”孟宪忙不迭的点头。


    李鹤珣这才伸出手,让孟宪肉乎乎的手攥住自己。


    他站直了身体也才堪堪到李鹤珣的腰际,一大一小携手从?殿中走出去的场景被诸多人?看在了眼里, 张太傅瞧了一眼李诵年,啧声道:“十五殿下长得真讨喜。”


    “就是?性子闹腾了些。”李诵年断言道。


    张太傅不以为然,“闹腾些才好?啊, 家?中热闹, 你瞧瞧你的太师府,我几次过去都冷清清的, 没?点人?气儿。”


    李诵年蹙眉,似是?在认真思?索他的话。


    “你瞧瞧你,从?前我与你说,你是?半点不放在心上?,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真往心里去了?老?李啊,你怕不是?想孙子了吧?”


    李诵年默不作声并不理会,但?常年板着的脸在张秋迟的‘孙子’两个?字上?,悄无声息的动容了几分。


    这头女眷的热闹比之男眷那边,过之而无不及。


    贵女们三两成群凑在一起,皆是?平日里来往较密,关?系斐然的一些人?。


    这般的场合下,就连平日不与外人?往来的岳安怡都有?人?大着胆子上?前巴结。


    沈观衣本以为自己能落个?清闲,可她忘了,沈家?不是?什么小门?小第,皇后寿宴这样的事,沈观月与唐氏怎会不在。


    她们虽未明着与她来往,可与张夫人?交谈时的字字句句都离不开她。


    尽管声音不大,但?沈观衣仍能入耳。


    “我家?衣衣平日里被老?爷宠坏了,从?前的性子是?有?些任性,但?如今你瞧,成亲后乖顺不少,想必定是?在夫家?吃了不少苦头。”


    张夫人?乃是?张太傅的妻子,论身份,在场的除了岳安怡,便是?她尊贵有?加,得罪不起了。


    张夫人?好?奇道:“你的意思?是?,李家?对于这个?儿媳,并不满意?”


    唐氏苦笑道:“若不是?圣上?赐婚,我家?衣衣哪有?这般运气嫁入李家?,还是?嫁给嫡长子做正妻。”


    “也是?。”张夫人?点点头,“以澜之的样貌品性,你家?的那个?庶女,着实是?高攀了。”


    想到什么,张夫人?问道:“李鹤珣待她如何?”


    具体如何唐氏哪里知道,但?想来也不怎么样,谁家?能受的了那样的正妻。


    在娘家?便是?个?疯子,到了夫家?还不将人?折腾的厌弃了她?


    “哎,我也不奢望她能与丈夫恩爱有?加,只要安分守己些,李家?应当不会亏待她。”


    张夫人?一听这话,心中顿时有?数,长叹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这都是?她们的命。”


    末了,张夫人?仍觉可惜,忍不住喃喃道:“当初若是?圣上?晚一步赐婚,我家?莹儿也不至于现在还待字闺中。”


    “论身份性情,连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觉着张小姐才更配的上?李家?少夫人?的名头。”


    唐氏遗憾道:“若当初是?张小姐入了李家?,两人?如今定是?上?京最般配,最令人?艳羡的一对眷侣。”


    “也不知李家?有?没?有?后悔当初接了圣旨,现在呐,我只希望李家?便是?后悔了,也能善待衣衣。”


    这话不可谓不舒心,自家?女儿为了李鹤珣,如今都十七了还迟迟不愿嫁人?,她整日愁的头发?都白了,可这事能怪得了谁?她当初都准备舔着脸去李家?说亲了,结果谁料到头来还是?晚了一步。


    如今莹儿在京中的风言风语不少,听多了那些人?私下嘴里的龌龊话,现在听见唐氏这样说,张夫人?忍不住舒展了眉头。


    她温柔的拉着唐氏的手,在唐氏惊喜的目光中,缓缓道:“日后若得空了,便多来府中坐坐。”


    闻言,唐氏按捺住激动,点了点头。


    她们二人?与沈观衣相距不远,那些话几乎一字不落的传入了她耳中,上?京中的贵女命妇出身再好?又如何,还不是?如乡村野妇一样在背地里嚼舌根。


    沈观衣掌心有?些痒痒的,想上?去一人?扇一巴掌。


    若是?前世,她如何想便如何做了,反正在那些人?眼中她就是?个?妖女,所行所说全凭心意。便是?她不给所有?人?脸面,那些人?也会碍于她的身份不好?发?作。


    可眼下不行,今日不行,她不能坏了李鹤珣的事。


    但?恼还是?恼的,沈观衣用指尖戳着桌上?的苹果,耷拉着眼皮,在喧嚣的大殿中,只有?她身边无人?问询,孤零零的一个?,远远瞧上?去就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李鹤珣牵着孟宪行至殿外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那就是?表嫂吗?”孟宪谨记李鹤珣先前的话,刻意放低了声音,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殿中容色最好?看的女子瞧。


    “嗯。”李鹤珣并未询问孟宪以为的是?谁,沈观衣容色艳丽是?众人?皆知的事,便是?将她丢在女子环绕的殿中,也无人?会将她比下去。


    更何况,她比从?前还要美上?几分。


    孟宪看的痴了,口水差点从?嘴角流出来,他连忙伸手抹去,双眸晶亮,“表哥,表嫂长得好?像画里的仙子,比新进宫的娘娘还要好?看。”


    是?很好?看,李鹤珣不置可否。


    但?眼下更让他在意的是?,沈观衣安静的坐在那处,仿佛与旁人?格格不入。就如孟宪所言,她或许是?画中仙子,所以不理凡尘喧嚣,不结因?果,似乎只等一切结束,她便要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再寻不见。


    “表嫂,表嫂!”孟宪突然大声叫道,对着他直愣愣盯着的人?挥了挥手。


    那样大的声音,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今日能来赴宴的哪个?家?中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于上?京的诸多风言风语,心中都有?数。


    眼下瞧见门?口的一大一小,皆安静了一瞬。


    孟宪见李鹤珣难得没?有?呵斥他行无规矩,顿时大着胆子,喜滋滋的又道:“表嫂,你出来一下。”


    骤然听见表嫂二字,沈观衣戳着苹果的指尖缓缓停下。


    熟悉的声音让她晃神了一瞬,她下意识跟着众人?回头看去,今日的天色不好?,阴沉的像是?随时要下雨。门?口的两人?一高一矮,矮的那个?牵着大人?的手,使劲挥舞着胖胳膊,不知在兴奋个?什么劲。


    而高的那人?,束发?戴冠,负手而立,衣衫没?有?一丝褶皱,妥帖淡雅,他年纪尚轻,清执的眉眼还带着少年的稚气,可周遭的气度却如松竹,便是?大风吹过,亦能不动如山。


    这样的人?,不怪乎女子们要扯头花,连太傅家?的嫡女都暗自思?慕。


    这般想想,她还真是?撞了大运呢!


    沈观衣瞪了李鹤珣一眼,没?有?半分要起身的意思?。


    她对旁人?使不得性子,对李鹤珣还不能使吗。


    更何况她之所以被这些人?嚼舌根,里面也有?几分李鹤珣的原因?,她恼着呢,才不想过去!


    孟宪以为她没?听见,于是?又唤了两声,可沈观衣迟迟未动,这下他才发?觉不妥,傻眼的看向李鹤珣,“表哥,表嫂为什么不理我啊?”


    李鹤珣抿唇想了想,大概瞧了出来沈观衣现在心情不愉,至于为何不愉……


    他沉下心思?,也能大致想明白。


    想必这里与男眷那边并无不同,或许是?说了什么话,才惹得她不高兴了。


    她不出来便不出来吧,李鹤珣大可以带着孟宪离开,可方才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画面总是?挥之不去,让人?有?一种握不住的错觉。


    李鹤珣低头看向孟宪,小声与他说了两句,他顿时面露震惊,差点咬到舌头,“表哥,你、你……”


    “去吧。”


    孟宪恢复神色,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跑向了沈观衣,离得近了后,孟宪脚步突然缓慢了下来。


    平日里毫不知羞的十五皇子,如今一双眼睛都恨不得黏在沈观衣脸上?,扭捏的跟个?姑娘似的,红着脸道:“表、表嫂。”


    对于孟宪,沈观衣还是?喜爱的。


    前世她没?有?孩子,那些无从?释放的母爱,几乎都给了年纪尚小的孟宪,只是?这人?后来长大了,简直跟李鹤珣一个?性子,还小大人?似的反过来与她讲道理,一来二去,她便躲着走了。


    还是?小孟宪可爱,沈观衣没?忍住伸手掐了一把他水嫩嫩的脸蛋儿,回应道:“嗯?”


    孟宪身份尊贵,在宫中就是?一个?小霸王,别说掐他了,连碰他一下都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够不够格。


    且沈观衣表现的太过熟稔,让他一时怔愣,趁着他出神之际,唐氏皱眉呵斥道:“衣衣,不得对十五殿下无礼。”


    沈观衣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唐氏还未开口,孟宪便连连摆手打断道:“没?事没?事,就、就掐了一下,本殿下不疼。”


    这般明晃晃的护着,让唐氏忍不住抬头去看岳安怡,却发?现她也正蹙眉望着沈观衣,或许是?因?十五殿下开了口,便也不好?再训斥。


    唐氏瞧着有?些懊恼,沈观衣总觉着自己此时该落井下石,嘲讽一二才是?。


    她扬了扬下巴,等话到了嘴边时,袖子突然被人?扯住,沈观衣回头看去,只见孟宪不顾众人?的目光,往前挪了一步,将手挡在嘴边,悄悄对她道:“表嫂,你先别理她们,表哥有?话要与你说。”


    众人?聚精会神,突然竖起了耳朵。


    沈观衣:“什么话?”


    孟宪圆润的脸蛋肃穆又正经?,“表哥说他错了。”


    第57章


    沈观衣顿时怔住。


    与?她同?样愣神的还有周遭听的一清二楚的?夫人?小姐们。


    孟宪虽用手挡住了视线, 可他的?声音却清脆入耳,压根没有要防着众人的意思。


    见周遭的?人?神情震惊,孟宪想起自己听见表哥与他说的那番话?后也同?样如此, 便觉着?自己方才的反应也没什么不妥。


    表哥说了很长的?话?, 似乎还念了诗,他听不懂, 但他见过平日里母妃见父皇时的场景。


    母妃也总是文绉绉的?说话?,父皇听的?不耐,起身要?离开的?时候,母妃才说她方才那些?话?只是想告诉父皇,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父皇, 她知道错了。


    表哥与?母妃一样, 也说些?令人?听不懂的?话?, 但那些?话?他复述不来, 总归意思差不多?。


    沈观衣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话?是对着?孟宪说的?,可眼神看向的?却是大殿外的?李鹤珣,“这话?是他说的??”


    “嗯嗯!”孟宪想也不想的?点头?, “表嫂,母后还没来呢,宪儿带你和表哥去看花花好不好, 它就在这边。”


    孟宪拽住沈观衣的?手,沈观衣并未挣脱,任由他拉着?往外走。


    直至三人?的?身影消失, 众人?才回过神来, 围在岳安怡身边的?夫人?们见她脸色漆黑,连忙换了口风, 讪笑道:“没想到十五皇子?与?少夫人?关系这般好……”


    “哈哈哈,是啊是啊。”


    唐氏绞着?帕子?,震惊过后便是止不住的?愤怒,她过的?似乎比谁都?好。


    十五皇子?亲近她,岳氏也不约束她,就连李鹤珣都?要?对她低头?,本想着?看她笑话?的?自己如今却成了个笑话?。


    余光瞧见张夫人?抿了一口茶,她眼皮一跳正想说些?什么来找补,却见张夫人?对她温柔一笑,“沈夫人?的?这张嘴,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简直没有一句实话?!


    那叫在夫家吃苦?叫被李鹤珣厌弃?


    以她过来人?的?眼光看,便是与?她恩爱多?年的?太傅也不可能当众说出认错的?话?来!


    男子?都?将脸面看的?极重,特别?是那些?熟读圣贤书,将雅正二字贯彻一生之人?,决计不会?做出在女子?跟前伏地做小的?姿态。


    若当真有那一日,定是那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超过了他们谨记于心?信仰与?原则,才使得他们甘之如饴。


    这都?叫过的?不如意,那她如今的?日子?叫什么?


    张夫人?懒得再理会?唐氏的?谄媚,方才那句让她日后多?来走动的?话?,也被她收了回去,与?这样拎不清的?人?走动,她怕自己哪日也与?这个唐氏一样拎不清。


    在大殿旁不远处有一处林子?,林子?不大,草木葳蕤,孟宪费劲的?往树上?爬,因为身子?笨重,所以显得格外吃力。


    宫人?们战战兢兢的?站在树下劝诫,“殿下,殿下您下来吧,您要?什么,奴才帮您找。”


    “我自己来,花花只与?我亲近,你们来它就跑走了。”


    李鹤珣蹙眉看他,“下来。”


    孟宪如同?一块狗皮膏药般贴在树干上?,若是旁人?说这话?,他压根就不会?理会?,但这人?是他最崇拜的?表哥,他只好费力的?回头?看向李鹤珣,着?急又紧张,“表哥,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回过头?,哼哧哼哧的?努力往上?爬。


    李鹤珣颇为头?疼的?捏着?眉心?,“将人?带下来,他若敢多?言,便去告诉贵妃娘娘。”


    身后隐隐传来乐呵呵的?笑声,李鹤珣回头?看去,正好对上?沈观衣弯弯的?眉眼。


    她坐在秋千上?摇摇晃晃,秋千离地不远,正好能让她的?双腿悬空,沈观衣抓着?绳子?,笑道:“你让他爬呗,摔一跤他便晓得疼了,以后就不敢了。”


    “那树算不得高,他就算摔下来也死不了。”


    李鹤珣并不认同?,“他若从上?面掉下来,哪怕摔不死,也会?受伤,他是皇子?……”


    后面的?话?李鹤珣并未说完,但沈观衣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皇子?,若是摔伤了身子?,日后还怎么称帝。


    也是,前世李鹤珣以一举之力将太子?与?二皇子?都?收拾了,虽然他是为了李鹤意,但说来好笑,本该十五皇子?的?夺嫡之争,最后却变成了李鹤珣。


    十五皇子?被送上?帝位,李鹤珣从龙有功,本应入内阁,理所当然的?成为朝臣之首。


    可他手段太过直接,那用无数人?鲜血铺成的?首辅之名,朝臣不认,天下人?也不认,落到最后,小皇帝直接给了个摄政王之名。


    自古以来摄政之名从未有一人?有过好下场。


    若是皇帝昏庸无能还好,可李鹤珣偏偏对孟宪倾囊相授,手把手的?将他培养成了一代明君。


    为君之道沈观衣不懂,但她明白但凡有野心?的?帝王都?不会?任由外戚势大,平衡之术,孟宪比谁都?使的?好。


    那是李鹤珣亲手培养出来的?弟弟,也是后来处处限制他的?帝王。


    沈观衣突然觉着?,若是她如今认识的?李鹤珣活成了前世那副模样,他应当会?难过吧。


    分明想要?天下好,可他不知道为何,又处处手段狠厉不加掩饰,所有人?都?畏惧李鹤珣,所以他们从不敢无端招惹自己。


    沈观衣看了一眼快要?爬到枝杈的?孟宪,秋千缓缓停下,她起身来到李鹤珣身边,突然道:“我有法子?让他下来。”


    李鹤珣思索道:“什么法子??”


    “你将方才让十五给我带的?话?亲口说一遍,我就告诉你。”


    她就是斤斤计较,今日她可为了李鹤珣收敛着?性?子?呢,但心?中的?气憋久了人?会?坏的?,他总得亲自哄哄她才行。


    在沈观衣认真的?眸子?中,李鹤珣沉默片刻,才将方才让十五转告的?话?复述了一遍,“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但倘汝回首,余辄存也。”


    ……


    沈观衣没有细思他话?中之意,但很显然,与?孟宪方才所说不同?,她神情颇为复杂的?看着?他,“李澜之,你知晓你全身上?下哪儿最硬吗?”


    他神情一僵,眼含警告的?看向沈观衣:别?胡闹。


    与?他所想不同?,下一瞬,嫣红的?指尖按在了他的?唇瓣上?,带着?丝丝缕缕的?苹果香气,沈观衣断言道:“这里。”


    不顾李鹤珣瞬间的?怔愣,沈观衣没好气的?越过他,朝着?还在努力的?孟宪走去,“小十五。”


    “花花没在上?面。”


    孟宪头?也不回的?抓着?枝杈,“不可能。”


    “我方才瞧见它了,你下来,我带你去找它。”


    孟宪暗自努力,并不说话?,表嫂又没见过花花,一定是骗他的?。


    沈观衣并不着?恼,“它好像受了伤,身上?的?毛都?被咬掉了,好生可怜。”


    “什么?!”眼下孟宪也顾不得爬树了,连忙在宫人?战战兢兢的?接应下,从树上?滑了下来,担忧的?跑到沈观衣身边拉住她,“花花在哪儿?”


    沈观衣牵着?走往一旁杂乱的?树丛中走,还未靠近便听见一声警告的?哈气声。


    孟宪连忙蹲下,歪着?头?往里瞧,声音细软的?哄着?,恨不得趴在地上?。


    沈观衣早先便看见了这猫儿钻进了这里,只是看孟宪爬的?起劲,便不曾告诉他。


    长大后那般清隽的?帝王,少时竟撅着?屁股在这儿哄野猫,沈观衣恨不得让画师给他画下来,未来等他长成后,若再敢拿那些?规矩压她,她便让全上?京都?看见他此时的?丑样。


    “你进去将它捉出来不就好了。”


    “不要?,花花会?不高兴的?。”


    沈观衣:……


    “你再磨蹭下去,我也会?不高兴的?。”


    孟宪抬头?看了沈观衣一眼,状似为难,“那怎么办?”


    沈观衣左右瞧了瞧,在树丛旁看见一根半人?长的?枝杈,而?方才孟宪爬树找花花之时,不小心?弄掉了两颗鸟蛋,她想了想,走到那根棍子?前,正要?捡起,却发现棍身湿漉漉的?,裹满了湿泥。


    她看向孟宪,指着?脚底下的?棍子?,“你来捡这个,然后把那边的?鸟蛋拿来,用吃的?将它勾.引出来。”


    孟宪双眸一亮,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沈观衣身边,可在瞧见那棍子?的?模样后,脏的?不知该如何下手,他看向沈观衣,面露犹豫,“表嫂,要?不你……”


    沈观衣:不可能,你别?想。


    就在二人?你来我往,因为一根棍子?争论半晌时,殊不知他们的?一言一行,早就落在不远处的?一行人?中。


    为首的?女子?凤袍华丽,仪态万方,她不知在这处站了多?久,听了多?久,嫣红的?唇轻启,状似寻常道:“嬷嬷,那个女子?是谁?本宫怎么从未见过。”


    嬷嬷看了一眼与?十五皇子?玩到一处的?女子?,丰臀细腰,容色极艳,这样的?身段儿姿色,与?狐媚子?有何区别?。


    她眼底闪过一抹鄙夷,“回娘娘,那是李家新妇,李大人?的?夫人?。”


    “李鹤珣?”薛皇后这才仔细打量起站在那二人?身后不远处的?男子?。


    “本宫听说李家的?男子?将规矩看的?极重,怎会?迎娶这么一位……”


    薛皇后瞧着?沈观衣那张比她还要?动人?几分的?容色,十分不解。她下意识抬手抚上?脸颊,当初她也因这张脸遭受过不少非议,冯家夫人?也因此对她颇有微词。


    若不是因这个原因,她早就嫁入了冯家,也不会?因此失身于陛下,被困在这红墙绿瓦中。


    为何她当初千般难万般难得事?,到了这里,却显得如此简单,李府的?门第比冯家还要?高出许多?,她为何就能嫁进去。


    “是陛下的?旨意。”


    薛皇后愣了片刻,不明所以,“陛下平日里除了与?那些?臭道士练仙丹,便是在美人?床上?,怎会?突然给人?赐婚?”


    嬷嬷也不清楚,“确是圣上?的?意思。”


    一个权势旁落的?圣上?哪里比得过如今的?李家,薛皇后在这深宫多?年,自诩了解陛下,他绝不可能去关心?朝臣的?婚姻大事?,这件事?,定是另有蹊跷。


    第58章


    嬷嬷道:“据说是乐安郡主当初闹的厉害, 圣上一怒之下,将这沈二小姐赐给了李大人。”


    “不可能。”


    薛皇后笃定道:“陛下是荒唐了些,但他比谁都惜命, 以?这种法子开罪李家, 对他有什么好处?”


    “况且李家是?什么人,他一旨赐婚, 人家愿意那就是?赐婚,若是?不愿,抗了旨,以他们盘根在上京多年的势力,顶多也就落得个官降三级的下场。”


    薛皇后蹙着眉, “得力不讨好, 本宫都明白的道理, 圣上怎么不知道。”


    “那依娘娘的意思是?……”


    她也有些想不明白。


    正在这时, 不远处的树丛中?,一只通身?漆黑的猫儿从里面钻了出来,那猫儿脑袋上有一撮黄毛,尾巴上半截都是?白的, 瞧着十分怪异。


    或许是?过于突然,那女子被吓的花容失色。


    顿时,方?才还负手而立, 神情淡漠的李大人,立马凝重的快步上前?将那女子揽在怀中?。


    十五皇子亦被吓得脸色惨白,耷拉着脑袋听李鹤珣训斥, “你是?皇子, 为了一只野猫爬树便罢了,如今还毫无仪态的趴在地上, 平日里国子监没教过你身?为皇子的礼仪吗!”


    教训完小的,李鹤珣又将目光放到了窝在自己怀中?委屈巴巴的大的。


    “那猫儿孟宪识得,或许不会伤他,你呢?离得这么近,你就不怕它?挠花你的脸?”


    “沈观衣,你平日闹腾便罢了,这是?宫中?,你就不能安分些!”


    薛皇后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只见那女子听了这话,不但不认错,不想着安抚,还恶狠狠的瞪着他,嘴中?振振有词,“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非要?用这么恶毒的话诅咒我。”


    随即,她怒的伸出手就往李鹤珣脸上挠去?,却被他双手反剪,牢牢的固在怀中?。


    在薛皇后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宫中?女子万千,刁蛮或温柔,她什么没见过,便是?如沈观衣这般的性子,她也见过好几人。


    只是?那些女子,最终的下场不是?得罪了圣上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便是?磨圆了自己的性子,变得与这宫中?众多美人一样?。


    这样?的人,本是?最耀眼夺目的,男子大多都喜欢这样?鲜活的姑娘,只是?不长?久罢了。


    这些事情,在她心里如明镜儿似的,可为什么李鹤珣明明那般头疼,却仍旧耐着性子任由自家妻子混不讲理的使性子?


    突然福至心灵,薛皇后转头盯着嬷嬷道:“你说,陛下为何?要?给李鹤珣赐婚?”


    “奴婢不知。”


    薛皇后突然笑了,“本宫也不知,毕竟一向不理世事的陛下哪里会给臣子赐婚,所以?这场婚事,说不定?一开始便是?李家要?的。”


    “或者说,是?他李鹤珣要?的,陛下,不过就是?个幌子罢了。”


    薛皇后施施然的看?着那边如同一家三口?般热闹的人,似乎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为何?李家没有半分怨怼的接受了这门婚事,为何?那样?的女子,能让向来不近女色的李鹤珣宝贝似的护着。


    只有心甘情愿,步步为营,才能出现如今的这一幕。


    掌心紧紧的攥着,方?才嬷嬷在坤宁宫劝解她的那些话不过片刻就成了泡影,在那些影子中?,是?她曾经与冯二郎的点点滴滴。


    因为从未得到过,所以?越发?的想要?。


    时间越久,越觉着皇后之位就如同美人枯骨,百年之后除了名讳,什么都留不下。


    那女子戳在李鹤珣心口?的指尖像是?穿过树影,戳在了她的心口?上,刺痛与不甘让她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娘娘,咱们走吧。”


    步摇轻晃,薛皇后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带着宫人离开。


    李鹤珣攥住沈观衣不安分的手指,似有所感的回了头,青竹簌簌,假山石后的回廊上朱红一晃而过,他垂下眼睫,“该回去?了。”


    喧闹静止了一瞬,只剩下孟宪一个人张着嘴巴喋喋不休,似是?并未发?觉二人之间的氛围在顿时变换,“表嫂,你陪我去?找花花吧,你陪陪我吧……”


    他一头撞在沈观衣纤细的手臂上,沈观衣疼的嘶叫了一声,李鹤珣顿时揪住孟宪的衣襟,一把将他提到了一旁,“将他带去?贵妃娘娘宫里。”


    好不容易溜出来的孟宪‘嗖’的一下躲在沈观衣身?后,双手紧紧攥着她的袖子,缩着脖子,只探出半个脑袋看?向李鹤珣,“表嫂,表哥好凶,你帮帮我。”


    “不怕,表嫂在呢。”沈观衣温柔的声音似有蛊惑,随即慢悠悠的向他递出手。


    孟宪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将肉肉的手放在沈观衣的掌心上,心底雀跃不已。


    那些他仅知晓的夸赞之词,一股脑的在心中?往沈观衣身?上堆,表嫂又好看?又温柔,还会护着他。


    孟宪忍不住对着沈观衣咧嘴笑道:“表嫂,我——”


    “抓住了,带回去?吧。”


    孟宪:……


    宫人们接连上来扶住孟宪,在他傻眼的神情中?,被人簇拥着离开。


    走了许久,他才气愤的回头看?着沈观衣,小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眼里还包着泪。


    他是?芸贵妃宫中?的皇子,今日皇后寿辰,芸贵妃与皇后积怨颇深,多年不对付,让芸贵妃勾着笑脸与皇后道贺,或许不如杀了她来的痛快。


    芸贵妃不来,自然也就不许孟宪出现在寿宴之中?,若沈观衣不将他抓住,待十五在皇后寿宴上一事被岳萧芸知晓了,就会成为一桩麻烦。


    人走后,周遭静谧的只有风吹树叶的飒飒声,沈观衣方?才在薛皇后眼中?的泼辣劲儿尽数褪去?,她一个人迈着步子走在前?面,步摇上的银花摇摇晃晃。


    瞧着像是?又生气了。


    李鹤珣想起方?才那些斥责之言,短叹一声,薄唇轻抿,上前?道:“方?才事出有因,你——”


    话音未落,便不期然对上沈观衣明艳的小脸,她眉梢上的得意怎么都掩藏不住,“我方?才的表现如何??”


    表现?


    这下换李鹤珣莫名,不知晓她话中?所指什么。


    沈观衣从旁的枝叶上揪下来一朵嫩黄色的小花儿,“方?才皇后就在假山后,那么多人站在那处,虽然隐蔽,但也不是?完全看?不见,我又不瞎。”


    所以?……


    李鹤珣看?向她,“你是?故意的。”


    故意配合他。


    “皇后娘娘这人啊,瞧着端方?,实?则骨子里大胆又野心勃勃,她年少入宫,仅有的一段风月被人掐断,不似旁的女子那般哀戚,反而很快便认清现实?,最终登上了后位。”


    在李鹤珣愈加幽深的眸子中?,沈观衣继续道:“圣上喜爱美人儿,皇后也不似当年,本就貌合神离的夫妻,感情自感不会有多深。”


    “更何?况,皇后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应当早就腻了吧。”


    就像她当年在摄政王妃的位置上坐了那般久,后头不也腻了,总想找些新奇的,或是?从未得到过的事情让平静无波的日子生出些波折来。


    “人老珠黄的时候,便总是?喜欢回忆从前?。”


    沈观衣笑道:“皇后的从前?,能让她念念不忘的,应当就是?她那最终无果的情爱了。”


    嫩黄的花儿在她的指尖转动?,“你说,她方?才瞧见了那一幕,会如何?想?”


    “会让她心中?所念达到顶点。”


    沈观衣突然停住脚步,将手中?的花拿到李鹤珣耳边比划着,似是?想要?给他戴上,“可冯家不是?早就迁出京城了吗?她就算想续前?缘,也找不到人啊。”


    李鹤珣讳莫如深的盯着她,“你不是?说,她念着的是?那段情爱,只要?能给她,人是?谁都可以?。”


    “所以?……”沈观衣弯着双眸,最终将那朵嫩黄的花儿别在了李鹤珣耳边,“那个人今日一定?会成功的。”


    前?世没有这一遭,李鹤珣都能让那二人不顾宫中?人多眼杂,去?冷宫相见,更何?况眼下她还配合着李鹤珣推了一把呢。


    抬手露出的一截皓腕被人握住,李鹤珣问她,“你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的,我都知道。”沈观衣学着宫里那些神叨的道士,摇头晃脑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要?不你求求我,我替你算一卦,看?看?你今日能否成事?”


    沈观衣笑眯眯的没个正形,李鹤珣握着她的手用了几分力气,“沈观衣!”


    事关李鹤意,他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你凶什么。”沈观衣瞪了他一眼,“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信,我是?你的妻子,知道又如何?,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沈观衣将手腕挣脱,转身?朝着大殿走去?。


    李鹤珣思绪紊乱,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黝黑的瞳仁愈深,微风徐来,耳边的嫩黄小花坠到地上,他低头看?去?,眸色明明灭灭,最终归于沉寂。


    石径悠长?,沈观衣行至大殿时,还未看?见李鹤珣回来。


    她从来不曾刻意掩饰她所知晓的,只是?重活一次这事太?过骇人听闻,她便是?告诉李鹤珣了,他又能信几分?


    眼下吃力不讨好的被他猜测怀疑,早知晓她便不做好人,好心帮他了。


    只是?费些力气罢了,李鹤珣筹谋这么久,连冯家公子的喜好都潜移默化?的让赵玦学去?几分,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哪里需得着她。


    沈观衣前?脚踏入殿中?,不过转瞬,皇后便到了。


    各家纷纷起身?施礼,恭维的话层出不穷,不知是?不是?错觉,沈观衣总觉着皇后的眼神若有似无的看?向她。


    “李少夫人。”


    沈观衣抬头看?向说话之人,皇后身?边的嬷嬷面色如常道:“过来这边坐,娘娘想瞧瞧你。”


    顿时,四面八方?的眼神都朝着她看?来。


    岳安怡冷静的道:“慌什么,让你去?你就去?。”


    她只是?动?作迟缓了些,何?时慌了。


    看?着皇后端庄温和的眼神,沈观衣大抵知晓她唤她过去?的缘由,含笑起身?,“是?。”


    第59章


    沈观衣对薛皇后的印象仍旧停留在前世入宫时瞧见的模样, 如现在一般端庄雅正,仪态万方。


    她温和的笑道:“真是个标志的美人儿,连本宫瞧了都心?生欢喜。”


    “来, 让本宫好生瞧瞧。”


    她伸出手的姿态分明是想让沈观衣到她跟前去, 底下那么多双眼睛瞧着,沈观衣自然不?会拂了皇后?的脸面, 多生事端。


    在薛皇后?明着打量沈观衣之时,沈观衣也在暗自比较自己与薛皇后?的不?同。


    眼下薛皇后?的年纪与她前世相?差无几?,就连地位也甚是相?同。


    只是若当真?比较起来,她似乎比薛皇后?要舒坦的多,自由?与情爱, 权势与容貌, 无论哪一处她都得到了世间最好。


    相?比起薛皇后?令人怜悯的事迹, 她后?来的日子说是普天之下无人能及也不?为过?。


    而那一切, 从前她以?为是自己挣来的,尽管手段不?入流了些,可到底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而如今再看?,连薛皇后?这般有成算的美人儿都无法留住喜爱美色的皇帝, 她又?凭何以?美色让李鹤珣守她一辈子,更甚者,她并不?安分。


    说到底, 若是李鹤珣不?愿意,她便是使再多的手段都无用。


    这一瞬,沈观衣脑中勾画出前世那个冷面狠辣的男人来, 半晌后?, 如一滴水落入池中,涟漪阵阵, 再看?去,男人眉眼温和不?见狠厉,青衫覆雪,俨然这才?该是少年的模样。


    沈观衣轻笑一声回过?神,回应着薛皇后?看?似无意,实则试探的问话。


    大多时候,她问的都是些琐事,沈观衣从没有对闺中事闭口?不?谈的规矩,她说的越是详细,薛皇后?脸色便越是难看?。


    嬷嬷眼瞧着薛皇后?脸上的笑意快要挂不?住了,连忙从宫女手中接过?寿茶,递给薛皇后?,“娘娘……”


    薛皇后?面色青白的接过?茶,却仍旧没忘作为皇后?该有的大度姿态,“李少夫人陪本宫说了这么多话,应当也有些渴了,将茶给少夫人倒上。”


    宫女恭敬称是,来到沈观衣身边,娴熟的细小的壶口?对准茶杯,沈观衣还不?曾见过?寿茶,顿时好奇的低头?瞧去,棕褐色的茶水如同琥珀一般透明,细细闻去还有一股清淡的药味,沈观衣顿时变了脸色。


    “多谢娘娘,只是臣妇不?喜饮茶。”


    “哦?李少夫人难不?成是怕本宫会下毒害你,才?刻意找了这般说辞。”薛皇后?悠然将茶杯放到一旁,抬眸看?她。


    沈观衣听不?出她的话玩笑与否,但她从前为求自保,历来惯于以?最险恶的心?思去揣测旁人。


    所以?,她撇着嘴,愤恨道:“与娘娘无关,是前些日子娘觉着我身子太弱,让我喝了一月的补药,如今我闻着药味便有些作呕,这茶中想必也放了些药材,才?让我方才?一闻便有些难受。”


    “原是如此。”薛皇后?笑道:“县主对你这个儿媳倒是心?疼。”


    “本宫认识县主多年,除了李大人,还从未见过?她关心?过?旁人。”


    沈观衣眨眼道:“臣妇不?算旁人。”


    薛皇后?笑着称是,心?底却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本宫倒是好奇,你是如何入了县主的眼的?”


    她的话很是直白,沈观衣知?晓她想听什么,对薛皇后?而言,只有旁人与她一样,或是比她还要艰难,她心?中才?会被抚慰。


    但这样的抚慰不?会令她冲动,更不?会令她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下,做出出格之事。


    只有在情绪的驱使下,她才?能顺利的按照李鹤珣写好的故事走。


    所以?沈观衣将当初敬茶时的场景绘声绘色的告诉了薛皇后?,果不?其?然,她神色缓和了些,眼中带了丝笑意不?说,竟还反过?来安抚她,“县主性子如此,你莫要往心?里?去。”


    沈观衣只觉她高兴的有些早,“怎么会,那日过?后?我夫君怕我被娘为难,日日去崇心?院用膳,在娘面前说尽了好话,还免了我辰时的问安,我想,那补药应当也是娘递来的台阶,所以?我与娘之间并未有什么过?不?去的恩怨。”


    上一刻还面带同情的女子,眼下连笑容都消失了。


    涂满豆蔻的指尖摩挲着杯口?,半晌后?薛皇后?才?艰难开口?,“李大人待你,当真?是极好。”


    她似乎失了问话的兴致,疲惫的挥手,“回去吧,本宫有些累了。”


    沈观衣敛去眼中的深意,在起身之时,或许是同一姿势坐的有些久,眼前阵阵发晕,她忽地一下坐了回去,扶着额,面色有些难看?。


    嬷嬷询问道:“李少夫人身子不?舒服?”


    沈观衣阖着眼,用掌心?揉了揉额头?,“无碍,老毛病了。”


    “少夫人若是不?介意,奴婢可以?为您瞧瞧。”


    沈观衣微微掀起眼皮,眼中似有疑惑,薛皇后?看?了嬷嬷一眼,缓缓解释道:“玉嬷嬷会些医术,本宫的身子一直都是她在替本宫调养。”


    沈观衣先前让唐大夫瞧过?,她身子弱是因她忧思过?重,肝火旺盛,并无大碍。


    但见这玉嬷嬷毛遂自荐,瞧瞧也无妨。万一是唐大夫医术不?佳,瞧不?出什么呢。


    她伸出手递给玉嬷嬷,或许是人老了,把脉时手指并不?平稳,偶而还会轻颤,片刻后?,她松开手沉吟道:“少夫人身子并无异样,或许是少时留下的病根,如今身子骨才?会比旁人弱了些。”


    沈观衣也说不?上失望与否,身子没问题自然是好,也说明唐大夫的医术算不?得差。


    她休憩好后?,这才?缓慢的起了身,施礼离开。


    在她走后?,玉嬷嬷回身替薛皇后?斟茶,看?向皇后?的那一眼带着深意,眸底是遮掩不?住的震惊。


    薛皇后?顿时怔住,犹豫道:“怎么了?”


    与此同时,男眷这边的大臣们推杯换盏,乐声不?绝,酒国三旬后?,胆子也便大了起来,竟在私下编排皇帝的不?是。


    “娘娘寿辰,圣上竟连面都不?露,你是没瞧见薛大人的脸色,简直比我家灶房的锅炉都要黑,哈哈哈嗝……”


    “不?能喝别喝了,这话你都敢说,不?要命了。”


    那人双颊酡红,大手一挥,“怕什么,如今……”或许是下面的话太过?大逆不?道,让他有一瞬的清醒,但也只有一瞬,他左右瞧了瞧,埋首低声道:“如今这天下,都快姓李了,王不?王,臣不?臣的,我看?这孟氏一族的皇帝,快要坐到头?咯。”


    话音刚落,他的嘴便被捂住,“我看?你是醉迷糊了,我带你去清醒清醒。”


    那人被拖走的动静不?小,赵玦举着酒杯指向那二人滑稽的模样,“这就喝不?了了,也太没用了。”


    他声音不?大,可坐在他旁边的宁长愠却听的一清二楚,但他也有些醉了,醉的并不?想理会他。


    赵玦瞧了他一眼,轻嗤道:“你这些时日怎么总是这副遭人抛弃的样子,能不?能有点?出息。”


    “你近日倒是满面春风,怎么,好事将近了?”


    宁长愠只是下意识回了一句,谁料正好戳中赵玦的小心?思,他做贼心?虚似的吼道:“酒呢,看?不?见本公子的酒没了吗?”


    宁长愠扫他一眼,便不?再说话。


    反而是太子听到声音望了过?来,赵玦对上孟朝的视线更加心?虚不?已,催促道:“都聋了是不?是!”


    下一瞬,清泠悦耳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耳边,“公子莫急,奴婢这就为您倒酒。”


    湿热的气息从耳畔划过?,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赵玦侧头?看?去,女子娇媚的侧颜如远山芙蓉般映入眼帘,他下意识唤道:“珍珠……”


    女子笑眼弯弯,缠绵悱恻的朝他望了一眼,“公子~”


    那一眼极快,像是怕被周遭的人察觉一般,迅速垂下了头?,安静的替他斟酒。


    酒水入杯,发出清脆绵延的声音,很快,酒水蔓延出杯口?,从桌沿流至了赵玦的衣衫上。


    珍珠似是才?回过?神来,着急的从怀中拿出绢帕替他擦拭,“公子,奴婢不?是故意的。”


    赵玦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角,伸手去将她扶起,“急什么,本公子没有怪你。”


    大手包裹住女子的柔夷轻轻捏了一把,珍珠双颊顿时泛起一抹薄红,羞怯不?已的样子看?的赵玦微微眯起眸子,自从与皇后?心?照不?宣后?,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


    正当他想入非非只是,掌心?中突然挤进来一个硬物,赵玦低头?看?去,只见珍珠在旁人发觉异常之前已经松开了手,面色如常的起身。


    赵玦抬眸看?向她,她微微施礼,临走时,看?向他的意有所指的一眼让他顿时明白了什么。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赵玦悄悄打开了手中的纸团,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裕和未时,偏殿最右。


    话未说尽,却已道明。


    赵玦忽觉小腹一阵热浪升起,他猛地灌下一口?烈酒,眸底的光跃跃欲试。


    裕和是早已废弃的冷宫,无人会去。


    越想,赵玦越觉着急躁,恨不?能现在就将那软玉一般的人儿压在身下好生疼宠一番,渐渐的,他的脖颈处泛起一丝潮红,在诸多大臣因不?胜酒力而去偏房歇息时,他也以?此为借口?离开了大殿。


    周遭嘈杂,坐在前方的男人听着耳边的恭维,纹丝不?动,直到悄无声息的对上孟朝看?过?来的目光,“李大人,今日这般的日子,怎的不?饮酒?”


    孟朝略显生疏的称呼无不?在表示,他知?晓了那日与孟央之事中有他的手笔在。


    但,那又?如何?


    微风徐来,青衫飘动,李鹤珣的余光瞥见赵玦匆匆离去后?,这才?缓缓拿起酒杯,眸底鲜见的带了一丝笑意,抿唇道:“今日这般的日子,是该饮酒,以?示庆贺。”


    第60章


    孟朝不知道李鹤珣话中之意?, 总觉着他意?有所指,又觉着他在敷衍。


    想起先前自己与孟央闹的不欢而散都是因眼前这人便心中火气,他不?准备与一个文臣在咬文嚼字的口舌上你?来我?往, 孟朝微微眯起眼睛, 直白道:“不?知李大人可还记得先前将孤的太子妃送去孟央别院一事。”


    按常理而言,在座的任何一人听见他这番话不是胆战心惊的求饶, 便该是?若有所思的想着如何编纂。


    可?李鹤珣倒好,他略一恍然,温和道:“殿下是想要本官一个解释?”


    孟朝面无表情,牙齿都?快咬碎了,“李大人不?该给?孤一个解释吗?”


    李鹤珣颔首, “若本官也想要殿下一个解释, 殿下给?吗?”


    一声轻嗤摆明了孟朝的意?思, 他把玩着桌上的寿果, 声音辨不?出?喜怒,“哦?说来听听。”


    话虽如此,可?他面上的轻嘲明晃晃的表示着,他静等着听李鹤珣能?将这事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先前还在这处的人早就四散开来, 眼下这桌前,只有他二人并肩而坐,瞧着像是?在拉闲散闷。


    李鹤珣不?慌不?忙的道:“既然殿下想要翻旧账, 那本官便也为夫人讨个公道,先前殿下送了一女子给?臣,说是?臣平日里为国操劳, 闲暇之余可?用来逗趣儿舒心, 不?知殿下可?还记得。”


    “孤知晓你?对此事有意?见,但孤是?好意?, 你?不?领情就罢,还报复在太子妃身上,李鹤珣,你?心里还有没有燕国,有没有孤这个太子!”孟朝早就想到他要拿此事做筏子,但那并不?是?他对太子妃下手,让他与孟央撕破脸的理由。


    便是?说出?去,他也没错,也是?李鹤珣大逆不?道!


    孟朝目光沉沉的看?着李鹤珣。


    李鹤珣并不?会?因孟朝的话而自乱阵脚,他继续道:“而那位女子被唤作阿榕,是?艺坊的曲娘,殿下知晓她来府中的头一件事是?什么吗?”


    不?等孟朝回应,李鹤珣掀起眼皮看?他,“是?将臣的夫人带出?府去,欲要将她骗去艺坊杀害。”


    “人是?殿下送来的,为何要杀臣的夫人,殿下心中应该明白。”


    “不?可?能?!”孟朝声音大了些,周遭还算清醒的朝臣都?忍不?住看?了过来,他顿时坐下,笃定道:“孤绝没有要害少夫人的意?思。”


    李鹤珣嘴角掀起,眼中冷光乍现,“那本官也没有要害太子妃的意?思。”


    孟朝:……


    “李鹤珣,事实如何,仅凭你?空口白话自然做不?得数,那女子的事孤自会?去查,但太子妃这事,你?今日必定要给?孤一个解释,否则孤绝不?姑息!”


    李鹤珣颔首道:“太子妃的事,本官自会?去查,但内子这事,殿下今日也必定要给?本官一个解释,否则本官决不?罢休。”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怒一冷,皆带着不?低头的意?味。


    孟朝并无证据,否则也不?会?这么多日都?不?动手,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他除了狐假虎威的逼迫李鹤珣低头,趁机拿捏住他的把柄以外,他再无别的选择。


    李家他动不?得,且比起与李家为敌,他更想将其收入麾下,成为自己的羽翼。


    但令孟朝万万没想到的是?,李鹤珣竟编出?这样一番谎话来堵他的嘴。他对李鹤珣了解不?深,却也知晓他与他一样,但凡手里有证据,也不?会?这么多日都?不?动手。


    一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怎会?放任凶手逍遥,哪怕这个人是?皇帝,以李鹤珣的性?子,也不?会?因此将事情抹去。


    所以,他手上也没证据。


    孟朝想明白后,深吸一口气,循循善诱道:“孤的太子妃身份尊贵,孰轻孰重?大人不?至于拎不?清。”


    “本官自是?拎得清,所以才想要殿下一个解释,为夫人讨回公道。”


    他平淡的说出?这句话后,将本就怒火难消的孟朝气的脸色发黑。


    他什么意?思?堂堂太子妃的身份难不?成还比不?上他夫人,比不?上一个小小的庶女……


    孟朝连说三个好字后,喉咙像被堵住,再发不?出?一点?声音,怒火几?乎灼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半晌后,孟朝平静下来,眼底弥漫的杀机乍现,“李鹤珣,你?可?想好了。”


    “你?是?李家嫡长子,你?的意?思,孤便当作是?李家的意?思。”


    话中的威胁与抉择并行,孟朝没有等来李鹤珣的低头或是?他作为清流世家的傲慢与风骨,而是?轻叹入耳,李鹤珣缓缓道:“殿下可?敢与臣比一场?”


    孟朝不?言。


    李鹤珣继续道:“李家世代为贤良,辅佐殿下本就是?李家该做之事,但奈何朝中波谲云诡,殿下似乎从不?信臣,想要从臣这儿要一个承诺。”


    “李家儿郎从不?轻易许诺,但殿下想要,臣可?以给?。”


    孟朝眼眸沉沉的看?着他,见他面色如常,神情之中没有半分怨恨之意?,“殿下要的不?是?李家辅佐太子,而是?辅佐孟朝,臣可?以给?殿下想要的,但要殿下赢过臣。”


    “赢?”


    孟朝半眯着眼,无端的揣测着李鹤珣到底要做什么。


    可?今日种种似乎都?在告诉他,李鹤珣从不?会?按照他的思绪走,先前没有,如今更不?会?。


    “君子六艺对殿下而言,想必不?难。”


    所以不?是?什么家国大事,也不?是?什么筹谋算计,而是?上京子弟人人都?曾习过的六艺?


    孟朝摸不?清李鹤珣的打算,只觉着他恐想要以此事让他知难而退,可?这里是?皇宫,便是?李家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他比不?过李鹤珣是?不?错,可?眼下在宫中,他也不?是?全然没法子。


    “来人,叫上诸位大人与家眷,告诉他们,孤与李大人要在御花园比试一番,为母后贺寿,让他们来做个见证。”


    李鹤珣从殿中出?来之时,正好瞧见跟在岳安怡身边的沈观衣,她似是?察觉到了目光,抬眸看?来,下意?识要翘起嘴角,却在想到什么后昵了他一眼,别开了眼。


    似是?生怕他不?知晓她恼了,故意?撅着嫣红的唇,不?看?他。


    李鹤珣回过神,心中对沈观衣如何知晓这件事的疑虑并未消除,但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无法分神。


    他移开眼,只能?将此事暂且放一放。


    就在这时,婢女悄然来到孟朝跟前,垂首道:“殿下,娘娘身边的玉嬷嬷说娘娘有些乏了,先回宫歇息去了。”


    孟朝问道:“母后何时走的?”


    “一刻钟前。”


    那时,玉嬷嬷刚为沈观衣把完脉,眼底的震惊还未褪去,便听见薛皇后问:“出?了何事?”


    嬷嬷掐了一把指尖,眼底又是?恐惧又是?高兴,她忍住发颤的声音,低头在薛皇后耳边道:“娘娘可?还记得当年的瑜妃娘娘?”


    薛皇后蹙眉:“你?是?说二皇子的生母?她不?是?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吗?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晦气。”


    “娘娘。”嬷嬷急道:“您忘了她当年——”


    话音未落,便被前来的婢女打断:“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玉嬷嬷不?悦的回头看?去,“没规矩,没瞧见我?与娘娘说话呢。”


    薛皇后同样不?太高兴,冷着脸看?去,那婢女微微垂头,手中捏着的物件儿应该是?块玉佩,从掌窝掉出?来的金色细穗上系着一粒粒的黑色小珠子,尽管瞧不?见她握着的是?什么,但仅凭细穗,足以让皇后眼熟,她顿时打断了嬷嬷,“等等,你?过来。”


    珍珠来到皇后跟前,面色如常道:“娘娘,方才有人让奴婢将此物交给?娘娘。”


    玉佩通灵剔透,莹润光泽,雕刻着细致的鱼纹,薛皇后怔愣的接过来,瞳仁微微闪烁,似是?想起了什么,冷厉道:“那人是?谁?可?有说什么?”


    珍珠摇摇头,“奴婢只听见了男子的声音,并未见到人,而且那人说娘娘瞧见这个玉佩自会?明白他的意?思。”


    她的话清晰淡然,尽管面对两道打量的目光依然不?慌不?忙,没有半点?心虚。


    薛皇后与嬷嬷对视了一眼,心下有些复杂,好似方才被沈观衣勾起的嫩芽在这块玉佩的浇灌下破土而出?,即将冲破禁锢,展现出?它原有的风姿。


    玉嬷嬷瞧见皇后眼中的犹豫,顿时大骇,“娘娘,莫要冲动。”


    薛皇后的目光透过珍珠,看?向?了她身后不?远处的沈观衣,她那般恣意?无畏,明明该是?一只弱小可?怜的鸟儿,却因有人一直守着她,才让她能?无拘无束的翱翔,不?惧风雨,哪怕折断羽翼,亦不?会?像那些磕磕绊绊的鸟儿一般摔得粉身碎骨。


    薛皇后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再不?看?任何人,她慢悠悠的起身,不?惧玉嬷嬷着急的眼神,缓缓道:“本宫乏了,先回宫了。”


    珍珠看?着她独自远去的背影,眉梢骤然间松缓了下来,眼底汇聚了许久的乌云,终于散开了些许,窥见了一丝天光。


    她给?赵玦下了药,玉佩也是?她方才从赵玦身上偷走的,为了今日,公子几?乎将冯家查了个底朝天,将赵玦平日里喜欢去的诸多地方都?安排了人,潜移默化的让他沾染上冯二郎的习性?后,这才将人送到皇后身边。


    皇后能?与赵玦苟且,瞧着像是?话本子中的意?外钟情,实际这个话本子,是?公子亲手为他们二人量身定做的。


    只要皇后能?顺利见到赵玦,所有的一切就会?按照公子的意?思继续下去。


    尽管,她看?不?到了。


    珍珠扬了扬嘴角,正要回身时,余光突然瞥见了一道目光。


    珍珠抿唇看?去,少女咬了一口汁香四溢的甜果,笑意?盈盈的瞧着她,那双眸子弯如皎月,干净澄澈,似是?能?看?穿她心底所有的一切。


    下一瞬,少女拿起一颗完好无损的甜果,那张沾满了汁水的唇瓣如果子一般饱满好看?,她歪着头,笑容不?减,无声的道:要不?要吃个果子再走,很甜的。


图片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