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跟陌生阿姨打麻将打到通宵,对花重锦来说,是一次有些离谱,却又新奇的经历。
傅琢祈收到回复后,又发了些日常寒暄的话过来,花重锦翻过手机,没有再看。
阿姨们很健谈,一晚上时间,几乎套出了花重锦大部分信息。
“小两口过日子,哪儿有不吵不闹的呢。”
花重锦说,自己是跟对象吵架所以趁出差出来散散心。
“就是,而且你家那个真不错,吵架了还不忘给你发消息嘘寒问暖。”
“是啊是啊,我家老头子每次吵架都不低头,还得我给他递台阶。”
“小安啊,其实小两口吵架,很多时候没有谁对谁错,一个递了台阶,一个顺势下来,这就是婚姻之道。”
花重锦默默听着,最后没忍住,还是说:“……我们之间,互相欺骗了很多年。甚至到现在,我还是有事瞒着他。”
“出轨了?找小三了?”
花重锦摇头:“那倒没有。是工作,还有一些彼此家里的事情。”
“吓我一跳,还以为你或者你对象出轨了呢?这要是出轨,我看架也别吵,直接离!”
“又不是出轨找小三,工作还有家庭的东西,隐瞒也只是因为不好开口说吧?我看你这孩子也是挺有主见的,怎么这种事上这么犹豫不决呢。”
“哎呀,年轻人的心情也能理解的啦。被瞒着确实会不开心,但吵过去就算了,又不是感情上的矛盾,都互相喜欢那么久了,还是要多互相体谅的嘛。”
喜欢。
这就是问题症结所在。
花重锦秉着求知的态度问:“阿姨们是怎么决定下来,要跟叔叔过一辈子的呢?就没有担心,如果哪一天不喜欢了,不爱了?”
“那肯定还是担心过的啊!可就算是担心,也不能为了些还没发生的事,就放弃喜欢他吧?哦,我胡了!”
“在过到明天之前,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我跟我们家你叔,一开始结婚的时候也没想过能一直走到今天的。就把每一天过好,遇到事解决事,没有的事,就别去胡寻思。这一天天过下来,就到现在了。”
“哦,所以你在担心,如果哪天他不喜欢你了?”
花重锦默默洗牌,没有回答。
上家的阿姨了然一笑:“还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孩。就算不喜欢了,那又怎么样呢?等他真不喜欢你了,你也不再喜欢他不就好了嘛。你们年轻人不是都挺拿得起放得下嘛。”
道理都懂,但花重锦依旧迟迟迈不出那一步。
阿姨们聊着他的事,也聊着她们自己的事,直到外面天亮。
“走了走了,回去睡觉了!”
“小安你要来我们家玩吗?”其中一个阿姨发出邀请,“你叔可喜欢交朋友了。”
“不了,该回去休息一下,明天上班了。”花重锦谢绝了阿姨们的好意,一个人走回了小旅馆。
小旅馆的前台今天换了个年轻女孩,打着呵欠,坐在摇椅上玩手机。
看花重锦回来,女孩抬手拦住他:“身份证登记了吗?”
“登记了。”花重锦晃着手里的钥匙,“昨晚没回来。”
女孩有些狐疑地看着他,直到昨天负责登记的人出来:“他昨天登记了。”
“哦哦,不好意思。”女孩这才点头道歉,“最近查得严,入住的所有人都得登记。”
“恩,好。”
花重锦回了房间,躺在窄小的床上,闻着房间里淡淡的尘土味儿,毫无睡意。
阿姨们以过来人的身份讲了很多花重锦一开始就明白的道理,但很多事不是明白就一定能解决的。
长长舒了口气,花重锦翻看手机,把昨天到后面未读的消息看了。
其实傅琢祈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些远行要注意的点,哪怕花重锦并不需要担心那些。
“也不能为了些还没发生的事,就放弃喜欢他吧?”阿姨的话犹在耳边,花重锦想,那如果是注定发生的呢?
算了。
说是出来冷静一下,到最后还是满脑子傅琢祈傅琢祈,花重锦觉得自己简直白跑出来。
开了手机声音放在枕边,花重锦还是决定睡一觉再说。
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天黑,叫了外卖直接送到小旅馆,花重锦看着几个未接来电,陷入沉思——他现在睡眠质量这么好了?
有会议主办方打来的,也有傅琢祈打来的。
花重锦给会议方回打过去:“抱歉,白天有事没接到电话。”
电话那头反倒连连道歉,又问:“那安总是什么时候到?需要安排车接您吗?”
“不用了,我明天直接到会场。”
“好的,您的房间也为您保留,如果您需要放行李的话,我们也可以帮您去放。”
“恩,麻烦了。”
挂了电话,花重锦看着傅琢祈的未接来电,还是没有拨过去。
不过倒是看了傅琢祈发来的微信消息。
[狗男人:到了颜城。明天开会,后天回。]
[狗男人:颜城晚上有点冷,你那边呢?]
明天。
花重锦筷子在饭盒里搅来搅去,期待又担忧着明天的到来。
可明天依旧会照常到来。
花重锦换上自己带来的黑西装,头发全部梳上去,带着行李箱去前台退房。
“咦?”前台女孩愣了一下,“啊,是你啊,差点没认出来。”
把身份证递过去,花重锦说:“退房。”
前台一边办着退房手续,一边随口说:“今天穿这么正式,去结婚啊?好了,身份证收好。押金一百块是退你现金,还是扫码?”
“扫码吧。”花重锦递过手机。
“OK,转过去了。”前台又看了他一眼,感慨,“你都工作了啊,昨天看你,还以为是个学生呢。”
“恩”了一声,花重锦收起手机,拖着行李离开。
*
“您好,请这边签到。”
花重锦过去在签名簿上签下“安辞”两个字。
“安总,您的行李要先放回房间吗?”
把行李箱递过去,花重锦点了点头:“麻烦了。”
“您客气。”对方带着行李走了,没几分钟又回来,把房卡递给他,“安总,这是房卡。”
“谢谢。”收好房卡,花重锦微微一笑,问,“会议厅往哪边儿去?”
接待愣了一下,指了个方向,等人走了,才小声跟身边人说:“哇,这个安总也太好看了吧!”
“之前听说一直不露面,还以为是个中年人,没想到这么年轻。”
“我听说瑾城那个傅总也很年轻很帅,之前在网上看到过照片,不知道本人有没有那么帅。”
“不好说哦,现在财经杂志都会精修图了,跟娱乐圈有一……您好,请这边签到。”
看着那人签下的三个字,接待等人走后小声惊呼:“跟照片差不多哎!瑾城不愧是大都市,好多年轻帅哥老总啊!”
“不过还是安总好,没什么绯闻缠身。就是人真的太神秘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出席吧?之前好像都是叫姜总替的。”
“傅总的绯闻不是也辟谣了吗?一直都是他老婆,还挺专情的。”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只是紧急公关?”
“警方也能帮忙公关吗?”
“只是把情人说成老婆而已,也不是多大事吧?”
花重锦并不知道即便在颜城,自己那点儿八卦依旧有人讨论,只是应付着那些交际。
“是的,一直有别的事没能出席,之前都是姜姐替我。”
“恩,以后也会多多参与进来的。”
“还要各位前辈多提点,毕竟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都还只是个新人。”
花重锦还在努力应付,对面的中年男人突然看向门口,笑着伸手招呼:“傅总来了?好久不见!傅总最近真是……”
背对着门口,花重锦没有转身。
傅琢祈一进门,就看到那边站着的身影有些眼熟,像小狐狸。
但与会名单上并没有小狐狸的名字,傅琢祈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直到中年男人跟自己热络地客套完,转头又去喊那人:“哎,安总正好也在。两位都是瑾城的英年才俊,之前应该已经见过了吧?”
花重锦本想趁机溜走,只是听到傅琢祈的声音,顿住了脚步。
这一顿,溜走的机会也被顿走了。
没办法,花重锦只能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傅琢祈。
“两位……之前没见过?还以为两位都是从瑾城来的,应该认识呢。”中年人愣了一下,想起安辞之前都没公开露面,赶紧拉着两人介绍,“这位是傅琢祈,傅总。虽然是接手家族企业,但傅总年纪轻轻就让傅氏集团的市值增了很多,是个很厉害的人;这位是安辞,安总,白手起家,想必二位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花重锦看着傅琢祈的表情,随着中年男人的介绍一点点沉了下去,心想,他果然是生气的。
却见傅琢祈勾起嘴角,主动迎了过来,伸出手:“安总?初次见面,久仰大名。”
“……幸会。”花重锦垂下眼,躲开他的视线,与他握手。
然而傅琢祈握住之后,便不肯松开。
花重锦诧异抬眸去看他:“……傅总?”
“我与安总一见如故,聊聊吗?”
中年男人见状赶紧说:“正好,我得去找其他人了,二位可以趁会议开始之前熟悉一下。”
“好的。”傅琢祈盯着他的双眼,微微一笑。
“傅琢祈,你放开我!”等到中年男人离开,花重锦才低声斥道。
傅琢祈松开他的手,下一秒却又换了只手拉住他:“来这边。”
出了会议室,找了个无人角落,傅琢祈站定,却没有松开手。
但花重锦这次用力挣开,往后退了一步,跟他拉开了半臂距离,转身看向窗外。
“安总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傅琢祈也没有再去拉他。
在他转过身来,自己看清那张无比熟悉的脸的一瞬,傅琢祈是生气的,非常生气。气到想要把人拉到楼上房间,拽着他的衣领,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明知会在这样的场合与自己遇到,却不肯提前告诉自己,他的身份。
不过傅琢祈的火气很快消散下去,在看到那双睡凤眼下遮不住的青黑时。
他也在困扰吗?傅琢祈不知道时至今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有。”花重锦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握成拳。
即便早就知道会有见面的时候,即便早就知道局势会成为这样,即便早在脑海中模拟了几十上百次两人见面时自己该说什么。
但,花重锦一个字都说不出。
“如果安总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我倒是有些话,想跟安总说。”
“……什么?”
“我夫人离家出走了,如果安总见到他,可以帮我劝劝他,早点回家吗?”
会议快开始了,主办方的人发现两人不在,只好出来找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傅琢祈在说话。
“我很想他,不知道他这几天,有没有一点想我。”
卧槽!主办方的人心里顿时五雷轰顶。
这是什么情况?!
傅琢祈要找他老婆,怎么会要安辞帮他转达?安辞之前不是都不露面的吗?怎么会认识傅总他老婆?
等一下……
一个不太健康的想法从主办方人的脑海里冒出。
——傅总他老婆跟他闹离婚,澄清了不是因为傅总出轨,难道是……傅夫人出轨了?而且,出轨对象还是瑾城新贵的安辞?
也难怪刚刚两个人见面的时候,远远看起来,氛围就有些不太对。现在还单独出来聊天,说这种话……真是越想越有。
“抱歉,既然他不想见你,肯定有他不想见的理由。这话,我不能帮你带。”
“是嘛。那就不带那些话了,只麻烦安总帮我带另一句吧。”
“什么?”
“如果他再不回我的消息,我会和之前说的一样,亲自去找他。”
“最好不要。他既然不想见,傅总又何必强人所难?”
“那安总是觉得,我该一直放他在外面任性吗?我不像安总,可以忍受跟喜欢的人分开那么久……”
喜欢的人。
花重锦发现,自己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内心的悸动完全无法自控。
以为这两人要一言不合吵起来,在旁边偷偷围观的人赶紧站了出来。
“二位,咱们会议要开始了。您看是不是……”
“好的,我们马上进去。”傅琢祈中止了对话,转头看向花重锦,“会议后,我会再来找你。”
“……随你。”花重锦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
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会议室,这人赶紧拿出手机,给在瑾城的朋友发消息。
[救命!有没有人知道!你们那儿的那个傅总跟安总,是有什么过节吗?]
[这俩人状态好不对劲啊!怎么剑拔弩张的!]
*
开会是一件非常无趣的事,之前花重锦跟着傅琢祈去南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低着头在自己的本子上随手写写画画,神游天外,等回过神,花重锦发现,自己竟然在纸上写了一串傅琢祈的名字。
花重锦:……
两小时的会议结束,花重锦起身,把写满傅琢祈名字的纸团成一团,正准备扔进门口垃圾桶里,却被拦住了。
“记着这么重要会议内容的纸,还是不要扔了吧。”傅琢祈站在旁边,笑着看着他。
因为同来自瑾城,两人的位置紧紧挨着,傅琢祈在会上就已经发现了,他在纸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看着傅琢祈从自己手里拿走纸团,花重锦慌了起来。
绝对不能给他看到上面写了什么!
立刻伸手把纸团抢回来,花重锦踩下垃圾桶的盖子开关,飞速把纸团扔进去。
“会议内容我都记住了,用不上笔记。”
“哦——是嘛。”傅琢祈低笑,“我还以为,安总的纸上是写了什么不想被我看到的内容,所以才急着扔掉呢。”
“傅总真会说笑,”花重锦觉得他在诈自己,于是面不改色道,“谁会在会议上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是嘛。我还以为,安总是在纸上写了心上人的名字,原来是见不得人的内容啊。”
他知道自己写了他名字?!
花重锦瞳孔地震。他看到了?!
远处的人看着门口迟迟没有离开的两人,打开了群聊。
自己在会前问的问题,已经有很多人回复,但几乎都是说“这俩人压根没交集”的。
没交集?怎么可能!
[你们收集情报的能力不行啊!这俩人真的有问题!]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安辞他睡了傅琢祈的老婆?]
群里顿时炸了锅,满屏的问号。
那人把自己听到的跟看到的全都发了出去,一抬头,门口的两人已经离开了。
花重锦掏出房卡开了自己的房门,看着身边人,挡住了门口位置。
“傅总这是在做什么?”
“既然安总不想帮我传话,那我只好自己来找我的小狐狸。”傅琢祈看着他,笑问,“安总总不能拦着我来我见我夫人吧?”
花重锦:……
远处有人说话声传来,似乎是其他开完会要回房间的人。
傅琢祈看着他,继续说:“或者,安总答应替我转达那句话了?”
“哎,这不是傅总跟安总吗?”已经有人走了过来,看到两人,好奇地问,“这是准备讨论会议的心得吗?”
“不是,说点私事。”傅琢祈抢先开口,“安总,我们进去谈吧。”
花重锦不想单独跟傅琢祈相处,但他更不想被其他人听到两人的对话,在一众好奇的目光下,只能放傅琢祈进门。
一进门,傅琢祈就把人压在了门上。
“傅……唔!”
花重锦本来没觉得他们这几天没见有多久,可当那股清淡的草木香涌入自己所有感觉器官时,他便不想推开。
汲取够了小狐狸的气息,傅琢祈才松开他,有些恶劣地开口。
“这里房门隔音效果可不好,若是太大声,外面的人可就都听到了。”
“你!”花重锦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傅琢祈脑袋往他肩膀上一搭,在他耳边轻声说:“阿锦,我想你了。”
花重锦想要推人的手顿住:“你……不问我?”
“问什么?”
“安辞……的事。”花重锦的手,最后还是轻飘飘地落在了傅琢祈后背。
看起来就好像拥抱住他一样。
“你想说吗?”察觉他的小动作,傅琢祈嘴角高高扬起,伸过手去环住他的腰。
好像瘦了些。傅琢祈想着,又用手丈量了下他的腰。
骬喜
其实从今天在会议室看到人的时候,傅琢祈就像这么做了。
黑色西装把人衬得成熟了不少,而外套收腰的版型把他的腰衬得格外纤细。但傅琢祈知道,这看似纤细的腰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
“不想说就算了。”傅琢祈起身,把人朝屋里拉去,“提前过来这两天,住在哪儿了?有没有好好吃饭。”
“傅琢祈……”花重锦内心五味杂陈地看着他,喊了他的名字,却又不说话。
傅琢祈闻声回头看他:“怎么了?”
下一秒,却被人直接推着坐在了床上。
“来做吧。”花重锦抬手松开自己的领带,跨坐在他腿上,主动吻过去。
傅琢祈双手掐住他的腰,微微往后撤身:“你又在不开心。”
没有亲到人,花重锦眉头一皱,解下来的领带又挂到了傅琢祈脖子上,拉着领带把人拉向自己。
“少废话。不做的话,你就回去自己房间吧。”
虽然不知道他又在为什么事不高兴,但傅琢祈还是认输,主动亲了他一下。
花重锦的领带和傅琢祈的最后一起掉落在地,彼此纠缠的样子,像极了它们此刻在床上的主人。
傅琢祈发现,小狐狸好像很喜欢在上面,之前几次是这样,今天还是如此。
不过今天他的手腕并没有被束缚,双手掐在那纤细的腰肢上,不多时便留下两道淡淡的红痕。
一次过后,花重锦半撑着身子,趴伏在他身上平复着呼吸。
傅琢祈却抓着人颠倒了位置,把人压在了身下。
花重锦还没回过神,便被抓着腰摆成了跪趴的姿势:“你……”
“现在结束,还早了点。”傅琢祈看着腰上两道红痕,眼里满是欲||色,双手再次掐上那个位置,一次次拉着人撞向自己。
“唔……傅琢祈……你,你疯了!”花重锦手指紧紧抓着床单,看着指缝间被聚起的深色床单很快又从指间溜走,“太快了……”
“不是你邀请的吗?”傅琢祈低头,一口咬在他后颈上。
“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舔舐着那个牙印,傅琢祈又咬住了他的耳尖,“自己爽过了,就想赶我走了?”
他有些恨恨地想:不是你撩拨的吗?不是你说不做就离开的吗?现在反悔,已经晚了。
真想就这么把人拴在身边,一次次、一遍遍地把那些自己不爱听的话,撞碎到不成字句。
然而在看到床单上晕开的水渍后,傅琢祈还是停下动作,把人拉起来。
“怎么哭了?”
看着那双红通通的睡凤眼里还在无声地落泪,傅琢祈一下就认了输服了软。
“别哭了,”轻轻吻去咸涩的泪,傅琢祈又在他唇上一下下轻啄,“是我不好。你不想做就算了。”
说着,傅琢祈就要退出。
而花重锦却拉住了他。
花重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
或许是总开不了口的话在心里堆了太多,或许是迈不出去的一步太沉重,亦或者只是淡出生理上的想要流泪。
“……继续。”
看着这样软下脾气,任由自己摆弄的小狐狸,傅琢祈觉得自己是真的栽了。
无论是这样的他,还是那总是有着许多秘密而变得尖锐的他,自己都好喜欢,喜欢得有些懊恼,自己比他早出生六年。
地上的手机响了三次,傅琢祈才翻身下床捡起来:“是主办方的电话。”
花重锦撑着坐起来,靠在床头,伸手接过手机,正准备接通,那边却挂断了。
不过很快又重新打了过来。
“安总您好,打扰了。”
“恩。”花重锦轻应了一声。
傅琢祈坐到他身边,抬手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
原本定过型的头发被汗水浸透,此刻已然乱做一团,额头上还沾着刚刚没来得及擦的汗珠,脖颈上更是被淋漓一片。
“待会儿晚饭在一楼餐厅……”
“抱歉,我就不去了。”花重锦声音有些哑。
那边赶紧问:“是身体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去医院。”
“不用。晚饭就不用留我的位置了,我有其他安排。”
“好的安总。”
就在电话挂断前,傅琢祈的手机也响了。
是主办方的人打来的。
这边花重锦挂断后,傅琢祈才接起了电话。
也是晚饭通知。
“抱歉,今晚有事,我也不去了。”
电话那边愣了一下:也?还有谁不来了?
但对面的人没敢问,只是说:“好的,傅总。”
等挂断电话,打电话的人跟同事一交流,才发现,安辞也拒绝了今晚的晚宴。
“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
“刚刚我给安总打电话,临挂断前,好像听到有另一个手机响了。”
“不会是傅总的吧?那会儿我倒是刚给傅总打过去。”
“啊?这俩人……?”
花重锦等傅琢祈挂了电话,看着他问:“你干嘛不去?”
“没有去的理由,但有不去的理由。”
什么理由?花重锦觉得,傅琢祈的理由肯定不是什么很正经的,干脆也就没问。
“帮我从行李箱里拿个东西。”
傅琢祈听话地过去打开了他的行李箱:“拿什么?”
“烟。”
皱了皱眉,傅琢祈还是把里面没拆开那盒烟拿了出来,走过去递给他。
床头柜上的盒子里放着打火机,花重锦拆开烟盒,叼出一支点上,慢吞吞吐了个烟圈。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是几岁的时候来着?不记得了。”弹了弹烟灰,看着傅琢祈皱起的眉,花重锦坏心思地冲着他的脸吐了个烟圈,“像傅总这样的好孩子,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人让你碰过这种东西?”
不是没人让自己碰过,只是他自律,拒绝了。
花重锦看着他,突然笑了:“怪不得人常说‘事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感觉确实跟平时抽的不一样。”
“你有瘾?”
“不算。”花重锦很快抽完一支,在烟灰缸里拈灭后,倒是没有再抽第二支,“只是心烦意乱的时候想要抽一下。”
“既然没有瘾,就戒了吧。”
“你不喜欢。”不是疑问,是肯定。
傅琢祈却道:“不是这个理由。”
但却也没有给出那个他真正的理由。
花重锦拉了拉被子,盖过自己腰上红痕,突然开口:“傅琢祈。”
“恩?”
“我想说了。”花重锦直直看进他的眼里,“你还想听吗?”
点了点头,傅琢祈没有说话。
从烟盒里摸出第二支,花重锦点上,却夹在指间,没有抽。
“我妈姓安,她自己说她叫安逸。但她的身份证上不是这个名字,那上面,她叫安招娣。”
在农村,真是屡见不鲜的事。傅琢祈想。
“但是她一直不喜欢那个名字,所以她对外一直说,自己叫安逸。我问过她,为什么要叫安逸。她说,她这辈子过得太苦了,她想,是不是叫一个好名字,人生就能变得安逸一点呢?可惜,人的命,也不是一个名字就可以决定的。”
对于小狐狸母亲的事,傅琢祈知道不多。他曾经想过要去调查一下,但又觉得,或许小狐狸并不想让人知道,最后还是作罢。
“后来有了我。我生物学上的外公跟舅舅一直管我叫‘野种’、‘杂种’,不肯给我上户口,她就给我取了‘安辞’这个名字。她说,辞这个字有摆脱的意思,希望我可以摆脱她摆脱不掉的那些苦难,可以摆脱那个鬼地方,可以摆脱那些吸血虫……如她所愿,我真的摆脱了所有。”
花重锦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落泪。
可傅琢祈觉得,他在哭。
“从我想要搞垮花盛昌开始,我就着手准备,捏造了‘安辞’这个身份,利用境内外的一些信息差,让‘花重锦’跟‘安辞’在外人看来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花盛昌认我回来的时候,我还是个黑户,他也从来没问过我以前叫什么,只是自己擅自选了这个名字,给我上了户口。”
这些话,之前也跟干爸干妈说过,第二次提起,花重锦也没了什么情绪起伏,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也要多亏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名字,不然那时候,我还得想个别的名字来用,才能瞒过他去。我可没有我妈妈那么强的取名能力,要是让我自己取,我或许给自己取名叫二狗也未必。”
花重锦说到这,突然笑了起来。
傅琢祈抬手按在他的嘴角:“不想笑可以不要勉强自己笑。”
嘴角一点点下落,最后恢复到面无表情,花重锦拉下他的手。
“傅琢祈,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一点。”
“我们,从始至终,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是带着父母的期许出生,在他们的爱里长大的天之骄子,我只是一个不择手段的阴暗……”
“我知道你不是。”傅琢祈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世界,那就是我们都在的世界。”
“傅琢祈,你根本不懂……”
“是你不懂。我喜欢你,在明知道你并不是那个纯良小白花的情况下,我喜欢了你很多年。我知道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也知道你的手段并不是多么光彩,我知道你心里充满着仇恨……现在,仇已经报了,你可以放下那些对你而言或许不堪的过去。”
花重锦呆呆看着他,没有动作,连眼都忘了眨。
“你才二十四岁,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你有未来。就算是为了你的母亲,她应该也不希望复仇之后,你的人生还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吧。”
花重锦依旧没有回答。
傅琢祈微微叹了口气:“复仇撑起了你人生的前二十年,那从现在开始,可以让我的喜欢,撑起你人生未来的每一天吗?如果你不喜欢花重锦这个名字,明天回去瑾城,我陪你去派出所把名字改回安辞。对我而言,你叫什么名字,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喜欢。”
“喜欢……?”花重锦小声重复。
“是的,喜欢。”傅琢祈说,“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想法设法让你……花总发起了这场联姻,喜欢到想对你使坏,想要逼出你更多的一面。”
花重锦又沉默了。
点燃没抽的那只烟早已灭掉,但剩下的一截还夹在花重锦指间。
傅琢祈从他手里抽走那一截烟头,扔进烟灰缸,倾身过去抱住了他。
“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不承认你的喜欢,就只让我喜欢你。就算哪天,你担忧的事发生了,你也不会输。”
花重锦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犹豫了许久,还是把手贴上了傅琢祈的后背。
“那我……真的不会喜欢你哦。”
“恩。”傅琢祈轻笑,“你可以一直不说喜欢我,我不介意。”
反正喜欢也不一定要靠说来表现。
“我也不会像那些全职太太一样……”
“就算你想,我也不会让你那样做。你可是把所有人蒙在鼓里的安总啊。瑾城发展需要你。”说着,傅琢祈突然想起一件事,“你的身份,姜总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恩……也没有很早,是我让她来瑾城之后,她慢慢猜出来的。”花重锦说,“你那天晚上跟我说,你对我的了解比我以为的要多,我以为,你连这件事都知道了。”
“毕竟安辞这个人一直在幕后,又有姜总信誓旦旦说,安总一直在南城,我根本没往你身上去想。”但知道之后,傅琢祈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猜。
“那天你说让我陪你来开会,我就意识到,你好像并不知道。本来……是该跟你说的,可那种情况,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花重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依旧空空的,却好像被什么填满了一样。
“不怪你。”傅琢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是我太迟钝,其实你留了很多线索的。”
“我本来想……如果今天见到面,你很生气,顺势答应离婚,我就可以……”
见他还在提离婚,傅琢祈直接打断:“没那个可能。我说过的,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离婚的。虽然在会议室见到你的那一刻,确实很生气。”
“是嘛。”
“只是看到你这里,”傅琢祈手指点在他眼下青黑上,“又不忍心了。你这几天,也在困扰吧?”
花重锦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着他:“傅琢祈,为什么是我呢?”
“如果跟你说了什么理由,那一定是骗你的。”傅琢祈笑着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你。只是那天,我在二楼露台看到了全部,看着你冲那个徐少爷笑得挑衅,就对你有了浓厚的兴趣。从那以后,我一直在关注你。”
“一直……?”花重锦有些意外,“我一点儿也没察觉。”
“因为,我不希望你知道我在关注你。”傅琢祈说,“你总是很警惕,如果早早被你发现,或许,我们之间就走不到今天这一步。我只会成为你那么多敌人里的一员。”
想了想,花重锦觉得,他说得对。
如果自己早就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不仅知道自己的真面目,还一直盯着自己,那自己肯定要以为,这个人想要以此来要挟自己,自然就会把人归入要复仇的人里面去。
而傅琢祈的选择,让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过他,等开始注意,已经是联姻后,很多事情都已经变得不一样。
“……你还挺懂的。那后来结婚了,为什么还要装不知道耍着我玩?”
“我要是不装,你就会被吓跑了。”傅琢祈弯起手指,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即便是让你心动之后的坦白,不还是把你吓跑了?”
花重锦:……
“你到底,都了解些什么?”
“本来可以说‘所有’,但有了安总这一出,倒是不敢保证了。”傅琢祈话是这么说,但笑得无比宠溺。
他不在意自己的欺瞒。花重锦想,是真的不在意。
“那,回去后帮我找个搬家公司。”
“恩?”傅琢祈闻言紧张起来。
“把酒店的东西,都搬回去吧。”花重锦说着,撇开视线,“那家酒店还挺贵的,一天一两千,我还挺心疼钱的。”
听到是搬回家,傅琢祈松了口气,笑着打趣他:“没关系,安总那么有钱。”
第72章
安排完晚餐后,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们凑在了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聊八卦。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今晚双双缺席的傅总跟安总身上。
“他们两个不会打起来了吧?”
“啊?不至于吧?”
“我今天看他俩吵架了。”那个在开会前去喊人的工作人员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说,“就在开会之前。”
“怎么个事儿?”
把自己听到的话大概学了一下,那人又说:“我问了瑾城的朋友,他们都说之前安总在瑾城压根没露过面。也就是说,他俩之前因为别的事结仇的可能性很低很低!”
“这么一说,好像是那么个事儿啊!不然傅总干嘛要去找安总说那些话!”
“卧槽,这瓜也太大了吧!我记得那个安总是从别的地方去瑾城的,还没有几个月?”
“是。所以短短几个月,就把傅总绿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豪门真乱。”
“不过话说回来,安总的脸也太好看了吧!要是有人顶着这么一张脸每天对你嘘寒问暖,确实很容易心动。”
“傅总也很帅啊!比起安总这种美貌来说,我更喜欢傅总那种儒雅的帅,简直宜室宜家。”
“我记得,傅总的老婆也是个男的吧?安总……不会跟傅总老婆撞号吗?”
“美1也是1谢谢!”
话题聊着聊着就跑远了,直到其中一个说。
“我怎么总觉得安总那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哪儿啊?”
“忘了。”那人挠了挠脑袋,“但我就觉得在哪儿见过,而且还是跟傅总有关的事。”
“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这些老总们不管怎么样,也跟我们没关系。”
而被讨论的两人,在浴室里又来了一次,最后以花重锦靠在傅琢祈怀里软了腿告终。
“你每天坐办公室,哪儿来这么多使不完的劲儿?”
“健身房。”傅琢祈给他打着洗发水,看着泡沫在头发上堆成小山,内心满足感简直快要溢出,“回去后要跟我一起练吗?或者,去正统学学散打什么的。虽然你很能打,可是每次都把自己搞到一身伤,我会心疼。”
闻言,花重锦猛地睁开了眼,下一秒就痛呼起来:“洗发水进眼睛里了!”
傅琢祈赶紧拿过花洒拧开:“还没冲,你不要突然睁眼。”
“还不是你,突然说这样的话……”花重锦冲着眼睛埋怨。
“是,我的错,对不起。”傅琢祈失笑,继续给他冲,“好了吗?”
“好了。”花重锦顺势把头发上的泡沫也冲掉,“听你讲这种话,总有种看恐怖片的感觉。”
“那更该多听,脱敏。”傅琢祈笑着把花洒挂回去,抽过浴巾给他擦头发,“或许以后我该每天睡前醒来的第一句话,就说这些。”
“不要!”花重锦斜了他一眼,夺过浴巾,“你要是敢,我就离……”
食指点在他唇上,傅琢祈阻止了后面的话。
“不论是离婚还是离家出走,我都不想听。”
“要是你不想听我就不说,那还有什么威胁的意义?”花重锦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
却被傅琢祈圈住腰拉进怀里,咬住了唇。
“疼!”
“疼了长记性,下次就不会再说了。”傅琢祈盯着他的眼睛。
他最喜欢在这个距离低头看他,这样,小狐狸眼里便只剩自己。
“你觉得我是能记疼的人?”借着这个姿势,花重锦直接一口咬在他锁骨上。
听着傅琢祈吃痛发出闷哼,花重锦笑得放肆:“疼了长记性,下次就不会再拦了。”
傅琢祈没有再说,只是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花重锦只是微微挣扎了一下,他怕挣扎狠了,两个人再重心不稳,一起摔一下。
看他不敢真的挣扎,傅琢祈就这么把人抱了出去。
路过镜子前,傅琢祈还特意停下照了照,看着锁骨上的牙印,笑了:“牙口挺好,没有蛀牙。”
花重锦耳朵腾地一下红了:“傅琢祈你……”
“夸你也不行?”
“再多说,你就回你房间去睡吧!”花重锦恼羞地把头埋到他颈侧,却感受到他笑得浑身震颤。
“衣服都那样了,我要是衣冠不整地出去,遇到其他人怎么办?”
花重锦小声嘀咕:“我管你怎么办呢。”
“可今天好多人看到我进了你房间,然后再见面就是我衣冠不整离开……”
花重锦:……
“好了!别说了。”花重锦抬手捂住他的嘴,却被他趁机在掌心亲了一下,又赶紧抽回手,“你不要……得寸进尺。”
“如果我不懂得寸进尺,现在你早跑得没影了。”傅琢祈把人放在床上,从他行李箱里拿了睡衣递给他。
花重锦一边穿,一边看着地上已经不能穿的衣服,问:“那你明天怎么出门?”
傅琢祈从地上拎起一件衣服,在口袋里摸出房卡递给他:“只能麻烦你明天先去我房间,把我的行李拿过来。”
也只能这样了。花重锦看了看房卡,接过来跟自己那张放在了一起。
两人并肩躺在另一张干净的单人床上,因为床窄,只能紧紧贴着。
花重锦后背紧贴他的前胸,不属于自己的心跳与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打散了所有困意。
“傅琢祈。”黑暗中,花重锦蓦然开口。
傅琢祈立刻便给了回应:“恩?”
“你吵到我了。”
“什么?”
“心跳。”花重锦能感受到,自己耳侧的呼吸,像是冬日暖炉里的火苗。
傅琢祈失笑:“真是抱歉。但,喜欢的人就在怀里,心跳它确实会变得十分难管。”
他真的很喜欢自己。花重锦正忍不住窃喜,心口上就多出了一只手。
“你的心跳,好像也有点吵。为什么呢?”
“只……只是共振。”花重锦坚持嘴硬,耳边却传来身后人的轻笑声。
“恩,共振而已。”
花重锦转过身,动作过大,险些跌下床去,还好被人长臂一拦拉了回来。
洗过澡,两人身上是同样的沐浴乳的味道,花重锦脑袋窝进他的颈窝,听着真的逐渐趋于一致的心跳声,心情异常地平静。
“傅琢祈。”
“恩?”
“你说,如果明天我不去帮你拿行李,扔下你一个人在这,我自己离开,你会怎么样?”
知道他只是没话找话想要说点什么,傅琢祈笑着说:“那我只好去找你的好朋友,控诉你的渣男行为。”
“你小时候也会跟家里告状?”
“不会。”他自小就很独立,即便父母关爱有加,在外面的事,也都是自己处理好,绝对不带回家。
“那是长大后才学会的告状了。”花重锦有点享受当下这种放松的状态,话也多了起来,“你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吧?”
因为差了六岁,自己又晚上了两年学,花重锦上学那会儿,身边已经没有人会拿傅琢祈来对标他们了。
“只是中等。”
花重锦有些意外:“竟然只是中等?我以为,你应该是学霸。”
“为什么这么想?”
为什么?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就是,花重锦所见到的傅琢祈,不管干什么,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下意识就会觉得,连学习也是这样。
“可能因为你长了张学霸脸?”花重锦满嘴跑火车。
要说的话,傅琢祈这张脸一点儿都不学霸,看起来反倒像是语文满分、数学不及格的那种偏科怪学生。
“你成绩倒是一直不错。”傅琢祈说,“还有时间发展其他方面的特长。”
知道他在说自己计算机跟公司管理方面的事,花重锦道:“是啊,我倒是能算个天才。”
一开始计算机只是简单接触了些,报了几个班,黑客相关的倒都是靠后面自学;至于公司管理,他一开始只是砸钱给那些他筛选出来的人才,后面筛选出姜月还有其他几个高管,才跟着一起了解的。
不过因为姜月一直觉得他偷懒不干事,所以经常给他塞事情,也会给他讲很多相关的内容,慢慢也就懂了。
“我运气真好。抓住了世界上最好的宝物。”
他说我是宝物。
花重锦的心凫趋雀跃,手指不自觉抓住了傅琢祈的手腕。
傅琢祈顺势拉下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扣,相拥入梦。
*
花重锦带着傅琢祈的房卡出门,果不其然碰到了其他人,还不止一个。
“安总这么早?”
花重锦点头当做打招呼,换了楼层直接去了傅琢祈房间。
“安总?”旁边房间门打开,一个人探出脑袋,有些迷茫,“这里……不是傅总的房间吗?”
花重锦脸色有些难看:“恩,傅总让我来帮他拿点东西。”
“啊……这样。”看着花重锦开门进去,那人又愣了愣,才看着花重锦把门带上。
他俩……关系有这么好吗?昨天那样看起来也不像是能把房卡给另一个人的关系啊。
想起昨晚听到的八卦,傅琢祈从昨天下午进了安辞房间后,好像就没人再见过他了,再加上刚刚安辞的脸色简直像是要杀人的……
那人突然打了个激灵:安总该不会……把傅总杀了吧?!现在来拿行李箱,是准备抛尸?
不行,他得赶紧找人商量商量!
花重锦黑着脸收拾着傅琢祈的行李,还没收拾完,傅琢祈就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老婆,你还有多久回来?想你了。”
傅琢祈没有衣服穿,只能穿着白色浴袍,系带没系,衣襟大敞,露出锁骨上清晰的牙印,胸膛上浅浅的划痕。
以及,新鲜的、还带着浅浅水光的吻痕。
——早上起床,花重锦才刚坐起来,就被拉着回去。虽然没有彻底做到最后,但傅琢祈还是胡搅蛮缠了一通,要不是不想改签,花重锦觉得,他真能拉着自己一上午不起。
花重锦脸色更黑了:“再胡说,我就直接带着你行李去机场。”
“对不起,我错了。”道歉很快,只是神情里一丝歉意都没有。
“……傅琢祈,我发现你好像变得油嘴滑舌了。”
“你之前也这么想过。”傅琢祈看他想反驳,补充道,“日记里。”
花重锦:……
他就不该写那个日记!
“还有,我要纠正一点。”
花重锦狐疑地看向屏幕里的人。
“你在日记里怀疑我之前有过别的人,实属污蔑。”傅琢祈嘴角挂着浅笑,“我的所有第一次,都给了你。初恋,初吻,初||夜,初……婚?”
“你……!”花重锦顿时涨红了脸。
他到底在干什么?!
屏幕里的人笑出声。
“傅、琢、祈!”花重锦咬牙切齿,只是气势看起来完全像在撒娇。
“贞洁,是一个男人最好的聘礼。”
花重锦:???
这是傅琢祈会说的话?
“你脑子进水了?”
恩?他不喜欢?
傅琢祈还是特意去网上学习了年轻人的沟通用语。但看起来小狐狸并不是适用群体。
那下次不用了。
花重锦并非不喜欢,只是单纯被吓到。
即便知道傅琢祈私下并不想在外那样一本正经,可看着那张脸说这样的话,还是有种荒诞感。
其实在听到傅琢祈澄清的时候,他心里的开心差点藏不住。
不,应该说确实没藏住。
“少跟我说话,打扰我收拾东西。”把手机扔在一旁,花重锦翘起嘴角,把傅琢祈的东西都收进行李箱。
那边傅琢祈看不到人,也没有挂断,继续跟他说话。
“搬回别墅那边,还是大学那边?”
“……大学那边吧,我这几天可能要频繁回学校。”
傅琢祈又问:“恩。那等毕业之后,你想去哪儿住?”
“再说吧。”毕业啊……花重锦发现自己对毕业后的生活,压根没有考虑。
到时候要跟傅琢祈回老宅吗?还是去公司旁边再买一套?
好像都不错的样子。
“你喜欢瑾城吗?还是想去其他城市生活?”
“瑾城就挺好的。”有朋友在,还有那些自己都已经熟悉的存在。
傅琢祈的轻笑声从手机里传来,听得花重锦心里一颤。
这狗男人,怎么这么会蛊人?
“行了!我收拾好了。”花重锦起身,突然出现在画面里。
不等傅琢祈说话,那边已经手疾眼快按断了通话。但傅琢祈还是看到了,对面小狐狸通红的耳朵尖。
可爱。
*
花重锦单手揣兜,另一只手拖着傅琢祈的行李箱。
刚一出门,就发现走廊有好几个昨天会上见过的人,正装作不经意地在打量自己。
“周总,有事吗?”花重锦随便抓了一个问。
被点名的周总赶紧摆手:“没没……就是安总,怎么就你自己一个人?傅总……他人呢?”
“喝多了,还在睡。”
“啊?啊……喝多了啊。”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俩人是能一起喝酒的关系吗?
“你们有事找他吗?那我回去叫他。”花重锦态度无比坦然。
反倒把其他人给搞懵了。
“不用,没事,就是一直没见到傅总,有点担心。”
花重锦冲他们粲然一笑:“大家的热情关心,我会转达给傅总的。先代他谢谢各位前辈的关心。”
“……不用客气。”
等到花重锦进了电梯,其他几个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说他俩关系不好吗?怎么还一起喝酒呢?”
“说不定就是因为关系不好,才要拼酒的呢。”
“我还是觉得,他俩是干了一架,安总打赢了,傅总身上挂了伤,才不好意思出来。”
“那要是真打了架,安辞还来给傅琢祈拿东西?”
“都不想把事情闹大呗。”
“可是,安总这小身板能打赢傅总?”
“傅总一看就是那种从小乖到大的好学生,你别看安总昨天开会的时候那么礼貌,但他刚刚看人的那个眼神,一看就是狠人。”
狠人安总掏卡刷开自己房间,就听到洗手间里传来哗哗水声。
“傅琢祈?”他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把行李箱拉到床边,花重锦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昨天被随意扔在地毯上的衣服倒是都已经被捡起来,按主人分开,叠放在了那张床上。
“回来了?”傅琢祈洗漱出来,就看到小狐狸正蹲在床边收衣服。
因为低头的动作,漂亮的后颈线条紧绷,隐约还能看到衣领下那深深浅浅的痕迹。
花重锦闻声刚一转头,就被人捏着下巴,被迫仰头,承受了一个淡淡的薄荷味的亲吻。
“怎么去了那么久?”
花重锦把自己遇到其他人的怪事说了:“那些人大概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看起来都很关心你的样子。”
“八卦嘛,人之常情。”
“也太八卦了点。”花重锦收拾好起身。
傅琢祈看他连自己的衣服也装了起来,嘴角上扬:“谁让安总之前那么神秘。难得露一次脸,大家可不得多八卦几句。”
“我看单纯就是闲得。”花重锦把行李箱拉起来放到一边,“你快去找衣服!我饿了,先出去吃饭。”
“不能等我一起?”
“不能。”说完,花重锦带上自己的房卡离开。
早餐是自助形式,随便拿了点吃的,花重锦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不多时就有人前来搭讪。
“安总早上好,昨晚休息的还好吗?”
花重锦抬头,发现是个陌生面孔:“你是?”
“我是这次会议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想了解一下,您对咱们这次会议工作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吗?”
听他这么说,花重锦点了点头道:“挺好的,没什么建议或者意见。”
“那您对咱们这次会议招待的形式内容,还有与会的其他成员有什么看法吗?”
这是想问为什么?花重锦察觉了不对劲。
对方补充道:“安总放心,这些谈话内容都是保密的,不会被告知其他与会成员。”
“没有……”
“在聊什么?”傅琢祈刚一进餐厅,就发现小狐狸对面坐了个陌生面孔的年轻男人。
果然离开那张假面,小狐狸就容易引来别人的注意。
走过去,傅琢祈直接拉开花重锦旁边的椅子坐下:“安总,这位是?”
“工作人员,来做满意度调研的。”察觉傅琢祈的吃醋,花重锦解释道。
其实傅琢祈的出现,已经击破了昨晚的部分谣言,更不用说现在他直接一副亲昵的样子,坐到了谣言另一位当事人身边。
“那正好,我们一起,也省了多问一遍。”
“啊……”对面的人愣了一下,“啊,好的。那就麻烦傅总了。”
花重锦看着对面拘谨到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人,突然起身:“我去给你拿早饭,你们先聊。”
对面的人刚想回答“不用麻烦安总”,傅琢祈就先回答了。
“我要一杯咖啡。”
“知道。”冲对面呆愣住的人点了点头,花重锦去给傅琢祈拿早餐去了。
傅琢祈冲对面温润一笑:“我们继续吧。”
“啊……好的。那个,傅总您跟安总……看起来好像很熟?”对面人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刚刚他差点以为,安辞是在问自己。
“还行,一见如故。”
对面人心道:这好像不是一见如故能概括的吧?
为什么安辞会去给傅琢祈拿早餐啊!而且两个人刚刚那段对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过于暧昧了吧!
一个毫不客气地说他要咖啡,一个一脸“我就知道”地回答“知道”,这看起来简直就像老夫老夫一样。
即便心里满是疑问,工作人员还是认真做完了调研。
花重锦也已经拿了餐回来,一一摆在傅琢祈面前。
“你吃饱了?”傅琢祈动筷之前,反倒转头先问了身边人。
就见那个昨天还在跟傅总说不会给傅夫人转达消息的安总,一脸乖顺地点了点头。
“饱了,吃你的吧。”
“吃了不多?”傅琢祈看着他面前已经空掉的盘子,“再吃点吧,或者你想中午吃飞机餐?”
“你好啰嗦啊。”即便这么说着,那位今早才刚被定为“狠人”的安总却乖乖接受了傅总分来的食物。
“……那什么,感谢二位配合,就不打扰二位用餐了。”
离开这边,那人立刻找了个角落,开始跟其他人八卦。
[报!最新消息,傅总跟安总根本没有剑拔弩张!]
[倒不如说,这俩人之间看起来好像有点过于暧昧了!]
[突然觉得昨天他俩之间的对话,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分析!]
[比如说,暗度陈仓的不是傅夫人跟安总,而是傅总跟安总呢?!]
在满屏的“啊”跟问号中,那人分析得头头是道,以至于花重锦跟傅琢祈在瑾城机场降落的时候,那个早被花重锦搞得一团乱的八卦群,又热闹了起来。
[听说傅琢祈这次去颜城开会,跟那个安辞搞在一起了!]
[?我听的版本怎么是傅琢祈跟那个安辞打起来了,因为花重锦跟安辞搞到了一起,所以现在铁了心要离婚。]
[怎么可能打起来!傅琢祈一看就不是会打架的人,我听说的是,有工作人员听到他俩私下谈话,傅琢祈让安辞转告花重锦,别再任性。]
[傅琢祈要真跟安辞搞在一起,那干嘛还要安辞转告花重锦别任性啊?]
[完蛋,我被你们说的搞不清楚了。]
[先等下,有人跟我说下这个安辞又是谁吗?]
[就是之前跟傅琢祈闹过绯闻的,那个姜月的幕后老板!]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只是可能啊,他们四个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
[谁四个?]
[傅琢祈、花重锦、姜月、安辞。]
[你看,花重锦跟安辞可能有一腿,之前傅琢祈跟姜月也闹过绯闻。而傅琢祈跟花重锦是领了证的夫夫,安辞跟姜月这么多年伙伴,我就不信没点儿私情……]
当花重锦得知这一串离谱消息的时候,他正在酒店里忙着收拾东西。
傅琢祈又特意请了一天假,找了搬家公司来帮他一起搬。
“我说你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别带我了!”姜月第一次打了电话过来,“我只是一个想努力赚钱吃喝玩乐的咸鱼,对你们豪门的爱恨情仇没有兴趣参与!”
“……又发生什么了?”
姜月讲起八卦是无比流畅,思路又清晰,很快就给花重锦讲明白了一切。
“所以你是说,瑾城这群人显得无聊,写了个四角恋的狗血故事当真的投去了《瑾言》?”
“是啊,现在已经好多人来问我,是不是这么回事了!”
花重锦:……
倒是没人来问他。大概是上次在群里发了太多黑料,给那些人镇住了。
“抱歉姜姐,把你也牵扯进来了。”
“哦,倒是也不用道歉,给我买个包,你要我演什么,我就演什么。别说是狗血四角恋,就算你让我演你爸失散多年的妹妹,也完全OK!”
花重锦:……
他发现,好像自从自己不装了之后,身边每个人都在得寸进尺?
“我会澄清的,包也会买的,但是演戏……就不必了!”
傅琢祈从门外进来,就听到小狐狸迫不及待再说什么不必演戏。他又在跟谁聊?
最近想要跟自己抢人的讨厌家伙,好像越来越多了。
“知道了!我明天交完论文就去!”
看花重锦挂断电话,傅琢祈才问:“是谁啊?”
“姜姐。”花重锦抓了抓头发,把那些离谱的传言跟他说了,“这些人真是不长记性,明明我前几天才刚敲打过他们。”
“人不就是这样吗?你敲打那些人,总会有没被敲打到的,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没被你掌握黑料的那个。”
“再把那些人的黑料全放出来,也不是不行。”
“不用,还有别的解决办法。”傅琢祈拍拍他的脑袋,“你之前早起群里发他们黑料的事已经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了。终归是不太合法的事。”
“哦——”
“行了,东西还有没收的吗?都收好了的话,我们就先回家。剩下的回家再说。”
花重锦环顾一圈:“都收拾好了,你送来的那些东西也都装箱让他们带走了。”
果然有好好收起来。
傅琢祈冲他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
自己上次听这两个字,是什么时候呢?
是花盛昌夹着他的公文包,梳着油头出现在他们镇医院上,带着那存着一百万的银行卡,对他说。
“跟我回家。”
可他那时候去的,并不是家。
但现在呢?
他要回到的地方,是他的家吗?
“在想什么?”
“没什么。”花重锦不想自己的担忧被他看穿,还是把手放进他的掌心,“走吧,回去了。”
他终究还是没用“回家”这个词。
再次回到这座房子,花重锦算是正式搬进了主卧,不仅把睡衣挂进了傅琢祈的衣柜,还放了几套正装过来。
“明天去学校?”
“恩,要把初稿拿给导师看一下。”花重锦在衣柜前挂着自己的衣服。
看着自己的衣服跟傅琢祈的并列挂在一起,心里冒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交完初稿呢?”
“我答应了姜姐去公司一趟。这些年,尤其是最近一年我确实都把事情扔给她了,也该去看一眼了。”
“恩。那后天呢?”傅琢祈坐在床边看着他,又问。
“后天应该没什么事……吧。”花重锦回头看他,“你有事?”
“也没什么事。只是想,反正现在你也以安辞的身份在外面露过脸,要不要跟我去公司一趟,重新介绍一下。”
“再等等吧。”花重锦说,“我想先找个时间,去派出所把名字改了。”
“也好。”傅琢祈点点头,又笑着问他,“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花重锦不太理解,傅琢祈为什么不管什么事,都想要陪自己一起去,明明之前也没有这样。
“哦。”
傅琢祈看起来有些失落。
花重锦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也是,自己不肯承认喜欢,就已经很过分了,现在傅琢祈作为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只是想要陪着自己做些什么事,自己却还……
想了想,花重锦主动说:“下个月……我母亲忌日,我要回去祭拜,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当然。我本来就该去拜祭一下的。”傅琢祈问,“具体是几号?我只是大概知道,是六月下旬。”
因为小狐狸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花盛昌带回来瑾城的。
傅琢祈只是听说,花盛昌在小狐狸母亲的后事办完后,就立刻把人给领回来了,那时候刚刚七月初。
“六月二十七号。”花重锦说,“跟你的生日,是同一天。”
傅琢祈愣住。
他没曾想过,世上的事恰恰就是这么巧。
自己心心念念,盼着与小狐狸过的第一个生日,竟然是他失去母亲的日子。
“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啊,”花重锦反倒冲他一笑,“其实在知道你生日那天,我也想过,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傅琢祈伸手轻按住他的后脖颈,倾身过去,把人拥入怀中。
“以后每年我都陪你回去看妈妈。看完妈妈,你再陪我过生日,好不好?”
说完,傅琢祈安静地等着他的回答。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了一声蚊哼般的“好”。
像极了初见那天,他站在花盛昌身后,看着自己,怯生生喊出那句“祈哥哥”的时候。
*
跟导师的沟通很顺利,花重锦提前就搞定了今天要交流的内容,最后又说。
“对了,老师,我想问一下。我打算最近改名,会影响毕业吗?”
导师愣了一下:“是必须要改吗?”
花重锦点头:“我不太了解情况。现在马上要毕业了,是该趁毕业之前改,还是等毕业之后改好一点?”
导师想了想说:“非要改的话,那你趁早吧。正好还可以变更学籍信息,毕业证上可以用改完的名字。你要是毕业之后再改,可能还得回学校开证明改毕业证信息之类的。”
“好的,谢谢老师。”
“能问下,你怎么突然想着在这个时候改名吗?”
花重锦也没有隐瞒:“因为家里的缘故。我跟父亲关系并不好,现在发生了太多事,我想把名字改回母亲给与的那个。”
花家这段时间的变故,导师自然也有所听说,想了想,点了点头:“那你就趁早改吧。”
从学校离开,花重锦开着那辆傅琢祈送的车,直奔公司楼下。
姜月在CBD租了一层写字楼,作为他们公司在瑾城的总部办公楼,至于之前在外地的总部,也一并搬了过来。
当花重锦坐着电梯直达楼层出来,前台还愣了一下:“您好,请问您找谁?”
“我找姜总。”
“请问您有预约吗?”
“有的,就是姜总让我过来的。”
前台自然认识花重锦,最近有关那个狗血四角恋的八卦也没少听,此刻听到是姜总喊傅琢祈的夫人来,所有人都竖起了吃瓜的耳朵。
姜月从办公室出来,看到他,不温不火地打了声招呼:“来了?”
“……来了。您老开口,我敢不来吗?”花重锦笑着说,“包晚点送到。”
姜月扫了一眼前台八卦的模样,干脆拉过他:“介绍一下,咱们公司真正的大老板,安辞,安董。”
在前台明显震惊的眼神里,花重锦笑了笑,跟着姜月进了办公室。
“那边还空着一间,给你改成办公室要不要?”姜月指着自己办公室旁边没挂牌子的房间说。
花重锦摆摆手:“过段时间再说吧,我还没毕业呢。”
“你这毕业证拿不拿有什么区别。”姜月不以为然,“反正你也没打算出去找工作。还是说,你其实真这么想了?是谁?!你老公吗?!”
“……不,没有。”花重锦赶紧解释,“他没有要我去的意思。”
看着姜月半信半疑地打量自己,花重锦又赶紧补充:“就算他要我去,我也会拒绝的!我才不会去给他打工。”
“你最好记得。”姜月看他气色不错,打趣说,“我真怕你脑子一冲动,二话不说扔下我们去给他打工。”
“哦对了,我之前想挖的傅琢祈那个助理,他什么反应?”
“别提了。”姜月扔给他一沓文件,“开什么条件都挖不来,真不知道你那个老公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这么死心塌地。”
花重锦:……
“不要总是‘你老公’、‘你老公’地讲,我跟他……”
听他小声嘀咕,姜月说:“离了?”
“……那倒没有。”
“既然没有,那不就是你老公嘛。”姜月想了想,又问,“难道,是你老婆?我们之前都误会了?”
“算了!”花重锦觉得跟她纠结这些也没意义,看完文件后又递回去,“挖不来就算了。反正当时我也只是想看看如果能挖过来,傅琢祈是什么态度。”
姜月靠在椅背上,手托下巴看着他:“哦?那你跟他现在算是什么状态?听说开完会回来就搬回家了?不闹别扭了?”
“哎呀,姜姐你今天叫我来公司是聊八卦的?”
权衡了下利弊,姜月还是决定抓着劳动力来赶紧处理下工作。
至于八卦,以后有的是时间,早晚都能吃明白。
在公司忙到下班点,花重锦才被姜月放出来。
两人一起从办公室出来,就看到公司里那些八卦的员工。
里面不乏一些之前在外城就跟着姜月的老人,听说他们那个“安董”露面,都凑过来看。
“姜总好,安……安董?!”
“大家好,这些年辛苦大家了。”花重锦挨个打了招呼,“以后我可能也会经常过来,到时候还要大家多多关照。”
“安董客气了!”即便大家还身处震惊之中没有回神,但社畜本能还是让他们找到了应该有的状态。
“今晚大家都有时间吗?要不一起去吃个饭吧。”花重锦说。
现在在总部的不是老人,就是曾经的高管,花重锦觉得还是有必要维系下关系。
不过,还不等有人做出回答,电梯门就开了。
一身黑色西装的傅琢祈款款走来,最后站在花重锦身后半步的位置,看起来像是把人圈在怀中。
“抱歉,今天要先借用一下你们安董。这顿饭改天由我们夫夫二人,一起来请大家。”
不少人之前其实也没见过傅琢祈本人,此刻见到这位瑾城的风云人物,也都忍不住有些紧张。
当即表示:“傅总请,傅总请。”
花重锦:……
为什么看起来这些人更像傅琢祈的下属?
姜月看了一眼傅琢祈,笑着冲花重锦挤了挤眼:“行吧,去谈你的恋爱吧,我带他们出去吃一顿,你报销就好。”
“那就麻烦姜姐了。”
第73章
“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电梯里这会儿人不多,花重锦小声问。
“没看消息?”傅琢祈垂在身侧的手碰了碰他的手背。
“姜姐拉着我看了一下午的文件,”花重锦没有察觉,自己语气里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手机都没机会往外掏,别说消息了,估计这会儿电量都是满的。”
“辛苦了。”见他没有抵触,傅琢祈又伸出手指,勾住他的手指□□,“李叔叔说,今晚想跟我们一起吃个饭。”
傅琢祈不仅仅只是在□□他的手指,甚至还轻轻掻了一下他的掌心,挠得花重锦心里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有事?”花重锦立刻握拳,把那作乱的手指困进自己掌心。
傅琢祈低头看了一眼,嘴角翘起:“大概是有事吧,但电话里没具体说。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一个人去也可以。”
“我去。”
花重锦想,反正自己要以安辞的身份继续留在瑾城发展,迟早都要跟他们打交道,这次也没有什么不去的理由,倒不如去看看是什么事。
虽说是世交,但他跟傅琢祈结婚这段时间里,除了李老爷子生日,两家倒是也没什么来往,大概也只是祖辈关系亲近。
主动邀约,会为什么事呢?总不至于是为了最近瑾城里那些谣言。花重锦想,能让李家主动提见面,肯定是件不小的事。
“你车呢?”看着傅琢祈自觉地跟着自己上了车,花重锦歪过脑袋看着他问。
“我让司机开回去了。”傅琢祈上车没有拉安全带,反倒先倾身凑过来,单手捧着他的脸,“可以吗?”
花重锦移开视线,却没有别开脸:“……你废话好多。要亲就赶快。”
其实从在电梯里被傅琢祈勾住手指的时候,花重锦就想亲他了。可惜写字楼的电梯都有监控,即便后面同电梯的人都已经陆续出去,只剩下两人,他还是没好意思。
“那算了。”傅琢祈直看进他眼里,笑着撤回身子,转过去假装去拉安全带,“待会儿你还要开车,就不分你心了。”
果不其然,小狐狸眉头拧起,反倒松开自己的安全带追了过来,一把按住他虚拉安全带的手,另一手扯着他的领带,亲了上去。
舌尖撬开毫无反抗意图的唇齿,浅浅试探过后,便纠缠着另一条舌,与之共舞。
傅琢祈没有回应,只是任由他主导着这个吻。
花重锦其实一直很主动,即便是在伪装被揭开之前,也有过几次迷糊之中暴露了他的野性,被拆穿后更是毫不遮掩。
无论是接吻还是更深一步的交流,他总会想着由自己主导节奏。
此刻察觉对方的敷衍,花重锦有些不满,准备结束。
傅琢祈却抬手抚上他的后颈,压着他不许撤开。
“唔……”
被动的傅琢祈一转攻势,在小狐狸撤开前,主动加深了这个吻,放在颈后的手指捏着他一缕发尾,细细碾磨。
许久,傅琢祈才松开他,拉了拉自己被扯歪的领带:“要回家先换身衣服再去吗?”
花重锦眼里蕴着一丝水意,瞥了他一眼,发动车子。
“不换,直接去。”
傅琢祈还是第一次坐他的车,虽然之前他们就说过这件事。
小狐狸开车跟他的行事作风一样,都带着一股难驯的野性。傅琢祈想,要不是瑾城路太堵又限速,时速表有多少,他大概就想飙到多少。
“……地点?”开出两个路口,花重锦才后知后觉地问。
刚刚没问地点,下意识就朝家的方向开了。
傅琢祈直接给他开了导航。
又是一个路口,又是红灯,停车后,花重锦忍无可忍转过头去:“你不要老盯着我看。”
“会分你心吗?”
“……不会,那也不要看。”花重锦伸手,把他脑袋转过去。
傅琢祈低头轻笑。
怎么会这么可爱呢?
车子停在饭店的停车场里,花重锦下车正准备往门店走,就被傅琢祈拉住。
“你又要干嘛?刚刚堵车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再……”
傅琢祈伸手,把他后衣领整了整:“有点乱。”
“……哦。”
“你以为我想干什么?”整理完衣领,傅琢祈却没有收回手,反倒戏谑地看着他问。
“我没以为!”花重锦才不会承认,他以为傅琢祈又想跟自己接吻。
傅琢祈冲他伸出手:“没关系,你以为的可以等待会儿吃完饭回家再继续。”
啪!
花重锦在他手上狠狠拍了一下,恼羞转头:“自己走!”
收回手,傅琢祈看了看还有些麻的掌心,小声说:“一直想问,这么瘦,哪儿来那么大劲儿?”
“打架练出来的。你要试试吗?”
傅琢祈摇了摇头,走在他身边:“我只想跟你在床||上打架。”
花重锦:???
脚下一个踉跄,花重锦朝前扑去,被身边人长臂一捞,才稳住身形。
“傅琢祈你……三十岁满脑子这些东西,合适吗?”
傅琢祈等他站稳才松开手,跟他一起朝楼上走去,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不合适?单身三十年才追到老婆,满脑子这些不是理所应当?”
“……你以后不要在我走路的时候说这些!”花重锦险些又要被楼梯给绊到。
怎么想都是傅琢祈的错!
“那回家再说。”
“回家也不要说!”话是这么说的,但花重锦无法否认,在听到傅琢祈说他单身三十年的时候,自己内心是欣喜的。
“真的不想听吗?”
“不想!”
似乎是听到了两人声音,李叔从包间里迎了出来。
“琢祈你们来了。”
“李叔晚上好。”花重锦跟着傅琢祈一起打了招呼,刚走到包间门口,还没进去,就看到了不想见的人。
傅琢祈也看到了,先他一步开口:“李叔,这是什么意思?”
“终归是一家人啊。”李叔说,“他找我说,想要跟你们见一面,大家都是当父亲的,我看他这样,也有些于心不忍。”
“就算如此,李叔您也该提前知会我们一声。”傅琢祈转头看向身边人,“你想见吗?不想见的话,我们现在就回去。”
李叔也知道自己不该瞒着人,毕竟花重锦跟花盛昌之间的不愉快,闹得满城皆知。或者说,那已经不是不愉快的程度。
所以就算两人说要走,李叔也不会去拦,只是跟傅琢祈一起看着花重锦,等他的回答。
不等花重锦回答,屋里的人已经起身走了出来。
几个月不见,花盛昌头发已经全白,脸色也十分难看,整个人带着一股颓废的劲儿。
“重锦,这么久不见,你还好吗?”
如果有其他人在这,看到这样一幕父子情深,一定会感动落泪。
但花重锦看了只觉得好笑,后撤一步,躲开他想拉人的手:“这里没有外人,你在演给谁看?演给李叔看,好让他同情你吗?”
“重锦,爸爸不是这个意思……”
楼梯上又传来人声,李叔从旁说:“进去说吧。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慢慢说。”
花重锦看看花盛昌,又看看李叔,嗤笑一声:“李叔,今天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可以跟他聊这一次,但没有下次。”
“哎呀,能聊这一次也行。”李叔知道自己理亏,从旁一直打哈哈。
关上包间门,隔绝了外界的声音,花盛昌有些局促地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傅琢祈拉开椅子,让花重锦先坐下后,自己再坐下。
“重锦,爸爸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毕竟这些年我对你也不好……”
“呵。”花重锦伸手摸过桌上的烟拆开。
虽然并不是他平时抽的牌子,但现在有烟就行。
嘴里叼着烟,花重锦手里把玩着打火机,看起来跟之前十四年的样子大相径庭。
李叔在旁边直接看傻了眼。
花盛昌虽然之前就已经知道,花重锦不是他这些年表现的那般,但也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抽烟。
无论是夹烟还是点烟的动作,都娴熟得不像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不用说那些有的没的,直接说你今天要见我的目的。”花重锦抖了抖烟灰,眼神犀利地看过去。
花盛昌有种只这一眼,自己就被彻底看穿的错觉。
“重锦,爸爸知道,你心里一直埋怨爸爸辜负了你们母子俩。但爸爸也是有苦衷的,你也跟司茹云生活了那么多年,知道她一直是个强势的女人,当初因为他,爸爸也不能承认你妈妈跟你……”
“花盛昌,如果你没老年痴呆的话,应该知道,我当时手里的股份,就是司阿姨给的。你现在跟我这里挑拨离间,是觉得我很好糊弄?”
花盛昌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说这些会被拆穿,可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其他切入点。
总不能实话实说,说以前就没想过司茹云不能生,沦落到只能从外面接私生子回来吧?
“还有,你配提我妈吗?!”狠狠把烟拈灭在烟灰缸里,花重锦双眼直直瞪着他,里面全是恨意,“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吗?!你不记得!你甚至在看到了她的名字的时候,也没有想到那就是她的名字!”
花盛昌被说得一头雾水。
他什么时候看到过那个名字还没发现?
“你现在肯定很纳闷,你什么时候见到过那个名字了吧?怎么,没听说吗?之前微博上那个‘算命’很准的大师,就是我特意搞出来钓你的。”花重锦讥嘲地看着他,又点了支烟,“逸安,安逸,这你都认不出来,还腆着张老脸私信要‘大师’给你解决问题,哈哈!你活该栽我手上。”
“什么?!”花盛昌无比震惊。
花重锦看他这副表情,心里更加厌恶:“哦对了,你肯定也不记得,我曾经也姓安。一口一个重锦,虚情假意地喊着,早让你忘了,这个名字,是你随便给我改的吧?”
花盛昌终归不是傻子,听到这话,也明白了过来。
“那个一直在背后让人搞鬼的安辞,是你?!”
“是啊。”夹在指间的烟袅袅而上,模糊了花重锦的脸,“花盛昌,你但凡对我有一点在意,也不至于走到今天。你有今天,都是你应得的。你以为叫个外人来找我,我就会顾及脸面,再装回以前那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废物模样吗?”
花盛昌确实是觉得,有个外人在,就算花重锦再怎么样,也要考虑到那人是傅家的世交,稍微留点面子。
他没想到,花重锦会这么不在意面子。
毕竟都是在商场上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如此混不吝,甚至还把自己的小心思直接点出来。
他就不怕让人看笑话?!
“哦,你是想说,我不怕被李叔看笑话吗?你的表情真是太好懂了。”花重锦冷笑,“我有什么好怕?这十四年来,我不一直都是花家的笑话、是瑾城的笑话吗?现在,我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小废物花重锦,我是可以送你入地狱的安辞,你猜,现在那些人是会笑话我冷血无情,还是来巴结我,让我分他们一杯羹?”
花盛昌被怼得无言以对,只能拿出最后一招,看向傅琢祈。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他的真面目!他既然能对我这个亲生父亲下手,日后也能这么对你!你也不想你父母留下的家业,最后都被他给搞垮吧?!”
傅琢祈微微一笑:“伯父。叫您一声伯父,也是看在您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份上。就您对他做过的那些事,若是没有这层血缘关系,现在您该在监狱里。”
“你……”
“傅家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您只看到他对您下死手,就没有想过,若非您当年种了那么多恶因,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恶果呢?我不曾负他,自然不怕他对我出手。”傅琢祈说着,在桌下拉了拉他的手,“最后叫您一声伯父,我只能劝您好自为之。”
“所以你从一开始也知道?!”
“当然。”傅琢祈温润地笑着,却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那联姻……”
“您之前就没觉得,我提出想要一个‘岳家’来帮我的时机很巧吗?”
闻言,花重锦缓缓转头看向他,没有说话,但傅琢祈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想说,用那么大一笔钱打水漂换一场跟自己的联姻,没病吧?!
花盛昌怎么没觉得,但他当时也只当是老天助他,又怎么想过傅琢祈早就挖好了坑,等着他往里跳!
原本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花盛昌,终于明白,自始至终,他才是那个猎物。
“为什么?”他看着那个自己养了十四年,却压根没有了解过的儿子,“为什么一定要搞个你死我活?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这话你不该问我。”花重锦越过烟雾看他,“你该试试在被人喊了十年‘野种’,被全村小孩丢石头、按进溪里,连世界上唯一一个肯爱你的人也去世之后,被那个罪魁祸首接回去当个出气筒,是什么滋味!花盛昌,你扪心自问,从始至终,你有给我留过一条生路吗?”
说完,花重锦拈灭最后一支烟,站起身,看向李叔:“抱歉,让您看笑话了。改天我跟琢祈再去府上赔罪。”
傅琢祈也跟着起身,跟李叔打了招呼后,赶紧跟上花重锦离开的脚步。
服务员来问:“还要上菜吗?”
“撤掉一半吧。”李叔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不知道内情,以为花重锦只是为了花盛昌偏心老二的事,才闹成这样。毕竟豪门里为了家产打个头破血流的不在少数。
但他没想过,原来这背后还有那么多的事。
“要我说,你也太不像话了。”李叔看着包间里的花盛昌说。
他本来想说“你也太不是东西了”,但最后还是改了措辞。
大概是彻底断了后路,花盛昌反问:“换做是你,你又能比我做得好吗?”
李叔倒是也不气,呵呵笑着:“至少,我没给自己搞出这么一个难缠的私生子来。”
“那是你有儿子。要是你老婆不能生呢?”
“那我也不会给自己搞出这么两个私生子来。一个不学无术,一个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就位搞垮你。啧啧,真失败。”
花盛昌哑了火。
是啊,他就是这么失败!
*
从饭店离开,花重锦拉开驾驶座的门正准备进,却被傅琢祈拉住。
“干嘛?”
“我来开吧。”傅琢祈把人拉着送到了副驾上,给他拉好安全带,这才绕回去驾驶座,“饿了吗?想吃什么。”
花重锦没回答,反倒问:“你怎么就那么笃定,我不会对你的公司下手?”
“那你会吗?”傅琢祈也不回答,直接反问他。
“你可以试试负我,”花重锦一声哂笑,“看看是你的手段更厉害,还是我后来者居上。”
“我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说着,傅琢祈发动了车子,再次问,“想去吃什么?”
这次,花重锦给了回答:“烤肉吧。”
人均消费几十块的烤肉店里十分热闹,年轻人们三五成群围坐桌前,烤肉香气混着嘻哈笑闹声,比起刚刚去的餐厅欠缺了格调,但却多了许多人气。
西装革履的两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一进店,就有不少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店员迎过来:“您好,几位?”
“两位。”
“那两位坐这边可以吗?”店员带着两人去了个稍小点的位置。
花重锦点头:“可以。”
两人面对面入座,花重锦接过菜单。
店员在旁边介绍:“如果二位不想单点的话,我们也有套餐可以直接点。”
“单点就行。”花重锦点了几个菜品,又把菜单递给傅琢祈。
傅琢祈没接,只是顺手松了松领带:“不用,你点吧。”
花重锦又点了几个菜品后,问店员:“有酒吗?”
“啤的白的都有。”
“要啤酒。”花重锦说着看向傅琢祈,后者摇了摇头,“先来两听。”
菜品上来,傅琢祈已经挽起袖子,熟练地调整了托盘、油纸还有排烟管道,拿着夹子烤起了肉。
“你好熟练啊。”花重锦伸出去准备烤肉的手又收了回来,“我还以为你不擅长这些。”
“大学的时候,经常会跟同学一起出去吃。”傅琢祈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没有你想得那样‘不食人间烟火’。”
啤酒送上来,是冰镇的,花重锦开了罐,倒在杯子里,慢慢啜饮。
“不要空腹喝酒,还是冰镇的。”傅琢祈伸手过来按住他,夹了块已经烤好的肉放到他面前盘子里,“先吃点东西垫一垫,不容易醉。”
“醉了也挺好。”花重锦小声嘀咕着,但还是拿起筷子先把肉吃了。
“你刚说什么?”烤肉滋滋作响的声音有些大,傅琢祈没听清。
“没什么。真没想到,他还有脸来找我。”
傅琢祈拿剪子把大块肉排剪成小块,再一点点夹给他:“走投无路了吧。”
“你不劝我吗?”花重锦又分了一半回他面前的盘子里,“别待会儿我吃饱了,你还没吃,还要我再等你。”
“劝什么?”
“诸如‘不要把事做太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之类的?”
傅琢祈摇摇头:“不劝。为什么觉得我会这么劝你?”
“你做事……不就挺圆滑吗?”花重锦咬着肉,含糊不清地说,“之前那个人,你没用我给你的证据。”
听到这个,傅琢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说之前那个乱报警的外地人。
“你没看后续?”
“还有后续?不是就曝光了他欠债的事嘛。”
“他进去了。”傅琢祈失笑,“没用你给的证据,并不是因为什么‘不想把事情做太绝’,只是担心拿你那些证据去报警,警察会问哪儿来的。我不想你那些东西暴露在警察眼皮底下。”
刚夹起来的肉啪嗒又掉落进盘子里,花重锦心里有些美滋滋:“啊……这样啊。那你怎么送他进去的?”
“他的债主不是知道他在哪儿了吗?都跑来催债,催得紧,又有记者天天跑去想要采访他,给他写新闻,他烦得不行。我就让人给他支了个招,叫他去自首,去拘留所里躲债。”
花重锦:……
“真有你的。”
“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说着,傅琢祈笑了几声,“这么说来,我们到算是天生一对。”
“呸!谁跟你天生一对。”迎上那双带笑的眼眸,花重锦像是被烫到一样赶紧错开视线,“我可没说过喜欢你。”
“恩,我喜欢你就够了。”
第74章
带着一身油烟味儿,花重锦总算在喝醉之前停下。
喝了酒的花重锦,像是化了艳妆一般,鼻尖眼尾都红红的,看起来就很想让人抓紧怀里好好欺负一番。
“还能走吗?”傅琢祈收起自己那些不太光明的想法,问对面眼神已然有些涣散的人。
花重锦点了点头:“能走。走吧。”
傅琢祈起身,拿起两人外套挂进臂弯,跟在他身后朝店外走去。
只是这家店是个错层的设计,喝得有些醉醺醺的花重锦没有注意脚下,一个踩空,就朝前扑去。
为了平衡身体,他只能朝后用力,却因为酒精作用没能控制住尺度,直直倒进了傅琢祈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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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怀送抱?”傅琢祈低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呸。”花重锦小声呸了他一下,站直身子朝外走去。
醉酒本就让人容易叫人心脏功能紊乱,这一摔更是加速了心跳。出门后被夜风一吹,花重锦才察觉,自己脸上温度像是烧起来了一样。
其实不论自己承认与否,他确实已经输了。
在跟司茹云的那场“打赌”中。
他确实没能守住自己的心。
低着头又朝前走了几步后,花重锦发现身后没了动静。
回过头,喧嚣热闹的烤肉店外,却空无一人。
心脏骤停一拍,那本热到像是烧起来的温度,也瞬间随着全身血液倒流。
一瞬冻结。
“怎么不走了?”傅琢祈结完账,只是稍微晚了一步出来,就看到小狐狸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方向发呆。
路灯光影笼在他脸上,神情叫人看不分明。
“我以为……不,没什么。”花重锦转过身去,大步朝着停车位走去。
傅琢祈知道肯定有什么,只是小狐狸又不肯说,但还是没有再追问,只是紧紧跟了上去。
“回家?”
“……回吧。”
傅琢祈发现,他又在刻意避开“家”这个字了。大概是今晚花盛昌的出现,又刺激到了他。
早知道他就该在问清楚李叔到底什么事之后,再去喊他。傅琢祈有些自责。
他知道,即便现在花盛昌已经被赶入绝境,小狐狸下意识还是在躲着花盛昌不见。毕竟小狐狸哪怕再早熟再聪慧,在被花盛昌接回瑾城的时候,也不过还是个孩子。
花盛昌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堵墙,曾一度伫立在眼前,即便如今被推倒在地,或许也留下了一地灰土与阴影。
一路沉默,傅琢祈停好车,就见小狐狸已经一个人沉默着下了车,又一个人沉默地朝电梯走去。
“阿锦……”明明已经是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的背影,此刻傅琢祈竟有些揪心,“阿辞!”
那踽踽独行的背影终于顿住,缓缓转过身来。
地下车库的白炽灯很亮,照得那双睡凤眼里的水光,好似哭了一样。
“……傅琢祈?”水润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确信,嫣红的眼尾连带着上扬的尾音都勾人了起来。
傅琢祈此刻却完全没了各种绮念,只想过去,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他也这么做了。
突然被抱住,花重锦好像更迷茫了。
“傅琢祈?”
“恩,我在。”
温热的怀抱,强有力的心跳,都是真的。花重锦抬手,按在他胸前,看着自己的手随着他的心跳一起起伏。
“车库凉,我们回家吧。”
“回家?”
傅琢祈发现,他好像彻底醉了。
有时候喝酒就是这样。当场看起来还算清醒,过一会儿酒劲才一股脑涌上来。
“恩,回家。”傅琢祈脾气本就不错,对于喝醉的人,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与温柔。
喝醉的人没有逻辑,甚至很多时候也没有理解能力,傅琢祈也没觉得一次就能把人哄回去。
果不其然,又听怀里人问:“回家?”
“恩,回家,回我们两个人的家,好不好?”
“我们?”
“恩,我们。安辞和傅琢祈。”
大概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花重锦总算没有再继续提问。
傅琢祈试探着问:“那我们现在可以一起回家了吗?”
“好。”
虽然醉酒的人没什么逻辑,但傅琢祈发现,喝醉的花重锦意外地听话。
任由自己拉着进电梯,进房门,脱掉沾染油烟味儿的外套,拿着换洗衣服进了主卧浴室,乖乖坐在浴缸里,等自己过来帮他冲澡。
傅琢祈还惦记着结完账从店里出来那一幕,趁小狐狸此刻如此听话,他试着问了。
“今天吃完饭出来的时候,你为什么站在那里不走了?”
“在等你。”花重锦玩着手里的泡沫,低着头说。
“怎么不去车上等?”傅琢祈知道,那显然不是单纯等人该有的状态,“钥匙在你那里。”
碾着指间的泡沫,花重锦小声说:“没看到人,我害怕。”
“害怕什么?”能让小狐狸害怕的,必然不是“天黑”之类的理由。傅琢祈又问。
“我以为,又要只剩我一个人了。”看着泡沫被水冲走,花重锦眼里带上了几分慌乱,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泡沫,最后却还是徒劳无功。
“没了……”
听着他的呢喃,傅琢祈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可他也知道,这是小狐狸心底最深处被藏起了这么多年的,一直不肯宣之于口的,最大的恐惧。
小狐狸向来爱逞强,从不愿摊开这一部分给人看,所以,这个问题,并不是一两天就能彻底解决的。
“以后不会只剩你一个人的,还有我。”傅琢祈只能尽自己可能地去给他安全感,无论是语言还是行动。
然而醉酒的人眼里,只有那些没能留住的泡沫。
“都没了。”花重锦低垂着头,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哭意。
没办法,傅琢祈只能重新打了一堆新的泡沫,抹在他的手里,这才安抚好小醉鬼的情绪。
一场本该是快速冲完身上味道的澡,愣是洗了一个半小时才结束,还好最近几天天气不错,很暖和,也不至于洗到最后受凉。
吹干头发,傅琢祈刚想说点什么,就发现怀里的人已经半悬空着身子睡着了。
睡着的花重锦表情却依旧不怎么安稳,微皱的眉头也不知是睡前心事,还是此刻做了什么不算好的梦。
傅琢祈把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起身去收拾了两人换下来的满是烤肉油烟味的衣服,这才回来躺在另一侧。
刚一躺下,早就睡着的人便下意识循着温度依偎了过来。
虽然嘴上不曾承认,可潜意识的本能却早已出卖了那只口不对心的小狐狸。
他的潜意识,早已选择了自己、信赖着自己、依靠着自己。傅琢祈嘴角上扬,抬臂圈住靠过来的人。
*
宿醉的头疼对花重锦来说有些陌生,但醒来的那个怀抱倒是分外熟悉——人的习惯可真可怕。
昨晚他本来以为自己没喝多,至少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头脑还是清醒性的。但从上车回家半路上开始,他的记忆就变得十分模糊,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又是如何洗了澡睡觉,都毫无印象。
傅琢祈还在睡。
花重锦轻轻搬开他的手臂,轻手轻脚起床。
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已经洗干净并甩干,只是还留在洗衣机里。用过的浴室也打扫得很干净,不用说,也知道是傅琢祈做的。
既要照顾一个醉鬼,后还能把这些都打扫一遍,花重锦不得不佩服,傅琢祈可比自己更“宜室宜家”。
也不知道喝醉的自己什么样子,有没有像大街上午夜不回家的那些酒鬼一样又吵又闹。
在外面的洗手间洗漱结束,花重锦进了厨房,准备做顿早饭,感谢一下昨晚傅琢祈对自己的照顾。
傅琢祈一醒来,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洗漱完出来,就看到餐桌上摆了好几盘菜。
“这是……早饭?”
花重锦从厨房出来,身上还挂着围裙,抬手摸了摸耳后的痣。
“一个不小心……做多了。”
其实他本来只是打算简单炒两个菜,再煮个面就好的,但看到冰箱里的菜,这个也想做一下,那个也想做一下,最后就成了这样。
“那什么,不用担心,剩下的我中午吃就可以。”花重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天就不用让刘阿姨过来了。”
看他这幅模样,傅琢祈忍俊不禁,指了两个盘子说:“这两个菜,待会儿装饭盒,我带去公司当午饭吧。”
“啊……?”
“没关系,公司有冰箱可以保存,吃的时候用微波炉候热一下就好。”
花重锦又折回厨房,拿了两个饭盒出来:“那行吧。”
“你今天去派出所?”
“恩。”花重锦点头,“我想趁着毕业之前把名字改了,这样毕业证上就可以是‘安辞’了。”
“好。”
等傅琢祈离家上班,花重锦也带上身份证、户口本,开车去了自己辖区所在的派出所。
改名字,尤其是成年人改名字还是有些困难的,户籍科的人很多时候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听到要改名后,下意识就会拒绝。
花重锦拿着白纸黑字的规定,拍在对方脸前:“我有权变更我的姓名。”
见来的是个懂行的,户籍科的人只能给了他一张表:“你可想好了,改名可是很麻烦的,你的所有其他信息都得一一变更。”
“想好了。”花重锦很快填完了表,递交给窗口,等着现场审查。
审查人员看着申请变更前后的名字,挑了挑眉:“你这个变更后的名字,很容易引起重大误解啊。”
“重大误解里可不包含不许跟其他有名人重名。”花重锦懒得解释自己就是那个被误解的本人,只是抓着规定说事。
反正解不解释,都不会影响事实,用不了多久,自己也得以“安辞”的身份在瑾城各大场合路面。
“那你可想好了,要是因为这个名字惹到什么民事纷争,你得自己承担相应责任。”
“当然。”
审查通过,现场审批后,花重锦被告知,申请已经提交上去,十五天后才能通过。
十五天吗?花重锦算了算日期,倒是也不耽误毕业的事,也就没再纠结。
变更姓名的申请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剩下的时间,花重锦竟觉得有些无聊,不知该怎么安排。
要去公司看看吗?
去吧。
花重锦开车去了公司,立刻就被姜月抓了壮丁。
“你今天怎么良心发现了?”
花重锦没敢说是因为无聊,才想着过来看看的。他怕自己说了,今天可能一整天都要出不去公司大门。
“我去派出所申请了变更姓名,没想到结束这么早,就过来了。”
姜月点点头:“还算做人。”
虽然花重锦才是那个大老板,姜月只是打工人,但因为认识得久,姜月知道花重锦在公事以外上并不爱较真,她才敢这么开玩笑。
花重锦也只是不在意地回了句:“我要是没良心,就直接不来公司。我又没有职位,天天来打白工。”
姜月也顺着说:“我不介意把CEO让位给你。”
“……我介意。”在公司管理上,花重锦觉得,姜月比自己拿手多了。
哈哈笑了两声,姜月又闲聊说:“说来你心态真好,外面怎么传,你都不当回事。”
花重锦微微一笑:“那……堵住全世界的嘴不然他们说话,砍了他们的手不让他们写字打字?公众人物被人议论不是理所当然吗?就算不是公众人物,只是个普通人,还拦不住其他讨厌你的人在背后谈论呢。”
“哦——安董豁达。那之前在群里狂发黑料的是……?”
“单纯八卦和私下惹到我是两码事。”花重锦一直把这些分得很清楚。
他不计较只是背后八卦的人,但当初被他放了黑料的,基本都是在过去十四年里,轻轻得罪过他的。
至于得罪的重的那些——牢里的牢里,社死出国的出国。
“我要是在意那些言论,在瑾城十四年,我早不知道自杀多少次了。”花重锦不屑地笑了笑。
他一直信奉那句“杀不死你的,会让你变得更强大”,舆论如果不牵扯其他人,他甚至都可以当别人的笑话看。
只有弱者,才会被舆论左右,比如被自己用一个神棍账号,三言两语就牵着鼻子走的花盛昌。
想起昨晚花盛昌的嘴脸,花重锦就有些反胃。
哦对,过两天还得跟傅琢祈去李家一趟,李家业务涵盖面广,日后终归还是有要合作的时候。花重锦一边处理文件,一边想。
壮丁一直辛苦劳作到午饭时间,姜月也并不是什么周扒皮,还是主动喊他去吃饭。
“不了,”花重锦拒绝,“我得回家吃。”
姜月“啧啧”两声:“恋爱的酸臭味儿!”
“没那回事!傅琢祈中午又不回家。我就是……今天早饭一不小心做多了。”
解释却只换来姜月更放肆的笑:“哦——一不小心做多了,我看压根就是想给傅总做‘爱妻便当’吧?”
“……没这回事!”他只是单纯想感谢一下傅琢祈昨晚的照顾而已。
“行了,快回去呗。下午没事继续过来啊!别被我抓到你逃工。”
告别姜月,花重锦回了家,热了早上剩的菜吃完午饭,就看到傅琢祈发来的照片。
两个原本被塞得满满的饭盒,此刻已经彻底空了。
[狗男人:很好吃。]
[狗男人:要不以后,我每天都带饭吧?]
[狗男人:也能省钱。]
花重锦:???
这人好不要脸啊!
[你傅大总裁还需要省钱吗?]花重锦又发了个斜视的小表情过去。
[狗男人:要的啊。]
[傅总之前出手那么阔绰,给小情人随便送送就是几百万的礼物,怎么没想着要省钱?]
[狗男人:追老婆当然不能省钱。]
什么意思?追到了就可以省了吗?
花重锦飞快打字:[傅总还真是会精打细算啊。]
[狗男人:毕竟一个人生活跟两个人不一样,两个人生活了,当然要省钱养老婆啊。]
[呸。谁要你养!]
周助看着自家老板一边发消息,一边笑得藏不住开心,摇了摇头。
不过不得不说,老板娘做饭的手艺好像又好了不少。
虽然最近老板跟老板娘的八卦有点狠,且离谱,但老板的心情明显大好,看来八卦内容并不是真的。
[周助,今天有什么八卦吗?透透!]
自从在群里掉马之后,每天都有人艾特他要一手八卦。
周助想了想,在群里发:[今天夫人给傅总做了爱心便当,傅总非常开心,感觉之前跟安总的那个瓜,都是假的。刚刚我出来的时候,傅总一边傻笑一边跟夫人聊天。]
[是嘛!想象不出傅总傻笑什么样!]
[周助能不能冒死给姐妹们拍一张看看?]
[附议!]
周助可不敢真去偷拍傅琢祈,只能装死,继续偷偷窥屏。
[我听说那个安总,最近一直在他们公司露面哎!]
[尊嘟假嘟?有消息透透吗?看之前的瓜,说是个大美人!]
[你们不行啊!群里这么多人,就没一个认识他们公司员工的吗?!]
[我认识是认识,但只认识分公司的,他们安总只去总公司。]
[什么时候再开各种会啊!我再也不嫌开会整理会议记录什么的烦人了,就让我看看安总吧!]
[报!大瓜!隔壁群里转的!]
周助点开那一长串被转发过来的消息后,手机差点被惊掉地上。
什么叫“傅总夫人今天跑去派出所申请改名为安辞”?
为什么每个字都认识,放在一起看起来又那么难以理解?
周助现在好想冲进办公室,问问自家老板这次去颜城不带助理出差,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为什么夫人要改成安总的名字啊?!
这个世界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傅琢祈并不知道外面又传成了什么样,只是继续跟小狐狸插科打诨。
果然小狐狸气急败坏的一面也很可爱,口不对心的样子更可爱。想了想,傅琢祈干脆又改了自己的昵称。
不知道他多久会发现呢?发现后又是什么反应呢?
傅琢祈想,今晚回去,趁小狐狸睡着,先把他给自己的备注删了,这样,就能第一时间看到自己改的昵称了。
*
花重锦还是很快就得知了傅琢祈改昵称的事。
当然不是自己发现的,是有人特意跑来“通风报信”。
[云婷:啊啊啊受不了你家老男人!他是不是故意的?!]
虽然最近有关傅琢祈跟安辞的传言甚嚣尘上,但云婷之前就已经得知了安辞这个马甲的事,所以现在只关心这俩人到底在搞些什么。
[?怎么了?]
[云婷:(截图)看看他的名字!啊啊啊他真的是三十不是十三吗?!我上初中的小表妹都不玩这套了!]
傅琢祈原本写着fox的位置上,此刻已经换成了两个字:念安。
花重锦:……
有些无语,但,心里竟然甜滋滋的。
[云婷:所以你们两个现在是在追忆青春吗?]
[云婷:追忆你们那彼此错开的青春?]
错开的青春啊。
花重锦看着屏幕有些出神。
他跟傅琢祈错开的,又何止青春呢?虽然现在走到了一起,可这样自己绝不说喜欢的畸形关系,又能维持几年呢?
[云婷:你们真的,我哭死。小学生恋爱竟在我身边!]
[等下,我让他改掉。]花重锦回复完,立刻给傅琢祈发去消息。
[你是小学生吗?]
[把你名字改掉!头像也改掉!]
[狗男人:不。]
[狗男人:要开会了,晚点说。]
真开会?别是会遁吧。花重锦皱着眉,给他发了一个斜视的表情包,也收拾了一下,出门去公司。
姜月一见面,就先拉着他八卦。
“你知不知道就这一会儿功夫,谣言又变成什么样了吗?”
“什么样?”
“最新版本是:傅夫人花重锦因为嫉妒安辞跟傅琢祈在颜城开会时一见钟情,所以跑去派出所申请改名叫安辞;傅总得知后,高调改微信名‘念安’示爱安辞。”
花重锦:……
没想到户籍科那边,传八卦的效率可比工作效率高多了。改名要十五天,传八卦倒是只需要几小时。
“所以你俩说好的澄清呢?虽然这次没带我,我还挺爱看的。但是要是再这么传下去,‘安总’真成了被公开示爱的小三,可是会影响公司股价的哦。”姜月说,“你的名声我不在乎,但我在乎我的钱!”
“……现在就发。”昨天突然见了花盛昌,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花重锦打开微博,登上去自己之前那个依旧保持着默认名称的账号,发了条微博。
第75章
[安辞跟花重锦,自始至终就是一个人。只不过日后只有安辞,不会再有花重锦。(截图)]
为了证明,花重锦还截图了自己境外账户用的名字就是“安辞”。
很快,这条消息就上了瑾城本地的热门。
瑾城本地营销号也立刻闻风而动,截图、制造话题、搭配傅琢祈跟花重锦之前的照片发微博,最后买赞买流量,很快就在工作日并不算拥挤的热搜上挤出一个位置。
热搜广场上,很多人还在东翻西找搞前情提要,花重锦微博下倒是已经有了不少连续吃瓜的评论。
[图P的挺好,在哪儿学到P图技巧?看起来跟真的一样。]
[完了,因为太嫉妒已经开始发癔症了是吗?]
[怜爱傅总了。堂堂一个老总,结婚对象黑料缠身也就算了,现在还真发疯了,可怕。]
[听说你之前搞了你爹好多钱,你现在也不缺钱了,还那么卑微干嘛!]
只有少数评论表示:[我就说我的CP不可能BE!]
[这是什么抓马剧情?前两天我还在为了傅总出轨而气愤,今天你跟我说出轨对象是原配?那没事了。]
姜月也看到了评论里的盛况,沉默了。
“你说你,当初演那么逼真干嘛呢?现在好了,澄清都没人信了。”
花重锦倒是不以为意:“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大家只承认自己想看的部分,就算我没演那么逼真也是一样的。你看,那些嗑CP的,她们真的是信我吗?不,她们也只是不想看到BE而已。反正我澄清了,爱信不信,日后迟早都会知道,到时候就都自动哑巴了。”
“不过,就算演得这么逼真,还不是被人看穿了?”提起这事儿,花重锦就有些郁闷。
“那不一样,你老公嘛,看穿就看穿了呗。”姜月也了解了事情始末,冲他笑了笑感慨,“你俩还真是挺会玩。”
花重锦:……
“不说那些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傅琢祈开完会,就见周助一脸犹豫地看着自己。
“什么事?说吧。”
周助犹豫半天,还是开了口:“那什么,傅总,夫人在刚刚发微博说,他就是迁安集团那个……安董。这是真的吗?”
傅琢祈抬眸扫了他一眼,笑着说:“开会玩手机?”
“下次不敢了!”周助立刻保证。
“恩,是真的。本来昨天就该澄清的,结果遇到点其他事,就把这茬儿给忘了。”要不是周助提起,他也差点没想起来。
“啊……这样啊。”周助觉得自己大脑简直要过载了。
为什么一涉及他们老板娘的事,就那么难理解呢?
其实事情本身倒是不复杂,就是会让人有种费解的感觉。
“待会儿我也会发微博澄清一下,但那些人信不信,也只能等日后他公开以新身份参加什么活动了。”
毕竟小狐狸之前搞两个身份的手段并不那么合法,可以说是钻了某些系统的空子,现在要想修正,也不是一两天就能修正好的。
“没关系的,下个月瑾城还有经济论坛要召开,福利院的项目夫人应该也会出席?到时候夫人以安总的身份路面,谣言也就能平息了。”周助终归还是敬业,很快找回了工作状态。
“恩。”傅琢祈点点头。
“傅总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下次要是再开会玩手机,就要扣工资了。”傅琢祈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从办公室出来,周助立刻把这一大瓜发进群里。
[求证了!是真的!待会儿傅总也会发微博证实这事儿!]
[???]
[所以夫人就是那个一来瑾城,就强势搞了那么多项目,还被政府背书夸奖的千安的幕后大老板?!]
[咱们夫人来头,是不是有点大啊!]
[啊……那岂不是说,现在花家的垮台,其实就是夫人做的?!我听说花家有今天,就是因为一直被千安针对,之前花家属意的标被千安竞标成功,千安还从繁盛制药厂挖走了好多骨干人才,搞得花家到了后面无力回天。]
[woc!夫人这有点狠啊!对自己家也下得去手啊!]
[其实也不意外,就夫人从小在家里受到的那个待遇,换成是我,有出息的第一件事肯定也是报复。]
[你别说,确实有够恶心人。去年傅总刚跟夫人结婚的时候,他爸还把那个二少送到傅总身边,真是司马昭之心!]
[想想也是太恶心了!你爸只心疼弟弟,不爱你,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不仅欺负你,还对你老公有非分之想,你也会讨厌这样的一家人吧!]
[说的也是。这么一想,咱们夫人这算当代卧薪尝胆吗?]
[咱们夫人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大家不知道的啊!]
[下次就算说全瑾城的人都是他马甲,全瑾城都是他产业,我可能也就想都不想就信了!]
[我就关心一个问题。咱们傅总他……能玩得过咱们夫人吗?]
如果花重锦知道傅琢祈的员工在想什么,他一定会说两件事:第一,花鹤瑄其实真的是直男;第二,傅琢祈那狗男人,不仅能玩得过自己,甚至还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不过后面自己以安辞的身份,也耍回来了一次,算扯平了吧。
“所以姜姐,我现在能回家了吗?”花重锦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今天看得文件加起来比我论文都长了!”
时针即将指向六点,姜月却还没有下班的打算。
“急着回家约会啊?”姜月从文件上抬头,瞥了他一眼,又继续翻阅。
“……不是,我饿了。”过惯了一日三餐按时吃饭的日子,花重锦发现自己现在简直就是到点儿就饿,跟小孩一样。
姜月拉开抽屉,拿了什么直接扔过来:“先垫垫。”
花重锦:……
行吧,虽然还不能回家,但总比一直饿肚子的好。
等到时针指过六点,姜月终于松口了:“走吧。”
“拜!”花重锦顿时弹跳起来,拎上外套也顾不得穿,转头就走。
姜月:……
恋爱中的人真讨厌啊!
*
花重锦改名的事,果然在十五天后办妥,看着新的户口本,唯一不满的就是曾用名那里挂着那个令人不喜的名字。
傅琢祈说,名字变更跟新生没什么区别,所以必须要庆祝一下。
看着面前的烛光、美酒,还有耳边优雅又温柔的音乐,花重锦反倒有些拘谨起来。
“在家吃一顿也没什么区别。”
傅琢祈却不这么认为:“从今天开始,你终于能做回真正的自己,当然要正式庆祝。”
其实对花重锦而言,名字的变更,确实意味着他可以正式地做回自己。但他总觉得,把这些事拿出来说,有点……羞耻。
说到底,他一直是他,只不过换了个称呼代号罢了。
傅琢祈非但不这么想,反而十分认真地对待这件小事。
“从今天开始,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孤单一人的花重锦,只有一个会有美满家庭、契合好友的安辞。”
傅琢祈举杯,深红色的酒液在高脚杯中微微晃着,也晃乱了花重锦的心。
不对,现在没有花重锦了。他想,只有安辞。
只有那个会拥有美满家庭跟契合好友的,不再孤单的安辞。
安辞举起酒杯,跟他轻轻一碰。
“阿辞。”傅琢祈改口改得熟练,像是早在心里盘演了几百遍。
“……恩。”反倒是安辞自己有些不太适应起来。
“既然户口上的名字已经变更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民政局,把结婚证上的名字也变更一下?”
“等身份证办下来吧。”安辞移开视线,泛红的耳尖昭示着他此刻的情绪。
傅琢祈笑笑,应了声:“好。”
对于改名这件事的重视,傅琢祈不单单只是嘴上说说,甚至还精心准备了礼物。
饭后,看着傅琢祈推过来的红色丝绒方盒,安辞一颗心又躁乱起来。
“打开看看。”
安辞忐忑地打开,却发现里面并不是自己以为的戒指,而是一条红色皮质编织手镯,银色的锁扣造型独特,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哪个品牌。
“一直觉得你的手腕很好看,戴这些配饰肯定更好看。”傅琢祈说,“我看你好像也不怎么喜欢戴戒指,可又总想看你身上戴着什么我送的东西,想来想去,还是选了这个。”
“……我也,没有不喜欢戒指。”安辞取出手镯,小声嘀咕。
之前不肯戴戒指,一是上学不方便,二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动心。现在没什么好否认的,戴戒指,也没什么关系。他想。
傅琢祈有些意外:“那……下次是可以送戒指了?”
“谁家送礼物还要提前预告的!”把手镯递到他手里,安辞伸过手腕,“帮我戴上吧。”
当晚,红色的手镯戴在白皙的腕上,在傅琢祈眼前晃了整晚。
时而搭在自己肩头,时而绕在自己颈后,被抓过来吻一下腕心,还会微微颤动。傅琢祈想,红色果然衬他。
那只戴着红色手镯的白皙手腕垂在床边,猩红的烟火夹在指间忽明忽灭。
“戒了吧。”傅琢祈洗澡出来,看他还靠在床头抽烟,表情倒是惬意。
安辞眼尾跟他指间明灭的烟火一样红,唇也是。
“不。”
傅琢祈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烟,放到自己唇边。
安辞也没有阻拦,就这么安静看着他抽了一口,结果因为不会抽烟而被呛到咳嗽。
一手拿回烟,一手赶紧给他拍着背,安辞笑看着他:“不会就不要抽啊。何苦这么为难自己?”
“我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味道,”终于止住咳嗽,傅琢祈说,“为什么会让你不想戒。”
把最后一口抽完,安辞拈灭了烟:“不想戒并不是因为味道好,只是……单纯不想戒。”
烟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形式上的意义远远大于实质。
“如果你讨厌烟味儿,以后我就不在家里抽了。”
“没事,”傅琢祈知道他心里的结依然还在,也没有逼他,“你随意就好。”
有时候安辞最怕傅琢祈的“退让”,这会让他有种不知该如何处理的愧疚感。
很多时候他甚至希望傅琢祈的态度可以更强势一点,比如像现在,他可以强行掐灭自己的烟,把烟盒里剩下的全都丢掉。
可傅琢祈没有。
“……明天,我会带那些糖去公司的。”安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善解人意,只好转移了话题。
“恩。”傅琢祈笑了笑,抬手拍拍他的脑袋,“不早了,睡吧。”
安辞躺在床上,闻着淡淡的烟草味儿,心有些乱。
傅琢祈好像有点儿……太好了。
“傅琢祈。”
“恩?”察觉那人转身面朝自己,傅琢祈伸手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背。
“你从小就是这么懂事吗?”
傅琢祈想了想,回答:“大概吧。”
虽然并不是大家以为的那种天才,但从小性格就沉稳的傅琢祈,倒也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父母还活着的时候,听过最多的有关他的夸奖,大概也是“你们家琢祈真懂事”。
“那……你累吗?”
傅琢祈低头,刚好迎上那带着几分迷惘的眼神。
累吗?其实也是累过的。
他也不是生来就懂事,只是比其他同龄人要早熟一些,早早看透了人性,才慢慢成了如今的样子。
但,即便是疼爱他的父母,也从没有关心过,他一直这么懂事累不累,只是夸奖他的懂事,庆幸他的懂事。
这倒是傅琢祈第一次被人这么问。
“还好。”他答,“就只是懂事而已。”
也没受过什么委屈,最多只是时间久了,有些羡慕其他人可以任性。
不过长大以后,连这点羡慕也没有了。
看他微微笑着,安辞伸手环住他的腰,耳朵贴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
“你也可以不用那么‘懂事’。”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傅琢祈决定扭曲一下他的意思:“你确定?如果我不是那么‘懂事’的话,至少凌晨三点之前,可别想睡。”
安辞:……
“你!”
“开玩笑的,别想那么多了,赶紧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公司?”傅琢祈挼了两把他的头发,“晚安,阿辞。”
“恩。晚安。”
*
第二天,姜月坐在桌后,被莫名扔了一包喜糖过来。
“哟,怀了?”看着手里的红色小盒,姜月纳闷问。
“顺利改名了,散散喜气。”安辞故作平常地说,只是嘴角压不住的笑意暴露了他的心情。
姜月瞥见他扔糖时候左手腕上的红绳,了然一笑:“你家傅总真会啊,改个名给你送礼物就算了,还给大家发喜糖。”
安辞没有说话。毕竟发糖这事儿确实也是傅琢祈的提议,连糖都是傅琢祈提前买好的。
姜月又调笑道:“得亏你不能生。这要是真怀了,你家傅总不得给全城发喜糖啊?”
“……姜姐,看来是我天天来公司,让你变闲了。都有功夫想男人怀孕这么离谱的事了。”
“你别威胁我,逼急了我挑你毕业答辩的时候休年假!”
安辞:……
好狠一女人。
“对不起,我错了。”安辞从善如流。
莫名被发了喜糖的员工们还在纳闷,自家大老板最近到底是有什么喜事发生。
难道是……怀了?
同样纳闷的还有周助跟傅琢祈公司的员工。
[周助知不知道傅总今天干嘛发喜糖?]
[这都结婚快一年了,就算是补发,也没有这么晚才补发的吧?]
周助也不知道,只在群里发了个表情包:[(我不造啊.jpg)]
[在我们老家,一般除了结婚,就只有生孩子才会发这些了。]
[啊?夫人生了?]
[夫人也不能生啊!男的怎么生?]
[那就是怀了(确信!]
[男的也不能怀啊!]
[要相信,傅总跟夫人天赋异禀!]
安辞觉得鼻子有些痒,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昨晚玩太嗨感冒了?”
“……姜姐!”
“下次可以拿遮瑕盖盖脖子上的印儿。”姜月歪过脑袋,指着自己脖子,示意因为天热而解开上面扣子的安辞。
安辞:……
狗男人,说了天气热了别留印子,结果今早照镜子发现,还是留了一串!
甚至连颈侧都有!衬衣扣子就算扣到最上面,甚至还能隐约露出一半来。
“蚊子咬的。”安辞想,反正天气热了,蚊子也该出来背锅了。
姜月哂笑:“啊对对对,你家蚊子真厉害,不仅长胳膊长腿,还有名有姓的。”
安辞闭嘴了。
他觉得,他果然还是得把隔壁装修起来当自己的办公室。
再跟这人一个办公室待下去,就没一天能消停!
姜月是爱开玩笑,但工作能力比她的调侃还要突出。
福利院的项目完满告竣,市政府的领导来验收的时候也赞不绝口。
安辞跟姜月从旁陪同。
安辞就是花重锦这件事,在瑾城也闹得沸沸扬扬,到场的领导早已听说,所以看到人时倒没有多少诧异。
即便有惊讶,这些人也早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小姜、小安啊,咱们瑾城的发展,就要靠你们这年轻一代了。”书记笑得和善,“年轻人,不仅要有事业心,还得有责任心,咱们福利院这个项目,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两人连连称是。
项目视察结束,午饭的时候,聊的内容便更多的是私人话题。
“小安啊,你跟小姜是怎么认识的?”
问的是这个,想打听的却是安辞在被花盛昌那么对待后,是如何发的家。
但安辞假装没听懂,只是讲了自己是如何招聘到姜月的。
毕竟,他最开始赚钱的门路可不太能上得了台面。
那都是些他们可以不追究,但他绝对不能自己拿出来说的灰色手段。
“这样啊,那你们也算志同道合。”面对他的圆滑,书记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再继续追问,换了个话题,“我记得,小安你跟小傅总是两口子吧?这么说来,这次项目倒是算你们夫妻档了。”
“主要还是姜姐费心出力,我跟琢祈基本都是划水的。”安辞羞愧一笑,“这次多亏了姜姐,她一直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姜月并不喜欢这样应酬的场合,有安辞从旁社交,她便一直安静偷吃。
即便被cue到,也只是抬头微微一笑,等话题过去又闷头苦吃。
“剪彩那天,我要去外地开会,就不来了。不过我会让我秘书出席的。”
“那就麻烦您了。”安辞笑着送人上车,等车开走,才松一口气,“姜姐,你是真一句话也不说啊!”
“有你在,我的嘴就只用来干饭。”姜月又说,“你不知道,这几年让我替你在外打交道,有多强人所难!”
“对不起,我错了。”提起这些年,安辞就理亏。
“行吧。对了,剪彩那天,你老公来吗?”
“……应该来吧。”
对于现在身边人总喜欢用“你老公”、“你家傅总”这样的称呼来指代傅琢祈,安辞曾多次抗议,然而无论是云婷还是姜月,没有一个人听。
甚至被云婷连带的杨玉玉、蒋月明那几个小姐妹,也开始这么说了。
“不过那天剪彩还是你来吧,姜姐。毕竟整个项目几乎都是你来做的,由你来剪彩,也算有个圆满落幕。”
“那行。”在这种事上,姜月倒也不客气。
剪彩那天,安辞拒绝了跟傅琢祈同乘一辆车的建议,还是选择自己开车前往。
以前他没什么开车的机会,现在还处在没开够的阶段。
傅琢祈则依旧叫司机开车送自己到了地方。
福利院建的位置偏离市区,但也在城区内,周围有不少居民区,医院、超市、派出所都在五公里内,位置极佳。
剪彩活动有不少媒体前来报道,还有瑾城电视台实时转播。
“我们现在在瑾城青苗福利院的剪彩现场,今天出席活动的有……”念了一串政府出席的人员后,记者又对着镜头说,“一直备受瞩目的傅总跟来瑾城还不到一年的姜总,今日也盛装出席,当然,还有首次在镜头前露面的那位安董。”
此刻的安董正在休息室里,双手交叉挡在胸前,瞪着眼前人。
“傅琢祈!你少乱来!”
“我只是想重新帮你打下领带。”傅琢祈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要不是你偷袭!我领带也不需要重新打!”
他一进门,就被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男人,拉着领带偷亲了!
傅琢祈这张脸,简直跟自己的脸一样,有着极强的误导性。
看起来像个温润雅致的贵公子,其实私下里什么都来!还玩那么花!
“是,我的错,所以现在我才要帮你重新打一下。”傅琢祈一脸坦然,好像之前那个不轨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不需要,我自己会打!”安辞跟他拉开距离,解开领带,准备重新系一遍。
然而那人却又逼近过来,手搭上他的腰:“阿辞,你是不是又瘦了?腰好细。”
安辞倒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推开人:“傅、琢、祈!”
“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你跟之前一样,喊声哥哥。”傅琢祈看起来有些忧愁。
安辞知道他在装,但这倒给他一个思路:“分房睡一周,我倒是可以顺你心意喊一声。”
“那算了,”傅琢祈手又勾着他的手,“我不做亏本买卖。”
被抓住的手想要挣扎开,休息室的门却被敲响了。
“傅总、安董,再有十五分钟就是剪彩仪式了。”
“知道了。”隔着门板,傅琢祈手里抓着领带跟他的手,朗声回应。
安辞挣扎的手动作顿住,就这么被傅琢祈抓到了可趁之机。
最后,领带还是傅琢祈给打的。
剪彩仪式不长,加上各方致辞环节,也就才半小时。安辞这次只是作为一个“吉祥物”出来露了露脸,全程站在一旁看着姜月跟政府来人致辞。
活动结束,按习惯一起去吃饭。
姜月看着一堆需要应付的人,小声说:“安总,靠你了!”
安辞其实也不喜欢这样的社交环境,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傅琢祈:“傅总,交给你了。”
姜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还真是外包第一人。”
不过傅琢祈倒是一口应下:“恩,交给我了。”
后面全程果然都没需要安辞跟姜月怎么应酬,傅琢祈真就承包了所有。
散场后,姜月拉着安辞小声嘀咕:“还真给你捡到宝了。”
是啊。安辞在心里偷乐。
他是真的捡到宝了。
第76章
安辞在福利院项目的首次露脸,让瑾城不少人坐不住了。
一个能在花盛昌如此放养甚至打压下,还能白手起家,并且反过来搞垮花家的人,就算他们明知道,安辞这个人有多阴险狠毒,也还是不得不去跟他来往。
——不来往的话,他们甚至怕自己最后怎么死的都是不知道。
看看那些前车之鉴吧!
自打知道花重锦就是安辞后,他们也就都明白了,当初晚宴上让人社死的luo聊视频也好,后来让花鹤瑄从纨绔公子变成如今颓废模样的“男模事件”也罢,绝对都是安辞的手笔!
更不用说,安辞还在花家的股东大会后,用那人畜无害的形象,把他早知道要破产的花家股份,高价卖了出去,成了压垮花盛昌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像这样一个人,他们只能示好,绝不能交恶!
晚会的邀约一个接一个,示好的信号就差没直接发到脸上,但安辞一一推拒。
理由让人无法反驳:我要准备毕业的事情,很忙,改天吧。
不少人仗着曾经跟花家或者傅家有过来往,想要直接登门拜访,可回头却发现,他们压根没有曾经花重锦的联系方式。
最后只能曲线到傅琢祈那里。
但,傅琢祈这人竟然是个老婆奴,给的回复简直就是安辞的翻版:他要准备毕业的事情,很忙,改天吧,别打扰他。
原本不少人还在等着看傅琢祈和他离婚的笑话,看他二十四岁才刚刚大学毕业,还因为专业原因毕业即失业的笑话,到头来,被看笑话的却成了自己。
“那些人的嘴脸,也不嫌难看!”云婷坐在奶茶店老位置上,哼笑。
自打安辞一再拒绝所有宴会邀约后,不死心的人又把目标放在了云家夫妻身上——之前云家夫妻要认花重锦做干儿子,不少人都嘲笑云家夫妻做慈善也不知道找个好点儿的苗子。
可谁知道,没几天,废物花重锦摇身一变成了安辞!
福利院项目的新闻画面里,书记的秘书站在安辞身边,讲话的时候全程面带微笑,一副热络的模样。
于是最近一段时间,云家的客人倒是络绎不绝起来,搞得云婷看到那些人就烦。
一旁杨玉玉也点头:“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都被夺舍了呢!这才几个月,换脸程度堪比隔壁国家的整容术了。”
“阿锦……不是,阿辞,那你以前就那么忍着吗?不会有忍不住的时候吗?”蒋月明好奇问。
“有,所以他们倒霉了。”安辞还和以前一样,习惯性地咬着吸管,“要是大家不习惯改口的话,按以前喊我也没关系。”
“没事,你都改名了,我们慢慢也该改过来。”云婷摆摆手,“所以你打算理那些人吗?”
“理还是要理的。”安辞说,“毕竟要挣钱嘛。”
“你这话倒是跟我妈我爸说得一样。”云婷理解,但似乎并不认同,“赚钱就一定要跟不喜欢的人来往吗?”
“那当然了。这商场之上,多得是我在背后给你使绊子,见了面还得笑着喊一声某总,好久不见的事儿。”安辞脸上挂着笑,倒也算不上讥嘲。
“算了,我最烦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说那个了!”云婷摆摆手。
一旁蒋月明顺势问:“能说说,你以前忍不下去的时候都对他们做了什么吗?”
安辞随便给她们举了几个不算太灰色的例子。
听完后,三人都愣住了:“啊……这些都是你做的?我那时候单纯以为是他们自己倒霉呢!”
“哪儿有人倒霉起来连着倒霉的。”安辞低头,努力吸着杯子里的椰果,“不过能被你们当做是真倒霉,那就说明我做得不错。”
杨玉玉拍着胸口说:“幸亏当初我们没有得罪过你。”
“是啊是啊!”蒋月明也说,“虽然那时候我也曾经觉得你挺废……窝囊的,但是人窝囊又不是什么错,不喜欢不搭理就好了,干嘛非得去欺负人呢?”
云婷倒是会答这个问题:“不欺负弱小,怎么凸显他们有‘本事’呢?不过真有本事的人,人家都是挑战强者。”
“就像阿辞一样。”杨玉玉感慨完,又问,“对了,我能问问你爸那边,你后面还有什么打算吗?”
“你爸让问的吗?”安辞直接问。
杨玉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你知道啊。”
云婷的朋友跟云婷很合得来,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对公司经营倒是一点儿兴趣没有。这话自然不会是这小姑娘自己想问的。
现在花盛昌申请了破产,花家曾经占的市场就被空了出来,多得是人盯着那一块块肥肉。
“我没其他什么打算。”安辞说,“他现在个人资产也空了,公司破产之后,就是想东山再起也没有机会,就算我不做什么,他也已经……够惨了。”
在这个人情冷暖转变只许一瞬的地方,花盛昌跌落泥潭,不用自己出手,自然有的是人来落井下石。
“那……你们公司有要做建筑方面的打算吗?”
安辞笑着摇摇头:“没有。回去跟杨叔叔说,他要想接盘花盛昌的市场尽管做就好,不用顾及我。”
对于杨玉玉还有蒋月明的父母,安辞其实没多少印象,云婷的几个好友家里跟花盛昌都不怎么来往,不过能跟曲青书还有云修成为朋友的人,人品倒是不用担心。
得了安辞准话,杨玉玉松了口气:“那可太好了,省得我爸天天念叨我,想让我从你这问这事儿。不过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不会回答呢,毕竟你把那些人的见面都拒绝了。”
“我们是朋友啊。”
安辞说完,杨玉玉跟蒋月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我们一开始也挺无视你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去欺负弱小,就已经是善良了。”安辞倒是不介意,“对性格合不来的人不喜欢,也不是错。”
安辞想,女孩子果然还是道德感太强。
看看那些男的,哪怕之前欺负过自己的人,现在竟然也转过头来,想要跟自己称兄道弟。反思?道歉?半句都没有。
“阿辞,你看得真的好透啊。”云婷感慨,“对了,我妈说毕业典礼那天她想去学校看看,你介意我带她去你们专业那边吗?”
“当然不介意,干妈愿意来看,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安辞没想到,曲青书竟然没忘了自己的毕业典礼。
傅琢祈那狗男人都没问过自己一句呢!
傅琢祈并非是忘了,只是他知道瑾大毕业典礼在几号,早就给自己在那天放了假,就等着当天去学校给小狐狸惊喜了。
“你们专业是早上八点吧?那我先带妈妈去你们那边,等结束了,你跟妈妈一起来看我们专业的啊!”云婷已经安排好了那天的行程。
安辞笑着答应:“好。”
“可惜我们不在一个学校。”
杨玉玉跟蒋月明虽然也在瑾城本地的大学,只不过三个人都不在同一所学校。
“你们毕业典礼那天,我们刚好答辩!可恶,不然我就能去看了。”
“不过等你们毕业典礼,我可以去看。”云婷嘻嘻哈哈跟朋友说,“到时候我要去拍你们丑照!”
女孩子们的话题,安辞倒是不怎么参与,就安静听着,直到散场。
“我开车来的,送你们回去?”安辞买了单,问三人。
“不用了,我也开车来了。”云婷挥挥手,“你回家跟你老公过二人世界去吧,我们三个夜场去咯!拜!”
什么二人世界……安辞摇头失笑,心里却意外地有点想了。
想见那个人。
虽然在半小时之前,自己还在心里吐槽了狗男人都不关心自己毕业典礼的事。
回到家,傅琢祈还没到,刘阿姨还在厨房做饭。
“夫人回来了?”刘阿姨也没落下最近的瓜。
只是她觉得,不管安辞是叫‘安辞’还是‘花重锦’,不管他在外面是没本事还是有出息,都不妨碍她觉得安辞是个好夫人。
所以刘阿姨的态度跟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热络地讲着自己今晚做的饭菜:“夫人就快毕业了,以后要不要做清淡点?”
啊?安辞愣了一下,心想,刘阿姨问得这么猛吗?
然而转念一想,是自己最近一直被傅琢祈粘着这样那样,搞得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想多了。
“不用的,刘姨,又不是备战高考,不需要刻意改菜单。”安辞说,“还按平时一样做就好。对了,我打算毕业之后搬回去,这样您也不用两头跑了。”
谁料刘姨没有开心应下,反倒摆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每天也没别的事,来回也都有司机接送,你跟先生该过二人世界就过二人世界,不用考虑我。”
“那我再跟傅琢祈商量商量吧。”其实搬回去住,安辞心里还是有点儿介意的。
虽然傅琢祈已经敲打过几次张管家,还变相停职一段时间,安辞还是不喜欢那个跟花盛昌像一路人的管家。
再加上傅家老宅离城区远,要是自己日后把总公司建在那边还好,要是一直在区中心的话,每天来上班也够折腾。
更不用说,虽然花盛昌那套房子已经被法拍,但房子还在那儿,安辞每次看到,心底都会产生一股淡淡的厌恶感。
晚上吃饭的时候,安辞把毕业后想搬家的事说了。
“在这里住着不好吗?”傅琢祈问。
“我想换套有两个书房的。”
“现在一个书房不够用吗?”
“毕竟咱们现在也算是友商关系,”安辞一边夹着菜,一边语气淡淡地说,“在一个书房办公,不太合适。”
傅琢祈失笑:“安董这是怕我窃取商业机密?”
安辞轻笑一声:“怎么就不是我过于自知,为了你的公司好呢?”
“那我不担心。”傅琢祈说。
哦?
就在安辞以为他要说什么“只要你想看,商业机密随便看”这类土味情话的时候,傅琢祈又开口了。
“我不会带任何机密级的文件回家处理。”
果然,这才是傅琢祈该说的话。
安辞笑笑:“那也不行,如果哪天要远程办公呢?两个人一起在书房架着手机,一起开双公司会议吗?”
想了一下那个虽然不太可能出现,但还是有些荒诞的画面,傅琢祈噗嗤笑了。
“你要是真的需要单独的书房,我们可以把次卧改成书房。”
倒是也行。
在这边住习惯了,安辞觉得再换房子,还得重新适应,还真不如傅琢祈的提议。
“那什么时候改?”
“看你方便。其实要动的也不多,就是把床撤掉,把你之前用的那个小桌子换成大点的办公桌。衣柜还放在那里,主卧的衣柜太小了,咱们两个的部分衣服还是得放在那边。”
安辞也是这么想的,傅琢祈一说,他也就同意了。
但等到晚上睡觉,身边顿时黏上来一个大型人形生物的时候,安辞后悔了。
要是把次卧改成书房,以后他们岂不是压根就没有分房睡的可能了吗?!
“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是把次卧改成书房,以后我要是想跟你分房睡……”
“不许。”傅琢祈搭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婚都不离了,怎么还能分房呢?”
“可是你好热……”安辞背过手去推他,“马上夏天了,傅总您对自己的体温没点儿心数吗?”
可傅琢祈觉得安辞身上凉凉的,很好抱。
“热了开冷风,冷了有我。”
安辞:……
以前他觉得,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傅琢祈的外在气质的话,应该是猫。美好、优雅,但总是给人一种不好接触的距离感。
然而现在看看,傅琢祈到更像是狗。
也对,老狐狸也是全科,跟狗区别……可能不大?
*
瑾大的毕业典礼会在答辩之前举办,这样也方便很多学生答辩通过就立刻离校去工作,到时候学位证毕业证直接邮寄。
毕业典礼前一天,安辞没有跟傅琢祈提,傅琢祈也依旧没有问安辞。
两个人一个毫不试探单纯等,一个装不知情继续耗,直到早饭吃完,一起出门。
安辞终于没憋住问:“你不问问我今天为什么穿这样吗?”
今天的安辞穿着白色短袖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敞开,露出好看的脖颈;下面搭着一条黑色西裤,看起来很适合出席什么正式场合。
连剪短的头发,似乎都刻意做了造型,一看就是很认真地收拾过。
可傅琢祈并没有问,只是摇摇头:“你有你的道理。”
安辞:……
有点生气。
“走了。拜!”
在楼下,两人分道扬镳,安辞步行去学校,傅琢祈上了来接自己的车。
中文系的毕业典礼八点开始,七点半就开始集合,安辞找到自己班级站住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不远处围观人群里的云婷跟曲青书。
跟班里负责人说了一声,安辞去到那边打了招呼:“干妈,这么早就过来了。”
“你跟婷婷毕业这么重要的场合,当然早点儿到。你干爸今天出差,来不了,真可惜。”曲青书说,“昨晚还打电话来,说让我多拍点你们今天毕业的视频呢。”
“那今天干妈就多受点儿累了。”
“都过来领下学士服吧!”班级负责人在那边喊话。
安辞跟曲青书母女打了个招呼,回去领了学士服,跟其他人一样直接套上。
粉色的衣领在他身上一点儿都不违和。
“大家按学号排队站好,准备进场了。”班长维持着秩序,在开始前十五分钟带着人进了学校礼堂。
礼堂里,瑾大年年出场的校长,已经犹如吉祥物一样站在了台上。
身边同学们也都在交谈着。
有人在说自己毕业后的出路,有人在回忆大学四年的时光,安辞突然有种恍然的感觉——大学四年,就这么结束了。
他的人生,他的一切,都要进入下一个阶段。
隔壁专业也有人似乎在小声议论自己。
“那个是安辞吗?”
“应该就是吧。原来真长这么帅啊!”
“怎么会有人长得好看还那么有实力啊!听说他是他们班优秀毕业论文推的他。”
“这就是大佬吗?学着文学,开着公司,公司还那么大!”
安辞只是随便听了两句,就没再去听。
讨论自己的话似乎总是一成不变的,只不过是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而已。
台上已经有老师指挥着他们班上台拨穗,安辞走在队伍里,按部就班上台,跟校长握手,听着他的“恭喜毕业”,低头,拨穗,领着空壳的证书下台,从侧门离开礼堂。
刚一出来,安辞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曲青书和云婷,以及……另一个人。
“恭喜毕业。”傅琢祈怀里抱着一束白玫瑰,率先走了过来。
当然,安辞看到,曲青书拉住了云婷,故意走在了后面。
安辞从他手里接过了花,就听周围响起一阵惊呼声。
“哇!好浪漫!”
“woc!好大一束花!”
“人家的大学生涯怎么这么丰富多彩,我的就既没对象也没绩点?!”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安辞低头轻轻嗅了一下花香。
“怎么会。”傅琢祈抬手,帮他正了正学士帽,“我的小狐狸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不想缺席。”
对于他总是能面不改色那样喊自己的事,安辞一直感到十分震撼。
并觉得,傅琢祈的脸皮可能比城墙还要厚。
“所以在这之前你又装不知道?”
又。傅琢祈失笑,这是把之前自己装不知情、不喜欢的账又翻出来了。
“不是装不知道,只是想给你惊喜。之前你不是说,送礼物哪儿有提前预告的吗?惊喜也一样。”
“哦……干妈跟婷婷还在那边呢,还是先过去吧。”
看他老套路直接转移话题,傅琢祈手搭上他的腰,跟他一起走回曲青书那边。
“干妈。”
听着傅琢祈这么喊,安辞有些意外地转头看他。
结婚这段时间,傅琢祈从未喊过花盛昌父亲,当初甚至还给出过理由,没想到,他竟然会喊曲青书干妈。
曲青书笑着,手里拿着相机说:“你们两个站着别动,我先给你们拍几张合照。”
说完,就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给站在大厅里的两人咔嚓咔嚓一通拍。
旁边云婷也举着手机拍了许多。
等曲青书拍完回来,傅琢祈主动让出位置:“干妈,给阿辞和妹妹也拍几张吧。”
听到傅琢祈喊自己“妹妹”,云婷手机差点都吓掉了,想要说点什么,但看曲青书在这,最后也还是没说。
简单拍了几张,云婷就回她们班级准备了。曲青书也跟了过去。
安辞拉着傅琢祈,走在略微靠后的位置:“你竟然喊了干妈。”
“很意外?”
“恩。”
“我不喊他‘爸爸’,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想承认他这个亲人,所以我也没必要去改口喊那句‘爸’。但是干妈跟干爸不一样,他们是让你想要承认的家人,是会让你感到喜悦的亲人,那也就是我的家人。”
“傅琢祈,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话下意识问出口后,安辞就后悔了。
这种问题,压根没必要问,或许,傅琢祈还会觉得自己到现在还在质疑他的感情。
然而傅琢祈没有,反倒认真地说:“因为我喜欢你啊。而且,这也不算什么好,只是因为喜欢,所以想这样做,也应该这样做。”
“……哦。”
傅琢祈发现,只要自己说“喜欢”、说“爱”,小狐狸就回陷入逃避状态,此刻也是如此。
不过没关系,他们的未来还很长,他还有时间,让自小没有安全感的小狐狸,一点点生出安全感、生出信任。
“婷婷她们毕业典礼要开始了,我们过去吧。”加快了脚步,安辞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像极了落荒而逃。
即便不是第一次听到,即便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答案,可每次听到,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慌乱。
“恩,好。”傅琢祈也没有再去跟他牵手,亦或是搭他的腰,只是走在他的身边,跟他并肩而行。
看着面前阳光下被拉长的影子,傅琢祈想,他们会一直这样并肩走下去,他已经,抓住了世间最美好的。
安辞看着眼前两道身影,也有些思绪乱飘。
曾经,自己不论走在白天黑夜,阳光、路灯下,总是只有一道影子,茕茕孑立。
如今,即便是黑色的影子,也有了两道。
他在自己身边。安辞低着头想,自己身边,有他。
第77章
云婷她们专业的流程跟安辞他们的一样,也是进去后很快出来。
把空壳的毕业证学位证交还给学校,身上的学士服倒是可以一直借穿到中午。
“妈,帮我们拍一张抛帽子的吧!”云婷大概是又做过攻略了,拍照的姿势一个接一个。
曲青书也不嫌烦,云婷要求什么,她就拍什么。
“小辞有没有什么想要拍的?”曲青书调整着镜头,问他。
安辞对拍照其实没什么执念,摇了摇头:“按婷婷的来就行。”
曲青书又问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时不时还帮自己打打光的傅琢祈:“你不再去跟小辞一起拍几张吗?”
傅琢祈摇摇头:“不了。干妈之前已经帮我们拍过了。今天主角是阿辞跟妹妹,就让他们多留点回忆吧。”
在安辞跟傅琢祈结婚之前,曲青书其实对傅琢祈的感觉并没有多好。
即便傅琢祈曾是瑾城很多女孩跟小0们最想嫁的那个。
但曲青书总觉得他太礼貌,礼貌到有距离感,礼貌到有点儿没有人气儿。
傅琢祈长得好看,气质也温润,整个人好像玉石雕刻,唯独不像人。
但现在,曲青书倒觉得,傅琢祈的人气儿全放在了私下。
在学校每个可以取景的地方,曲青书都给两位毕业生拍了照。
云婷全程兴致勃勃,到了后面,安辞反倒跟不上了。
云婷不解:“你运动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这就累了。”
其实从出去拍结婚照开始,傅琢祈就发现,小狐狸并不是很喜欢拍照,今天坚持到现在,大概也是顾及干妈跟干妹妹的情绪。
傅琢祈有点儿吃醋地想,他倒是不怎么顾及自己的情绪。
不过云婷还是很快结束了拍摄——学士服要归还学校了。
两人去各自学院那边归还了学士服,曲青书看着穿回自己衣服的两个孩子,笑着说。
“给你们三个拍几张合影吧。”
安辞站在中间,右手边站着穿着漂亮长裙的云婷,左手边的是西装革履的傅琢祈。
云婷看看两人的衬衫西裤,走出镜头,对曲青书说:“妈,给他俩单独拍几张!看起来像是来结婚的。嘿!”
傅琢祈今天没有打领带,衬衣扣子也没扣到最上面,西装外套因为有些热了,脱下来搭在了臂弯里。
安辞怀里还抱着那捧白色玫瑰,看起来竟是真比两人婚礼那天,更有结婚的气氛。
傅琢祈有点后悔早早办了婚礼了。
他就该拖着不办,等什么时候守株待到了那只小狐狸,再办的。
安辞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听着云婷的指挥,跟傅琢祈拍着合照。
直到云婷在不远处说:“傅哥,你左手搂着阿辞的腰,右手捧着他的脸!阿辞你低头看花,傅哥你低头看阿辞!”
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安辞惊醒:这不是在拍结婚照?!
曲青书也边拍边打趣:“是我拍得技术好,还是你们之前拍结婚照的摄影师拍得好?”
他们结婚照做成了纪念相册拿了回来,安辞倒是一次都没翻过。
一开始是不想翻,后面也就忘了还有这东西。
被曲青书这么一说,安辞想,等回家找出来看看吧。
四人一起吃过午饭后就分开,云婷跟曲青书回了家,安辞跟傅琢祈各自去了公司。
而白玫瑰,也被安辞带到了公司。
“哦哦哦~”姜月看着白玫瑰,嘿嘿笑了,“傅总今天去你学校了吧?”
“恩。”把花放在办公室,安辞抽了一支插在自己办公桌上的笔筒里。
姜月走过去,低头在花上闻了一下:“啧啧。是花香?不,是恋爱的酸臭味。”
“喜欢?送你了。”
姜月赶紧摆手:“你害我!”
迎上安辞的目光,姜月笑着说:“你不知道,现在网上嗑你跟傅总CP的人越来越多了,现在你们俩不管谁,身边要是出现个同性异性,都要被拉出来审判。”
安辞:……
“离谱。”嗑CP就算了,审判别人是不是有点魔怔?
“难道以后我跟傅琢祈都不能跟其他人合作了吗?总不能跟人单独谈个生意,都成了出轨吧。”
姜月耸耸肩:“他们巴不得你俩只跟对方合作。”
“……幼稚。”要是结了婚的两个人只跟对方公司合作,那公司早完了。
“对了,我快毕业答辩了,这段时间就先不过来了。”
“行。”姜月一口答应。
安辞又说:“等正式毕业之后,我再安排职位的事。对了,招聘的时候,给我物色个助理吧,姜姐。”
“我又不是人事,你找人事帮你物色呗。”姜月顺道吐槽他,“这些年我帮你做了多少职务外的活儿啊!”
“我不是没时间吗?”
“没事,你可以等答辩结束亲自去面一个。”
好像也可以。反正自己也不是很急。助理还是要趁自己的心才行。
安辞点点头:“行。”
*
刘阿姨依旧跟以前一样,来家里做完饭就回去了,傅琢祈到家的时候,只有一桌饭菜,却没有人。
小狐狸还没回?
换好鞋子进门,傅琢祈给他发了个消息。
[还没回家吗?姜总又拉你加班?]
然而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不过安辞加班时候确实不怎么回消息。傅琢祈想,也或许人已经在路上了,开车没注意消息。
然而等到七点半,人依旧没回来,回复的消息也没有收到。
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傅琢祈拨通了他的电话,还好,在响了几声后,有人接听。
“阿辞,你现在在哪儿?”
电话那边却没有回答,傅琢祈只听到一些嘈杂的、像是打架的声音。
傅琢祈又对着那边试探着喊了几句。
过了半分钟,才听到安辞的声音从听筒里响起:“饿了?你先吃吧,不用等我。”
“你现在在哪?在做什么?”得到回答,傅琢祈赶紧追问。
“没事儿,待会儿就回去了,你先吃饭吧。”说完,安辞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傅琢祈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
安辞想,或许自己应该在看到那位不速之客时,就先给傅琢祈发个消息,说自己会晚点回去的。
这样,傅琢祈也不会因为担心给自己打来电话了。也不知道这电话挂了,那边会不会更急。
“你觉得你自己现在过得很幸福吗?”花鹤瑄吐了口血沫出来,擦了擦嘴角血迹,“不过都是暂时的,等爸爸公司真的破产,你看他还要不要你!”
现在的花鹤瑄已经看不出当初张扬跋扈的模样。整个人脸颊瘦得内凹下去,眼眶下也泛着青黑,眼神里也带着一股呆滞的劲儿。
“车轱辘话我听烦了,要是没有其他想说的,我要回家吃饭了。”安辞轻轻摩挲着自己手背上的骨头。
真不知道这死小子最近一段时间干了什么,瘦成这样,这几拳下去,打得自己手背都疼了。
“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失去你最重要的东西!”花鹤瑄恶狠狠盯着他。
安辞俯视过去:“我等着呢。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丧、家、之、犬。”
说完,安辞转身利落离开,丝毫没有半分在意地上那个跟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花鹤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恨恨咬着牙。
凭什么!凭什么现在变成这样的局面?!
——花盛昌终究还是扛不住,申请了公司破产,法院已经立案,进入破产清算。
周芝慧也在“男模”那件事的舆论大爆发之后,一个人回了外地娘家,扔下他这个亲儿子自己,在这个让他成了大笑话的瑾城,面对这些!
不仅花盛昌,花鹤瑄自己也背了债务——其实之前就一直有,只不过那时候有花盛昌每月帮他还卡。
但现在的花盛昌不可能给他还了,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昨天,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恋爱的时候,直接送了刘纯静一套房子,于是跑过去那边,准备把房子给要回来。
结果用钥匙开门进去,却看到他的那位并没有正式分手的“前女友”,正跟她那位“好表哥”在床上厮混!
甚至他进去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停。
但他其实已经不在意了,他只想要回房子。
于是,花鹤瑄说了自己的打算,却只收到两人一唱一和的无情嘲笑。
“你还以为自己是之前那个让人跟在身后追捧的花家二少呢?”
“现在你就是条丧家犬!”
“倒是你那个大哥,日子虽然过得也挺笑话的,但人家有个有钱的老公啊!”
“不仅有钱,还给他现在都搞成了一个什么……什么老总来着?”
“忘了,不过连名带姓都给他改了呢。以后再谈起瑾城花家的笑话,就只有你花二少了,你那位好大哥,现在连花都不姓了。”
“是哦,花家再丢人,也扯不上他了。”
“我看你之前对男的也可以,要不,二少也趁着你爸还没彻底倒台,找个好老公呗?”
“谁说不是呢。说不定还能救你家一命呢!”
在男女二重唱里,花鹤瑄大闹一场,把房子里能砸的都砸了,能带走的值钱东西也带走了。
只是再值钱的东西,比着他欠的那一笔笔欠款,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大概是也怕房子被要回去,那对狗男女竟然也没报警。
但最后,花鹤瑄还是灰溜溜地离开。
今天他也并非是特意跑来找花重锦的,只是来附近找昔日好友借钱。
好友现在在他自己家的公司任职,职务不低,花鹤瑄拿出自己当初请客、礼物的事说了许久,却只换来对方一句:不好意思啊,我爸不给我开公司,我手里也没钱。
但仔细想想,怎么可能呢?这群二代就算不工作,手里也少不了家里给的零花。花鹤瑄知道,对方是在婉拒自己。
比起刘纯静、叶奕辰那对狗男女来说,昔日好友倒是还给了自己点面子。
花鹤瑄自嘲笑着从好友公司离开,却刚好看到那个自己曾经最瞧不上的废物,穿着白衬衫,干干净净地个人一样,从CBD最贵的写字楼里出来。
那一瞬,即便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花鹤瑄还是忍不住冲了过来,抬手就想打在那张以前让自己嫌恶、如今让自己痛恨的脸上。
现在的自己过着被所有人躲避的日子,就连亲妈都不再联系他,更不用说他那个向来薄情寡义的爹。可凭什么,他就能过得这么潇洒?!
看他刚刚接到傅琢祈电话,那一瞬遮掩不住的欣喜,花鹤瑄想,要是夺走傅琢祈,他是不是又能变回之前那样软弱好欺的废物了呢?
*
上了车,安辞又给傅琢祈打了个电话。
傅琢祈最近真的很粘人,这一会儿功夫,估计又不知道想了多少。
“我现在在回家路上了,”安辞说,“不用担心。如果你还没吃饭的话,可以热一下,等我回去一起吃吗?”
听到了车按喇叭的声音,傅琢祈松了口气:“好。”
而后又问:“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不是什么大事,回去再说吧。”安辞看了眼时间:竟然拖到这么晚了!
花鹤瑄还真是个祸害。
从小就是。
“好,等你回来再说吧。”傅琢祈也怕影响他开车,没再多问,就挂了电话。
只是心里的担忧一直没能彻底放下。
半小时后,安辞拉开家门,就看到站在玄关处的傅琢祈。
“你……怎么站在这儿?”
“我刚刚听到电梯响,就过来看看是不是你回来了。”傅琢祈接过他的外套,仔细打量着他,确信人没受伤后,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安辞进了洗手间洗手:“我在公司楼下遇到花鹤瑄了,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他跑去找你了?”傅琢祈眉头微微一皱。
“应该不是特意来找我的,像是偶遇,”安辞在傅琢祈对面坐下,“他看见我的时候,看起来也挺惊讶的。”
“他找你做什么?”对于花鹤瑄,傅琢祈的印象一直很不好。
纨绔子弟,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在自己公司“实习”那段时间,即便被叮嘱了要好好学习,结果到头来还是表现得像个被吹捧惯了的废物。
更不用说,从小时候开始,这家伙就一直明里暗里找小狐狸的茬,行事嚣张跋扈,却从没人管教过。
“不知道,说了一堆废话。”菜有点儿凉了,但味道还是依旧地好,安辞感慨,“刘姨做得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你的厨艺也很棒。”看他好像不是很在意,傅琢祈叮嘱,“你还是提防着他点儿吧。你也知道,他这人从小就狠毒。现在狗急跳墙的状态,也不保证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他还是觉得,花鹤瑄突然找上安辞并不是什么好征兆,尤其是在如今花家穷途末路之际。
虽然安辞说像是偶遇。
更不用说,花鹤瑄还有过给小狐狸注射毒||品、找人来强小狐狸这种毫无底线的前科!这种人,就该老死在监狱里才对。
“那他也得有本事。狠毒他是有了,但他缺点脑子,不用担心。”安辞嗤笑一声,不以为意,“他在我手里,可是栽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现在连学校都去不了,以后他学历就只有高中。作为少爷的时候,学历不重要,但现在?呵,去厂里拧螺丝可能都没人要。”
但傅琢祈心里总还是有些莫名的不安。
“他跟你不一样,他虽然没有脑子,可他也没有理智。你想想他之前做过的事……”
“傅大总裁怎么也有这么胆小的一天?你在商场上的那些手段,可是大胆得很。”
看他如此担忧,安辞觉得他是在杞人忧天。
一个在自己手下败了这么多次的人,现在连他之前最得力的家世、人脉都没了,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呢?
而且花鹤瑄的手段是下作,但自己也都将计就计,让他自讨苦吃了,现在更没什么好担心的。倒不如说,花鹤瑄想要见到自己,或许都是个难事。
“有时间担心那个跳梁小丑,不如考虑下跟我们新药实验室合作的事。”
傅琢祈失笑:“你确定要在家里谈工作吗?”
“比起在家里谈不相干的人,我觉得谈工作更好一点。”安辞抬头看他,一脸的:你再跟我谈那个恶心的东西,我就跟你谈工作。
傅琢祈败下阵来:“谁都不谈,谈谈我们吧。你身份证也更换了,什么时候跟我去民政局把结婚证也变更一下?”
“你最近有时间请假?”
“一小时的时间还是能空出来的。”傅琢祈说,“主要是你没时间。”
想了想,安辞所:“那明天吧。”
后天就要回学校毕业答辩了,即便自己论文被老师推举作为优秀毕业论文,他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好。那明天上午十点?”
“行,我去公司接你?”
傅琢祈本来想说自己到时候从公司过去就好,听到这话,没出口的话立刻改了口。
“好,那我在公司等你。”
第二天,傅琢祈公司前台看着门外停着那辆高调的车,窃窃私语。
“是夫人来了吗?”
“这还是夫人公开身份之后,第一次来咱们公司哎!”
“之前夫人也很少来吧。”
“这是来巡视地盘吗?”
“进来了进来了!”
安辞下了车,摘掉墨镜,别到浅蓝色T恤的小V领上,大摇大摆进了大厅。
前台们赶紧起身,对视一眼后,打招呼:“安总好!”
本来她们是打算喊夫人的,但是在最近吃了有关花家是如何破产、安辞这人又是如何起家的瓜之后,还是下意识喊了“安总”。
“你们好。”安辞冲两人笑得倒是温和,“给你们傅总打电话,叫他下来吧。”
“好,好的。”前台立刻给周助打去了电话。
没多会儿,傅琢祈便从电梯走出来:“怎么不直接上去?”
“不浪费时间,民政局现在的预约是过期不候。要是迟到了,还得重新预约。”
傅琢祈点点头,跟他一起并肩朝外走去:“东西都带了?”
“带了。我的身份证,还有家里两本结婚证……”
后面的话,因为两人已经走出大门,前台也就没听清,但前面的话……
“不会吧?傅总跟夫人去民政局是又要离婚吗?”
“不能吧!看这俩人刚刚一起走的时候,关系挺好的呀!”
“那他俩带着结婚证身份证去民政局能干嘛啊?”
前台立刻在群里艾特周助八卦。
周助这次终于知道内情了,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夫人不是改名了吗?今天傅总跟夫人是去民政局变更结婚证上的信息的!]
“哦——原来不是离婚啊。”前台也放下心来。
她们对自家公司这个老板夫人还是挺喜欢的,不会插手他们公司的事,没事也不会来公司“查岗”,更不像一些小公司的老板夫人一样,没事儿就开几个前台耍威风。
而且,她们老板夫人真的长得好好看啊!
以前的时候,总是用厚刘海盖住半张脸,整个人看起来很阴郁;现在头发剪短了,穿衣风格也变得成熟起来的安辞,魅力一点儿也不比她们傅总差!
更不用说,福利院的项目如今已经正式投入运营,安辞现在在瑾城领导面前简直是大红人一个。
“咱们傅总真是好福气啊!”前台摇头感慨,“有的人,生来就是人生赢家。”
“谁说不是呢。”
*
民政局里,安辞递交了所有材料跟申请表上去,很快新的结婚证就在打印中。
傅琢祈看着旧结婚证上的照片,问工作人员:“新的结婚证,我们能更换一下上面的照片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加钱。”工作人员说。
傅琢祈点点头,转头看向身边人:“你想重拍一张吗?”
旧照片上,还是“花重锦”的安辞留着有些阴郁的厚重刘海,身上的衬衣也是如此不合衬,藏在刘海下若隐若现的睡凤眼里,也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安辞自己也不是很满意这张,也就答应了:“换吧。但我今天没穿衬衣。”
“没关系,我们这里可以提供假领子。”一旁的工作人员说。
再次站在拍照的红色幕布前,安辞的心境却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来,笑一个!”摄影师举着相机站在不远处,“好,拍了!”
随着快门声按下,安辞转头看向身边,傅琢祈唇边笑意尚未收敛,整个人眉目温润,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开心。
“又不是结婚。”安辞小声嘀咕,“感觉比之前那次还要开心。”
“因为你笑了。”在跟自己拍结婚证件照的时候,发自内心的笑了。傅琢祈想,小狐狸今天也是开心的。
领上新的结婚证,安辞让傅琢祈拿着,坐在自己车的副驾上。
“说起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傅琢祈打开结婚证看看,又心满意足合上。
“我们去拍结婚照的那个摄影师……该不会是你故意选的吧?”安辞拉上安全带,转头看他。
傅琢祈意识到,这可能是个送命题,立刻一脸坦然地反问:“什么叫故意选的?”
“我后来去那个摄影公司官网看了,那个摄影师是出了名的爱擅自加戏。”安辞发动车子,驶出民政局的院子,“很多人”
“这我不知道,当时我只是安排周助帮忙找的人。”傅琢祈理不直,气也壮。
毕竟当初确实是周助从中联系的,只不过人是他指定的罢了。
“哦?”安辞也不拆穿他,只是说,“那他把事情办成这样,你就没扣他工资?”
不仅没扣,甚至还发了红包。傅琢祈想,但这事儿绝对不能给小狐狸知道。
“周助毕竟不是我的生活助理,本来就是让他做了工作之外的事,也不好太苛刻。”
“你是真大方。”安辞笑道,“难怪我之前怎么挖他,他都不肯跳槽。”
“你想要助理?正好毕业季了,招一个吧。”
安辞本来也在考虑这件事。毕竟毕业之后自己也要回公司任职了,到时候有个助理也能方便点。
姜姐那个助理人就不错,只不过他也不好意思从姜姐那里直接抢人。
“怎么?你要帮我招吗?”
傅琢祈失笑:“你算盘打得真不错。我替你招一个,让他领着傅氏的工资,给你安总打工?”
安辞一副认真考虑的样子:“听起来非常不错,那就这么办吧。傅总不会连这么点小钱都不舍得出吧?”
“那安总不会还想着带着你的小助理,转头给傅氏挖坑吧?”
“怎么会。不过傅总到时候还不会把我的小助理,变成你的眼线吧?”
“咳……怎么会。”傅琢祈不自然地咳了一下。
“啧。还真想过啊?”安辞余光瞥他一眼,就见傅琢祈的嘴角从民政局出来后,就没放下来。
“只是汇报下你每天在外的午饭有没有好好吃而已。”两人工作起来都是不爱中途回家的那种,所以午饭以后估计也很难在一起吃。
“那简单啊,以后午饭我去你办公室蹭饭好了。”安辞说,“反正我们总部现在租的地方,跟你们公司大楼离得也不远。”
说到这个,安辞又想:“傅琢祈,你们家公司当初那块儿地多少钱买的?”
傅琢祈报了个数,又说:“但这是十五年前的价。现在那边也没有可用的地了。”
叹了口气,安辞似乎有些惋惜:“十五年前啊。”
“你不是叫人低价收购了花家那块儿地皮吗?要是想盖办公大楼,那块地倒是刚好。”
安辞却摇摇头:“位置太偏了。而且小道消息,那块儿要加修高铁线路,说不定哪天就要被占了。”
这小道消息傅琢祈倒是也听说了,笑着说:“倒是提前恭喜安总,又要发财了。”
“没做婚前财产公正,真是失策。”安辞挑了下眉。
傅琢祈却被他逗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知道那边会有动静,所以才叫人买了拿块儿地。”
“算是吧。我有点意外,你当时怎么没出手?”
“一是不缺。”傅琢祈说,“二来……当时也是怕,我要是出手买了,你会觉得我是想帮花家,再连带把我一起‘清算’进去。不过你是怎么从其他人手里那么低价抢过来的?”
“咳咳……就……老办法呗。”
看他不肯直说,傅琢祈也猜到了,肯定又是小狐狸发家的那些不光彩的手段。
“以后别这样做了。以前你在暗,没多少人能摸到你,现在你既然站到了幕前,就别再用那些手段了。”傅琢祈说,“我真怕哪天想要见你,还得去城北。”
瑾城唯一一座监狱,就在城北。
“哦——”其实不用他说,安辞也不会再用那样的手段了。
花盛昌的公司已经进入破产清算阶段,自己记恨的那些人也都有了报应,也没必要再去做那些不光彩的事。
公司这几年在姜月跟一众高管的带领下蒸蒸日上,不需要手段,也可以在瑾城站稳脚跟。安辞想,确实也该金盆洗手了。
而且,他也想……过过普通的日子。
余光瞥了一眼副驾上的人,安辞心里意外地有种安稳感。
“偷看我?”
“没有!”把车停在傅家公司楼下,安辞探过身子,给他开了车门,“快走,不送!”
馭嘻
“晚上来接我吧。”傅琢祈车下到一半,突然转过身子说,“别叫司机来了。”
“拒绝!我明天就要答辩了,今晚要多准备准备。”
傅琢祈本来也只是说着玩儿,看他拒绝,只是笑了笑:“好吧,我可能过不上被爱人接送上下班的生活了。”
爱人。
傅琢祈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坦然地说着那些会让安辞不知如何应对的词汇。
是爱人啊。安辞没有立刻开车走人,而是从落下的车窗里,默默注视着傅琢祈进了门,这才离开。
*
答辩是按学号来的,瑾大学号是按姓氏排列,安辞以前姓花,排位还算比较靠前,但也不是前几位。
坐在阶梯教室后排的椅子上,安辞略带紧张地低头不断看着手机。
云婷今天也在答辩,两人的对话框里满满都是紧张的表情包,以及安慰对方不要紧张的表情包。
除此之外,安辞还点开了另一个聊天框。
[狗男人:答辩加油!]
消息是早上两人出门分开后,立刻发来的,但安辞没有回复,只是默默在心里想:好,加油!没问题的!
安辞觉得,答辩好像比出去开会还要紧张一点。
毕竟面对老师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今天坐在下面的,还有他们学院出了名难缠的那位教授。
“请学号XXXXXX的韩盛同学上台答辩,请学号XXXXXX的安辞同学准备。”
听着前面老师拿着麦说,安辞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下一个就到我了。]
[傅琢祈,我要是挂了,咱们就离婚吧!]
可惜傅琢祈那边并没有给回复。
反倒是静音的手机上接到了一个陌生本地座机号码打来的电话。
以为是骚扰电话,安辞直接挂断,然而电话又打了过来。
那看来是有事。安辞看看台上快要演讲结束,进入答辩环节的同学,起身快速走到门外,接通了这个电话。
“您好,请问是傅琢祈的家属吗?”
这样的开头问话,让安辞的心顿时跌入一片寒冰之后,声音也不自觉发起了颤。
“我是,请问您是……?”
“我们是市人民医院的,傅琢祈先生于今早发生了车祸,被送到了我们这里,因为现在需要办理一些手续,所以我们就联系了家属。请问您是傅琢祈的近亲属吗?如果是的话,您现在方不方便来我们医院一趟?”
车祸……
安辞拿着手机的手也颤抖起来。
怎么会!
傅琢祈一直都是司机接送的,那位司机也是傅家多年的老司机,一向以稳重著称,在瑾城这个主城内压根开不快的情况下,怎么会发生车祸呢?!
后面医院的人说了什么,落在安辞耳朵里,都好像蒙了一层布,听不分明。
“请学号XXXXXX的安辞同学上台答辩,安辞同学?还没来吗?有没有认识的同学催一催,要是没来的话,就按不过处理了。”
教室里立刻有人回应:“老师,他来了,刚刚我看他好像出去接电话了,我去叫他吧!”
“快去。”前排老师眉头微皱,似乎是不理解有什么电话能比毕业答辩还重要。
同学从教室后门一出来,就看到呆楞在那里的人。
“花……安辞!”同学差点顺口喊了之前的名字,“到你答辩了,快进去吧。”
“啊……哦。”安辞看起来好像才回神一样,进了教室,却没有带自己的论文,空手走到前面。
“来了?准备开始答辩吧。”老师点点头,示意他开始。
然而安辞却没有上讲台,走到几位答辩评委面前说:“抱歉老师,我……家里人出了车祸,我现在得去医院一趟,答辩可以给我按不过,放到下次重新答吗?”
一听这个,几个老师也没了脾气。
其中安辞的导师看他这样,更是有些不放心:“你家里人现在在哪个医院?你怎么过去?要不叫个同学陪你去吧。”
有好心的老师帮忙叫了车,还有老师叫来了已经答辩完的同学,陪他一起前往医院。
看着这篇自己也很满意的论文,导师叹了口气:“你说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一天天地净遇到这种事呢!”
出租车停在医院楼下,安辞付钱付了三次,都没转过去。
一旁的女同学有些担心地问:“你还好吗?要不我先来付吧。”
“不用了,谢谢。”第四次,安辞终于把钱转了过去,急冲冲地下了车,就往住院部走去。
电话里,医院的人隐约提了病房在哪儿,安辞顺着找过去,就在病房号越来越接近的时候,却看到从那个自己听到的病房号敞着的房门里,医护人员推着一张病床出来,上面似乎躺着一个人,还盖着白布……
周围没有一个亲人,只有看惯了生死的医护人员。
安辞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狗男人早上还在给自己发消息,他肯定没事的!
“安辞,你还好吧?”女同学看着他站在原地不动,整个人有些摇晃站不稳,想要上前扶,却又不知道该不该扶。
不,肯定不是。一间病房那么多床位呢,肯定是其他人!
安辞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眼泪却已经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看到他哭,女同学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刚准备开口安慰,就见从旁边另一扇病房门里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
“夫人?您怎么一直站在外面不进来?”周助准备出门去找医生,一出来,却看到自家老板夫人呆站在离病房不远的地方,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傅总刚刚醒了几分钟,不过现在又睡过去了。”
不是傅琢祈!
看着眼前的周助理,安辞像是一个被改判无罪的死刑犯。
一句话,把他从冰窟里又拉回了阳光下。
“傅琢祈他……情况怎么样?”安辞抬手抹掉脸上的泪,走过去,站在门口,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
周助理说:“倒是没什么生命危险,但有点脑震荡,再就是身上有几处骨折。”
听到没有生命危险,安辞有些脱力地靠在了门框上,转头对同学说:“麻烦你了,我叫周助帮你打车回学校。正好,也麻烦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第二次答辩我会按时出席的。”
第78章
进病房看了一眼正在睡的傅琢祈,见他虽然看起来有些虚弱,但并没有危险,安辞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问周助:“车祸是怎么一回事?”
周助看起来犹犹豫豫,似乎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
就在安辞忍不住,想要再问一遍的时候,两个穿着警服的人走了进来:“您好,请问是傅琢祈先生的家属吗?”
“是的,我是。”安辞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低声说,“有事?我们出去说吧。”
跟着安辞出来,其中一个警察说:“请问您认识花鹤瑄吗?”
“认识。”安辞心里已经多少有了猜测。
警察开口问自己的是“是不是傅琢祈家属”,可见是为了傅琢祈车祸的事来的,又问自己“认不认识花鹤瑄”,也就意味着花鹤瑄也跟车祸有关。而傅琢祈的司机是个稳重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傅琢祈的车追尾花鹤瑄,那也就是说……
果不其然,警察道:“今早,傅先生在南交北路上出了车祸,我们的交警同事勘察现场后发现,肇事司机并未有过刹车行为,在撞车之后,对方还在持续加速。所以,我们认为这起交通事故可能涉及刑事……”
警察说的跟安辞的猜测大差不差,警察来问他,大概也是想了解下这两人之间有没有什么矛盾。
安辞垂着眼皮,微微低着头,不长的刘海依旧在脸上打下一小片阴影,模糊了他的神情。
“他们之间没有矛盾。他……我是说,花鹤瑄,大概是冲我来的,只是今天我回了学校,没坐那辆车。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前段时间,家里遭了变故,他来找我借钱,我没借,可能就怀恨在心了。”
警察自然也听说过花家这段时间的变故,眼前这位从废物摇身一变成幕后大老板的傅夫人,他们也略有耳闻。
尤其是,眼前这人是如何把自己亲爸算计到破产的,这故事在经侦那边简直要传疯了。
但,商战这事儿不归他们管,所以也没有拆穿安辞明显有所隐瞒的话。
“花先生……”
“我姓安,随母姓。”安辞纠正他。
“安先生,您的证言对案件的侦破很重要。”警察说,“所以您看,还能提供其他什么存在可能的证据或者线索吗?”
安辞又简单说了点两人从小到大的矛盾:“还有件事,由我来说,可能不太好。”
“安先生尽管说,我们对证人证言都是保密的。”
“花鹤瑄他……可能对我老公有意思。也或许,还有些求而不得就毁掉的想法在。”安辞说的时候倒是丝毫看不出“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表情冷静,或者可以直接说,脸色难看得有些吓人。
警察们也见怪不怪。
这群商场上的老油条、老狐狸的,装样子最会了。笑着说不好的话跟冷脸说赞扬的话,真是屡见不鲜。
不过这件事……就算是他们不怎么刻意八卦的,之前也听说过。当然,还有花鹤瑄找男模拍了隐私录像,最后发上网的事。
“您的证言对我们很有帮助,感谢您的配合。”
在警察准备离开前,安辞问:“花鹤瑄现在还……怎么样?”
想了想,他还是把‘还活着吗’换成了‘怎么样’。
要是直接问还活着吗,显得自己好像迫不及待要看他死一样。但安辞不想他死。
人死了,一了百了,生前贫穷富贵、健康疾病,死后都不带去,作恶多端也能一下解脱,他可不想花鹤瑄有个那么好的结局。
就好像,他从一开始,也没想过要搞死花盛昌。
他就是要他们都继续活着,像败家之犬一样毫无尊严地活着,被人耻笑、被人欺凌、最后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痛苦地在这个世上苟活。
“他的情况不太好,还在抢救。”年轻的警察刚说完,立刻被年长的瞪了一眼。
年长的又补充道:“安先生不必担心,我们警方会‘重点监控’作为嫌疑人的花鹤瑄的。”
“重点监控”四个字被刻意加重,安辞自然知道对方是敲打自己,不要做多余的事。
安辞勾勾嘴角:“那就麻烦你们了。虽然我跟他的关系并不好,之间也有颇多龃龉,但他……终归是我的弟弟。”
“那我们就先不打扰安先生了。如果有需要,我们可能还会来找您问话,不知道您方不方便给我们一张名片?”
“名片我来得匆忙,没有带。”安辞说,“你们直接记一下吧。”
年轻警察掏出手机打开,输入了安辞说的一串数字。
“好的,感谢您的配合。”
“辛苦警官。”
从病房走廊离开,站在无人电梯前,年长警察按了下电梯,幽幽开口。
“他问你嫌疑人情况的时候,你不该回答。像他们这种有钱人,手段很多,对嫌疑人下手也不无可能。”
“不至于吧?”年轻警察不太信,“我看他也不像传闻里那么狠。他看起来比我还小呢,今年有多大?二十七八?”
“据说是还不到二十五。动动你那小脑袋瓜子吧,”年长的敲了他脑袋一下,“一个比你年纪还小的人,现在是一家上司公司的大老板不说,他爸、他弟现在的落魄,都是他一手导致的,甚至所有的事,都还是在他家里不肯培养他的情况下。你觉得他要是不狠,能做到现在这样?想想,你二十五岁的时候在干嘛。”
“他那个对象不是很厉害吗?说不定他就是靠着他对象,才做到今天这一步的。这样的话,那个花鹤瑄对受害人的恨意不也就说得通了吗?”
“他们两个结婚才不到一年,你真觉得他是全靠他对象吗?花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随便用点手段就能搞垮,能让他公司破产、个人资产也保不住,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
年轻警察沉默了一会儿,直到电梯门开,才说:“……但也不一定会去杀人吧?这些人再狠,也不一定有杀人的心理素质。”
“呵。有钱人想要人命,可不用自己杀人。那个安辞心理素质好得很,说谎都跟喝水一样轻松。”
*
安辞应付完警察,又回了病房,问周助。
“司机师傅呢?他情况如何?”
“伤得不重。”
安辞点点头。刚刚来的警察也说了,花鹤瑄就是冲着傅琢祈去的,所以是直接从侧面冲出,刻意从车侧面撞击后座。
所以前排的司机师傅反倒只受了点皮外伤。
“他也在这家医院吗?”
“是的,他家里人在照顾他。”周助给他一张便签,上面写着病房号,“夫人要是有需要,去这里就能找到他。”
“恩。”安辞接过来,装到口袋里,“对了,我去医生那边,看看需要我办什么手续……”
“好的。夫人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他不敢在病房待太久。他怕傅琢祈醒过来,自己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明明之前傅琢祈叮嘱自己要小心花鹤瑄发疯,可自己不以为意,大意轻敌,反倒连累傅琢祈遭此一难。
在确认傅琢祈没有生命危险后,冷静下来的安辞便陷入了自责中。
母亲的离世是因为自己,现在甚至连傅琢祈,都差点也要离开自己……
或许那些人骂自己的话里,还是有一句对的。
灾星。
安辞去医生那里办了手续,没有直接回病房,而是去医院住院部楼下不远处的超市买了果篮,按着周助便签上写的病房号找了过去。
“夫人您怎么过来了?”中年女人原本坐在床边,看到安辞进来,立刻起身。
安辞把果篮放在床头边:“我来看看王叔。”
床上的王叔看起来有些惊魂未定,但确实只是轻伤:“让夫人您劳累了!我没什么事,倒是傅总……都怪我,没注意到侧面冲出来的车。”
安辞摆摆手:“不怪您。对方就是冲着琢祈去的,而且听警察说,对方是躲在视野盲区突然冲出来的。您的反应已经很快了。”
如果不是王叔的反应及时,连忙打了方向盘,傅琢祈也不是简单受这么点伤的情况。
又跟王叔简短聊了几句,确认信息跟警察说的没什么出入,安辞起身告辞。
“王叔您好好休养,医药费不用担心,我跟琢祈会承担的。”
中年女人把安辞送到病房门外:“夫人,您不用再过来了,傅总出了这种事,您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先照顾好自己跟傅总。老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的。”
“……恩。”安辞浅浅应了一声。
中年女人又道:“我看傅总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谢谢您的安慰。”
跟女人客套完,安辞离开这个科室的住院部,想要回傅琢祈病房,却又不敢回。
在住院部大厅的角落靠墙站着,安辞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不同的表情,有人悲伤、有人愤怒,也有人喜悦——医院产科住院部也在这座楼上。
好似整个世界,只有他安辞一个人在迷茫。
如果……如果这次傅琢祈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会怎么样呢?会后悔吗?后悔没有把该说的话说出口。
直到手机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问是花鹤瑄的家属吗?”
找花鹤瑄家属的电话,怎么会打到自己这里来?安辞看了眼手机,跟之前为了傅琢祈的事打来的是同一个系列的座机号码。
难道是花盛昌不接电话?周芝慧现在人在外地,肯定是找不上的。
想了想,安辞还是回答:“……我是。怎么了?”
“病人现在情况不太好,需要转到ICU,您看方便过来签个字吗?”
“好的,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挂了电话,安辞按电话里说的楼层找过去。
果然有护士等在那里:“您就是花鹤瑄的家属吗?”
“是的,我是他……哥。”
护士拿过一张单子说:“麻烦您在这签个字吧。”
安辞确认内容后签了自己的名字,又问:“怎么不给他爸打电话?”
“打过了,对方不肯来,我们才只能转而找其他亲属。”护士把单子交上去,叹了口气,“哎,你说儿子都这样了,当爹的都不来看一眼,真是……”
安辞大概也明白花盛昌不肯来的理由,无外乎是没有钱、丢面子。
“你们在医院这么久,肯定见多了这种事。”安辞随口说。
小护士大概只是负责跟家属沟通这块儿的工作,看起来倒是不算忙,顺着话说。
“是啊,生死关头,一个人是人是鬼,也就都看清了。要不人都说医院是最容易让人想明白、看通透的地方呢。”
是啊,生死关头,很多事也就不纠结了。
安辞抿了抿唇,在心里给自己做了一个决定。
“花鹤瑄有什么情况,都可以随时联系我。”临离开前,安辞说,“我想第一时间就知道他的情况。”
“好的,没问题。”
对比自己刚刚给那个父亲打电话时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情况,小护士看着眼前这个毫不犹豫给弟弟签了字的人,心想,他可真是个好人。
“好人”安辞离开后,径直回了傅琢祈病房。
傅琢祈已经醒了,正在跟周助说着什么。
“夫人回来了。”周助看到安辞进来,对着病床上视角有盲区的人说。
“阿辞来了。”傅琢祈的语气有些虚弱,但态度依旧温柔。
安辞心揪了起来:“……恩,我来了。”
心理愧疚更甚。
他宁可傅琢祈见到自己后骂自己一句“你的自大会害了你”,亦或者冷着脸看着自己,冲自己生气。
可傅琢祈没有这样,也不会。
“那傅总,我就先回公司了。”
“恩。”
等周助离开,傅琢祈苍白的脸上努力扯开一个笑,轻轻拍了拍自己床侧:“坐。”
傅琢祈住的是单人病房,安辞拉了旁边的椅子过来坐下,看着床上的他,咬了咬下唇。
“对不起。”
“是我不好,我不该在你提醒我的时候……”
“你没错,不用道歉。”傅琢祈伸手过去,拉住他紧紧抓着衣角的手,“谁也想不到他会连自己的命都赌上,来做这种事。就算你一直提防他,也不一定能想到他要做什么的。”
“不,如果我没有大意,我可以继续监视他的动向。”从警察那里,安辞得知,手里资产都变卖的花鹤瑄,这次是去租了辆车来制造这起车祸的。
如果自己有监视他的动向,一定可以知道他去租了车,也能根据他的行为猜测他的目的,就可以提前预防。
安辞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轻敌,如果自己把傅琢祈的担忧放在心上……
他太自满了。
只是让花鹤瑄在自己手里翻了几次车,就觉得自己会一直赢下去,就连傅琢祈提醒自己小心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即便花鹤瑄有千种手段,自己都可以应对。
但完全没想过,花鹤瑄这疯子,竟然会去对傅琢祈下手!
“对不起。如果我一直监视他的动向,就会知道他去租了车,一定能猜到他想做什么,你也就不会遭此横祸……”
“这真的不是你的错,不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傅琢祈说,“就算你真的监视他,猜到了他想做什么,又能怎么样呢?报警吗?然后因为没有实质伤害,警察并不能对他怎么样,反倒是你,先因为非法手段的事被警察调查了。”
“我可以先他一步动手。”
“那我就真要去北城见你了。一个月一次,一次最多一小时。”傅琢祈说着轻笑了两声,“我可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太难熬了。”
其实傅琢祈说得对,就算自己知道了花鹤瑄想要这么做,他又能怎么样呢?
警察并不会因为他的猜测,就在没有发生伤害事件的情况下带走人,而错过了这一次机会,花鹤瑄肯定还会找下一次。
除非做掉花鹤瑄,不然只要他有了这个想法,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哪一刻就爆。
但是做掉花鹤瑄……或许真像傅琢祈说的,以后他们只能在北城,每月见一次。
“我可以……做得干净点儿。”
其实安辞也明白,就算自己手段再干净,涉及人命的案子,警察总能根据蛛丝马迹找到真相的,只不过时间早晚。
所以十四年来,他也从没想过直接干掉花盛昌或是花鹤瑄。
他现在这样,在这里说这些话,其实也只是想找一个“可能”罢了。就像母亲刚去世的时候,自己总是忍不住想找一个,可以让母亲活下来的可能。
“别说这种自责又不切实际的话了。我也没什么大事不是吗?一点小伤,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
傅琢祈脸上有些擦伤,血痕在有些失去血色的脸上,看起来倒有份诡异的美感。
“傅琢祈。”
“恩?”
“我……”安辞刚开了个头,便有人在门口敲了敲,推开了病房门。
医生带着护士走进来,站在病床床尾:“醒了?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安辞只能咽回没说完的话,等着医生询问结束。
“要是有哪里不舒服,随时沟通。”医生留下这句话离开。
傅琢祈还记着他之前没说完的话:“你刚刚想说什么?”
可安辞被打断一次,反倒再没提起勇气。
“我想问问,你带会儿想吃什么。我回家做可能来不及,我打电话让刘姨做好,找人送过来。”
“清淡点儿吧,没什么胃口。”
安辞也从医生那里听说了,脑震荡可能会没什么胃口,于是给刘姨打电话,让她做点儿清淡好消化的饭菜,送来医院。
一听来医院,刘姨吓得不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即便没开免提,傅琢祈也听到了刘阿姨的声音,于是抢在安辞前面说。
“没什么,发生了点儿小车祸。”
“哎哟!什么车祸?!严不严重啊!是夫人受伤了还是先生?”
没办法,安辞只能跟刘阿姨说了情况。
刘阿姨很快做好饭,自己亲自送了过来。
“那狗||日的,真是造孽!”刘阿姨一看傅琢祈的样子,顿时一通骂,不过因为安辞跟傅琢祈都没跟她说是花鹤瑄,刘阿姨就一口一个“狗||日的”。
等骂完了,刘阿姨又说:“那这段时间,我都做好饭送过来吧。医院的饭菜味道怎么也不比家里的。营养方面也不比家里。”
“那就麻烦您了。”安辞也是这样想的。
傅琢祈的骨折情况都不是很严重,不需要手术,只是腿上稍微严重点,打了石膏固定。
所以饮食方面倒是没什么问题。
“还好先生吉人天相,没什么大事。”刘阿姨感慨,“这都是夫人跟先生自己修来的福气。”
傅琢祈失笑:“刘阿姨,那是我车子安全性能好。咱们不搞那些迷信的。”
然而安辞却默默在想,或许,傅琢祈这一劫,是替自己挡了。因为自己作恶多端要遭报应,可傅琢祈却没做什么恶。
江城农村向来迷信,安辞小时候没少听家里那两个人,对着自己说那些迷信的话。他以前是不信的。
但母亲的离世,让他明白,不信只是因为不在乎。
他们说,母亲是被他克死的,而母亲的病,也确实是为了赚钱养自己才得的……所以,安辞一直觉得,如果没有自己,母亲就不会死。
“哎呀,夫人你也别光看着先生,你也得好好吃饭!”
刘阿姨一直看着两人吃完饭才离开,临走前还问好了晚上吃什么。
等刘阿姨走了,傅琢祈看起来有些昏昏欲睡。
安辞放平了床后,又去床边拉上了窗帘:“睡吧。”
“你不要再自责了,不然我要睡不着了。”傅琢祈看着他,无声笑着说。
安辞坐在床边,给他拉了拉被子:“不自责了,你安心睡吧。”
傅琢祈这一觉睡得有点久。中间安辞有些不放心,跑去找了医生。
医生说,他现在能多睡觉是好事,多睡觉才好得快。安辞这才放下心来。
等到刘阿姨来送饭的时候,发现病房里黑漆漆的,灯都没开,以为安辞是不是也睡了,于是轻手轻脚进来,就看到陪护床边亮着淡淡的手机光。
“夫人没睡啊?怎么没开灯。”
安辞坐起来,小声说:“没有。开灯他睡不好。反正我也没别的事,不需要开灯。”
说话间,病床上有了动静,安辞按开房间的灯,就见傅琢祈刚刚醒来,似乎是有些不舒服,皱了皱眉。
“哪里不舒服?”
“没有。”傅琢祈慢慢想要坐起身。
安辞见状赶紧过去扶住他:“你想做什么,可以喊我。”
“好。”傅琢祈指指那边的轮椅,“我想去下洗手间,你先扶我到轮椅上吧。”
然而安辞却一个发力,直接把傅琢祈给抱了起来。
傅琢祈:……
以前知道他劲儿不小,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把自己给抱了起来。
“不用这样,我又不是不能动。”傅琢祈失笑。
他有点怀疑,小狐狸是不是在用这种形式进行自我惩罚?
“没关系。骨折还是能不动就不动吧,等骨头长好再说。”虽然稍微有些吃力,但安辞还是稳稳当当把人放到了轮椅上,顺便直接推着人进了洗手间。
“要不雇个护工吧。”傅琢祈洗着手说。
安辞动作顿住:“……为什么?是我刚刚碰到你伤口了吗?”
“不是。”傅琢祈关了水龙头,“我以为……你应该不喜欢做这些事。我是说,照顾人什么的。”
“没有。”母亲在医院最后的日子,也都是安辞一个人照顾的。
虽然安逸到了最后的日子枯瘦如柴,只剩下几十斤,但对十岁还有些营养不良的安辞来说,抱着上床下床还是有些吃力。
但他依旧坚持下来,让当时不少医护人员都为之动容。
安辞拿了毛巾给他擦手:“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之前,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做饭的样子。”
“啊……”安辞明白过来,“那个不是因为不喜欢。”
只是当时觉得,没必要。
能买的东西,自己为什么要自己做呢?能糊弄的事,也没必要掏真心。
“哦?那是因为什么?”
“没什么。”安辞推着他出去,对真实理由避而不谈。
看着他又想弯腰直接把自己抱到床上,傅琢祈制止:“你扶我一下就好,我只是一条腿骨折。抱来抱去的太费力气了。”
“没关系。”安辞还是把他抱起来放在了床上,拉过小桌板,把刘姨送来的饭菜摆上。
晚饭比着中午稍微丰盛了一点,因为傅琢祈胃口好了些,也不知道跟睡了一下午有没有关系,气色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约好了明早的早饭,刘阿姨又走了,病房里只剩下傅琢祈跟安辞两个人。
“傅琢祈,我……”
“查房。”这次是护士敲了敲门进来,做了一系列问询后离开。
“这次是又想问我明早吃什么吗?”睡了一下午后,傅琢祈感觉精神好了不少,此刻靠坐在病床上看着他。
“……不是。”安辞想,既然都已经决定了,那就不要再拖沓。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况……自己又不是去就义,只是……上一次赌桌罢了。
把自己的真心摊开在赌桌上,和他赌一次。
不过在说之前,他还是先去门口,反锁了病房门。
回来站在病床旁,安辞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自己的衣角,看起来十分紧张。
傅琢祈指着旁边椅子说:“不管想说什么,先坐下吧,我仰头看你还挺累的。”
“……恩。”
安辞在椅子上坐下,明明已经决定要说,可似乎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人就是这样。
越在意,越小心;越小心,越不知如何处理那些小心翼翼的东西。
最后又变成不能开口、不肯开口,到头来,无事改变。
傅琢祈倒是也不急,安辞不说,他也就不问,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主动开口的那一刻。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房顶上的LED灯在嗡嗡作响。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安辞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认输了。”
“恩?”
“之前你说,就算我不肯承认喜欢你也无所谓,我也那么想了。只要我不说喜欢,只要我一直吊着你的胃口,你想听那句‘喜欢’,我就一直不说——那我是不是就一直不会输呢?”
傅琢祈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你现在也可以……”
“不,我现在不那样想了。”安辞低着头,手指抓着自己衣摆,不敢抬头看他,“今天,我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心里真的很慌。我很怕,很怕……连你也不在了。”
“没关系,我在这呢。”傅琢祈伸过手去,覆在他的手背上。
“我来医院的时候,隔壁病房有个人,被盖着白布推走了。我……我差点以为,那是你。那一瞬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可我的眼泪就那么不自觉地往下落。我好像,坏掉了一样。”
傅琢祈发现,自己掌心下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他在害怕。
“后来周助出来,告诉我你在隔壁房间,只是简短的一句话,我就好像突然活了过来一样。”安辞的声音里都夹带上了一丝微微的颤抖,“你当时还在睡,我反倒又退缩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借着去办手续的事,我站在大厅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想了很多。”
“恩。”傅琢祈柔声回应,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妈妈去世的时候,我非常害怕,她一走,我就只剩下自己了;今天的时候,我突然也很害怕。我没有能力救到妈妈,也没有能带她逃离那个地方,每次想起来,我都好后悔,哪怕我只是带她走出那个县城呢?我怕,如果今天和当年一样,以后想起来,我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后悔。”
傅琢祈微微倾身过去,把人搂进怀里:“你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不要这么苛责自己。”
“还好。还好今天跟那天不一样,我……你还在,是不一样的。”安辞靠在他胸前,小小声地说,“我也……还有机会。”
安辞突然抬起头,朝他看了过去:“傅琢祈。”
“恩。”傅琢祈抬手,轻轻在他背上拍着。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之前说不喜欢,都是我骗你的。你这么好,我怎么会不喜欢呢。”安辞声音越说越小,眼神倒是未有分毫地挪移,“就算哪天我真的会输,也没关系。总比……总比哪天我没有机会再把这句话告诉你要好。至少,至少现在我不会后悔。”
“就算输了,我也没关系的。”安辞又补充了一句,好似不说这句话,自己就输得更彻底一样。
“虽然你总在说自己会输,但要不要试着信我一次?”
对于小狐狸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告白,傅琢祈的心疼其实远大于欣喜。
他知道,今天是真的吓坏他了。不然也不会让他能如此破釜沉舟,一股脑把这些话都说出来给自己听。
“信我一次吧,阿辞。”傅琢祈抬手,手指穿过他的头发,轻轻搭在他的后脑上,带着他重新靠在自己身前,“你不必赌什么,只要喜欢我就好。我不会让你输。”
其实安辞最不信的就是承诺。
无论是商场上,还是私生活里。不能写进合同白纸黑字的承诺,不过就是他们用来谈判的一种手段。
写作承诺,读作坑蒙拐骗。
但此刻,听着傅琢祈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安辞觉得,承诺或许也没有那么不可信。
他想,信一次试试。
妈妈,我可以信他吗?安辞在心里无声地问,却又很快自己给出了回答。
信一次吧。
如果哪天自己真的赌输了,就让傅琢祈拿他的傅氏集团来赔,自己应该也不会亏。可这个想法,却依旧让安辞觉得有些不爽。
就好像,他现在完全不能接受这种可能。
“信我,好不好?”没有等到回答,傅琢祈又柔声问了一句。
沉默片刻,傅琢祈终于等到了那句小小的、浅浅的“好”,就像初见那天,他躲在花盛昌身后,蚊哼一般的问好。
和那天一样,傅琢祈依旧将他的话收入耳中。
“阿辞,你愿意坦诚,我很开心。只是不要再自责了。”
“我没有……”安辞小声辩驳。
却只换来傅琢祈胸腔微微的震动:“是嘛。那是谁总喜欢在日记里口是心非地强调自己‘不在意’,自己‘不在乎’?”
安辞沉默了许久,才从他怀里退出来:“你这个偷看别人日记的……坏人。”
“你是在责怪我?”傅琢祈笑出声,“我还以为是在打情骂俏。”
软趴趴毫无威慑力地“坏人”,听起来简直像是调||情。
不过把话都说出口后的小狐狸,状态看起来好多了,不再是之前那样紧张里又带着几分死气沉沉,看起来一点都不可爱。
反倒有些……可怜。
好像自己把他丢下了一样。
那晚见完花盛昌之后,他也是这样。傅琢祈想,他总是把自己伪装得冷漠无情,可他比谁都要渴望陪伴。
“你现在这样,真让人放心不下。”傅琢祈抬手摸摸他的脑袋,“要是等以后老了,我走在你前面,你该怎么办。”
他说这句话,本以为会换来小狐狸的辩驳,却没想到,只看到小狐狸的眼泪啪嗒啪嗒无声落了下来。傅琢祈顿时慌了。
“我……这都是几十年后的事了,你不要难过。”傅琢祈赶紧抬手给他擦泪。
“我没想哭。”安辞也抬手,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是今天泪腺它变浅了。”
“恩恩。”傅琢祈从床头那边抽了纸巾递给他。
安辞接过来,还顺便瞪了他一眼:“以后不要乱说话!呸呸呸!几十年后的事,就等几十年后再说!还有……”
“还有?”
“我才没有不舍得你!”安辞把用完的纸巾团起来,恨恨扔到一旁垃圾桶里,“这真的只是因为泪腺太浅了!”
“好好,都是泪腺的错。”傅琢祈咥然。
小狐狸今天似乎被吓到有些崩坏了,也不知道等过两天冷静下来,会不会又翻脸不认账。
不过傅琢祈的担忧并没有成真。
自己的一场车祸,反倒让小狐狸真变得坦诚。
“所以你付了花鹤瑄的医疗费?”傅琢祈一边吃着切好的苹果,一边问。
安辞手里还拿着刀,继续削梨:“恩。”
“我还以为你会代表‘家属’,放弃抢救。”在得知安辞去签了转ICU的字后,傅琢祈有些意外。
“后续我选了保守治疗。”安辞把一长条的果皮扔进垃圾桶,把雪白的梨肉切成小块,放进傅琢祈面前的盘子里。
“恩?”
“医生说他伤得很重,就算手术,也有概率变成终生残疾,而保守治疗的话,百分百残疾。”
而且在ICU的抢救里,为了保命,花鹤瑄的肋骨又断了好几根,身上各种管子插得七七八八,罪是一点儿都没少受。
安辞不差这个钱,他就是想花钱买花鹤瑄受罪。
傅琢祈也明白了这一点,失笑道:“你啊你,现在外面都在说,你以德报怨,是个好人。”
“我也确实是个好人。”安辞理直气壮地看过去,“我要再坏一点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去见他爷爷奶奶了。”
结束了崩坏状态后,安辞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似乎那天那个因为一句话就啪嗒啪嗒落泪的人,不是他一样。
傅琢祈也识趣,那晚的事,还有之前小狐狸醉酒的事,都只字不提。
“安董可真是慈善企业家。”傅琢祈咥然。
安辞点点头,毫无愧疚。
他为数不多的愧疚,只用在了几个在意的人身上。
不在意的东西,他说谎就像喝水一样平常。
“你的答辩怎么办?”
“下周有第二次答辩,学校老师知道情况后给我通融了一下。”安辞说。
“能过吗?得过吧。”傅琢祈调笑道,“你这万一不过,我岂不是还得想个办法拦着你跟我离婚。”
想起自己发的那条微信,安辞就垮了脸。
早知道就该趁傅琢祈没看到的时候删了,真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怎么想的,给他发了那句话。
没有威胁到眼前人不说,反倒在自己坦白后,成了他反过来调侃自己的东西。
傅琢祈看他不说话,继续笑着说:“那我出院之后,得先换个电动轮椅,那个跑得快,你要跑,我也能追。”
安辞:……
好幼稚一老男人。
第79章
“你真买了。”看着眼前的电动轮椅,办完出院手续回来的安辞满脸黑线,“幼不幼稚?”
“我只是为了一个人去公司的时候,能方便一点。”傅琢祈见他真信了,失笑道,“总不能在拆石膏之前,每天都麻烦你陪我去公司吧?”
“也不是不行。”安辞背上装着傅琢祈病历单的背包,推着他朝外走。
傅琢祈哂然:“我是很乐意,但怕是有人会不乐意。现在可是合作洽谈的紧要关头,你们那个姜总可是张口三分利。”
“那说明你的人,实力不行。食人俸禄忠人之事,这点儿小时都做不好,傅总这里的工资,可能太好赚了点。”
“或许。”傅琢祈笑笑,看着医院外有些刺眼的阳光。
神农生物以前并不归傅琢祈直管,是他父亲在世时,给家里远房堂亲管的分公司。也就是当初借着跟花家联姻的事儿,傅琢祈才正式收回了神农生物的权限。
只不过那些尸位素餐的亲戚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
“家族企业最大的弊端就在这里。”安辞前段时间也去了解了下傅家企业的情况,自然知道神农生物存在的问题,“这是一个人情社会,很少有人能做到不在乎这些,尤其是在瑾城这个地方。”
“是啊……”
即便外面都说傅琢祈手段了得,短短五年就能把他爸留下的企业彻底接手,并打理得井井有条,但他还是不得不卖他爸的面子,继续容忍那些亲戚。
哪怕他爸已经去世了。
“正是这样,才显得你的选择难能可贵。”傅琢祈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安辞登时有些僵住:“我在跟你说正事!你……你认真点儿!”
“这也是我的正事。”傅琢祈咥然,“你要习惯才行。”
“习惯不了!”安辞扭过脑袋去,看向车窗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处理神农生物的问题。”
傅琢祈低头打开了平板:“就借这次跟你们研究室的合作吧。”
“需要我做什么吗?”
“亲我一下。”
安辞立刻转过头去看他,脸上写满了惊诧:“我在跟你说正事,傅琢祈你……”
却见傅琢祈嘴角高高扬起,一副“我在开玩笑,你反应好大”的表情。
“阿辞。”
“干嘛。”
“谢谢。”傅琢祈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过,这点儿小问题我还是可以自己解决的,要相信你老公。”
“呸。”对于傅琢祈总是能面不改色自称自己老公这件事,安辞不得不再次感慨,“男人过了三十岁,脸皮是会自动变厚吗?”
“你可以到时候亲自试试。”傅琢祈收回手,继续处理文件。
三十岁啊。安辞看着他认真低头工作的侧脸,有点儿想象不出自己的三十岁会是什么样子。
“对了,花盛昌今天联系我了。”傅琢祈突然停下手里的笔说。
安辞眉头拧成一团:“他又联系你干什么?”
“让我劝劝你,”说到这个,傅琢祈嗤笑一声,“说让你放弃花鹤瑄的治疗。”
“啧。”还真是毫不意外啊。安辞也跟着讥嘲地笑了。
傅琢祈继续批改:“他没说理由。”
“但是我知道。”安辞说,“花鹤瑄这最多算个故意杀人未遂,说不定运气好,还能只判个故意伤害,在牢里待个十几二十年就出来了。到时候,花鹤瑄才三四十岁,花盛昌也才六七十岁,他怕花鹤瑄找上自己、赖着自己。”
虽然父母对成年子女没有抚养义务,但花盛昌知道这个被自己一手娇惯大的儿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所以他宁可安辞放弃花鹤瑄的治疗。
反正,这个儿子也已经指望不上,死了总比活着对自己要好。
但安辞偏不遂他心。
“我明天答辩结束,想去医院一趟。”
“去看花鹤瑄?”
安辞点点头。
“我记得他那里一直有警察守着。”傅琢祈说。
安辞斜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我不会让你有去北城看我的机会的。”
傅琢祈刚想笑着说点什么,就听他继续说。
“我要是哪天真准备进去了,一定先把离婚协议书贴你脸上。”
傅琢祈被他逗笑。
安辞就静静看着他笑,看着看着,那人却突然转过身来,伸手托住自己下巴,倾身吻了过来。
没有推开,安辞抬手环上他的脖颈,跟他一起加深了这个吻。
等到分开后,安辞朝下瞥了一眼,低声笑道:“傅总定力真差。我记得医生有说,傅总的腿短期内还是不能用力吧?”
傅琢祈凑过来,在他耳边说:“我可以不用出力,你来。”
其实安辞心里也有点心猿意马,但:“今天不行,我明天要答辩。”
“那就明天。”傅琢祈临撤开身子前,在他饱满的耳垂上轻轻亲了一下,“果然,你还是坦诚的样子最可爱。”
安辞耳根一红:“果然,你还是闭嘴的样子最可爱。”
他有点怀念以前那个看起来总是温文尔雅、稳重矜持的傅琢祈了。
*
二次答辩是给一次答辩没过的同学的“补考”机会,在一众紧张的人里,安辞反倒不紧张了。
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在差点再次经历过生离死别后,安辞觉得,就算答辩挂了也没什么关系。
上台,演讲PPT,被导师们提问,回答……一一顺利完成,安辞已经看到了导师们打的成绩,95分,相当高。
云婷知道他今天答辩,特意跑来了学校,就等在答辩教室外。
看安辞出来,立刻递上奶茶:“怎么样?顺利吗?”
“挺好的。”安辞拆开奶茶,跟她并肩走着,“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呗。”云婷在之前傅琢祈住院的时候,也跟爸妈一起去看过,“听说你老公昨天出院了?”
“恩。”安辞说,“过几天我们可能要出去一趟,等回来再去看干爸干妈。”
“嗨呀,看爸妈不急,都在一个地方住,你们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呗。”云婷摆摆手,又问,“他腿都这样了,你们还要出去啊?去哪儿?”
“回江城。”
“啊……”云婷大概猜到了,点了点头,“那是该回去一趟。什么时候走?”
“二十二、三号吧。”
“那也就是下周呗?行吧,本来还想说,你老公生日,要不要来家里一起过,现在看来,你是打算跟他二人世界去咯?”云婷暧||昧一笑。
安辞没有解释,顺着说:“是啊,二人世界多好。”
“啧啧啧,不愧是热恋中。”云婷看她不是回家的方向,问,“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去市医院。”
“哎?你身体不舒服?”云婷带着他往停车场走去。
安辞摇头:“不是,我去看花鹤瑄。”
云婷立刻回头,一脸不可思议:“你不会真原谅他了吧?现在外面都在说,你果然是个圣父,竟然还出钱给他治病!”
“我只是去诛心。”安辞朝她看过去,一脸无辜,“我怎么可能原谅他?”
“那你给他治病……之前去医院看你老公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怎么想的啊!竟然给他花钱保命!”云婷上了车,一边拉安全带一边愤愤,“既然你没原谅,那就是说,外面传的都是假的?”
“也不都是。”安辞给她解释,“我确实花钱了,买他活下来,但我不打算给他做康复治疗,只要活下来,后续什么苦就让他吃什么。”
“好,不愧是你!”
“他这次车祸伤了肺,以后怕是做不了一点儿需要体力的事。”安辞咬着吸管,“而且其他器官也有损伤,就算活下来,都要终生服药。等到出狱,一个三四十岁还没有学历的病秧子,要怎么生活呢?这可比直接死去,痛苦多了。”
安辞说这话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讲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云婷听完,一身舒爽:“啊,爽了!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是他们传的那么圣父。”
对于外面现在对自己的传言,安辞嗤笑:“他们传我是圣父啊?”
“可不嘛。还有人觉得,你搞垮花家,是你老公做的。其实你就是个小白花。”云婷嗤笑,“真是一群傻子。”
安辞倒觉得:“小白花不错啊。听起来就很无辜很可怜。”
“以前我也这么想,但现在谁再跟我说你是小白花,我第一个不适应。”云婷打了个寒颤,“太雷了。你怎么会是小白花?要说的话,你也是食人花吧。”
“不好看。”
“什么?”
“食人花很丑,”安辞撇撇嘴,“我这张脸,怎么可能是食人花。”
云婷:……
“对,你说得对。”
这张脸确实更像是一朵小白花,娇艳又脆弱。
“哎,你老公当初是不是就看上你这张脸了?”云婷问完,不等回答又说,“说实话,当初我愿意跟你做朋友,其实也跟你这张脸有很大关系。”
“哦?”这还是安辞第一次听她提起。
“就你之前装出来的那个性格,说真的,确实气人,但是每次看到你那张脸,就又不气了。所以能跟你做这么多年朋友,多亏了你的脸。”
安辞轻笑:“那我还真是长了一张好脸。”
“谁说不是呢。”云婷突然贼笑起来,“说起来,之前我跟玉玉、明月还讨论过,你这张脸,很适合穿女装啊!”
安辞:……
“你们私下都在说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奇怪啊,好看的人都是雄雌莫辩的嘛。”云婷在医院停车位停好,“我还下去吗?”
“你不想来看看他的惨样吗?”
“哦!那我来了!”说着,云婷开了车门从车上跳下来,“说真的,我真没想到他会干这种蠢到家的事。他又不是没开过那些车,不知道防撞性能都好得很吗?”
“待会儿你可以问问他。”
花鹤瑄在傅琢祈还没出院的时候就转到了普通病房,被警察二十四小时守着。
看安辞过来,守在门口的警察敬了个礼:“您好。”
“您好,我们来探望一下花鹤瑄,不知道可以吗?”
警察点了点头:“但是,会面需要我们全程从旁监督。”
“恩,没关系。”
在警察的陪同下,安辞跟云婷进了病房。
病床上的花鹤瑄脸色苍白,之前安辞见到的那次就已经瘦到两颊内陷,如今比着那时候似乎又瘦了许多。
“你来做什么?!”看到安辞,花鹤瑄似乎有些激动。
安辞手里还拿着那杯没喝完的奶茶:“来看看你,我的好弟弟。”
今天的他只穿了一件浅粉色的短T,牛仔裤跟白色板鞋的搭配看起来十分青春,比着床上的人,他倒更像是“弟弟”。
“我没有你这样的哥!你不是都不屑姓花了吗?又来装什么好人!”
“哦。”安辞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婷婷有话想问你。”
花鹤瑄狐疑地看向云婷。
云婷立刻一脸好奇地问:“你是怎么想的啊?你应该知道的吧?那些车的安全性能。就算是你从车侧撞过去,也不会有很大的事啊。倒是你自己,租的车安全性能不太好,现在这个样子,啧啧。伤敌八百,自损一万。”
花鹤瑄看了站在旁边的警察一眼,说:“这只是一场意外。我太久没开车,所以错把油门当成了刹车。”
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安辞微微一笑:“对了,昨天你爸给琢祈打了电话。”
听到花盛昌,花鹤瑄的眼里写满了愤恨,但还是闪过了一丝动摇。
“他让琢祈来劝劝我,不要再给你掏医药费了。他还说,我当初就不该在你转ICU的时候签字同意的。”
一旁站着的小警察听前面的话时,还不怎么在意。
毕竟来值班前,他也听过了这对兄弟的爱恨情仇,所以看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倒也没有在意。但听到这番话,饶是小警察见多了各种案子,还是不免吃惊了一下。
这也……太离谱吧?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剑拔弩张的兄弟还救人一命,结果亲爹让人放弃?!
“你特意跑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个?”花鹤瑄嗤笑一声,“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他说什么吗?”
“既然你不在乎,我说了也没关系吧?”安辞一直笑着,“我今天也不是特意来跟你说这个的,主要是该去跟你的主治医生谈谈,你的后续治疗。”
“看到我这样,你很开心?”
安辞摇摇头:“开心谈不上,只是舒心。”
说完,安辞跟云婷离开了病房,在门外又跟看守的小警察客套了几句。
小警察看着眼前这个全程都是笑眯眯的年轻男人,心里却冒出一丝寒意。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自己来之前,前辈会说让自己别小瞧了嫌疑人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了。
能全程笑着用这样漠视的语气说出那样诛心的话,眼前这人的心,比自己之前见过的一些犯罪分子还要冷!
“我弟弟,就拜托你们了。”安辞冲门口小警察点头致谢,“如果他有什么轻生的念头,请务必拦住他。他的人生……还有很长,不会因为犯了这一点儿错,就结束的。”
小警察很想说:就算他有轻生念头,那不也是你故意刺激出来的吗?!
但他没敢。
因为他总觉得,眼前人最后这番话里,也隐约带着一股寒意。
“应该的,为人民服务。”最后,小警察还是只敬了个礼,目送两人离开。
等离开安静的住院部,云婷才放声大笑:“他真的好蠢啊!都到现在这种情况了,他撒那么低劣的谎有什么用吗?”
然而安辞却说:“可能会有用。”
“不是吧?!”云婷惊呼,“那他岂不是能脱罪?”
“罪是脱不了的,只是刑期多少问题。”安辞心里有点儿不踏实。
毕竟如果花鹤瑄没有跟任何人提过他想杀掉傅琢祈,也没有证据表明他是故意在那里等着撞上去的,这个理由或许真能解释过去。
如果真给花鹤瑄用这样的理由蒙混过去,那么刑期很可能只有三年。
云婷想了想:“那就算他出来,你也可以轻松拿捏他吧?”
安辞却摇了摇头:“我不打算再用那些手段了。”
“为什么?”
“我答应了傅琢祈。”
“啊啊啊!”云婷抱着脑袋小声尖叫,“受不了你们臭情侣了!”
安辞笑笑,把喝光的奶茶杯子扔到一旁垃圾桶里:“走了,回去吧。”
云婷问:“你不是要跟他主治医生去谈治疗方案吗?”
“那些早就谈好了。”安辞笑着说,“而且就算有什么变动,电话沟通也足够了。”
“那你今天就是特意过来说那些话的?”
“是啊。”安辞笑着说,“我可是很记仇的。”
“记仇好啊,不吃亏。”云婷上了车又问,“现在毕业答辩也结束了,在出去之前,你有什么打算?”
“先去招个助理吧。”
*
千安集团大老板要招助理且不限制工作经验这件事儿,不到半天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应届生、非应届生,简历一天之内就投来了上万份。
HR们欲哭无泪,却还是得加班给老板先做初筛。
没办法,谁让老板给得多呢!三倍加班费不说,还有个人补贴。
最后,面试这天,还是留了五十个人。
“你真要来?”安辞打着领带,从镜子里看向身后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傅琢祈点点头:“不是你要请我的吗?”
“我以为你只是开玩笑答应。”打好领带,安辞去衣柜里拿出西装外套,“先说好,傅总来帮忙,可是无偿劳动。”
“你的事,我都是认真的。”傅琢祈自己推着轮椅,跟他一起出门。
安辞耳根一红:“也没少见你开玩笑。”
傅琢祈笑了笑:“那只是在床上。”
“你……”
今天要去千安,傅琢祈也就没让司机过来,而是坐上了安辞开的车。
到了公司,进了电梯,傅琢祈等着安辞来按电梯按钮。
——瑾城的无障碍出行做得并不好,之前他们谁都没有留意过。
但傅琢祈腿伤这段时间,终于有了切身体验。
“等从江城回来就做吧。”安辞说这话的时候,电梯门刚好打开。
门外姜月看着电梯里的两人:“那什么,在公司,注意下影响。”
安辞:???
“你在想什么!我们在说做无障碍设施的事儿。”
“安董果然是个大好人。”姜月笑着调侃。
知道她也在说传言的事,安辞没搭理,而是说:“我们可以现在自己的企业、商场内完善无障碍设施,如果能做出成绩,到时候或许能拿下瑾城无障碍建设的部分工程。”
“是我狭隘了。”姜月道,“我还以为,你就是单纯为了你老公呢。我们安董目光果然长远!”
安辞:……
被cue的傅琢祈倒是一脸坦然:“阿辞一直是个很会为别人着想的人。”
话音一落,就收到两人同样的诧异目光。
姜月看向安辞,指着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幽幽问:“你老公,这里没事儿吧?”
但傅琢祈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只不过安辞的为人着想里的“人”,有特定范围而已。
去到面试的会议室,已经有面试官坐在那里了,见到三人进来,连忙起身打招呼。
“安董、姜总。”
姜月指着轮椅上的傅琢祈介绍:“这是傅氏集团的傅总。”
“傅总好!”
最近有关傅琢祈车祸的八卦也不少,尤其是傅琢祈最近一直轮椅出行,甚至已经有无量营销号写他是不是要落下个终身残疾。
所以此刻,不少人心里也都是满满的好奇。
不过傅琢祈现在看起来倒是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依旧温文尔雅,尤其是鼻梁上架着那副眼镜,看起来倒有几分教书人的气质。
往那里一坐,如果不认识他的话,反倒会以为他是走错了地方的什么大学教授。
“安董,现在面试可以开始了吗?”
安辞拿到那一沓简历,点了点头。
面试者们在另一间会议室里紧张地等待着,直到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走进来。
“面试即将开始,请按顺序等待。一号,请进来。”
在一号面试的时间里,外面另外四十九人全都忐忑地坐在那里,安静到听不到一点儿呼吸之外的声音。
直到面试间的门打开,一号走了出来,才有人小声问:“怎么样?”
那人立刻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拿起一瓶水拧开,猛喝了半瓶。
“之前怎么没听说,安……安董本人也在啊!”
“啊?!安董也在!”有人小声惊呼。
一号又说:“不光安董在,傅氏集团那个傅总也在!”
顿时间,原本落针可闻的等候室里,处处都是小声议论声。
“这真的只是招个助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招高管呢。”有应届生小声嘀咕,“用不用这么大阵仗啊?”
“这你都不懂就来应聘啊?”一个略带些年纪的男人说,“像安董这种人招的助理,那就跟公司高管没什么两样。那可是安董身边最近的人!”
“一般领导、大老板招这种助理,都是亲自面的。为的就是能找个贴心的、放心的。”另一个男人说,“司机也是一样,因为这两个岗位,可是知道秘密最多的。不找个放心的,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闻言,旁边立刻有人小声嗤笑:“那岂不是说明,像你们这样大嘴巴的,是最不会被选中的?”
“你这样阴阳怪气的,也是大老板最不喜欢的。”
不过毕竟是来面试的,几个人斗了几句嘴也就作罢,谁也不敢在这种关键时刻惹乱子。毕竟他们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几万人里脱颖而出。
现在五十进一的概率,已经算是非常大的希望了!
面试间里,安辞在简历上圈圈画画,时不时在其他人的提问里穿插一句看似莫名的提问,把不少面试者问得呆愣原地。
而全程的面试里,傅琢祈几乎很少说话,只有安辞给他眼神的时候,才会问几句。
中间休息的时候,姜月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笑着问:“傅总怎么有点儿消极怠工啊?是安董给的报酬不够吗?”
“他是无偿劳动。”安辞吃着小蛋糕,顺便叉了一块,看向傅琢祈。
傅琢祈摇摇头,就看安辞转头毫不犹豫把蛋糕吃了。
“只是没什么想问的。”
“觉得都不满意?”姜月问。
傅琢祈点头:“都不适合阿辞。”
姜月好奇地看向安辞:“你觉得呢?”
“确实。”安辞还在低头吃蛋糕,“要么太胆小,要么话太多,要么能力不足,最让我不满意的,还是反应能力。”
“恩。”傅琢祈点头,显然他的看法跟安辞一样。
“我问了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几乎所有人都不能掩饰自己的诧异。”安辞说,“这样的人,太好懂了。”
“毕竟前面这些年纪都小。”姜月说,“后面的应该会好一点。”
后半场确实好了一点,但也出现了令人意外的情况。
“有女朋友了吗?”一个面试官问。
应届男生说:“有的,前面那个就是我女朋友。我们计划拿到offer就结婚。”
那个面试官继续问:“那你们打算婚后立刻要孩子?”
男生看似羞涩地低头笑了下:“如果可以的话,是这么想的。”
安辞看他回答问题时眼睛转来转去,笑着翻开上一个面试者的资料,问他。
“你女朋友生日是哪天啊?”
男生自信回答了一个日期,跟女生简历上一样,但……
安辞勾了勾嘴角:“哦?确定是这天吗?”
男生继续自信点头:“当然,我已经陪她过了好几次生日了。”
安辞合上他的简历:“你这损招,网上学来的吧?”
“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她的生日,在上户口的时候登记错了,身份证上的是错的。”看他一脸诧异,安辞嗤笑,“你就没有想过,如果这一招真的有用,他们为什么要发在网上‘教你’?能有这种损招的人,会是这么无私分享的吗?退一万步讲,这一招真的有用,你以为就只有你看得到,面试官看不到?”
他没想到,这种低劣的段子,竟然真的有人会信了用,而且还是名校的优等生。
“果然,学历并不能完全代表智商。”安辞手里的笔戳着简历本的外壳,发出哒哒的声音,“在你们进面之前,hr已经对你们做过背调了。撒这种无脑的谎,并不能帮助你拿到offer,只会让你失去更多进大企业的机会。”
男生的脸“唰”地一下彻底失去了血色,整个人身体也不自觉抖了起来。
“不仅千安不会录用你,傅氏、云曲……”安辞报了几个瑾城本地企业的名字,“你都不要想着投简历了。没有一个企业会愿意要一个心思歹毒又愚蠢的员工。”
看着男生灰溜溜离开,姜月也没忍住讥笑出声:“我以前以为这种事只会出现在段子,或者小企业的应聘中。没想到今天竟然看到了真的。”
“背调做得还是不够详尽。”安辞翻开下一个人的简历,“像这样心思恶毒的人,不可能是第一次做这样损人的事。”
“确实,不过背调时间太短了,如果再多几天,就能把他筛掉了。”
“……姜姐你下次想点我可以直说,不用这么委婉。”
傅琢祈轻笑一声:“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我,阿辞就不会这么赶了。”
姜月:……
“啧!怪我多嘴。”
后面倒是没有再出什么离谱的事,安辞也从中选出了三个自己中意的,让他们一起来实习。
收到实习通知的三人第二天就来了公司报道。
一个三十三岁有过相关工作经验的男人,一个二十八岁刚刚博士毕业的女生,以及一个二十五岁刚刚硕士毕业的男生。
“我过几天要去外地一趟,我不在瑾城的这段时间,你们就先跟着姜总,她会给你们安排工作的。”
“好的,安董。”三个人不管年纪,看起来都是沉着稳重的。
安辞在公司这两天,一直自己带着他们,不过因为安辞自己都还没定好之位,也没什么工作,所以这几天都是些细微末节的小工作。
不过安辞就是打算从这上面先考核一下这三个人。
三人的表现都还不错,安辞放心把人扔给姜月,带着傅琢祈先去了一趟医院。
确定检查结果一切向好后,两人乘上了前往江城的飞机。
“那三个人怎么样?”
“还不错。”安辞低头回姜月的消息。
“我以为你最多只会留两个。”
回完消息,安辞收起手机:“如果考核通过,就算不做助理,他们三个也能胜任其他岗位。”
“你早就打算好了?”傅琢祈失笑,“安董还真是一心事业。”
“傅总说笑了,您年轻时候不也是一心事业吗?”
“年轻?”抓着这两个字,傅琢祈反问。
安辞理直气壮看过去:“二十五岁,不算年轻吗?”
“当然。我的意思是,三十岁就不够年轻了吗?”
“三十一岁了,傅总。”安辞冲他咧嘴一笑,一副故意的模样。
傅琢祈抬手揉乱了他的头发:“三十一岁怎么了?前天晚上是谁哭着……”
“没哭!”安辞立刻抬手捂上他的嘴,“谁哭了?你少冤枉人!”
他那最多就是生理性的泪水而已!
“好,没哭。那是谁到了后面一直说‘累了不要’的?”
傅琢祈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听到的音量说。
“出力的是我,你当然不累。”安辞也压低着声音。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一开始,他生怕碰到傅琢祈那条伤腿,又不敢实坐,小心翼翼地耗费了太多体力,不然也不会到最后变成那样。
“不过,我发现,你每次在上面的时候,都会格外放得开。”傅琢祈凑到他耳边说,“就算不用领带,你也很兴奋的样子。”
安辞登时红了耳朵,却又无法反驳。比起其他姿势来说,他确实更喜欢脐橙,这会让他有一种掌控欲,从而获取安全感。
“领带以后用你自己身上,别往我身上招呼。”想起上次自己反捆傅琢祈的事儿,安辞觉得,下次可以再试试。
最好是趁傅琢祈石膏还没拆,毫无抵抗力的时候。
想到那个画面,安辞就有点蠢蠢欲动。
好吧,他承认,领带确实是个好东西。
飞机很快在江城落地,安辞推着傅琢祈出了机场,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在飞机上,两人从限制级话题又聊回工作,又从工作聊到了家……家。
安辞看着这片依旧和印象里没什么区别的蓝天,打了辆车,去汽车站倒车去县城。
这是傅琢祈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县城,上次他也只是把信息提供给了云婷,自己却没有亲自过来。
“你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安辞摇摇头:“不是,是在还要坐几小时车才能到的村子里。县城……是妈妈住院后,我才来的。”
“你想……回去看看吗?”傅琢祈有些好奇。
按照小狐狸的记仇来说,当初那家人那么欺负他、欺负他的母亲,他应该也会回去报复才对。
但小狐狸好像基本没提过那家人的情况。
“不了,没什么好记忆的地方,不去了。”安辞推着他在县城街道上慢慢走着,找着他们定的那家旅馆。
后知后觉,安辞好像明白刚刚傅琢祈那句话想问什么了。
“你是想问那家人的下场吗?”
“恩。”见他挑明,傅琢祈也不藏,“因为你几乎没怎么提过他们。”
“因为已经没什么可以提的了。在我有了能力之后,第一时间找了人回来了解他们的情况。我那个外公,在我妈去世没多久后,就得了病,他儿子不给他治病,硬生生拖死了。他儿子……也就是我那个名义上的舅舅,拿着花盛昌给的一百万去赌,全都输光了不说,还欠了债。”
傅琢祈好奇问:“他赌输的钱,该不会……”
“恩,有一部分到了我手里。”
傅琢祈:……
虽然不意外,但还是有点儿胆战心惊。
小狐狸当年到底都做了多少擦线的事情?
“你想什么呢?我没坐庄。”安辞抓了抓他的头发。
傅琢祈的头发也有点长了,不过他的发质没有安辞那么软,但也不硬,有点儿像傅琢祈本人,看起来再温润,也是坚硬的玉石。
“你该剪头发了,我带你去剪吧。”安辞推着轮椅加快了几步。
傅琢祈愣住:“在这里?”
“对啊。难道我们要飞回瑾城再剪吗?”
看着路边一个个不大的小理发店,傅琢祈立刻拒绝:“我觉得等一周后回去剪也完全来得及。”
青春期的傅琢祈被托尼老师坑过后,就再也不肯找不熟的人剪头发了。
安辞也没打算真让他在这儿剪,毕竟这些理发店里的发型师十有八||九是那种听不懂人话,喜欢自由发挥的。
只是第一次看到傅琢祈这样惊慌的样子,觉得有趣。
看着安辞拿着两人身份证办理了入住,傅琢祈才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果然是开玩笑啊。
县城里的连锁酒店虽然比不上星级酒店,但也还算干净。
双人床上铺着新换的白色床单,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用的什么香水?”安辞之前把这事儿都给忘了,要不是闻到屋里的味儿,都没想起来。
“认识一个调香师自己调的。”傅琢祈把自己挪到床上坐着。
安辞去开了窗散味儿:“怪不得,我说怎么一直查不到品牌。之前还想过,要是查不到品牌,等离婚的时候,我就偷一瓶走。”
“偷?”
“是啊,你的婚前财产,我总不好在离婚协议里去分。”安辞收拾好行李,走过来坐下,自然地靠在了他的肩上,“那不就只能偷了?”
“还好我没有签字。”傅琢祈抬手圈住他的肩,轻笑道,“不然岂不是丢了香水,还要没了老婆?”
“谁是你老婆。”安辞闭着眼,轻声反驳。
傅琢祈知道,时近安逸忌日,安辞心里还是难免会失去安全感,便继续跟他插科打诨。
“不是老婆,那就是被我圈养成功的小狐狸?”
“老狐狸最多只能算是诱||拐到了小狐狸,怎么会是圈养呢?”鼻尖萦绕的是淡淡的草木香,取代了房间里廉价清新剂的味道,让安辞本有些糟乱的心渐渐安稳下来。
“老狐狸把小狐狸拐到了自己身边,他们一起圈起了一个家,怎么不算圈养呢?”
“那老狐狸也被小狐狸圈养了。”
傅琢祈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轻笑:“恩,你说得对。”
第80章
其实安辞来墓园的次数并不多,这是第三次。
第一次,是母亲下葬那天,他跟着外公舅舅一起,来到这个青绿环绕,却只有清冷的地方,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安辞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明明只是十几年前的事,明明曾经是自己内心深处最无法释怀的回忆,如今再回想,却是恍若隔世。
那天从墓园离开,十岁的安辞就被花盛昌带到了瑾城。
第二次,是安辞跟傅琢祈闹别扭的时候。这次他倒是清楚记得,自己在想些什么,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只是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时间,自己竟然带着傅琢祈,回来了这个地方。
“妈,我带傅琢祈来看您了。”安辞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的女人,笑着说。
“很抱歉,妈妈,跟阿辞结婚这么久,现在才来看您。”轮椅上的傅琢祈弯腰,把怀里的红玫瑰放到了墓碑前。
傅琢祈并不了解安逸,即便是现在,他也很少从安辞口中听到安逸的事情。
除了表白那晚,安辞几乎对他的母亲闭口不谈,但傅琢祈知道,在安辞心里,母亲是他最割舍不下的存在。
“不跟妈妈说点儿什么吗?”傅琢祈仰头朝他看去。
他还以为,安辞应该会有很多话想跟安逸说。
安辞却摇摇头:“没什么想说的,今天带你来,就是给妈妈看看。”
让妈妈看看,或许,我也可以抓住幸福。安辞想。
“那妈妈对我这个儿婿还满意吗?”傅琢祈伸手,勾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明明是夏日,安辞的手指却有些凉。他又在害怕。
傅琢祈原本只是勾着他的手指,察觉他的不安,立刻将他的手握入自己掌心。
安辞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抽出手,在傅琢祈有些诧异的眼神里,改为跟他十指相扣。
“算是满意吧,具体还要看你表现。”安辞收回视线,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傅琢祈咥然。
其实扫墓祭拜的形式也就那么回事,安辞很明白,逝者已矣,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做给自己的,但他还是想要走这样的形式。
“妈,你看到了,现在我过得很好。如果……如果有来生,希望你也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会的。”交扣的十指又贴紧了些,傅琢祈说。
临离开前,安辞从墓前的花束里抽了一支出来,状似随意,却完全掩饰不住紧张地递给了傅琢祈。
傅琢祈接过来,仰头看着他,笑了。
“不是我给你的,这是妈让我给你的。”安辞欲盖弥彰。
“恩。”傅琢祈应了,“那是不是说,妈妈其实还是很满意我的?”
“这只是初次见面的礼貌。”安辞推着轮椅,慢慢走在下山的路上。
他忍不住想,如果现在安逸还活着,她跟傅琢祈的第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样呢?一定会很热闹吧?毕竟,她一直是个热情的人。
或许,他们送她一束红玫瑰,还会换来一句“哎呀多大人了还挺害臊的呢”,也或者,只是一句笑着的“真好看,我很喜欢”。
去焚烧处烧完纸钱,安辞推着他朝墓园外停车场走去。
傅琢祈还拿着那支花,一直在指尖把玩。
“傅琢祈。”安辞突然喊他。
“恩?”傅琢祈应了,却没回头。
“如果你要是哪天不喜欢……”
傅琢祈打断他:“不会有那一天。”
“你不会以为我要说,如果有那一天,让你直接告诉我,我会放手吧?”安辞笑道,“我是想说,要是真有那一天,我就送你去见我妈,亲自跟我妈道歉。”
“不论你说什么、你会说什么,都没有那一天。”上了车,傅琢祈将花递给了一旁的安辞。
安辞看着递到眼前的花,问道:“给我干什么?那是给你的。”
“妈给了我,就是我的。”傅琢祈说,“现在,我想把它送给我最爱的小狐狸。”
玫瑰花上早就去掉了尖锐的刺,只剩下冶艳的花瓣与淡淡的花香。
安辞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插在一旁,故作淡然:“去吃午饭吧。”
“好。”看着被泛红耳根出卖真实情绪的小狐狸,傅琢祈笑着说。
*
安辞把车停在了一家看起来有些老旧的饭店门口,下车把傅琢祈转移到轮椅上。
“老字号?”傅琢祈看着有些年岁的门店问。
“恩。”安辞说,“十五年前,我在这里吃过一次,味道还不错,不知道这十五年时间过去,当初的厨师还在不在。”
其实味道好不好,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天安逸虽然笑着看着自己,眼里却写满了不舍。
那是他跟母亲第一次在外面吃饭,也是最后一次。
安辞也说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选在这里,其实县城里也是有几家比较有格调的西餐厅的,他完全可以带傅琢祈去那边。
但他最后还是选了这里。
而傅琢祈,看着店里的情况,脸上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好似一点儿不在意这里的陈旧一般。
店里有些冷清,明明是饭点儿,却也没几个客人。
服务员见两人进来,也是冷冷淡淡地招呼:“几位?”
在得知两位后,随便拿了两副碗筷摆在桌上,又扔过菜单:“看看吃点什么。”
安辞点了两个菜后,手机响了起来,把菜单递给对面的傅琢祈。
“你先点,我去接个电话。”
“好。”
安辞起身从饭店出来,打开后备箱,从租来的车后备箱里打开一个纸箱,抱出了那束藏得很好的白玫瑰。
抱着花站在车边,安辞又等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到饭店里。
花束并不算大,安辞藏在身后,倒也藏得严严实实,直到走到桌边,才从身后把花猛地掏出,递到傅琢祈面前。
“生日快乐。”
傅琢祈接过花,低头轻嗅了一下:“你现在知道白玫瑰的花语了吗?”
傅琢祈送过自己白玫瑰的永生花,他们婚礼上的装点花也基本都是白玫瑰,所以安辞也去查过了白玫瑰的花语。
但他说:“不知道。”
“恩,就当你不知道吧。”傅琢祈笑着把花放到旁边的空椅子上,“我很喜欢。”
迎上傅琢祈深情的眼神,作为送花的人,安辞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瞥开视线,拿着热水开始烫涮餐具。
“既然你喜欢白玫瑰,怎么不在家里院子里种?”
“以前我在家里的时间也不多,种了也无人欣赏。”
想起傅琢祈之前好像确实总是在外地,要么就是在国外,安辞又问。
“你国外的业务不做了?”
“交给其他人了。”傅琢祈说,“我去考察合格后,就直接安排了人负责,不需要我再频繁过去了。”
“哦——”安辞没给人主动过过生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找点儿什么话题,“对了,你刚刚都点了什么菜。”
看他不熟练地没话找话,傅琢祈有些好奇:“你以前没帮云小姐过过生日?”
“婷婷生日都不需要我策划,我只是去送个礼物跟祝福。”安辞小声说。
他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帮人庆生,即便在网上查过了那些攻略,可他觉得不适用傅琢祈,到最后就搞成了现在这样平平淡淡,甚至平淡到有些看不出是在庆生。
但他发现,傅琢祈的心情反倒更好了几分。
“你以前……都是怎么过生日的?”
安辞还是“花重锦”的时候,倒是也参加过傅琢祈的生日会,但,只有一次。就是傅琢祈十八岁的生日。
后来,傅琢祈有没有再办过生日会他不知道,因为,花盛昌再也不带他出席那样的场合了。
倒不是傅琢祈十八岁生日会上他做了什么,反倒是因为那天,他什么都没做。
在同龄人都去给傅琢祈送礼物送祝福的时候,十二岁的安辞一个人在角落,冷漠地看着那些与自己毫无干系的热闹。
“其实也没怎么特别庆祝。”尤其是二十五岁之后。
傅琢祈好友不多,只有大学那些同学还算合得来,但大家天南海北,也不会为了一个生日聚在一起。
到后面,最多不过是生日那天给自己放个假,顺便给公司员工发个福利,全当大家一起为自己庆祝了。
“哦。”安辞又有些尴尬地应了。
之前跟云婷聊天被打趣的时候,安辞还能理直气壮地应回去,但真到了“二人世界”的这天,他反倒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擅长为了利益的虚与委蛇,哪怕撒谎、演戏,他都可以。可过生日……
安辞想,他果然应该是个坏人。
菜上得很快。
虽然店陈旧又冷清,但菜的卖相跟味道倒是有些令人惊喜。
安辞没有要酒,只是点了一份店里的鲜榨西瓜汁,倒了两杯。
“祝傅总三十一岁生日快乐。”安辞举杯,想要跟他碰杯。
傅琢祈却端着杯子后撤,躲开了碰杯:“傅总?”
安辞想了想,红着耳朵:“祝祈哥哥生日快乐!”
以前演戏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这个称呼这么羞耻?!安辞不仅红着耳根,现在连耳垂都染上了羞臊的红。
傅琢祈这才心满意足地跟他碰了一下:“谢谢。不过,生日祝福只有这么一句‘生日快乐’吗?”
安辞不善表白,但他姑且还是准备了一些祝福的话,只是话到嘴边,却羞于启齿。
对他而言,骂人比夸奖容易,损人比表白轻松,阿谀奉承的夸奖信手拈来,可出于本意的好话却张不开口。
但迎上傅琢祈期待的眼神,安辞咬了咬牙,最后一番话到嘴边,还是被精简得像是应酬。
“祝你新的一岁身体健康、万事无忧。”
傅琢祈看他满脸纠结,说完后又一脸“没表现好”的懊恼,噗嗤笑出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没关系,心意我收到了。”
虽然在做事上是坦诚了,可距离能让他坦诚说些软话,似乎还是有些遥远。傅琢祈想,不过他有想跟自己好好说,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小狐狸的别扭也不是一两天造就的,自己跟他还有大把时间,总有一天,可以看到他坦诚地跟自己说那些他心底的话。
“礼物,我放在瑾城了。”安辞说,“等晚上回家。”
“好。”
吃完午饭,回酒店收拾了行李退了房,两人乘上回瑾城的飞机,在夜幕降临时,回到了瑾大附近那套房子。
回家的安辞第一时间进了次卧,没两分钟又拿着一个小盒子走出来,递给傅琢祈。
“生日礼物。拆开看看吧。”安辞递过去后,有些忐忑地等着傅琢祈拆开。
傅琢祈看他这样,下意识以为小狐狸是不是偷偷买了对戒。
拆开盒子上的丝带,拿开盒盖,傅琢祈才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一枚玉观音。
再看盒底,似乎写着是哪个庙的名字。
“开过光的?”傅琢祈问。
安辞点点头:“本来应该是自己去求的更好一点,但是一直没找到时间,只能拜托别人帮忙求了一个。”
虽然安辞说得模糊,但傅琢祈也知道,这是自己车祸之后,安辞放心不下,才特意去找人求了个开光的玉观音。
想来那句“身体健康、万事无忧”的背后,也应该有很长一串想要表达的吧?
傅琢祈笑笑,拿出玉观音递给他:“帮我戴上吧。”
“恩。”
白玉观音被简单的红绳挂在了傅琢祈颈间,安辞调整了长度,戴好后帮他塞进了衣领下。
庙里开光的玉观音有很多种,尤其是玉的种类,几乎涵盖了市场上所有。安辞没能亲自去,找的人便拍了照片来给他选。
第一眼,他便看中了这块儿——白色的玉石,雕刻线条温和又刚劲,菩萨低眉,只一眼,安辞就觉得,这是最衬傅琢祈的。
“傅琢祈。”
“恩?”
“你要好好活。”安辞推着他朝浴室走去。
傅琢祈忍俊不禁:“恩。我一定好好活。不能让我的小狐狸太早难过。”
“恩。”安辞意外地没有反驳。
脱掉夏日单薄的衬衣,安辞把人从轮椅上转移到旁边凳子上,小心翼翼处理好石膏的放水后,安辞熟练地帮他洗了澡。
颈间的红绳十分明艳,跟腕间的红色手链交映成辉。
安辞环着他的脖颈,伏在他颈侧,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
傅琢祈手掐在他腰间,限制了他的动作:“怎么又不叫哥哥了?”
安辞伸手想要拉开他限制自己的手,却又被抓住。
“叫哥哥就放开你。”
瞥了一眼旁边落在地上的领带,安辞有点儿后悔,怎么就一时心软,在傅琢祈冲自己说“今天我生日”的时候,把领带更扔地上了呢?!
没有听到想听的,傅琢祈依旧掐着他的腰,自己却恶意地动了一下。
“你……”安辞小声惊呼。
“今天中午不是喊过一声了吗?也没有那么难说出口,不是吗?”傅琢祈还在谆谆善诱。
安辞搭在他肩头的手指紧紧抓了起来。
“好阿辞,我想听,就再喊一次吧。”傅琢祈轻轻啄吻着他的耳垂、颈侧、颈侧上的小痣。
安辞脚趾也扯住了床单,小腿也紧紧绷起,显然一副快要绷不住的样子。
“傅唔……”不安分的举动让安辞的语气变得更绵软,最后还是喊出了那声“祈哥哥”。
声如蚊哼。
傅琢祈得到了想要的,却也没有如他所说松开限制着的手,反倒是掐着他的腰引导起了他的动作。
直到安辞软了腰,整个人瘫靠在他身前。
“……傅琢祈,你坏心思可真多。”安辞有些羞恼地咬在他颈间,在红绳旁边留下一个鲜红的牙印。
“心思好坏不重要,”傅琢祈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能追到喜欢的人就够了。”
喜欢。
自从挑明后,傅琢祈就从不吝啬去说“喜欢”,对他而言,说“喜欢”这种事好像理所应当一样。
“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喜欢上一个什么人。”靠在傅琢祈肩头,安辞似梦似醒般地呢喃。
傅琢祈又把玩着他脑后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轻声“恩”了一下,示意他自己在听。
安辞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我看过那么多喜欢,都很累,也很苦。我以前觉得,只有傻子才会去喜欢一个人。可现在,我好像也成了那个‘傻子’,怎么办啊?傅琢祈。”
“没关系,”傅琢祈轻哂,“两个傻子在一起,不是刚刚好吗?”
“傅琢祈。”
“恩?”
“……祈哥哥。”
傅琢祈身子微微一颤,但还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安抚着。
“恩。”
在傅琢祈看不到的颈侧,安辞睁开了眼,看着那股红绳。
红绳就像是什么圈禁着所有物的标识。
“在我发现我喜欢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恐慌。”
“对不起。”
“我不想听道歉。”伸出手指勾住那股红绳,安辞在指尖碾磨着略有些粗糙的绳子。
在刚刚的晴事里,安辞也一直注意着这根红绳。
在傅琢祈让他给他戴上这根红绳时,安辞有种,傅琢祈将自己圈禁却把绳索递进自己手里的感觉。
心里被不明的情绪塞满。
“那……我爱你?”
“不够坚定。”安辞嘴角带着浅浅笑意。
“我爱你。”
随着傅琢祈坚定的三个字,安辞垂在身侧的左手被人拉起,冰凉的指环套进了无名指。
安辞从他颈窝里抬头,看向自己的手指:“今天不是你过生日吗?”
“套上这枚戒指,今夜,你是我的生日礼物。”
蜟细
傅琢祈拉起他的左手,放到自己唇边,亲吻着指根那枚白色素戒。
“我爱你,阿辞。”
眼眶有些发酸,安辞再次把头埋回他的颈窝。
“啊……那,我也爱你吧。”
“吧?”傅琢祈手指转着他指根上的戒指,也勾着他的手指与自己交缠。
“……我也爱你。”安辞小声说完,却紧紧拥住了他。
他想,在一段关系里,一个人的喜欢是傻子,可如果两个人都做傻子,那其实也就没有了傻子。
或许他跟傅琢祈之间,真的就像傅琢祈说的,没有输掉的那一天?
虽然人并不能预知未来,但安辞想,他愿意相信未来,相信傅琢祈描绘的那个未来。
安辞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内心那种感觉,只好轻轻喊了他一声。
“祈哥哥。”
然而身下却传来某种不太妙的变化。
“等……等一下!傅琢祈唔……”
“是你自己撩的。”傅琢祈轻笑的声音从耳侧传来,随后却又是他无比认真地表白,“阿辞,我会一直爱你,直到你我生命尽头。如果人死后有灵魂,那么,我的灵魂也会一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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