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第 41 章
◎我的第六感很准的。◎
北京四合院通常采用砖木结构, 精巧雅致,青砖灰瓦,红漆大门。
远远看去, 建筑整体色调为灰青色,造型古朴, 坐落在隐秘而热闹的胡同里。
老北京人常说:天棚、鱼缸、石榴树是四合院夏天的情景。
周晚棠每年都会派专人来打扫一番,夏天和冬天便会到这儿小住一阵子。
从正房出来,便是空旷的庭院。
她抓起一捧雪, 在商时序眼前扬下, 不等他反应过来, 便迅速撤离作案现场。
徒留他一人伫在原地,眼含无奈的神色看过来。
“要不要戴手套?”商时序跨出门槛,站在房檐下。
单手抄进裤子口袋,看她和薯条俩人在雪地里释放玩乐天性。
问:“刚刚抓的那把雪, 冰么?”
檐角悬挂的是中式灯笼, 古典而具有韵味。
但大抵太久没人居住了,其中一盏光线明灭, 像是寒风中蜡烛。
灯光摇曳。
温和的光线浮在黑色的料子, 肃杀了冬的凛冽。
晚棠拍了拍手上的雪花碎,回头:“下雪天, 如果要带手套, 那我还出来做什么?”
“你要不要过来?”她邀请着。
虚虚抓了把雪,撒向薯条, 问他。
像是雾气般,在眼前短暂地朦胧, 很快便在空中便散开了。
雪雾落到薯条的毛发上的, 其实很少。它甩了甩头, 而后撒欢地埋进雪地里。
“看见没有?”晚棠双手插兜,挑眉望着他,“薯条遇见下雪天,别提多兴奋。就只有你,如此镇定。”
“快来加入我们。”
庭院靠近东厢房的地方和众多老北京四合院一样,里面栽植着一棵石榴树。
石榴树冠已经远远超出院墙,只可惜它并不抗冻。
一到冬天,叶子簌簌凋敝,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摇曳。
树下,用木架和绳索搭了一个简易的秋千。
以往每年来这的时候,就喜欢坐在上面。
世界在旋转,感受风从发梢穿过,感受拂过面颊时的那种愉悦且惬意的感觉。
另一树是枇杷,几十年过去,早已亭亭如盖。果子成熟期,满树金黄垂挂。
品一壶枇杷酒,有戴复古笔下“东园栽酒西园醉,摘尽枇杷一树金”的意境在里面。
经过几日不断的落雪,肥硕的叶片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将落未落。
薯条已经将自己的桃花瓣脚印,围绕树周将自己的脚印印了个遍。显然兴致高昂。
商时序站在门边看着一人一狗在树下愉快玩耍的场景,对于晚棠的盛情邀请,他像是没辙地叹了声。
搓了搓自己的指腹,“你脸都冻红了,进屋暖和一会再出来玩。”
“不去。”
他略沉吟,“真不去?”
“嗯。”
“那我进去了。”说罢,作势往回退了几步,“太冷了。”
“你要学着习惯。”晚棠有点好笑地看着他。
商时序接过她的话茬,“嗯,就和你习惯我一样。”
“真不进去?”
“你知道你现在就像西游记里的妖精吗?一直在对我盛情邀请,就和邀请唐僧进盘丝洞的场景别无二致。”
“这可不兴说。”他立在屋檐下。
“怎么,”晚棠挑眉,“ 你害羞了?”
商时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没否认也没承认,“我进去喝口水。”
“该不会是临阵脱逃?”
“嗯。”这回他点点头,“天冷了,扛不住。”
“那我觉得你该补补身体了,年轻人身体发虚,不是件好事。”
他对此嗤之以鼻,“要试试吗?”
“试什么?”话落,晚棠明显回过味,思想越发跑偏。对此,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
指着商时序道,眼睛看着自个和雪玩得不亦乐乎的薯条,“薯条,快去咬他。”
“小婉,”他轻言,“你方才想到哪里去了?”
“想什么想,”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都没想。”
“嗯。”他低头看了眼状况外的薯条,提了一嘴,“薯条是猫,不会咬人。我们家也没有养狗,所以,是谁来咬?”
晚棠沉默。
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个字:“呸。”
商时序手指搭在门把手,使了点力道往下摁,推门走了进去。
“这就进去了。”周晚棠盯着他的背影,嘟囔一声,“薯条,你说他是不是畏寒啊?”
她的手已经冻得通红,揣进口袋回温,“算了,我们不管他了。”
“薯条,要和我一起出去串串门吗?”
它当然不会回话,只是绕在她身边打转。晚棠就当它答应了,毕竟沉默代表着默认。
转而走到西厢房,将昨天下班时和邬紫越逛街,在稻香村买的糕点取了出来。
拎着礼盒,带着薯条走出了四合院。
胡同里,每户人家之间隔得并不算太开。周晚棠走到直走右拐的那户人家前,院子里的光漏了出来,是有人在家的。
屈指,敲了敲宅门。
天冷了,敲门声钝钝的。
等了一会,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
“嗳,”来人热情地叹出声,“这不是晚棠麽,怎么,今日回来了?”
“回来有一阵了。”晚棠没想到来人,同样惊叹出声,“喻欣,我也是没想着你今年居然会回来得这样早。”
“记得你每年不是年前的那个星期才回来的吗?”
“快进来说。”喻欣拉着晚棠走了进去,随手将大门关上,“那还不是今年公司老板想念家人了,便给我们早早地放了年假。”
“老板是广东人,白手起家。这么多年了,忙工作上面的事情,一直也没时间回去探望老亲娘。今年事情一忙完,果断给全公司的人都放了假,自个踏上回乡的路途了。”
“那这个公司看来不错。”
周晚棠目光朝里望,庭院里停着一辆破旧的小孩自行车,车头的篓子里盛满了雪,像是蓬松的蛋糕。
车头的把手,锈迹斑斑。
想来是停了许久,放着放着便一直搁置着了。
她问:“家里现在就你和孙奶奶吗?”
“嗯。”喻欣点点头,“其他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还没有放假呢。”
“好吧。”
晚棠和喻欣并肩走着,薯条就跟在她的身后。
堂前支着一盏灯,灯罩被雪覆盖,暖光照亮薄雪。
“欣欣啊,谁来了?”孙奶奶的声音从正厅传了过来,站在门口张望着。
“奶奶好,是我。”晚棠走过去,“晚棠。”
“晚棠?”孙奶奶怔愣一瞬,仔细盯着晚棠瞅着,恍然想起,“哎哟,是晚棠丫头啊。”
“快进来坐。”
“好嘞。”周晚棠将礼盒放在客厅的茶水桌上,“这是我和邬紫越昨天出去逛街的时候买的,想着您爱吃甜食,便顺带着取了一份过来。”
“不用了。”孙奶奶板着脸,“弄这么客气做什么,倒是显得生分了。”
“哪有。”
喻欣也说:“人过来了就行。”
“这个是你养的小猫吗?”孙奶奶看着她脚下跟着的薯条,问了一嘴。
“嗯。”
喻欣听见这话,疑惑地低头,“哎哟。我这眼力居然不行了,这么可爱的一只猫猫,我方才居然都没有发现。”
“叫什么啊?”她蹲下身,逗它玩。
“薯条。”
“什么?”喻欣怕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薯条。”晚棠低头看它,“这个就是它的名字。”
“薯条应该不是一个小吃货吧?”
“哈哈。”晚棠憋不住,捂着嘴笑了出声,“不是。”
孙奶奶慈爱地看着,问:“昨年还未见着,这是今年养的吧?”
“对,今年秋天。”
“这要是我那个孙女在,估计就要来逗它玩了。明明还在上学,整天想着养小动物,没时间,买来也是她爸妈养着。”
“小孩子嘛,很正常。”
喻欣搓了搓冻红的手,道:“大家也都别杵客厅门口说,进去再说。”
进到房间里面,很暖和。
电视机还是比较老款的台式电视,连接不到网络,靠天线收台。
天气好,能够搜索出来的电视台就比较多。天气差了,信号不好,也就只能看那几个固定的台。
现在晚上七点,新闻联播准点播报。
电视里传来康辉的声音,正在播报今日的新闻快讯。
“怎么紫越那孩子没跟你一起过来吗?”孙奶奶开口问。
喻欣取出方便杯,从开水瓶倒了一杯热水,“对啊,我也是没见着她。”
说完,将手中的纸杯递给晚棠。
“谢谢。”晚棠道谢,接过杯子后捧在自己的掌心,“她不在这。”
“我还以为那孩子和你一起住的。”孙奶奶上抬眼睛,状似思考,“以往每年的时候,我见那孩子都是跟你一样,宅在房间里不出门,就窝着看剧。”
周晚棠闻声,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手指扣着纸杯的杯底。
住在胡同里的人,大多为人热情直快。
前几年刚过来的时候,彼此互不相识,晚棠拉着邬紫越宅在厢房里刷剧,除了每日必要的觅食,几乎都不外出。
和往常一样,回了房间就不想动了。
没曾想自家宅门被人叩响,屋外传来热情的招呼声,“丫头哩,我们自家煮了点水饺,过来一起吃吧。外卖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现在想来,已经是将近两年前的事了。
一碗水饺的缘分,被延续至今。
“明天我们打算包点饺子,你下班了,直接到我们家来。”喻欣坐在沙发旁,眼睛盯着窝在晚棠身侧,懒散舔着自己猫毛的薯条。
“冬天到了,吃点热乎的。”
“你一个人在,怕是包饺子也不大方便。”
周晚棠想起家里的商时序,摇摇头:“不用了,您留着自己吃吧。”
“奶奶,这个是稻香村的糕点,你一定要尝尝,可千万别放太久,有保质期的。我怕你放太久,放着放着就忘记了。”
“好。”孙奶奶拍拍她的手,“有心了。”
“还是那句话,下次过来,人来了就行。”
“那不行的。”晚棠笑说,“吃到好吃的东西,分享也是一种美德。”
孙奶奶:“你这丫头,歪理正说。”
“这哪能算歪理呢。”晚棠起身,“那我今天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转而对喻欣道,“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一起聊聊。”
“好。”喻欣说,“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外边天冷。这么几脚路,我自己可以的。”晚棠对窝在她脚边,懒懒的薯条喊了声,“薯条,我们该回家了,看看那人在做什么。”
孙奶奶敏锐捕捉到关键词:“家里还有人?”
“嗯。”她解释,“我丈夫。”
这个称谓明明是第一次说,却不知为何如此的自然顺口,心底微惊。
对上落过来的目光,补充道,“今年结婚了。”
“那孩子长得怎么样,俊不俊呢?”孙奶奶道。
这话把晚棠惹笑了,“奶奶,您什么时候还兴这一套了?”
“那还不是我那个追星的孙女,整天对着自己房间贴着的海报发疯,这个好帅,那个也不赖。”孙奶奶模仿着语气,“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帅哪里了。”
“都是两眼睛一鼻子一嘴巴的。”
喻欣提醒:“这话可别被芷若听到了。”
“那丫头现在不在,难不成还能凭空变出来不成。”孙奶奶笑眯了眼睛,眼尾扯出皱纹,“我们说我们的,不用在意的。”
“晚棠,你还没回答奶奶呢。”
周晚棠脑子全是商时序的脸,语气含糊地说:“还可以。”
“那就是很好咯。”她笑言,“改天有机会,可以一起过来,奶奶给你们漏一手厨艺。”
“真的?”
晚棠点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那今天我就先走了,改天带他一起来看您。”
“好。”
“慢点走。”喻欣叮嘱,“下台阶的时候小心一点,路口有点滑。”
*
落过雪,即使雪止了。
世界白茫茫一片,静悄悄的。脚步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的声响。
空气凛冽,一种很纯粹、很美好的,游离于浮躁社会的另一种“世外桃源”。
晚棠将薯条抱在怀里,互相汲取温暖。
青灰墙壁悬挂着的灯泡光明亮,薄雪覆盖在灯泡的上檐,宅门外探出的石榴枝,脆弱的枝条被冻得硬邦邦的。
夜里是暗的,巷口很浅,背景的虚化。
身后仿佛是见不到底的深渊,他双手抄进大衣口袋,目光对视,他顿住脚步,停了下来。
“正准备回去找你呢,”晚棠弯了弯眼睛,“你怎么找过来了?”
“脚印。”商时序道,“我进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你的身影了。”
“不过雪地里,倒是留下了一串新的脚印。”他笑,嗓音低低的,像是初春雪山中融化流淌的水,“还有薯条的。”
“好吧。”
她问他:“不打算问问我刚才去做什么了?”
他捧场,“刚才去做什么了?”
“去一个熟识的奶奶家了,下次你有时间的话,跟我一起去吧。”
“嗯。”他走了过来,“现在去也不是不可以。”
“我可没说。”
商时序轻笑一声,““走吧,回家了。”抱过晚棠怀里的薯条,将她的手掌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还好没起风,不然得冻成冰棍了。”
“你就是嘴硬。”
“说什么呢。要冻成冰棍,那也是你,我可是全副武装。咱俩比起来,还是你更畏寒。”晚棠嗔他,“咦?”
她昂起头看向他,“为什么你口袋里这么暖和?”他的大衣口袋比较深,她的手指往里探了探,“这是什么?”
“热水袋。”商时序言简意赅。
“热水袋?”晚棠笑她,“你要这做什么,很冷吗?”
宅门之间隔得并不远,不过几步路的功夫,推开大门,迈步跨过门槛。
“是不是畏寒?”
“是不是?”
“是不是?”
她笑着一连问了好几句。
商时序收回推门的手,顿住脚步。
对于她的这番想法,心底着实觉得有点好笑,不知道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的。
盯着她,问:“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宅门的灯泡坏掉了,胡同里的路灯光并联在一起,柔和的光落下。
落在青灰色的瓦楞,铺满整条雪白的石阶。
薯条似乎对自家宅门熟悉了,从商时序的怀中动作轻盈跳了下去,迈着腿,不紧不慢地跟在俩人的身后。
“第六感。”
她毫不避讳,语气笃定:“你要相信,我的第六感很准的。”
影子在前,
影子在后,
影子在我左右。
作者有话说:
【北京四合院通常采用砖木结构,精巧雅致,青砖灰瓦,红漆大门。
远远看去,建筑整体色调为灰青色,造型古朴,坐落在隐秘而热闹的胡同里。
老北京人常说:天棚、鱼缸、石榴树是四合院夏天的情景。】源自网络。
突然想起前阵子去听课的时候,上到《秋天》这篇课文,老师要求学生用“秋”字组词。问:除了秋天,还可以组成什么词。一个孩子答跷跷板(qiu qiu ban),把后面的老师都逗笑了。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孩子的想象力真的很单纯美好^_^
谢谢“盈盈呀~”宝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
42 ? 第 42 章
◎“可你流了好多水。”◎
“真的吗?”商时序一副秉持怀疑的态度, “怎么,我有点不相信。”
晚棠信心满满:“拭目以待。”
“嗯。”他从鼻腔懒懒应了声,“期待你的第六感应验。”
薯条在用自己的爪子去碰触影子, 一只猫也可以玩得不亦乐乎。
如果人有内敛和外向之分,那么它便是从先前的沉默到现在的活泼, 肉眼可见地在慢慢改变,变得越来越好。
“薯条,别玩了。”
虽然穿着针织勾勒的毛线衣, 但是晚棠怕它觉得冷, 催促着它赶紧进屋:
“你该赶紧进屋了, 屋里有暖气,该把你冻得像铁蹄子一样的爪子烤烤了。”
“喵~”它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这声猫叫里还能咂摸出一点幽怨。
下一秒,为了表示自己的抗议。
从枇杷树这边窜到石榴树那处, 跳上那块覆盖着厚雪的秋千架上, 尾巴翘起,走得格外小心。
落过雪, 那架秋千没有再被人被碰过, 因此蓄积的雪很深。
薯条跳上去的时候,整条腿全部陷进去了, 只露出一个身体在外边, 像是被嵌进去似的。
不动的时候,酷似一尊雕塑。
它似乎尝到了快乐的感觉。
在架子上来来回回走着, 绳索微微荡漾,把它吓得一惊, 立马跳了下去。
没一会, 又重新跳了上去。
来来回回, 如此往复。
晚棠盯着眼前的画面,气笑了。
就此得出结论:“它这就是存心和我对着干。”
“别光顾着烤它了。”商时序眉眼压低,手指插进衣兜里,斜眼过去,“你也该烤一烤。”
“嗯。”她下意识应了声,很快觉得不对味,“嗯?”
“说什么呢?”
蹲下身体,在最厚实的雪里抓了一捧,朝他扔了过去,“把你给烤了。”
“不是喜欢下雪天吗?”他低下头颅看过来,认真思考她话里的意思。
而后说道:“外面即使不刮风,温度也到了零下。雪花的温度只会更低,你不愿意戴手套。那么抓过雪后的手掌,势必要冻得青紫。”
“喏。”他朝她的手掌递去一眼,“刚刚又抓了把,如何?”
“还行吧。”
商时序总会被她这幅嘴比石头硬的模样逗笑,喉咙滚出一声笑,“暖暖手吧。”
他将热水袋取出,将晚棠拉到自己身边,把它塞进她的怀里。
晚棠摸了摸温热的皮套子,问:“那热水袋冷了怎么办?”
“换水。”他的眉眼压着笑,看着她的时候,眼尾扯出一条细窄的褶皱,“我就说外边的冷风吹不得。”
“为什么?”
“容易吹傻。”
像是为了和当下的氛围契合,适时起了一场风,俩人头顶的那撮头发被吹起,随着风的方向,左右摇摆。
晚棠看着她,自己嘴角抿了抿,最终还是没有忍下去。
“商时序,你要被吹傻了。”
笑意是会感染的,他的脖颈微微弯下,盯着脚尖下的雪地,唇角扬起一抹弧度,连带着脸颊两侧扯起小括弧。
在风中,她继续问:“那我要是今天一晚上都在外面过,你该怎么办?”
“把你抗进屋。”
她:“真的假的?”
“试一试?”商时序道。
“那我拒绝。”
不知道是不是周围太过寂静,声波在空气中传播,惊动了枇杷树。
亦或者是树顶上叶片承载的雪过于厚重,超过自身能够负载的最大重量。
终于坚持不下去了,肥厚的叶片坠下一大团雪。
坠地无声,光影模糊,很快融入白茫之中。
他歪头:“哦。”
“只有哦吗?”
商时序欠身,视线和晚棠并齐,漆黑的眼睛深深地望向她,“薯条都说你没良心。”
“才没有。”晚棠反驳,“它又不会说话,更何况它现在玩得开心得很,哪有心思管我们。”
“是吗?”他站直身,语气闲适,“我想也是。”
见他这听起来略有点贱嗖嗖的语气,晚棠瞬间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摆了一道。
薯条本就不会说话,她还傻傻地来上这么一句。
此地无银三百两。
欲说还休。
最终什么也没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借此消灭心头“噌噌”上涨的火苗。
*
思来想去,最终想出一个无聊到甚至有点幼稚的法子。
晚棠蹲在地上,手指在雪里不停扒拉。
合拢又松开的,最终在掌心团了一个硬石的雪球,冻得她差点龇牙咧嘴。
但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愣是咬牙坚持住了。
等一切大功告成,她起身,捏着这个小雪球,作势要塞进商时序的衣领里。
他站在原地,也没挣扎。
脸上挂着一副拿她没辙,但是也不想想办法的模样,纵容着她的行为举动。
“你怎么都不躲?”晚棠颠了颠手中的雪球,“我可是认真的。”
“妇唱夫随。”他的目光从枇杷树移开,四两拨千斤,“太太的命令,自是不敢违抗。”
“商时序。”晚棠咬牙切齿,“你别以为我不敢。”
雪球捏在手心,越团越结实。最外层的那一圈,都快被她盘成透明。
她举起手,作势就要塞进他的衣领。
临到一半,她停手,理所当然地道:“你太高了,我够不到。”
“那我低一点?”他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蹲下身体,“现在够得到了吗?”
“嗯。”
晚棠镇定地看他一眼,“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的。”
“嗯。”
她抬起手,很轻易地便凑到他的后脖颈。
即将塞进去的那刻,打了个转,将手里那个梆梆硬的雪球扔到一旁的平地上。
平地覆了雪,雪球砸在上面并未碎掉,而是砸下一个坑洞,重新融进雪里。
她将自己的手猛地塞进他的衣里,“怎么样?”
“有点冰。”商时序如实道。
“知道就好。”他的脊背是温热的,从衣领里塞进去,有点不想拿出来了,“我刚才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而是很认真的。”
他问:“冷不冷?”
“什么?”
“刚才团了那么久的雪球,手掌冻得冷冰冰的。”商时序侧眼看向她,“冷不冷?”
“还好吧。”她试图抽回手。
结果半路被他拦截,转而揣进自己的口袋里,“你这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我乐意。”晚棠呛回,余光注意到薯条在枇杷树下的那堆雪里撒欢。
看来秋千已经玩腻了。
“薯条,你怎么总爱跑到枇杷树下玩耍?”
今年的雪下得比较厚实,围栏上堆积的雪,像是一块蓬松的蛋糕。
只是温度低,雪花其实已经冻得很硬实了。
走道的冰已经清理,留下的两侧商时序并未清理。毕竟,有点破坏整体的意境与感觉。
此刻薯条的脚印印在雪花里,一串串重合在一起,略显杂乱。
“它随你,爱看雪。”
晚棠瞅着他,俩人站在枇杷树下,薯条来回窜来窜去,撒欢得很。
它从自己的脚边跳过去的时候,怕绊倒它。于是往后退了一步,结果不小心踩空了,踩进雪堆里。
踉跄了一步,脊背撞到了树干。穿着大衣,倒是没什么痛感。
倒是撼动了树顶上的雪。
雪花絮絮坠下,在这个雪止的时刻,像是又落起了一场大雪。
他们站在树下。
一瞬间,想到了一句话: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商时序伸手揽住她的腰肢,稳住她的身体,“还好吗?”
“嗯。”
他的手还钳在她的腰际。
晚棠盯着他的眼睛看,里面像是一汪湖水,静静看着,内心便开始掀起波澜。
心动只是一瞬间的事,冲动也只是一时间。
她踮起脚,吻落于他的唇瓣。
携着雪雾。
凉凉的。
和上次去看打铁花时的吻,异曲同工。
没有任何技巧,单纯的唇贴着唇,蜻蜓点水地碰了下。
在他反应过来,迅速推开。
别开眼,以缓解心头的尴尬和无措。
谁曾想一脚陷进绵软的雪堆里,脚步往后踉跄了一步,后脊背撞上树干。
真是倒霉的时候,喝水都能塞牙缝。
属实是二次开花了。
最下层的枝桠被撼动,落雪飞絮,眼前的视野被遮住,像是隔绝出一层保护罩。
罩子里是一个小世界,一个只有两个人存在的世界。
“我……”
商时序握住她的腰,稍微使了点力道,她脚步往前倾倒,俩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下一秒,世界天旋地转,她已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单手抗在了肩头上。
“干什么?”晚棠的下巴压在商时序的肩头,眼睛低头看了眼雪地,有点慌了,“快放我下来。”
薯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后,也不独自围绕枇杷树打转转,自娱自乐了。
迈着腿,亦步亦趋地跟在俩人身后。
四合院里出门时拓下的桃花瓣脚印,此刻盖上了新的、反方向的印子。
“是你先开始的。”商时序垂眼看她,“不放。”言简意赅。
单手扣住她的腰际,推开最外的木门,房间里的暖气开始往外弥散开,悬在门檐的风铃轻轻摆动。
薯条跟着一起窜进了房间。
门被阖上,他直接将她摁在房门,单手摘下眼镜,随手扔在一旁的木桌上。
手掌虎口卡住她的下巴,吻便落了下来。
不似蜻蜓点水。
侵略性十足。
空气中响起“啧啧”的水声,他的手背青筋凸起,顺着她的脖颈往下,解开了半边衣领。
吻落了下来。
湿热的。
晚棠不明白情况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直到那只手掌从下摆探了进去,浑身像是战栗般,不由自主地拱起脊背。
停下的那刻,俩人的呼吸都有点紊乱。
商时序的嗓音带着些微的喘,“要不要继续?”
她没说话,脸却又红又烫,手掌扣在他劲瘦的腰际,无意识地收紧再收紧。
衣物一件件散落。
衬衣和内衣交叠在一起,他摸着她的脸,压低头颅,唇贴着她的耳侧道:“想好了吗?”
晚棠脸颊红得滴血,一句话也挤不出。
等她回过神,终于舍得开口,“没。”只是声音出口,一点也不像自己原本的声线。
她将脸埋进他的肩窝,手指抓进他的头发里,缓解那一颗落不到实处的心。
可是晚了。”他的唇带着热,从唇瓣延续到脖颈,一路往下的趋势,“我拒绝你的拒绝。”
“你不能这样。”晚棠偏过头,“我还没做好准备。”
他应了声,问:“那什么时候可以?”
“商时序。”
“小婉,”他的嗓音带点哑,抽出手指。
置于茶几上的那盏柿子香薰还在燃放着。
淡淡的、如青烟一般在室内萦绕着。
窗外,大雪而至。
曾经掉落雪花的那片枇杷叶,重新漫上新的雪。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事情,暂时不更新。
“谢谢盈盈呀”宝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谢谢“”宝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
43 ? 第 43 章
◎“我先生。”◎
落了雪, 故宫便成了紫禁城。
先前和商时序提过一嘴,这周五的时候,他会到故宫博物馆里来看展览, 顺便见见她嘴里一直念叨着的场景。
只是经过前日的那件事后,周晚棠几乎都不敢拿正眼去看他。
只要一见到他, 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起那日的场景。
因此,这两日都是选择避开他。
早上说什么都不要让他送自己,宁愿去赶公交, 也不愿意两个人独处。
今日和昨天去得都有点早。
大门还没有打开, 一个人站在门外等待, 好在今日全副武装。羽绒服、围巾、手套,全部上阵。
商时序:[到单位了吗?]
[嗯。]
站在红墙旁,人倍觉渺小。一望无际的阁楼殿宇,屋檐瓦片上堆叠着一层厚厚的雪絮。
宫里头栽植的植被不少。
但到了冬天, 大多逃不过凋敝的命运。
木器组科室外栽植的那个冬枣树, 叶子掉落不少。远远看去,深褐色的光秃枝干被白雪勾勒, 自成一幅水墨画。
冷也是真的冷。
“怎么今日来得这么早?”郭文津拿着钥匙, 正猫着身体开锁。
笑说,“天冷了, 在被子里多暖和一会是一会。这外头也不像夏日的时候, 有挡风的位置。站在这,这腿怕是冻僵了吧?”
“有点。”晚棠将吹开的头发别到耳朵后, “待会忙起来就会好点。”
“嗯。”郭文津道,“自个儿记得装点热开水。”
“好嘞。”
大门被打开, 晚棠和他一起将红木槛给挪开, 抵在大门上。
“嚯嘿~”
郭文津冲大门里头喊了两声。
怕这里头有小动物, 蹭的一下就窜出来了,措手不及。
巷子里头没有声音回应,所以这一声显得尤为清脆。
晚棠:“郭师傅,大橘这几日去你们院子溜达了吗?”
“溜达什么,它啊怕是不知道找了个舒适的窝冬眠去了吧。前几日我骑车从咸福宫的那个长夹道过去的时候,看见戚文做了个猫舍放在那附近。小黑在里头舒舒服服地窝着。”
郭文津笑言:
“它和大橘的关系好,俩人现在没玩到一起去,估摸着大橘也不知道跑哪里冬眠睡懒觉去了。”
“还是它们好啊,没烦恼。”晚棠感叹一声。
“都说风水养人,这宫里头的节奏慢,连带着养的小猫性格也温吞、懒洋洋的。不过没烦恼,也着实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郭文津说,“等忙完这阵子,休了年假,差不多就可以缓口气了。”
“嗯。”
“对了,”俩人一道往里走着,“待会你帮我问问老徐,下午下了班,要不要去博物馆里转转。”
晚棠点头:“好。”
*
这周将会举办一个小型的文物展览。
和博物馆里摆着的那些文物有所区别的是,这些文物是先前都是封存在宫里头的,后来被文保科技部的带出来。
损坏的文物送到各个部门抢修,才终于在今年上半年完成。
这次,也是它们第一次亮相。
晚棠和郭文津一齐打开这几道大门后,就转回了自己的修复科室。从通勤包里摸出钥匙,转动门把手,将门推开了。
今天来得早,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
院前的平地上,昨个早晨才铲过的雪,此刻又覆盖上了一层新的雪花。
避免滑倒。
她拿起放在院门侧边的铁锹,开始铲动这些雪花。底层冻得梆梆硬,铲动起来过于费劲。
不一会的功夫,晚棠便觉得浑身热了起来。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徐有林走进院子,一眼就听见铁锹剐蹭水泥地的声音。
“醒的早,也没事情。怕雪天路上堵车了,就早一点出门了。”
“师父。”晚棠看他一眼,而后目光又落向架子下的那些植被,“这些,好像都被冻死了。”
霜冻过后,院落的花架上攀藤的蔬菜全部死翘翘了,只留下已经干枯没有水分的主干埋在覆雪的泥土里。
“意料之中。”徐有林叹息一声,“明年儿,我去琢磨点抗冻的植被。”
她没忍住笑出声。
“你说你这丫头,有这么好笑么?”
“没。”晚棠一秒收工。
而后一板一眼,像汇报工作的语气,“师父,今早我过来的时候碰上郭师傅了,他让我问您一句,下午下班之后要不要去博物馆里转悠转悠。”
“去呗。”
徐有林放下手头的包,从里头取出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
转而走出屋外,拿起铁锹,和晚棠一起铲雪。
这是落雪后,他们每天早上需要干的第一件事。
前夜的雪不铲开,等新的雪降下。一层积一层,原本被踩过的雪,踩实后越冻越硬。
“你呢?”
他正弓身,铲动修复科室通完院落大门的那条路,“不去转转吗?”
“这次恐怕不太行。”晚棠手头上的动作并未停止,有点不好意思,“有约了。”
“也行。”
徐有林停下手头上的动作,掌心摁在木头上,和她闲聊着,“今年春节前的任务,也就是手头上的这批文物了。对于明年的展览,时间上来说,确有点赶,但也还来得及。”
“嗯。”
铁锹铲动水泥面刮蹭出“刺啦”的声音,原本覆盖的一层薄雪,此刻已经消失,窥见一茬青灰色的路面。
完工。
俩人折回去,将手中的铁锹重新搁置在一旁。
晚棠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灰,尾音带着笑:“这批工作收尾,一年也算是正式到头,迎来新的一年了。”
徐有林笑她:“想回家过年了?”
“那倒是还没有。”
“我记得你家就是在北京吧?”
“嗯。”
徐有林感叹:“那回家方便,不像小戚,还得赶春运抢车票。”
俩人走进工作室,一眼就看见展台上的手机在嗡嗡响动。
那是是一串属地北京的陌生号码。
他提醒晚棠:“手机有电话进来。”
“最近这几天,天天都接到陌生来电,一接一个准的广告推销,烦不胜烦。”他也有点惆怅,“这不接吧,又是一个地址的,就怕是什么有急事的。”
“设置一下,拦截广告推销。”
晚棠走过去,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这个是商时序的电话号,从刚加上那阵,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给备注上。
乍然接到他的电话,心底莫名发虚。
清了清嗓子,“喂,怎么了?”
“我到了。”
“哦。到了就到了,你自己四处逛逛吧。”晚棠脚尖踢着地面的碎泥土,“我这还没下班呢,可没时间管你。”
“我知道。”他应,“就是想给你汇报一下。”
“你都多大人了,难不成还能走丢?”
对面笑了一声,“那我等你下班了,再和你汇报。”
“不用。”她语气故作冷漠。
“谁啊?”徐有林听她和对方交谈语气熟稔,随口问了句。
“一个熟人。”
既是熟人,也不便多问什么了。
他没再开口,只道:“晚棠啊,你待会帮我设置一下骚扰电话拦截。”
“好。”
“冻死了冻死了。”大老远就听见邬紫越的声音,“嗳晚棠!”
她的耳朵带着浅棕色的耳套,脖子上系着围巾,也是全身上下武装得严严实实。
但还是没忍住冻得哆嗦,原地站久了,腿就开始自动“结冰”。
说话间哈出白色的雾气,“徐师傅,您这边忙不忙?要是不忙的话,借晚棠过去帮个忙。”
“去吧去吧。”
“今天怎么穿这么多?”晚棠看着她羽绒服套厚卫衣,“以前不是说还年轻,能再挺挺吗?”
“挺不了了,我收回曾经说过的话。在这个天气了,还是保暖最重要。”邬紫越双手揣兜里取暖,“一降温,早上根本起不来。闹钟定的六点四十,怎么都要磨蹭个半小时再起来。”
“谁说冬天只有动物冬眠了,人也要冬眠。都是动物,没什么区别。”
“房间里暖和,出了门,那风要把我吹死。”
周晚棠静静听她絮叨着,等她话说完了,才躲了躲脚,“快走吧。”
长夹道里的雪,每天都会有人来定点清理,厚厚的积雪撒了盐。
冻得梆梆硬的雪块,勉强变得柔软,穿上防滑的鞋子,就不会有一种在溜冰的感觉了。
只要不是又刮风又下雪的,基本每天还是有骑着小电驴过来的。身体素质再好一点的,就骑着自行车,慢悠闲逛。
晚棠问她:“找我过来,到底是什么忙?”
“帮忙抬一下那个牌匾。”邬紫越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师父前几日不小心闪到腰了,正好你身高够,咱俩一起把它抬起阖上。”
“你不觉得你的这种行为,找一位男士更合适吗?”
邬紫越提出合理质疑:“咱俩力气加起来难道很小吗?”
“当然不。”晚棠自我肯定,“走吧。”
等帮忙弄完之后,准备回到自己的修复小院,被邬紫越拦下来,顺口问了句:“下午要去展厅那边看看吗?”
“不了吧。”
“真不去?”她眯着眼睛,咂摸着,“是不是有啥不可告知的事情?”
“没有。”
上一秒说着没有,下一秒便坦诚:“不过去展厅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可能会见到一个人?”
邬紫越挑眉:“谁?”
“商时序。”
“这谁?”话刚出口,她反应过来,“这就是你那婚后慢慢培养感情的老公吧。”
“他怎么来了?”她好奇,“你告诉他的?”
周晚棠:“那还不是前阵子下了雪,虽然在这待了近两年,但还是觉得落雪的故宫绝美。然后我就和他提了一嘴,推荐他过来。刚好,今天博物馆展厅有展览,他就挑着过来了。”
“啧啧啧。”邬紫越打量着她,“瞧你面若挑花,一副春心荡漾,坠入爱河的模样。”
“你说我这个瓦数这么高的电灯泡,是不是该有点自觉?”话落,她补充,“当然,我并不是一个有自觉的灯泡。”
“走吧,正好去见见对方何许人也。”
“我哥总说我嘴巴毒,但我觉着和你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晚棠咂舌,“你这个嘴巴,不去说脱口秀,真是屈才了。”
“那哪能啊,人脱口秀逗笑观众。我上去,那不是尬笑么。”
邬紫越:“人在江湖飘,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行了,不跟你唠嗑了。”周晚棠往门外走,“还得去处理手头上的事情呢,有什么事我们下午见着面的时候再说。”
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出门跨门槛的时候,没注意脚下的路,半只脚踩在门槛上,险些溜下去。
“你注意点。”邬紫越在后边提醒,“门槛外的雪还没来得及铲走,走路的时候小心点。”
“知道了。”
回去的时候,徐有林已经戴上老花镜。
开始研究手头上的那些特征不明显的残片,耐心地给它们进行“找邻居”的项目,以便后续的修复工作进行。
“小邬找你帮的什么忙啊?”
他右手拿着放大镜,左手拿着残片,观察镜片中的特点特征。
“帮忙搬一下那个牌匾。”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仔细观察过后,放下手中的残片,转而轻轻拿起另一块残片。
这就是近来一周的重复工作。
*
到了下班的时间点,商时序掐点发过来了一条消息,[下班了吗?]
【图片jpg.】
月亮西沉:[刚打完卡。]
[知道了。]
“晚棠,我来了。”邬紫越小跑着过来,看得她胆战心惊,“上午的时候你还提醒我要小心路滑,怎么到了你自己,你就不知道了?”
“鞋子的齿比较多,防滑效果不错。”
“好吧。”晚棠应了声,指了指她的围巾,“围巾掉下去了。”
“哦。”
说到这,邬紫越拉了拉自己的围巾,“走吧。”
冬天非节假日的时间点,是故宫旅游的淡季,也是博物馆的淡季。
此刻过去,一路上碰见的人都很少,几乎忽略不计。
红墙白瓦,两人低着脑袋,紧紧抱住自己,在寒风中哆嗦着前行。
邬紫越:“他在哪里等你呢?”
“不知道。”说完,晚棠补充,“他没和我说,只是说他过来了。现在没什么人,过去也比较好找。”
“也是。”
“不过我可先提醒你一句,纸保不住火的啊。你已婚的消息迟早是要众所周知的。”邬紫越看她一眼,“徐师傅他们下班可是要过去的吧?”
“嗯。”晚棠声音闷闷的,“我知道。早上的时候师父还邀请我一起过去,不过我当时婉拒了。”
邬紫越:“待会大眼瞪小眼,你可别尴尬得落荒而逃。”
“万一呢。”
她拖着邬紫越的胳膊,“走吧走吧。”
“停,我不就不过去了。”邬紫越看她一眼,“实话告诉你吧,我师父和郭师父他们约着一起过去转转。你现在要是还不想掉马,我过去帮你拖拖时间。”
“等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请我吃顿饭就好了。”
周晚棠看她:“真不去?”
“不去。”她眨眨眼,“我社恐。”
“你瞅瞅你自己说的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
过去的时候,也果真和先前聊天聊到的情形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博物馆里面人很少,偌大的展厅内,周晚棠一进去,一眼就发现了商时序。
他背对着自己。
身前玻璃展柜里摆放的是一尊鹤莲方壶。
双层镂雕莲花瓣盖上立有一只振翅欲飞、引颈高吭的仙鹤。镂空的双龙耳较大,上出器口,下及器腹。
壶体四面以蟠龙纹为主体纹饰,并在腹部四角各铸一飞龙。
圈足下以两只伏虎承器。
1923年在河南新郑李家楼春秋郑国国君大墓出土的。
在2002年的时候,国家文物局发布了《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目录》,国宝鹤莲方壶名列其中,成为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之一。
晚棠看着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等走近了,才语气别别扭扭地道:“下班了。”
闻声。
商时序立直身体,转过头,“嗯。”笑言,“上班幸苦了。”
“也就还好吧。”
她的目光左看右看的,就是不落到他的身上。
瞄着玻璃罩里的铜器说,“你现在面前的这尊春秋时期的鹤莲方壶是我师父修的,他可厉害了。”
她感叹着,怀着崇高的敬意,“当时送过来的时候,方壶的器腹裂开不规则形状的大口子,耳朵也掉了一个。焊接耳朵、补配腹部参差不齐的口子,再往上做旧,差不多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商时序看着她眼睛里冒出的星星,欣赏宠溺的语气:“你也很厉害,在这里工作的人都很厉害。总有一天,你也会达到你师父的成就的。”
“是吗?”
“那就借你吉言。”
“但我觉得我们祖先在这方面的水平技艺可谓高超。”
职业病大概出来了,晚棠正准备就眼前的这尊铜器和商时序好好说道说道。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脊背瞬间僵住,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即将被抓包的心虚感。
“这淡季还真就是淡季,人比先前少了不少。”徐有林的声音从右侧方的拐角传了过来。
“确实。”郭文津道,“今天工作日,等到明日或许会好点。”
“也许。”
“欸对了,你方才说小周那孩子是有事去了吧?”郭文津突然问了一嘴。
“嗯。”
“可我怎么瞧着那人有点眼熟,像是小周那孩子。”
戚文跟着说了句:“好像是晚棠吧。”
“那你指定是看错了。”邬紫越跟在身后,朝对面望了一眼后,赶忙转移话题,“她说有事去了,总不得这事是来博物馆转悠吧。不然,怎么会不跟着我们一起来呢。”
“也对。”
“但我还是觉得有点熟悉。”徐有林开腔叫了一声,“晚棠?”
“师父好。”
周晚棠慢慢转过身体,对上对面一群人探究的眼神,笑得比哭还难看,“真巧。”
“你不是说下午有事去吗?”徐有林一时还没回过味,“是到博物馆吗?”
“算是吧。”晚棠欲哭无泪,面上挂着笑。
实则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才勉强维持着面上的表情没有崩。
戚文问了一嘴:“你身边这位是?”
“她朋友。”
“我先生。”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接着上一章继续写的,但是怕被锁了T-T
明天暂时就不更新了,后天更新一章,然后后天过后的未来一周可能不会更新了。
主要是最近事情堆得有点多,其次是快要完结了,除去后天更新的一章,我算了一下大概还有五章左右就要正文完结了。
后面的几章都是非常吃情绪的,情绪不对,硬挤出来的效果就会差很多。不想大家觉得完结得太过草率,所以打算停一下,捋一捋思路,将章纲先给理出来。
在这里,先给宝子们说声抱歉啦。
修复鹤莲方壶的是王有亮,王师傅。是他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救活了这件稀世珍宝!
【双层镂雕莲花瓣盖上立有一只振翅欲飞、引颈高吭的仙鹤。镂空的双龙耳较大,上出器口,下及器腹。
壶体四面以蟠龙纹为主体纹饰,并在腹部四角各铸一飞龙。
圈足下以两只伏虎承器。
1923年在河南新郑李家楼春秋郑国国君大墓出土的。在2002年的时候,国家文物局发布了《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目录》,国宝鹤莲方壶名列其中,成为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之一。】源自书籍《国宝修复师》
谢谢“向生活低头”宝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
44 ? 第 44 章
◎“除了,你是我丈夫这件事。”◎
异口同声。
两句话同时落地, 周晚棠和邬紫越面面相觑,不过其中最意外的还是商时序。
他的神色略微讶然,低头看向晚棠。
不过她显然也是不好意思了, 低着头不敢看向在场众人,可耳垂却悄然红透。
商时序收回视线, 抿了抿唇角翘起的弧度。
拇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心口像是被人拿一片羽毛轻柔地扫过。
没有留下痕迹,去掀起一片涟漪。
邬紫越在这时迅速改口, “就那种朋友。”
“你们懂的。”
说完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目光求救地望着晚棠, 眼神仿佛是在问她:按照剧情的发展,她不应该说这话才对。
早知道先前就该和她一起串好口供的。
戚文挑眉:“懂什么?”他的目光看向邬紫越,明知故问道。
其他人本来因为晚棠的那句话,还在讶异当中, 倒是被邬紫越这一句话弄得一头雾水, 晕头转向的。
“小邬啊,你这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郭文津愣说, “怎么和晚棠说的不一样哩?”
没办法, 只得咬咬牙:“就是对象。”
“嗯。”她点点头,话可算憋出来了, “这个就是晚棠的对象。刚才就是说得委婉了一点, 但意思都是一样的。”
“你说说你这丫头。”徐有林笑她,“晚棠结了婚, 怎么你还替她解释得闹了个大红脸?”
“没有吧?”邬紫越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热度烫得惊人, “好吧。”
不用去想, 就能知道有多红了。
戚文的视线从商时序的身上慢慢转开, 水平移动到周晚棠的身上,“晚棠,你居然结婚了?”
“是啊小周,”郭文津思考了一下,“记得前几个月的时候,你不是还单身的吗?”
单位里的人说多不多,年轻人更是面熟得很。
这几年人事稳定,即便不去特地了解,碰上面的时候闲聊三两句,多少也能知道个大概。
“以前确实还是单身。”周晚棠默默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比较平缓,“但结婚这个事,刚好就是两个月前的事情。”
“两个月,那还是挺快的。”徐有林问了嘴,“以前是旧识?”
“算是吧。”
商时序静静地听晚棠说着,等她说完,才接上话茬。
语气谦卑地看着这些对于晚棠来说,既是长辈亦是前辈的人,“您好,我是商时序,周晚棠的丈夫。”
“你这孩子,你说说你结婚了,怎么也不告知我们一声。”徐有林虽然语气不赞同,但是对于眼前这和谐的一幕,多少还是赞许的。
“结婚的事情比较仓促,本意是打算等一切都彻底安定下来了,再让晚棠和大家说的。如今想来,着实是我考虑不周到了。”
“婚礼定在明年三月中旬,届时一定会给大家奉上喜帖吃酒。”
“老林,你看看这孩子,”郭文津看向徐有林,“我们都还没有说什么呢,他倒是都已经顾全周到了。”
“终身大事定下来是一件好事,免得到时候又被拉着到这到那相亲的。”
“师父。”
“怎么了?”郭文津笑着道,“老林啊,这你就不知道了,还是心太糙。人这是不好意思了。”
“郭师傅,怎么连您也要取笑我了。”
“哪里。”
商时序敛眉,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转而对大家说,“为了表达晚辈的歉意,待会一起去吃一顿饭吧?”
徐有林和郭文津本道拒绝的,没想到邬紫越和戚文两人异口同声地点头答应,“那就不客气了。”
没辙,只好笑着无奈道,“那就麻烦你了。”
“倒应该是我说,能和大家一起吃顿饭,”他的目光看向周晚棠,“属实是我沾了晚棠的光了。”
*
一行人在博物馆里转了一圈,看着数月前,还在自个手中等待抢救修复,而今就被放在展厅供游客们观赏,也是颇为感慨。
每件文物放在独属于自己的玻璃展台里,人从身侧经过,可以从文物摆件以及文字解说中窥见老祖宗的审美与智慧。
徐有林指着展柜里的一尊春秋时期的鼎,对商时序道:“小商啊,这件文物就是晚棠修复的。”
商时序落眼过去。
“师父。”晚棠老老实实澄清,“我就是打了打下手,大头的事还是您忙的。”
“在铜器上落下手笔,那便留下了一种独特的属于自己的痕迹。”
商时序点头,弯了弯唇角,没说话。
在拐进右侧,进去竹帛展厅的那一秒,趁大家在前面走着,视线没有落过来。
俯低身体,凑在她的耳边,“我们家小婉,很厉害的。”
周晚棠怔愣。
慢慢才回过神,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痒得耳廓都漫上一层红。
瞥眼看过去的时候,他便站直身体,目光自己左侧展柜里放置的竹简中。
好似方才并不是他的行为举动。
戚文和邬紫越俩人在前走着,他本意是放慢步伐,等待周晚棠跟上来的。
结果被邬紫越拦着,几乎是半拽着他往前面的展柜凑。
“你做什么?”
“嘘!”她立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压低声音,尽可能地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到,“不做情侣身边发光发亮的灯泡,这你都不懂吗?”
一副过来人看愣头青的模样,“你说你怎么还摆出这副表情,我说得没毛病。”
戚文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我觉得你也没明智到哪里去。”
“不是说要去看的麽?”他歪头,视线投掷到正前方的展柜,“走了。”
“喂!”邬紫越在背后喊他,“要不要走得这么快?一点防备都没有。”
“你不知道,身为男士应该等待一下女士的吗?”
闻言,他果然顿住脚步。
大概是邬紫越这一声确实没收住,离得近一点的徐有林和郭文津感叹,“还是年轻人有活力。”
“前边已经没有了,我们在这里逛一圈,差不多就可以出去。”
*
从博物馆出来,一行人去的是离故宫不远处的饭店。主要大家都住在附近,也不便于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远的地方比较僻静,而人多了总喜欢热闹一点。
周五晚上六点,也算是一个下班小高峰了。周围的人流量逐渐上升,城市越来越热闹了。
饭店里开了暖气,一进去暖意烘人,将外面沾染的寒气都驱散了。
正厅里面坐着几桌客人,看着像是一家人出来聚餐的。
邬紫越问:“坐哪里?”
“都行。”
“那就靠窗的位置吧。”
“好。”
抽开椅子落座后,一位面容年轻的服务员拿着菜单迎了上来。
“您好,这是我们店的菜单,可以看一下的。”她微微躬身,将菜单递给左手边的郭文津。
“好,我们先看一下,待会选好了再叫你。”
说完,郭文津将菜单递给身旁的晚棠,“你们年轻人来点,我都可以的。”
“那我替你们点吧。”晚棠将菜单打开,“我记得您和我师父都不大爱吃重油盐的菜。”
“这个芹菜炒香干应该可以。”
目光从一溜的菜目上划过,尽量挑选一些比较家常一点的菜式。
嘴里念念有词,“这个清蒸鱼怎么样?”
“可以。”
“还有这道藜蒿炒腊肉。”晚棠一眼看见菜名,“虽然不大爱吃重油盐的菜,但是这道例外。”
“难为你这孩子还记得。”
周晚棠:“上次大家一起去团建的时候,无意重发现的。”
她弯了弯唇角,“还有几道青菜,当季吃,味道应该也不错。”
“喏,你们也选一选。”
“那我就不客气了。”邬紫越笑着看了眼,“那我就点一道耳熟能详的烤鸭吧。”
“他们家的烤鸭贼好吃。”她推荐道,“上次点外卖吃过一次,尝到味了。热乎的薄饼卷上烤鸭皮肉,搭配葱丝和黄瓜丝,最好再蘸一点甜面酱,真的超级美味。”
将菜单往后翻了一面,“再来一个红烧肉吧。”
“擦擦吧。”戚文抽了一张纸递给她。
“做什么?”
“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邬紫越白他一眼:“你够了,适可而止。”
徐有林看着眼前这一幕,笑言:“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俩孩子怎么还成敌对状态了呢?”
“徐师傅,您尽爱说笑。”邬紫越咂摸,“这些都是没有的事情。”
“我就点这个就行了。”她没好气地将菜单推给戚文,“你自己选。”
戚文瞥了一眼,便将菜单推了出去,“那我点一个梨球果仁虾。”
“我觉得我师父说的话,确实没错。”周晚棠托着下巴,盯着对面俩人的举动,“感觉好像自从博物馆出来之后,你俩之间的氛围就变了。”
“哪有,你肯定产生错觉了。”
戚文对此也点点头,将菜单递给商时序,“我们都点完了,你也点一点吧。”
“谢谢。”商时序接过菜单,倒是没看。将服务员唤了过来,将已经勾选好的菜单递了过去。
转而又报了几道菜名,“天冷了,还是要喝一点热乎的。这个玉米排骨汤可以吗?”
“好。”
“喝热一点了,暖和。”徐有林赞同。
*
方才点的都是菜品,而上菜又需要一点时间。因此等待的间隙,又点了一点饮品。
除了果汁,商时序询问:“53度的茅台可以吗?”
“我师父他不喝酒。”晚棠对他道,“郭师傅他也不喝酒。”
“是啊,不喝酒了。”郭文津感慨,“以前还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温酒喝。尤其是冬日的时候,一杯酒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
“近几年身体素质有下降的趋势,血压上来了,所以慢慢地也就把酒给戒了。”
邬紫越道:“这话我可以作证,以前我们部门一起出去团建的时候,郭师傅可是滴酒不沾。”
“我也不喝酒。”戚文也摇摇头,“果汁就行。”
话虽然如此,但商时序让服务员沏了一壶茶,以茶代酒。
捏着壶柄,朝徐有林和郭文津一人斟了一杯茶。
“这是普洱吧?”郭文津品了一口,和身侧的徐有林聊着,“你对茶道有所研究,我这嘴巴应该没有尝错?”
“嗯。”
徐有林点头。
此刻,放在内衬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传来凤凰传奇“荷塘月色”的响铃声。
他的手指摸进口袋,从兜里取出手机。
这一刻,大家不约而同地止住了声音。
徐有林摁了绿色的通话键,对方声音从听筒里漏了出来。
温和而富有阅历感的一道女声,周晚棠瞬间知道对方就是她的师母了。
“喂,老林啊。我刚买完菜回来了好一阵了,你怎么还没回来呢?”
“哎哟,你瞧我都忘记了。”徐有林有点歉疚了,“今天我在外面吃,就不回去了。”
“单位里的事?”
“不是。是晚棠那孩子的另一半,请我和老郭,还有单位里的两个个孩子一起吃顿饭。”
“晚棠?”对面语气显然讶异,“那孩子结婚了?”
“嗯。”
“还真觉着有点突然呢。”
饭桌上太安静了,两个人又坐的位置又挨得近,这话算是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不知道是不是晚棠的错觉,总觉得听筒里的声音不止她一人听了去,在座的每个人似乎也都听到了,目光都若有似无地落在她的身上。
好在此刻服务员端着菜过来了,俯身将那道清炒时蔬放在她的面前:
“后续的几道菜,也都差不多好了,马上就可以呈上来了。”
“好的。”
因为这一插曲,大家的注意力似乎被转移,她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
甫一抬眼,便对上商时序唇角扯着笑的模样,趁大家的注意力不在此,朝他瞪了一眼。
他挑眉,稍偏头,脸上笑意更盛。
替她将喝了一半的果汁重新斟满。
周晚棠捏着玻璃杯的杯壁,下一秒,才放到一半的心口又悬了起来。
徐有林将手机往她这边递了一寸,“你师母有些话想和你说。”
“啊?”显然还在状况外,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接了过去,只听对面道,“晚棠丫头啊,我听老林说你结婚了,这事是不是真的啊?”
“嗯。”
“这是好事,那天有空了,可得来师母家吃一顿饭。看看,究竟是哪家的小伙子,把我们晚棠给拐走了。”
因为徐有林的关系,周晚棠和陈秀的关系不错。
在点外卖和去周沉术那蹭饭之余,偶尔也会跟着一起徐有林一起回去,蹭上一顿饭。
每年过年,也会提着一点心意上门拜访。
徐有林和陈秀俩人没有女儿,很多时候,对待晚棠和当作自己亲生女儿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周晚棠应了声,“好的。”
“老林和我说,你们现在在外面吃饭,那我就不打扰了。”对面笑了下,“先挂了啊。”
“嗯。”
“拜拜。”
电话挂断,郭文津似乎也想起来今个儿出来,还没有和家中的老伴提起。
怕她也在家里面等着,赶忙从黑色羽绒服口袋里摸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过去。
等所有的菜上齐,热气蒸腾,暖光熏得迷人眼。大家举杯话闲聊,真要说起来,不逊于过年时一起聚餐的气氛。
这一桌的饭,实际吃得很慢。
等结束时,已经快八点了。
徐有林和郭文津熬不动夜,平日里也不大爱看电视剧。
每次下了班,回家做了饭,吃完后休息消化一会,便去洗漱睡了。
今晚这一顿饭结束时,时间不算太晚,但对于他们而言多少也不早了,再晚一点就不大能熬得住了。
“人年纪上来了,熬不动夜了,就先走了。”徐有林面色和蔼,对这群小年轻嘱托着,“你们也记得晚上不要熬得太晚了。”
郭文津笑呵呵地补充:“熬夜容易长黑眼圈。”
“好。”周晚棠点头,“那我送你们出去。”
“不用了。”连忙摆摆手,“这么一点路,记性还没差到那个地步。”
话虽然这样说,但商时序还是执意送俩人一同出去了。
在手机下了个打车软件,分别给徐有林和郭文津打了车。
“我们走回去就行。”徐有林道。
郭文津:“就这么一点路。”
“没关系的。”商时序从手机上调出天气预报,“现在已经将近零下十度,很冷了。就算是离得近,但吹冷风,终归对身体不好。”
“车过来了。”他道,“我送您过去。”
等目睹俩人上了车,他折返回去,在前台处买了单。
在旋转推门外吹了会冷风,才重新走了进去,刚好碰见从位置上起身,准备去洗手间的晚棠。
便在原地等了一会。
饭桌上,此刻只有邬紫越和戚文俩人。
邬紫越和他大眼瞪小眼,而后托着下巴,“虽然我们平日里交流得并不多,但我感觉你今日很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
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是不是喜欢晚棠?”
“你就可劲瞎猜。”戚文抽了一张餐巾纸,淡定回复,“纯粹就是中午没吃饱,现在饿了而已。”
她对此点评:“牛头不对马嘴。”
见周晚棠和商时序并肩走了过来,将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冲俩人说道:“今天吃饱喝好,感谢款待。”
“那我也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
话刚落,被邬紫越制止,“别。就这么几脚路,也没下雪,我走回去就行了,权当消食了。”
皮笑肉不笑地扭头回看,“还有,他。”
可不能把这盏亮堂堂的“灯泡”留在这里。
*
和邬紫越他们呈反方向分别后,步行了几百米到停车位,商时序替周晚棠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等她坐了上去,才折了过去。
今天虽然晴了一天,但光线并不强烈,堆积了好几天的雪一时半会的也很难化开。
入目白茫茫一片,路灯的灯罩上面压了厚厚的一层雪,指示路牌的个别字眼被雪给掩盖。
在远离市区的位置,慢慢寂静。
黑色的迈凯伦穿过一片昏黄的街道,最终停在胡同外的那棵枝叶茂盛的香樟下。
迎来了休息日,四合院里的光一盏盏亮了起来。
人走在胡同里,这些光落在身上,像是和煦的太阳光,很温暖。
往宅院里走着,发现孙奶奶家的宅门是敞开着的。
门前的台阶上,站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在扯斜出来的枝桠。
小姑娘家家的,即便使尽全部的力量,也还是很弱小。
只有最底层的叶片被拽动,叶片上覆盖的雪花也一起被抖落。
晚棠越瞧越觉得眼熟,“芷若?”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连忙回头看过去,“晚棠姐姐!”小姑娘松开手,树枝弹开,又带起一片雪弋?。
“欸?”她转着圆溜溜的眼睛,眼神里全是好奇,“这个大哥哥是谁,怎么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
“芷若啊,你怎么又跑出去玩了?”
孙奶奶的声音由远及近,“不是都跟你说了,不去去外边玩雪。这院子里面多的很,都给你留着在呢。天黑了,外面都没什么人。小心碰见人贩子,他把你抓走的。”
“奶奶,”于芷若撒娇的语气,而后对于这番话又有点嫌弃,“我二年级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说的,现在我都三年级了,你还这样说。当我是小孩子吗,总是骗我。”
“你不是小孩子,那谁是呢?”孙奶奶道。
“我才不信。”于芷若道,“而且谁说这外面没有人了,我就碰到晚棠姐姐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商时序,两只眼睛发光:“还有她身边的那个大哥哥。”
“晚棠?”孙奶奶走出宅门,才看见立在门外的周晚棠,“刚回来吗?”
“嗯。”
想起孙女说的那个大哥哥,目光这才慢慢转到商时序的身上,笑着问:“这位就是你上次提及的丈夫吧。”
晚棠低着头,脚尖踢着地面的雪,半晌才不大自在地在喉咙里滚出一声,“嗯。”
“小伙子,确实俊俏。”孙奶奶笑言。
“跟电视里的大明星一样。”于芷若抿着唇,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还有晚棠姐姐也是。”
孙奶奶乐了:“那和你前阵子追的那个明星比起来呢?”
虽然商时序很帅,哪怕但从颜值上来讲,也确实比自己现在粉的那个明星更帅气一点点。
但是小姑娘还是选择坚定自己的想法,大声嚷嚷着,“当然是我追的明星了。”
周晚棠没忍住,“噗呲”笑出声。等笑完,又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大好,亡羊补牢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露出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睛,眼珠子左转右转的,就是故意不落到他的身上。
商时序问:“这么高兴的吗?”
“没有。”她言简意赅,回答迅速,“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高兴了?”
他顺着道:“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孙奶奶将眼前这一幕收入眼底,慈蔼的面容也挂着一丝柔和的笑意,“吃饭了吗?”
“前两天不是和你说,要包饺子了。”她招呼着,“晚饭若是没吃的话,进来吃顿热乎的。”
“刚刚吃完回来的。”商时序有礼道,“劳您挂心了。”
“嗯嗯。”晚棠在一侧点头,“我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你这孩子。”
孙奶奶笑着,一副拿她没辙的模样,“今天吃过晚饭也没关系,我进去给你装一点包好的饺子,到时候你带回去,想吃直接煮了就行。”
“真的不用了。”
“那不得行。”甚至怕他们提前离开了,自己留在宅前盯着,让小姑娘进里面和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喻欣说,让她去冰箱里装饺子。
“晚棠,”喻欣走了出来,将装进袋子里的饺子递给晚棠,“怎么都不进来坐?”
“这位是?”瞥间身侧的商时序,“该不会就是你前天提到的那位吧?”
“嗯。”
由衷感叹:“郎才女貌,般配。”
“当事人还在。”怕她说出更多的话,晚棠有点不好意思了,“今天风大,我就先回去了,我们改天再聊。”
“孙奶奶,我明天再来找您。”
话一落,匆匆忙忙地往前走着。
商时序看着眼前这一幕,和孙奶奶还有喻欣道别完,追赶了上去,接过她拎在手里的饺子。
云淡风轻地说:“今天好像没起风。”
“上次说了什么?”
晚棠往前走了几步,压根不敢回头看。
等过了拐角,脚步才渐渐慢了下去,有了闲心去思索他话里的意思。
“想知道啊?”她停下脚步,故意逗他,“就不告诉。”
“也行。”他没追着问,语气闲适,“等你哪天想告诉我了,就告诉我。然后,我再来问你。”
“你觉得这样呢?”
“还行。”她点点头,“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商时序。”
“嗯。”
“商时序。”
“嗯。”
“商时序。”
“嗯?”他斜睨着眼看过去,“怎么了?”
等了一会,只听晚棠道:“我不想走路了。”
“那我背你。”他的眼尾舒展开,嗓音腔调里都浸着笑,“背你回家。”
“真的?”
“如假包换。”
商时序蹲下身,晚棠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
“怎么了?”故意逗她,“怕摔跤?”
“那你会吗?”
“不会。”
虽然方才思考的并不是这个,但在这一刻都并不重要了。
可她还是接了句,“好吧,姑且相信了。”
慢慢地沉下身体,趴在他的脊背,手臂交叉圈在他的脖颈。
等她稳住身体,商时序才慢慢直起身体。
晚棠侧回头,看着雪地里的脚印,从一前一后的两串,到逐渐重叠交叉,再到最后的一串。
心口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感觉并不难受,反而很充实,有一种踩在云端的轻飘感。
她收回目光,趴在他耳朵边问:“会不会很重?”
“当然不。”他侧头看她,“轻飘飘的,需要多吃一点饭了。”
“监督你。”
“不要。”
呼吸起伏,晚棠慢慢低下头,侧脸枕在他的肩头。
积雪的电线杆从视线里跃过,耀眼的暖光拂过脸颊。
她转过眼:“我和她们其实没说什么。”
“除了,你是我丈夫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谢谢“盈盈呀~”宝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谢谢“明舒是用来红烧哒”宝子灌溉的5瓶营养液。
45 ? 第 45 章
◎里面载着她从小到大的照片。◎
周晚棠这话说完, 多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整张脸埋进他的肩窝里,决计不肯露出半张脸。
可心里又很想知道, 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商时序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原本深深埋在他肩窝里的脑袋一点点往上抬, 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探着脑袋,试图窥见他脸上的情绪。
可惜, 阴影落下, 视线模糊。
他什么话也没说, 脖颈朝后转动。
路灯的光从发顶刷过,这个角度看过去,很明显地能够看见他唇角上扬的弧度。
虽然沉默着,可有时沉默胜似有声。
窄巷里的光投掷下来, 晕黄的光浮在他的眉睫上, 眼神温和。
“看什么呢?”
商时序侧着下颌,眼尾勾着松散的弧度。
视线在方寸之地斜斜交汇, 尽管空气凛冽, 却连带着呼吸都变得灼热。
“抓紧了,”他扣着晚棠的脊背, 往上颠了颠, “开小差,小心待会摔跤了。”
“我还是很相信你的。”晚棠别过头, 脸颊重新压在他的肩膀上。
语气轻巧:“就算真的摔倒了,还有你当作我的人肉垫子。”
枕在他肩上的脸颊, 能够感受皮肤下凸起的锁骨, 硌着自己的下巴。
一种安心的稳定感。
从巷口到宅院, 这段路不算太长,很快就走到宅门前。
“放我下来吧。”晚棠在他背上道。
“不放。”
商时序从衣兜里摸出钥匙,钥匙插进锁孔,“都背上了,还指望我放手吗?”
他笑,“也不差这一点时间,背人就要到终点,哪有半途松手的道理。”
“算了。”她鼓了鼓腮帮子,“说不过你。”
宅门被推开,最近的那根树枝上面堆积的雪被开门的咯吱声震落。呼吸间,一股凛冽的雪的味道。
房间里的灯盏都是熄灭的,看起来黑黢黢。
晚棠偏头看向他,“薯条今天被王阿姨带回去了,家里面现在就我们两个人。”
“嗯。”
他应了这么一声。
“对了,你什么时候放假?”晚棠问,“我还有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就要开始放年假了。”
“我随时都可以走。”他答。
“真的吗?”
“具体的时间虽然还没有正式敲定下来,不过也快了。毕竟距离春节,也没几个星期了。”
“哦。”
“怎么了?”进到房间,叩下玄关口的那盏夜灯,“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随口问的。”
晚棠慢慢地从他背上溜下去,还没站稳脚跟,就被他反攥住手,摁在红木门上。
胡桃木手柄抵在腰间。
她的心底发慌,“做什么?”挣了挣被握住的手腕,“吃完饭消完食,该洗了睡觉了。”
“明天周六。”他歪了歪头,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而且,今天薯条不在家。”
“不行。”
“为什么?”
“你要节制。”
他松开手,微屈膝盖。
动作轻松,抗肩式地将晚棠抱起,唇侧显出一个明显的小括弧。
“阿婉,”
偏头看她,笑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三毛曾说,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即使捂住嘴巴,也还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落进瞳孔的错觉,那瞬仿佛看见他眼底快要溢出的爱意。
她颤了颤眼睫,移开了目光。
*
元旦过后,每一天都像是被摁了倍速键,日子过得飞快。
今年春节较往年而言,要早上一点,差不多一月下旬就要新年了。
新年复始,万象更新。
晚棠已经放了年假,而商时序还需花上几日的功夫。
公司基层员工已经休了年假,高管还在处理最后的一点事,以及商讨新的一年,投资的方向主要集中板块。
这几天,他每日都有开不完的会。
而她,除开去孙奶奶那走动走动,每日的主要活动便是宅着,一口气将先前囤到完结的剧给一次性追完。
今日照旧。
拿着pad放在茶桌上放着,拿着一张毛毯盖在自己的腿上,整个人窝在沙发里看剧。
“嗡嗡——”
放在沙发旁的立体柜正在充电的手机,嗡嗡地震动。
商时序的来电。
依旧没有备注。
因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串电话号码和父母他们的电话一样,已经烂熟于心了。
“喂,”晚棠暂停播放,倾身接通,“怎么了?”
“小婉,”对面低低地唤了一声,而后问,“你在家吗?”
“嗯。”她应了声,“怎么了?”
他说:“昨晚打印的一份文件,今天出门的时候落家里,忘记带过来了。”
“我知道了。”她的目光盯着电视里的画面,“那你放在哪里了,我给你找找看。”
“应该在书房。”
“好,我知道了。”还没等他说完,便挂了电话,趿拉着拖鞋,慢慢挪动去书房。
一月份,连续冷了十多天。这十多天里,许久没出现过这么难得而暖和的日光。
晚棠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薯条则是缩着身体趴在阳光晒下来的地方,舒服地眯着眼睛。
甫一听见晚棠起身的动静,立马警觉起来,抬着脑袋,视线一路追随着她的步伐。
等见晚棠走出主屋,进到左厢房的时候,抬起的猫猫头才重新趴下去。
这几日都是晴天,但冷空气范围还是较大的,虽然觉得暖和,但温度还是没怎么上去。
春天相去甚远。
庭院里的雪,一如既往的厚实。
推开右厢房的主门,门把手一拧开,“啪”地从门檐上掉下一片雪。
这边主要是办公的场所,商时序大多数处理工作上的事宜,便是在这边的房间里。
书房里很整洁,装修风格都是按照晚棠喜欢的款式来的。
书桌后面是一整面的书柜,这个设计,不管是在哪个房子,大体设计都是不变的。
昨天下午的时候,自己到书房这边找了几本名著看,消磨一点时间。
毕竟,不能总看剧。
再好看,要让她看一整天,也是看不住的。
晚上的时候,商时序就是在这边办公的。
因此,桌子的最右边,上面除了有她的笔记本和夹了一张书签的书籍,还有他的一沓文件纸张。
她走过去,翻了翻。
中途想起自己忘记问是什么文件了。
手机还放在原地充电,无奈只得重新折返回去。拔了充电线,拿起手机准备给商时序回拨一个电话。
未曾料到,对方似乎早就料到了会发生这种事,已经微信发了过来。
[文件比较薄。如果找不到的话,等我晚上下班回来找,也是一样的。]
这哪能一样。
月亮西沉:[反正我今天没事,你既然不急,那我就好好找一找,到时候给你送办公室里去。]
[方才看见一份放在桌面上的文件,不知道是不是?]
商时序:[那大概不是。]
[灰色牛皮封的。我应该是放在抽屉里了。至于是右手边的,还是左手边的,就要麻烦你帮忙找一下了。]
月亮西沉:[行。]
[那我就先不和你说了,等我找到再给你送去公司。]
商时序:[外面天太冷了,树上都挂冰溜子了。你最近不是打算在家一口气追剧的麽。等你找到,给我发条消息,我让章庭去宅院取。]
月亮西沉:[也行。]
放下手机,晚棠重新折进书房。
这次薯条从窝里起身,动作轻盈地跟在她的身后。
有了明确的方向后,找起来就很方便了。
她将书房两边的抽屉都抽开了,行为习惯上,她一般都不大爱将书籍和资料塞进抽屉里。
除开要阅读文献以及旧籍的时候,会进入到这个书房,其余时候都会在盘腿坐在沙发处理工作上的事宜。
落雪品茗,比较惬意。
这边的这个书房,大多时候都是商时序在使用。因此,她也不会特意去翻动抽屉里的东西。
此刻,右边的抽屉里比较空荡,抽屉没有拉得很开。
暴露在视线当中的,只有几张凌乱的空白纸,想来也不会是和文件沾上边的。
那应该就是在左侧的抽屉里,里面堆的书籍和文件比较多。
但最上面摆放的那叠,封面赫然就是灰色牛皮封的。这个应该就是商时序要的那份文件了。
晚棠将它抽了出来,重新阖上抽屉。
薯条过了一会,跟着进来了。
晚棠方才是踩着连廊走来的,而它则是在雪地里撒泼跑过来的。
脚掌边的毛发,肉眼可见地沾了一些碎雪。
进入到温暖的房间后,脚掌覆盖的雪融化,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但却并不是很明显的水渍。
见她拿到东西,不知道怎么回事,它也开始有点兴奋了。
够着身体,似乎还想要去一探究竟。
猫爪子在开着的右侧抽屉里不停地扒拉,“不可以哦。”晚棠盯着它看,摇摇头,“走吧,我们出去了。”
没曾想,听见抽屉中似乎有什么从里滑到外,撞到木头的沉闷声。
准备合上的手顿住,视线紧随下移。
视线中倏然出现一个颇有分量的册子,看款式和厚度,有点类似于相册的存在。
眼神微停。
“等一下。”
她叫住薯条,自己则伸手探进抽屉,将那一本厚厚的本子拿了出来。
随手翻开一面,里面还真全都是照片,和自己猜想的一样。
只是,越看越觉得眼熟。
又往后翻了一面。
才慢慢回过神,这些都是她儿时的照片。
不过,自己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了?
这个相册,是她自己拿到书房里放着的,还是林姨过来打扫的时候,奶奶让她帮忙带过来的。
不记得了。
只记得,自己以前小时候,奶奶确实很喜欢拿着相机给自己记录。
有时候喝口水,都能被人叫住,然后咔擦一拍。
当然,以前还太小,记性也没那么好。
这些,都是陈勉音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的时候,聊家常闲话时,说出来的。
算了,到时候再问一问吧。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商时序打了一通电话,“文件我找到了,你让章庭过来拿吧。”
“好。”
挂断通话后,晚棠将相册一并拿走,准备回到主屋。
将方才暂停的电视启动,一边看电视,一边翻翻这本相册。
年代过去太久,里面的许多照片,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好陌生。照片里的人,不像自己,更像是其他人。
这些照片距今,少说已有二十几载。
她打算借此好好回顾一下自己小时候,看看能不能通过照片,找到一点关于童年的记忆。
“薯条,这下我们可以走了。”她低头看着老老实实跟在她身侧的薯条,视线扔向雪地,“不去打滚了?”
“喵呜~”
它抖了抖毛发,懒洋洋地哼一声。
看起来倒是乖巧极了,一点都看不出方才在雪地里拼命撒欢的那只猫是它。
*
回到主屋,晚棠将相册搁在沙发右手边。打算先把先前暂停,还没有看完的一集看完。
正在播放的这集还剩下三十二分钟。在播放片尾曲跳转下一集的间隙,宅院的大门被敲响。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章庭过来了。
她拿起文件走了出去。
薯条见她起身,也立马跟着走了出去。
大门拉开,章庭毕恭毕敬地站在台阶前,“太太,商总让我过来替他取文件。”
“嗯。”晚棠将推开一点,“我知道。”
她将手中的文件推出去,“是这一份吗?”
“嗯。”
他伸手接过。
简单道别过后,宅门重新合上。
晚棠折回去,方才还在她脚边的薯条早没了踪影。
无奈之下,目光顺着雪地中那一串串深深浅浅的桃花瓣脚印看过去,它已经蹦到秋千上玩去了。
“薯条,进屋了。”她喊。
吓唬着,“再不进来,就把你关在屋外的。”
一听这话,光速窜进了房间。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知道在进门前,先把自己身上沾染着的那一粒粒雪花抖落,而后钻进自己的猫舍取暖回温。
晚棠看它一眼,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热牛奶。回到沙发上,翻开先前的那本相册。
方才在书房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现下仔细瞧过去。这本相册封面是崭新的,一点灰都没有落上。
翻开的时候,也没有那种陈旧的灰尘味。
想来,相册保管得很好。
这里面载着的,是她从小到大的照片。
作者有话说:
谢谢“初墨”宝子灌溉的6瓶营养液,谢谢“知岁”宝子灌溉的5瓶营养液。
46 ? 第 46 章
◎“谢谢你可怜我。”◎
商时序近来今天回得都比较晚, 下周一整个公司以及分部公司所有员工全部开始休年假,因此假期前的那两三天会比前几日要忙碌许多。
现在除开明年的工作事宜,还要参与听下级对工作的总结与产品的升级等会议, 给予适当的指导。
晚棠前几日说要等他回来了,然后自己再去休息。
这种情况只维持了几天。
因为每次支着一盏灯, 她窝在沙发里,一到睡觉的时间点便开始昏昏欲睡,熬不住地打盹。
直到有次自己窝在沙发中睡着了, 商时序下班回来, 把自己抱回房间休息之后, 她便开始放弃这种想法了。
实在熬不住,觉得困意上来了,自己就回卧房去睡觉。
只是临走前,会点一盏夜灯在客厅, 这样他回来的时候, 不至于黑灯瞎火的,有一点光亮。
今天晚上, 商时序推开宅门往过道里走的时候。距离越近, 客厅里散出来的灯光越发亮堂。
窗户靠近沙发,里面橙黄的光映在窗户纸表面, 隐约能窥见模糊的人影。
她还没睡, 坐在沙发里,似在瞧什么东西。
往里走, 推开客厅的外门。
薯条也还没睡,刚一拧开门把手, 红木门只推开了一条缝隙, 它听见声便扑了上来, 热情得很。
“还没睡呢?”
屋外有点寒意,商时序站在门口,弯身换上棉拖。
将大衣脱下搭在一旁的木架子上,蹲下身体将赖在他身边的薯条抱了起来。
“这才几日没抱你,好像又重了点。”
“小婉,”将它揽在自己的肘关节处,摸了摸它的脑袋,朝坐在沙发上的晚棠走了过去,“你今天是不是给它洗澡了?”
“嗯。”
晚棠坐在沙发上,支着自己的下巴望过去,“前几次是王阿姨带着它的,也是她帮薯条洗澡的。这几天她有事去了,请了几天假。”
“昨天新下了一场雪,它高兴得去雪地里撒泼打滚,结果猫爪子不知道踩进了哪个泥潭里了,蹭了一身的泥巴。”
“当时还是芷若把它提溜回来的呢。”
“说到这,今天早上我给它洗澡的时候,你是不知道那个场景。”想到这,晚棠瞪了一眼一脸无辜的薯条,“就跟打仗一样。”
“这样的麽。”商时序看了眼在自己怀里老老实实的薯条,抓了抓它的毛发,“惹你妈生气了,知道吗?”
他蹲下身,将它放回地毯。
“现在先不说它的事情了,我们聊聊别的。”晚棠突然道。
商时序抻了下裤腿,坐在晚棠的身侧,“好。”
回来的时候,将大衣脱下搭在木架上了。室内温暖,里面只有一件简约的白衬衣,衬衣的下摆塞进西裤中。
脖颈上的那条领带还未解下,系在颈间有些严谨。他扯了扯领带,姿态随意。
见晚棠还未开口,停下动作。
眉尾下垂,眼神笔直地落在她的身上。见她欲言又止,主动问,“怎么了?”
“是想说什么事情?只要你问,我肯定知无不言。”他探出手准备将晚棠散在耳边的头发勾到耳根后。
只是方才驱车回来,尽管车厢内暖气盛人。
但外面的冷空气还是迫人的,一段路的时间,手指便有点冰冷了。
伸到一半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瞬,又堪堪收回。
并没有触碰到她的脸庞。
“没有。”
晚棠摇摇头。
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下午翻找到的那本相册。
相册打开展在他的眼前,脸上挂着柔软的笑意,眼睛温柔似水。
什么话也没有说,似乎在等待着他的解释。
“被你发现了。”商时序瞥了眼相册。
语气里没有讶异,清隽的面皮浮起斯文的笑,“还以为会需要很久。”
“什么意思?”晚棠抬头看他。
转了转眼睛,问:“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其实这本相册,原以为会是林姨过来打扫的时候带过来的,亦或者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进来放进去的。
后来也有过不解之处。
比如,按照照片里面的时间段,这本相册的封面至少应该也是比较迎合时代潮流的,具有当年的特色特点的。
可它只是简简单单的纯色,封面崭新。
岁月逝去,并未在上面留下一丁点的痕迹。相册展开,一点点那种旧旧的尘味都没有。
有过疑惑。
但也只是一瞬,只当是保管得很好。
仅此而已。
直到下午自己闲来无事翻这本相册的时候,发现了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照片。
——
闭着眼睛对圣诞树许愿。
那个时候才慢慢觉察出不对味。
最开始见到这本相册所产生的疑惑,现下便像一张蜘蛛网一样,密密地交织在一起。
让她不得不诧异、好奇。
这张照片的背景,是美国圣诞节的夜里。自己站在一颗将近十米的冷杉下,合手闭眼许愿的场景。
大学的那年,她在网络上结交了一个笔友。
每年两人都会有联系。从彼此之间来往的信笺得知,他即将要去美国进修学业,书信间的联络被迫截断,转而变成网络上的知心好友。
大二那年,圣诞夜的前夕。
自己突然心血来潮,和导员请了两天的假期,特地从北京飞往美国,找异国他乡读研的周沉术。
说是找,但其实更像是和笔友间接性地见面。
但那个时候,她没想在聊天中提起这事,也没想过要真正和他见上一面。
毕竟,有些东西就该是虚拟存在的。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被赋予无限美好的遐想。
还记得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自己没敢告诉周沉术。
等抵达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木已成舟的时候,才敢拿起手机给他发消息,让他来接自己。
那场景,自己至今都记得。
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孤身一人站在机场里。周沉术一过来,就将自己劈头盖脸一顿说教。
但好在人性尚未泯灭,毕竟来都来了,也没辙了。
*
圣诞夜那天,公寓里开了一个小型paty。
里面来往的人,都是周沉术在哈佛读书期间往来的朋友。印象中,好像并没有见着一个同样来自亚洲的面孔。
在商时序回来之前,她见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内心有非常多的疑惑。
思来想去,还是给周沉术拨了一通电话。问他,照片是不是他拍摄的。
周沉术当时一头雾水。
说了半天,才明白了大概。矢口否认,照片并不是他拍摄的。
并且提了一嘴,让自己去问商时序,其余多余的信息,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给自己。
含含糊糊的:“妹妹,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
他停顿一秒,“毕竟我也不是当事人。如果你真的想要了解实情,你就去问商时序。”
晚棠将相册推到商时序的眼前,“有没有觉得这张照片有点眼熟?”
商时序没说话。
她的目光落在摊开的相册上,缓缓道:“这本相册,是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去书房里帮你找文件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里面都是我的照片。”她抿唇,“本来我也只当是林姨她们过来打扫的时候,随手放进去的。但里面的这张照片,又让我很快自我否定了答案。”
“这张照片,是在我哥的公寓庭院里拍的。我去问他,他却让我来问你。”
“为什么?”
商时序坐在她的身侧,静静听她说完,“有件事情,我确实没有和你说,这确实是我的问题,是我有着自己的私心。”
他盯着照片,“我和二哥一样,都是在哈佛读的研。我们两个同是经济学,又都是亚洲面孔,在学校里,大多数时候都是有交集的。以前由奶奶组织的聚会时,打过照面。除开这些,私底下其实也有交集。”
“圣诞夜那天,导师给我们放了假。一个专业的同学,关系玩得还不错的,那天全被周沉术给邀请过去了。”
“那天下了雪,房间里的暖气太盛,音乐声有点嘈杂。我去窗口透气,当时恰好看见你了。站在松树下,似乎是在和圣诞老人许愿,很美好的氛围。桌边正好放着相机,便顺手拍了一张。”
商时序的声音很平稳,眉眼始终顺着温和的笑。像是凛冬里的树林,一种寂静到心静的踏实。
可事情的始末究竟如何,至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知道。
“好吧,原来是这样。”
晚棠恍然大悟。
想过事情的缘由,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可缘始都是有头绪的。
比如领了结婚证的当晚,自己在搜索百科时,毕业院校关联那一栏,看见后面跟着的那截——哈佛大学。
事后问周沉术的时候,他也明确表态两人确实是有私交。读书的时候一个学校,不仅是校友关系,还是舍友关系。
可惜,那时候得到答案也只是听过便从耳朵里出去了。
因为,觉得两人的关系也没熟悉到有必要深入交流的地步。
“那你当时拍了,为什么要洗出来,还要放在这本相册里?”
“这本相册……”
商时序合上相册,转而抬眼注视着晚棠,“是我找奶奶要的。”
“什么时候?”
“应该比你料想的要更久远。”
月亮从石榴树边悄悄爬上檐顶,照得庭院里的积雪分外凛冽。
夜灯的光柔和。
晚棠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
“并不是世间所有事,都有缘故的。有时候,一念之间,便能千差万别。”
他伸手将晚棠抱进怀里,下巴枕在她的肩窝,闷笑道,“谢谢你可怜我,让这个世间从此少了我这么一位孤家寡人。”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正文就要完结啦。
谢谢“向生活低头”宝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
47 ? 第 47 章
◎故地重游。◎
元旦过后, 每一天都过得格外的快。
一月底就要新年了,商时序放假之后,两个人在家里一起围着炉火暖手。
除夕的前两天, 一起飞西安,圆了晚棠上次出差没能看见不夜城夜景的心愿。之前搁置的攻略, 此刻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西安以前叫长安,地处关中平原,素有“金城千里”“天府之国”的美誉, 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之一。
年前的这段时间, 也是最热闹的, 繁华而鼎盛。
两人一起去看了越剧戏曲《红楼梦》。
除夕的前几天,才回了北京。
今天春节,过得和往常不大一样。
前二十六年的时间里,晚棠都是在周家祖宅里, 和一大家子度过的。
就连平日里不大往来的旁亲, 也都一起聚了过来。
灯火盏盏,热闹非凡。
只是今年结了婚, 春节便和商时序一起回商家祖宅喜迎新春。
前一天的时候, 周沉术还特地发了条消息来:[今年过年什么时候回来?初一还是初二?]
月亮西沉:[怎么,你就笃定我节前不回去了?]
[好。那我问你, 你回不回来?]
月亮西沉:[初一或者初二。]
周沉术:[问了和没问, 好像没区别。]
[不和你闲聊了,家里的叔伯们都过来了。我和大哥要招待他们, 就先不聊了,等忙完了再和你回话。]
[有些事情, 你不在家不清楚, 但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要知道。]
周晚棠看着对方发过来的消息, 有点愣。
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看起来好像还有点严重,但既然说了要告诉自己,也就没多问。
月亮西沉:[好。]
回商家祖宅,和在周家的时候,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每年过年的时候,平素里不怎么来往的亲戚也都会过来。
但这么些年下来,多少也混了点眼熟。
不过和她们家相比,周家的哪些旁支对自己而言,陌生的面孔更加多。
今年是两人在一起,跨过的第一个年头,也是她第一次在商家祖宅过节。
今日除夕,今天回来了一些亲友,但大多人选择明天回来。因此,到时候人会变得更加多。
在这之前,大家都变得忙碌起来。
宅子里的庭院,到处都能看见大家忙上忙下的身影。林妈和王妈,还有家中的长辈,全部都在忙碌新年的事情。
晚棠本来也想帮忙的,但是孟素桐让她好好过节。
这些事情都是她们这些人来操劳就可以,小辈们做自己的事情,安安心心地等待过年就好。
于是和家中长辈们打过照面之后,打算把薯条带出来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本来是不打算带回来的,想让周沉术接到周家的宅子里,让薯条在那边待上一阵的。
毕竟,那边还有棉花糖在。
同类之间,应该可以友好交流。
但又怕它不熟悉环境,身边也没有熟人。一只猫单独在,多少有点缺乏安全感。
有时候养猫,真像养了一个孩子。
思来想去的,最终还是带着跟着一起过来了。
好在春花姨养了一只田园犬,知道自己带了一只小猫回来了,和宅子里的木匠商量着,给薯条专门做了一个小窝。
怕它一只猫过于无聊,没有玩伴,她特地把自己家里养着的那只田园犬带过来了。
想着两只动物,虽然跨物种,但多少有个陪伴。
可惜薯条回来两天,还处在对陌生环境的敏感中,不过并不应激。
每天的事情,就是懒洋洋窝在自己的小窝里,也不大爱搭理人。
这样下去可不大行,人一个人待久了,都会闷出病。猫也不例外。
周晚棠打算把薯条带着出去转一转。
“薯条,别窝在屋子里。一起出去转一转,熟悉一下新环境。”她蹲下身体,对缩着身体,但精神还不错的薯条说道。
“喵呜~”
它俯起身体,脑袋蹭了蹭晚棠的裤腿。
显然是答应了。
于是,晚棠直接把它抱到自己的怀里,“我们先去找蛋黄一起玩。”
蛋黄便是春花姨养的那一条狗,这名字听起来还挺可爱的,和“薯条”听起来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冬天冷了,候鸟飞往南方过冬。
整座山林静悄悄的,薯条在晚棠的怀里蹭了蹭,而后窜了下去,在雪地中奔跑。
虽然在撒欢,但毕竟所处环境陌生,不敢跑得太远,也不敢和在四合院里那般肆意撒欢。
余光一直注意着晚棠这边的动静。
*
周晚棠走到春花的房间,“春花姨,你在吗?”她对着里面的隔间,轻轻唤了一声。
没曾想,恰好碰见商时序牵着蛋黄从里面走了出来,看样子似乎准备带着它出门遛弯。
“春花姨不在,我方才和她打过照面,祖母把她叫了过去。”
“好吧。”晚棠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不过还挺巧的。”
昂了昂下巴,开口问:“那你现在,是准备带蛋黄出去溜达吗?”
“嗯。”他应了声,“不过也不算是。”
目光缓缓下移,落在缩在晚棠身后,一脸警惕看着蛋黄的薯条身上,“本来是打算带着蛋黄一起去找你和薯条的。”
晚棠疑惑:“嗯?”
“回来了两天,它们两个也没有打过照面。新朋友,是时候该见上一面了,彼此之间也可以一起玩耍,有个陪伴。”商时序道。
“那倒也是。”她颇为肯定地点点头,“我带薯条过来,也正有此意。”
“那走吧。”商时序目光瞥向门外一根被雪压弯的枝桠上,“让它们先熟悉熟悉。”
“好。”
“去哪里?”
他侧过头,眼神里携着松软的笑,“要不要去山上的那座亭子看看?”
“好啊。”
“正有此意。”
两人上一次一起回来的时候,还聊起过这件事情。
想着冬天的时候,一定要登上这座亭子赏雪,肯定别有一番韵味。
也的确,大自然的美妙之处就在于,每个季节都会有着独属于自己的色彩。
春天枝叶抽条,夏天绿叶如盖。
秋天,落叶缤纷。枫叶缓缓飘落,视野所及,一片秋黄。
等到了冬天,万物开始凋敝。树叶凋零,成片的山林覆盖上薄薄的雪花。
白雪皑皑。
世界银白一片。
台阶覆盖的雪,已经被人提前清扫过。先前道路两侧并未设置灯盏,如今也能看见一座挺拔的路灯。
杂乱的枝条,也被人修剪平整。
两人、一猫一狗,在台阶上留下一道深浅不一的脚印。
这座六角亭,和上次来时有了不一样的设计。
亭子的中央设置了一个火炉,原本四面露天,现在增加了可推拉式的窗户。
更像是一座小房子。
“果然和我当初想象的一样。”晚棠推开窗,手撑在窗户框,深吸一口气,鼻尖被冻得红红的。
人在自然界的面前,是如此渺小。
我们常常震撼于自然界的鬼斧神工,也感叹于那些如仙境般梦幻唯美的场景。
雪落山林,入目白茫茫一片,呼吸间都是旷野清新、凛冽的味道。
一种自由、超脱世俗的轻盈。
“冷不冷?”商时序将玻璃往下拉。
“不冷。”
“脸颊都红了。”
晚棠:“这是因为激动。”
“一种别样的新鲜感。”她反手撑在窗台,仰头看向商时序,“上次我们来的时候,是秋天的夜晚。如今,季节更替,秋去冬来。”
“看着脚下成片的雪花,总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想要躺进去的心态。”
商时序静静看着晚棠的眼睛,“也不是不可以。”
“西侧的那片林子,鲜少有人过去。从这绕过去,可能会花上一点时间。”他低下头,问,“愿不愿意?”
“真的吗?”晚棠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们可以过几天去,毕竟现在去的话,要是被发现了,好像还有点儿不好。”
而后又想起了自家院子,“我们家祖宅后院是林子,不是山峦。亭子无法安置,达不到一览众山小的境界。”
“往年这个时候,我都是和我大哥二哥一起在湖心亭里烤火。也就是你上次被他们拉过去打牌的那座六角亭。在亭中坐看鹅毛大雪坠入湖心。那时候的我们,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何为天地间的沧海一粟。”
*
下了山,刚折出拐角,碰上孟素桐。
她的身后跟着秋分姨,秋分姨手中的托盘里装着一叠春联、窗花和福字。
“妈,”
晚棠叫住,“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乍然听见这样的称呼,孟素桐晃了神。
眼皮开合,才道:“这些春联和福字,都是要贴在门上的。”
眼神波动着温和的笑,“我让秋分拿过去,再找几人贴着。”
“让我去吧。”
周晚棠眉眼弯弯,“我以前还没有贴过呢。”
“真想要尝试?”
“嗯。”
“那好,”孟素桐对身旁的秋分吩咐道,“秋分,你递一副春联给小婉。”
目光在商时序身上停了瞬,笑言:“宅子里的门都有点高,横批如果够不着的话,就让瑾之来贴。”
“妈在跟你说话呢。”晚棠搡了搡商时序的手肘,“你觉得怎么样?”
“嗯。”他替晚棠接过秋分递过来的春联,“妈,那我和小婉就先过去了。”
“去吧。”
孟素桐笑弯了眼睛,盯着晚棠脚边的薯条,“回来这几天,薯条还没有适应过来吗?”
“有点。”晚棠无奈,“毕竟新环境,可能还是得适应。刚才我还带着它过去找蛋黄,希望多一个伴,能让它开朗一点。”
“也是。”孟素桐颇为赞同,“希望这小家伙能早点适应过来。”
商时序看着她:“我和小婉就先过去了。”
“走吧。”她停了晌,才继续道,“我和你秋分姨也还有事。”
*
孟素桐递过来的这副春联,晚棠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贴在商时序居住的那间房屋的门上。
“咦,这里面还有一张福字?”她从春联中间抽出一张“福”,眉眼弯弯,“那我先贴这个,春联就交给你了。”
“行。”商时序道,“那我先去膳房,找谢叔他们借点浆糊。”
“好。”
“那我就在这等着你,免得一起过去了,薯条又害怕,也得跟着过去。”
“嗯。”
于是,晚棠拿着福字,坐在房间的北官帽椅上。
薯条一见她进屋,里面也跟着蹿进屋了,留下蛋黄一个人在院前的雪地里踩叶子玩。
但很快,它意识到薯条进屋后,也里面跟着进屋了。一言不发,乖巧地卧爬在晚棠身边。
她轻叹一声:“薯条啊,你什么时候能和你蛋黄哥哥学学胆子呢?”
“表嫂,你这是怎么了?”方雅雅一脸好奇地看着,“我刚过来,怎么就见你对着薯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有那么明显吗?”
“当然。”
“那我还是得收敛收敛,免得本就小的胆子,都被吓唬没了。”
方雅雅“噗呲”笑出声,“对了表嫂,我过来是有话想和你说的。”
“我表哥在这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商时序拿着琉璃杯盛着的浆糊踏进院子,远远就听见方雅雅那鬼鬼祟祟的声音。
懒懒挑过去一眼:“这是怎么了?”话虽然这样说,但她心底打着的鬼点子,可谓是门清儿。
“表哥,你就不要管。我先问表嫂,你就别打岔了。”
方雅雅面露犹豫:“可不可以出来说?”
“好吧。”晚棠见她这副模样,以为是女儿家家的一些不好意思的话,不好当着商时序的面问。
将手中的福字塞给商时序,从椅子上起身,“那我们过去说。”
两人走到小竹林的走道,位置还算隐蔽。晚棠停下脚步,方雅雅也跟着停下脚步,“这下可以说了吗?”
“当然可以。”方雅雅没忍住笑,“其实我们也不用跑到这么隐蔽的位置的,有点像特务接头。”
落过雪,深绿色的狭长叶片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雪,凛冬里的风刮过,叶片打着细摆。
“表嫂,”方雅雅凑了过来,托着下巴,斜着眼睛问晚棠,“你待会有事情吗?”
“没有。”晚棠摇摇头,“时间上算是比较清闲的。”
“是作业遇上难题了?”
“当然——”方雅雅顿了一下,“不是。”
“那是关于……”
方雅雅飞快道:“我其实是想问你,待会要不要一起来打牌?”
“?”晚棠明显被噎住。
本以为雅雅会问一些惊世骇俗的问题,或者是有关于周沉术的。但千想万想,也着实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话。
着实出人意料。
也的确符合那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当然可以,”笑言,“不过这会不会有点带坏中学生?”
“哪有。”方雅雅嘀咕,“我距离成年也没几年了。”
眨眨眼睛,“其实,我们每年过年都会一起打牌的。所以,所谓的带坏中学生这一项,在我这里是根本不存在的。”
“你这纯属诡辩。”上一秒这样说,下一秒晚棠问,“打什么?”
“麻将。”
“我不会。”她想想就觉得有点好笑,“上次你不是也都看到了吗?”
“那场面多尴尬。”
“要不换别的?”
“没关系。”方雅雅安慰的模样,“这次没那多人看,就我们几个。”
“都有谁?”听她这样说,晚棠随口问。
“我一个,表哥一个,你一个,还有外祖母。”方雅雅嘀咕着,“她肯定乐意的。”
“毕竟,往年我们都是这样的。”她叹气一声,“只是今年文晟表哥还在美国没有回来。”
“不然我们四个人刚好凑一桌。”
今年两家都缺了一人。
还在高中读书的雅雅,一月中旬的时候便正式放了假。不过远在美国的文晟和书仪,还没见踪影。
今年春节,书仪大抵是不会回来的。
前阵子,周老太太还特地打了一通跨洋电话,询问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可惜什么话也没问出来,心底里还是放心不下,于是特地派人去波士顿,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在外那么久,是不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
周晚棠敛了神思,笑着开口:“他,以前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和你们一起打麻将吗?”
“你是说时序表哥吗?”方雅雅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当然。”
“他牌技比我还差,”摇头失笑问,“这牌桌真的能打下去?”
“唔……”方雅雅眼神恳切,“当然。不过我现在还没有给表哥说这件事。”
“那行。”晚棠点头,“等我把福字贴好,就把他也拉过来。”
“好欸好欸。”方雅雅忙不迭点头表示赞同。
*
两人往回走,商时序已经将春联贴好了。手掌压在红联上,试图将其摁得更紧实。
因为使了点力道,手背上的青筋绷起,在凛冬的衬托下,带着点欲气。
听见踩雪的咯吱声,他收回手。
转过身,看着往回走的两人,“都说了些什么话呢?”他停在原处,并未靠近。
单手朝兜,远远道,“雅雅,你是不是又在拉人陪你凑局了?”
方雅雅没遮掩,大方道:“嗯。”
“有必要吗?”他笑,“你还特地将人拉去小角落。”
“她每年都是这样的。”话对着晚棠说的,有点无可奈何的笑,“我们这桌里面,除了祖母,就属她的牌技最好了。也不知道平日都在学校学了点什么,知识倒是没怎么记住,但这打麻将的技术越来越精湛。”
“每年过年,都会缠着我和文晟陪她一起。”
听他这样道,晚棠顺势发出邀请,“那今年继续,怎么样?”
“雅雅让你来游说的?”
“你怎么知道?”晚棠看了眼左瞧右看的雅雅。
“猜的。”商时序看向方雅雅,“平日里也没人克扣你零花钱,也不知道怎么一到过年,就像几辈子没见着一样。”
“祖母牌技虽好,但十有八九会给你放水。只有我和文晟输得惨烈。”
一副没辙又被逗笑的模样,“她每次这副模样,肚子里就开始憋小心思了。”
“哪有。”
“表嫂!”方雅雅看着晚棠,“哪有人会嫌弃自己钱多的,你说对吧?”
“说得很对,”晚棠矜持地压住唇角的笑,“我赞同。”
方雅雅兴高采烈:“哥,那我就先过去了。我去把房间收拾好了,再过来找你们。”
“去吧。”商时序挥了挥手。
晚棠盯着雅雅一蹦一跳的身影,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的冬天。
其实先前没有和商时序说完的话便是,每年冬天在周家宅子里,她也是这样拉着周沉术和大哥一起在湖心亭打扑克的。
炉火升起,岸边小舟轻泛。
三个人的技术中,就属自己的最好。
烤着温暖的火,看亭外大雪纷纷,将牌桌上的筹码尽数揽到自己的身前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美妙。
想到这,给周沉术发了一条消息:[今年我不在家,书仪也还没有回来,家里的牌桌无论怎么凑都是三缺一,感觉怎么样?]
那边似乎忙完了事情,暂时空闲了下来。
消息秒回:
[感觉不错。]
[今年可算是不用被强迫着打牌了,不然还得见到某人耍无奈的模样。]
[我虽然牌技略逊于你,但这火气却旺得很。]
作者有话说:
明天正文完结,应该是个万字大肥章^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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