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山月同栖 > 26、血祸
    他们进城的时间早,解决完彧篱之事后,距离天黑还有好长一段时日,慕云栖有些犯困,倒也不是累,只是这般痴坐着等天黑实在无趣了些,复活后她少有这样可以静下来的时间,当下倦意便上来了。


    “竹舍还在,殿下去歇歇?”江城问。


    她反应过来江城说的是他空间内的竹舍,点了点头,“也好,只是……”


    “殿下安心睡,天黑了我再唤殿下。”


    慕云栖没了顾虑,入了空间躺下。


    其实她这倦意并不全是因为无趣起的,不灭星海数万顷的鲜血和魔气全部被神灵引吸纳其中用以塑她剩下的一半残魂,所以星海才会变回蔚蓝。


    三百年,纵然洗掉了一部分魔气,她的体内也还是有不少残留,那毕竟是积累了近千年的魔气,哪有那么容易净化掉,仙魔两道气息在她的体内共存,有神骨帮着净化倒也不严重,但也会时不时出来折腾一番,就类似于头疼,不致命却会搅得她精神头不济。


    她的灵力已经不再纯粹,一动用太过便会显现出来,所以她不太愿意太过大动干戈,她不想让江城知道此事。


    或许,她是想在江城心里保持着那个完美纯粹的神女形象吧,她本为屠魔而生却又借魔活了过来,想想也是可笑。


    也许小城儿并不会在意呢?


    想这些有的没的真是没来由的负担,她自嘲地笑了笑,眼皮愈发沉重,睡着过去。


    神都接连死了两位神官,丧钟一声接一声而至,响得人心惶惶,几乎所有神官都回到了神都,想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非煦作为唯一知情者,再次被团团围住,这一次倒是称了他的心,所有神官聚在一处,便用不着他一个一个去找了。


    他抱着听雨,来回地转着圈讲述,眼神暗暗地观察着映在听雨上的人面。


    第一圈,没有。


    他想着可能是自己看漏了,于是又添油加醋地补充了许多细节,说得慢了些。


    第二圈,还是没有。


    那最初的一百零六位武神看上去最为关心此事,听着听着站到了他的面前,他抱着剑又仔细地照了一圈。


    还是没有。


    这一下,他可以完完全全地确定,这里面没有慕云栖要找的面容损毁的人。


    非煦将彧篱和文卓的死都归为是面具人所为,那一百零六位武神虽知晓事实不一定是如此,却也不能为其辩驳,因此全神都都信了非煦的话。


    一有了结果,非煦立即用手镯联系上了慕云栖,得知此结果时,她心中慨叹非煦行事是愈发机灵了。


    非煦问:“殿下,佩剑可要我拿去还你?”


    “暂时不用,你且随身带着,你和书柳文神这段时间待在一处,尽量不要分开。”她交代道。


    非煦虽不明了详情,但能感觉出事情严重,认真答道:“好,我明白了。”


    慕云栖和江城正并肩站在澧州城最高楼的楼顶上,等待着夜色完全降临,与非煦切断通话后,江城问:“殿下,打算如何做?”


    她淡淡问道:“你也想到了?”


    “嗯。”


    非煦用听雨已排除掉了所有可能。


    她冷笑一声,乌黑的眸子中寒霜凝结,“我早该想到的,待解决了此地之事,我便去神都,他必须得死。”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没有最高位的支持,底下的神官如何敢四处为祸。


    呵,好你个滕厌,身为帝君一千三百余年之久,这个位置当真坐得安稳,竟还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


    她很想问问滕厌,一千三百余年,他是从中途开始谋划的?还是,从一开始便已经在谋划了?而后又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义,他已作了恶,无论缘由是何,事实都没法改变。


    “殿下,我陪你一起。”江城道。


    她闻言神色微动,凝眸问道:“小城儿,若我不是以前的那个我,我是说,我与三百年那个我已有不同,你当如何?”


    江城看着她,答道:“殿下只需相信,无论殿下如何改变,我都能接受殿下改变后的模样。”


    “纵然是恶?”她轻声问。


    “纵然是恶。”他笃定答。


    她轻声道:“傻子,我可不记得我教过你要如此盲目地去相信一个人。”


    江城仍是看着她,语气不曾改变,“殿下自是与众不同。”


    她不再言语,此前那点没来由的负担便卸下了。


    夜色沿着天际攀爬,很快覆盖住整片人间,澧州城入了夜,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连烛火都不点,偌大的城邦顷刻间变得像一片死地,白日里掩藏着的动静开始自地底显现。


    白日他们入城时,见城内之人的精神状态十分颓倦,若只是几个人的话自然不会引起什么关注,但人人都是一样的神色便值得深究一番了,而城内之事在彧篱和文卓的记忆中皆没有看见,那便是他们也不知晓,彧篱奉祈愿而来,还不曾来得及找到什么,又或是有面具人在她根本不会找到什么源头。


    丝丝缕缕的黑气自地底冒出,速度愈来愈快,数量也愈来愈多,整座城仿佛被淹没在一片黑色的海里。


    大片大片的黑气凝成了一个个人形,看上去大抵有一万来个人,他们手中黑气缠绕,最后变成了各种家伙事,刀,剑,匕首,还有些是簪子,大大小小,皆是锋利的物什。


    他们从各条街巷拥挤着走过来,全部涌到主殿城墙之下围成一堵人墙,空洞的双眼望向城墙上,举起手中的家伙大喊着什么。


    但是这般磅礴的气势却没有任何声音,仿佛一场场面巨大的默剧。


    她从一团团模糊的五官上仔细辨认了一番他们的口型,发现他们喊的是“放下来!”


    放下来?


    放什么?


    很快,她的疑惑便有了解答。


    城墙之上,一个穿着长袍的男子押着一个手脚被绑的女子出现,那女子好似在挣扎讲些什么,但嘴唇只是呆滞地张张合合,无法从口型判断说了些什么。


    她这是被人封了声音,慕云栖猜想。


    长袍男子向底下人群摆了摆手,躁动的人群停止了挥舞手臂,安静下来听他讲话。


    依旧没有声音,她只能靠口型去猜,那男子说:“澧州的子民们,在城内四处抓孩童之人已经被擒获,便是我身边的这位妖女,我知道城下的每一位百姓,都有孩子失踪。”


    他做出惋惜的模样,继续说道:“但孩子们都已经救不回来了。”


    底下的人群顿时又变得激愤,黑漆漆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些,好似有无尽的怒火在其中燃烧,他们举起拿着家伙的手臂,喊着“国师,将妖女放下来!”


    若是此刻有声音,想来人群的怒喊已能将整座城都震得抖上三抖。


    那女子被一双双怨毒的眼睛盯着,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摇头。


    城墙上的男子命人将女子绑在一个十字木桩上,连人带木桩一起钉在了城墙之下,众人退了一退,又迅速围拢上来。


    那被称作国师的男子说道:“这妖女作恶多端,大家万不能让她太过好受!”


    众人闻言,举起手中的家伙向那名女子刺去。


    那女子吃痛,偏偏又喊不出声,整个身子痉挛得厉害,前面一圈的人抽出了手中刀剑,那女子的伤口便在愈合。


    众人又惊又怒,“果然是妖女。”


    他们下手便再没有任何犹豫和仁慈可言,那些冰冷的物什一遍遍穿透她的身体,拿着簪子的人们更是将簪子刺入她的身体,从她的肩膀一路划到她的脚背。


    纵然只是一团黑雾,慕云栖也能感受到,那女子全身上下已经全是窟窿,露出了森森白骨,地面上流遍了她的血。


    愈到后面,那女子的伤口已无法再自行愈合,她死去了,尸身被众人分成了碎片,饶是如此,众人也不肯罢休,将她的碎身和尸骨碾成了肉泥和粉末。


    慕云栖有些不忍再看,闭上眼偏过了头,江城将她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


    忽而起了一阵风,她感到动静睁开眼,看见黑压压的人群又散成了一缕一缕的黑气飘向上空,汇聚成一个巨大流转着的黑球。


    夜幕顿时黑了好几个度,那轮半月也变成了血红色。


    黑气聚集完成后,那黑球渐渐凝成一道人形。


    那是一名女子,看身形,应是被千刀万剐的那位,她穿着一层浓重的黑雾,显得缥缈而又诡异,露在外面的皮肤苍白又泛着青黑,如双手,如脖颈。


    她的脸渐渐从黑雾中显现出来,皮肤仍旧是惨白泛着青黑,双眸如同打翻的浓墨一般,没有一点眼白。


    慕云栖看见那张脸,浑身上下血液凝固,霜寒之气自骨头缝里散发出来,纵然江城牵着她的手给她传递着暖意,她也感受不到分毫。


    江城见了那张脸也是拧紧了眉,漆黑的眸子里散发出深沉冰冷的怒意,那面具人竟敢做到如此地步!


    真是找死!


    那张脸不是别人,正是慕云栖送别过的故人。


    那是兰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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