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城的花香似乎更馥郁了些,等慕云栖再走近些,才知并非是错觉,上回她将这搅得残花无数,訾羽应是用什么法子重新养护了起来。
本想让訾羽等上一月的,不料此行竟会碰上神官,她便不在此事上耽搁了,当她将芍药花给訾羽时,訾羽抱着花千恩万谢,他的确认出了花上附着的夫人魂魄的气息。
“如此我们便两不相欠了,尊夫人的魂魄要如何养护,你自己寻法子吧。”她无心停留,说完摆了摆手离开。
“元乐武神,劳你回神都后便按此前所说即可。”出了虚无界后,她如此交代。
“是。”元乐作揖。
“不过,为以防神官耍别的心眼,还望神官能吃下这粒丹丸。”她摊开手掌心,一粒鲜红色的丹丸衬得她手心甚白。
“这是……”元乐心慌。
“毒药。”她轻声道:“不过不会立即要神官的命,待神都事了,神官还活着的话,我自会给神官解药。”
元乐看着那粒鲜红色的丹丸冷汗直流,吞了吞口水,道:“云乐会听殿下的安排,殿下何苦如此为难……”
“我自信不过神都的神官,神官也可以选择不吃,那就劳烦神官暂时不要回神都了,跟着我们一起走。”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神女,一个看着就不好惹的鬼尊,他哪敢跟着?
元乐拿过丹丸一吞而下,作揖道:“还望殿下信守承诺,过后给我解药。”
“自然。”她收回了手,“我独自一人而行,伤未好仍在修养,神官可能明白?”
“元乐明白。”
“那便有劳神官配合。”
“还算上道。”她看着元乐离去的背影慨道。
“殿下,接下来打算去哪?”江城问。
她伸了个懒腰,道:“不急,非煦打探好了会告诉我们。”
话音刚落,手镯便亮了。
“瞧,这不是来了。”
一番问询过后,两人确定了下一个地点——澧州城。
面具人出现在此。
此刻澧州城内,黑白两道气劲相撞,周遭房屋被一道无形的力量震出裂痕,房屋裂缝中碎石掉落,漫出细密的烟尘,原本绿意盎然的树木被震得落了一地的叶,初显秃色。
空中两道黑白人影未曾停滞,虚影交错,招招狠戾,杀意肆虐。
白影祭出最大杀招,周身气流涌动,天地骤暗,白光化作无数道凌厉的刀刃扑头盖脸地向黑影砸去。
黑影不甘示弱,凝出黑气无数,似盘绕翻滚的巨龙,不遗余力地朝白影袭去。
两方倾力一击,一道剑影不知从何处而来,径直贯穿黑影的心脏,巨大的黑气顿时溃散,白色刀刃将黑影凌迟了个遍,黑影在刃影中散作一团烟雾,一缕幽火自烟雾中钻出,被白影收入掌中。
白影见着这团要死不活的幽火,嘴角浮出苦涩的笑意,而后冷剑主人出现,他正戴着一张树根盘根错节如蛛网一般延伸的枯木面具,白影见了他似乎颇为忌惮与尊敬,连忙飞身上前,躬身行礼。
“恭喜彧篱神官得偿所愿。”面具人毫无感情地说道:“那神女殿下就快来了,还望神官能帮我将她留在此处。”
“是。”
待面具人走后,一位斯文书生模样的神官出现,彧篱道:“文卓神官,我还有要事要做,待神女来后,你通知我一声。”
“这个自然。”文卓应道。
非煦在神都感到心神不宁,请求和慕云栖同行,慕云栖没有反对,
江城在路上走着忽然停了下来,他闭目凝神了片刻,睁眼后轻皱了一下眉,道:“殿下,舟忻已死。”
慕云栖闻言眉头蹙起,这舟忻怎么会突然死了?和澧州城又有何关联?
两人抱着疑问抵达澧州城,非煦已在城外等着,见着两人连忙跑上前,倒也没有忘记礼数,“神女殿下,江城鬼尊。”
“非煦神官,你可是感知到了什么?”
非煦一脸悲痛,颤着嗓音道:“是,舟忻不在了。”
她看了一眼前方的城,问道:“舟忻和这澧州城有何渊源?”
“此事需得讲上好一会。”非煦闭目吸气,浑身因愤怒而抖着。
“那便先不进城。”她道。
三人寻了家店,布下结界后,非煦讲起了故国旧事。
天洲是非煦的故国,是个安乐小国,他是这个小国唯一的皇子,皇主与皇后恩爱不疑,对非煦很是疼爱。
天洲王族甚多,皇主担心将来故去独留皇子一人无力应对,便下令要求众王族将自家孩子送一位进宫,美其名曰受皇家教化,实则是作质子,舟忻便是其中一位。
众公子小姐初入皇宫时,个个都是愁眉苦脸,唯独舟忻淡然如水,非煦瞧他与众不同,点名要他做自己的伴读。
舟忻很懂察言观色,总是能恰到好处地照顾非煦,又不惹他反感,非煦因此感到贴心,两人黏在一起的时间便愈发长了,吟诗作对,焚香练剑,恣意快活。
可惜好景不长,玑泽国皇主凌炙觊觎上天洲,整顿兵马向天洲打来,天洲王族虽多,可能用之人少之又少,舟忻便被急匆匆地任命为将军,为国出征,非煦心忧,要与舟忻同去,被皇主拦下。
舟忻安慰:“殿下,别担心,我会尽快回来的。”
然天洲兵马不足,战事节节败退,玑泽的大军打到天洲皇城,舟忻退无可退只得死守皇城,两边僵持不下,可天洲总有弹尽粮绝的一天,皇城内终日人心惶惶。
凌炙率大军围城三日后提出一场交易,天洲只要交出太子殿下,他便撤兵,三年内不再攻打天洲。
曾闻凌炙四处抓寻男丁入宫,传出断袖之名,舟忻听闻此言怒上心头,可天洲皇主既不拒绝也不答应,舟忻怒不可遏,卸甲入皇宫准备理论一番却撞见皇主在非煦的膳食里下药。
另一边的角落里,非煦也看见了,他不可置信跑出了宫,在破庙内黯然失魂。
仿佛映衬他当下阴郁的心情一般,天下了大雨,将他困在破庙内,慕云栖便是恰好途径此处,给他遮了场雨。
雨后,他望了会放晴的天空,起身往皇宫而去,他决定去接受自己命运,负起身为皇子的责任——为国而死。
可舟忻没有让他死,舟忻截下了被阉奴偷偷送出宫的非煦。
次日,玑泽大军不出所料兵临城下,舟忻立于城头一脸漠然,玑泽军气势汹汹,呐喊声滔天,舟忻下令大开城门。
玑泽大军茫然片刻后很快作出反应,敌军既降,哪有不夺的道理,继而长驱直入,烧杀抢掠,天洲顷刻之间化为一片狼藉。
非煦被厮杀声惊醒,揉着犯疼的头走出房门,见玑泽大军从城门口源源不断地涌入,城内子民正遭屠杀,而舟忻站在那毫无作为。
他被自己心中升起的坏念头冲击,气得浑身发抖,又忍着怒意问:“舟忻,可是你开的城门?”
舟忻坦率承认:“是。”
“你……”非煦气得颤抖,唇齿相碰咬破了嘴唇,唇色殷红,脸色却是苍白,“为什么?”
舟忻走向非煦依旧漠然,“殿下,天洲不值得,皇主他放弃了你。”
原来……舟忻当时也在场。
“我知道。”非煦垂着眸子道:“想来你当时也看见了,舟忻,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舟忻骇然,“殿下,那你便该知道那是什么下场!”
“是,我知道!我身为唯一的皇子,我便该为国而死!”
“可我不要你为国而死!”舟忻怒道,上前抓起非煦的手腕,将他虏上了马背,“我要你活着!”
非煦嘶声挣扎,“舟忻,你放我下去!天洲会亡的!”
“与我何干?”舟忻的声音如他身上的甲胄一般冰冷。
天洲城内的哀嚎哭喊很快响彻云霄,纵然他们骑马离得远了还是能够听到,那笼罩在皇城上方的漫天滚滚黄烟就像一块巨石,压在了非煦的心头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非煦掏出一把匕首,刺进舟忻的左肩,沉声道:“放我回去。”
舟忻闷哼一声,“来不及了。”
天洲亡了,而后凌炙不知所踪,原本的天洲国被玑泽的一支王族占领,便是如今的澧州城。
舟忻见非煦终日悔恨消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决心为他复国,最终被那支王族所杀。
他的魂魄行至虚无界,在其中逗留了许多年,被卷入奈落成了鬼尊后得知当初灭天洲之人竟然也成了鬼尊。他没有去寻仇,而是去人间找到非煦默默地陪伴着他,看着他飞升成神,他怕非煦受欺负,在神都内安有眼线,暗地里保护着他。
“非煦神官……”慕云栖听完不知要做何安慰,人伤心至极时,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非煦沉默良久,道:“殿下,我想为他报仇。”
“嗯,我可以帮你一把。”
“多谢殿下。”而后他又想起什么,道:“澧州城飞升过一位公主殿下,是当今的彧篱武神。”
“女武神?”慕云栖小小惊讶了一下,神都内女武神倒是罕见,想来颇有实力。
非煦和这位武神同在神都,也不知他作何感想。
“殿下,澧州已经换了好几代,我若迁怒于后人,实在不妥。”非煦仿佛了解了她的想法如此说道。
前因后果已然知晓,便不必继续耽搁了,她道:“那就一起进城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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