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渡彻底愣住,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刚刚魏清越揽了下她的肩膀,他的语气熟稔,好像她是他的女朋友。
就是那种校园情侣,偷偷谈恋爱,但又总会被人发现的少男少女。
江渡僵硬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那个男人对魏清越打断他的好事显然不快,恶狠狠瞪了男生一眼,楼梯那,重新发出吱呀响声,是老板下来了。
男人见状,匆匆离开,魏清越立刻转身走到老板跟前说了些什么,留江渡一人依旧大梦不醒似的傻站在那儿,她耳朵烫的难受。
等魏清越的目光再度投过来,江渡连忙避开了,手一伸,装作在那里找书。
老板把她要的书,给了她。
魏清越是来买打口碟的,他付了钱,转身看了眼在自己身后排队的江渡:“回学校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男生非常坦荡,可老板的目光却大有深意地往江渡身上扫了扫,江渡担心对方误会她跟人早恋,一脸窘迫,慢半拍似的,没说话,只点了个头。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冷风冷雨,瞬间扑打到脸上,天色向晚,远处天际线仿佛堆叠了层层墨苔,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那个变态都那样了,你为什么还盯着他看?”魏清越微微转着伞柄,一脸不解,他真的没办法理解女生的脑回路。
江渡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她无辜地抿了下唇,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魏清越言简意赅告诉她:“这叫露阴癖,以后离这种猥琐变态的人远点儿,发现苗头不对,别跟他起冲突,赶紧跑。”
哪三个字江渡都没搞清楚,魏清越看她那个表情,一字一字说:“暴露的露,阴险的阴,癖好的癖,你不是语文成绩挺好?不难理解吧。”
一时间,了悟、难堪、后怕、恶寒……很多种情绪齐齐在胸□□开,江渡不由自主攥紧了伞柄,另只手,牢牢把书捂在前胸,不可思议地看向魏清越。
“可是,我并没有看的很清楚。”她脑子短路,不知怎的说了这么一句。
魏清越先是诧异一挑眉,随后,忽然就不怎么厚道地笑了:“你还想看清楚?想什么呢。”
空气新凉,女生的脸本来是冰白冰白的,此刻意识到失言,成了虾红,轰轰焚城。
她紧抿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个书店经常有成年人来,鱼龙混杂,你以后来,最好和同学一起。”魏清越提醒她,又看看天色,“回去吧,快该上晚自习了。”
“谢谢你。”江渡终于想起应该道谢,魏清越回头,伞檐雨珠滴落,男生的面容模糊不清,只能听到他清爽音色,“不客气,暑假你不也当了回女侠?”
声音里带点调侃的笑意,传到耳中,就成了个微笑,她忽然发现,魏清越的头发似乎长了很多,他并没有剪发的意图,人像一幅疏狂的乱草。
地上有小水洼,折射着昏昏的灯光,江渡一脚踩进去,溅到魏清越裤腿上,两人皆浑然不知。
学校门口长街卖小吃的摊位还在,热气腾腾,雾茫茫的一片,魏清越转身,对一直在身后踩他影子的江渡说道:
“请你喝杯粥?我看你哆哆嗦嗦的。”
江渡一下又窘的不行,我哪里哆哆嗦嗦的了?
一杯热粥很快递到手里,暖暖的,从手心走到心底。天气乍冷,魏清越只穿着件薄长袖,他不怕冷似的。
“暑假的时候,那群人……”江渡舌头发僵,想没话找点话题。
魏清越闻言看过来,无所谓说:“那件事啊,你不是也做了笔录?职高的混蛋管我要钱,老子的钱是那么好坑的?”
他说这话时,戾气很重。
江渡被他这副口吻弄得心狠狠一跳,默然不语,脑子里却是男人一脚踹得他踉跄。
“那个人为什么打你?”她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问。
魏清越立刻化身薄薄的一枚刀片,眼神冷淡:“你是说魏振东?”两人倒默契,他知道她问的谁。
啊?听起来像是一家人,可他这么直呼其名,江渡看他一眼。
“你既然都看到了,告诉你也没什么,那是我爸,至于我被人勒索为什么他还要打我,说实话,我不知道。他打我不需要理由的,”魏清越说到这,脸上是嘲弄的神色,是对魏振东,更是对自己,“想不到吧,有人常年考第一还要挨家长揍。”
江渡完全沉默了,她静静望着他。
雨打在伞布上,清脆作响,整个世界在水幕中浮浮荡荡,有种随波逐流的感觉。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江渡觉得说什么安慰的话,都很苍白,她只好做出这样的承诺。
魏清越笑笑,不置可否,反而说:“打听别人的私事,其实很不礼貌。”
江渡果然是个尴尬表情。
“是凑巧被你看见了,你又问,我才说的,不过我不喜欢跟别人说我的事,没意思。”
江渡觉得喉咙里堵了点什么东西,她莫名想哭,低低开口:“对不起。”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无形之中把魏清越得罪了。
风不小,吹动着女生的额发,她看起来手足何其无措。
魏清越还是淡淡地笑,说:“你先走吧,我过会儿再进。”江渡犹犹豫豫地看了看他,不远处,是一排店面的霓虹招牌,红的,绿的,紫的,灯光明明灭灭,衬的男生一线身影显得孤绝。
“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江渡虚弱地问道,“真不好意思,我就是一时没怎么过脑子问了。”
“嗯?”魏清越扬了扬眉,像是觉得好笑,“没有,我们也算认识一段时间了,我有说生你的气?”
江渡垂了目光,盯着地上散落的光,也“嗯”了声。
“放心,我没那么小气,”魏清越的声音里又有了笑意,他的脾气不可捉摸,说差很差,说好也很好,此时此刻逗了逗江渡,笑眼下是幽幽深深的流光,“你别跟受气包一样,我只是烟瘾犯了,得找个地儿,看,你不是还知道我这个秘密吗?”
男生抬手,顺着额头往后捋了把头发,这么一霎,有着说不出的意气勃勃。
江渡心里扑通扑通的,吃了百香果的感觉,又香又甜。
她极力克制着想要翘起的唇角,点了点头,想说句“那我先走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撑伞离开。
回到教室,心依旧杂杂跳乱一片,好大一会儿不能安静下来。王京京又在偷吃零食,还分给后面男生,她问江渡要不要吃,江渡却数次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王京京往嘴里丢薯片。
“你还要给那个谁,写信吗?”江渡为自己的小心机感到羞耻,她装的很平静。
王京京立刻会意,想起什么似的,往抽屉里翻了半天,犯病一样,忽然又来了精神:“你不说我都忘了,写!把这沓信纸写完,你上回跟我说,那个什么来着,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对,就这个,就冲这个信纸钱我也不能浪费了!”
“这么厚啊!”江渡红着脸装作抱怨,“也行吧,我当练笔了。”
雨声不停,学校笼罩在一片秋意之下,风声也跟着萧萧。
她知道有些东西写出来就好了,写出来,她就可以心无旁骛地继续学习,仿佛,魏清越看不看的到都可以不去计较。
“见信好。
在公示栏看到了你的名字,第一名,恭喜你。可能这样的荣誉对你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对于我们来说,是发自肺腑的羡慕,我相信,你一定前途似锦,有着最光明的未来。
上面写的好像很官方的语气,抱歉抱歉。
今天下雨了,有点凉,我觉得应该多穿点衣服,才不容易生病。我本来不太喜欢这种秋雨肃杀的时令,但今天莫名高兴,觉得雨很可爱。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雨声落在学校车棚上,声音会更响,我是指和落在地上作对比(回教室的路上,路过车棚那边,突然发现的)。
上封信,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没看到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我把我想跟你说的,都记录了下来。虽然不是名家手笔,但能够记下来的那一刻,对当事人来说,就是永恒了。
我今天有些感慨,想说给你听听。
好像高中生涯并没有太重要的事情,除了学习,在老师看来,或者家长看来,我们的情绪像是无病呻吟,少年说愁。我想,其实不是这样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辛苦,不为外人所知,就像我从不觉得一个人如果因为巨大的痛苦去自杀仅仅是因为懦弱。有时候,大人,甚至是同龄人低估了一个人情绪的复杂,而令人倍觉孤独,我写这些,绝不代表我是一个悲观的人,其实我是想说,无论一个人目前在承受着什么,只要他还拥有健康的身体,敏锐的思维,就应该再清点清点他手里目前拥有的东西,而不至于那么难过,从而树立生活的信心。
抱歉,我觉得自己讲的又很师长味,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是个老学究才好。
那我说点别的吧,我现在给你写的每个字,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排在学习之后第二重要的那种程度。只要能写出来,我就很高兴很高兴了,希望你一切都好,是我今天的心愿。这句话,不会失效,不会像药片不会像食品,有期限,它是无限的。
雨还没停,我虽然不喜欢秋雨,但很喜欢枕着雨声入睡,这场雨要是下一夜就好了。对了,请问,你能看到窗外图书馆附近的那棵树吗?我这边窗户可以看到,影影绰绰,每次晚自习从那边过,明知道是树,可我总是会以为是个人,吓一跳,我真是太傻了。
说到这个,我想起有一次在家也是,半夜去卫生间,客厅挂着一件家人的大衣,迷迷糊糊我以为那里站了个人,可把我吓坏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搞笑。
不知不觉,又写很多废话,我总是提笔就犯这种毛病,写东西像泛滥为患的一条河。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二封信,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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