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河水冰冷,手脚突然不停使唤,安临琛清晰感受到自己在下沉。
肺部的空气全部用完,他在憋闷缺氧的胸胀中失去意识。
不知多久,安临琛缓慢恢复了些意识,他以为他死定了,却发现耳边又传来了清晰的风声。
他还未睁开眼,风夹杂着灰尘扑到了他的面上。他瞬间被动吃了一口沙。
“呸呸。”
少年人这才被惊醒,猛地睁眼坐起。
他抬眼打量四周,自己应该是在一个房间的角落里,但这个房间有一面已经完全破损,似是被轰开一样。
从此处望出去,四周一片荒凉,周围全是建筑废墟,碎块瓦砾到处都是,其中夹杂着散乱裸露的钢筋、散碎的玻璃片渣子,以及斑点熏黑的墙面。
乍一看,安临琛以为自己是到了什么地震灾难现场。
脑中学过的地震防灾演习立刻让他精神起来,他一个翻身准备站起,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缩水了。
他低头盯着张开的两只细瘦爪子,又动了动。两只都回应了他。
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他一个已经过了180cm的男高中生!怎么会突然缩水成小孩子,还瘦骨嶙峋成这样!
这就是救人的功德?他重生啦?
还没等安临琛继续深想,一阵‘哒哒哒’的机枪扫射声从不远处传来,直让这具身体汗毛倒竖、鸡皮疙瘩瞬间涨了起来。
不安、惊惧、本能在叫嚣着快逃。
安临琛并未和身体作对,快速又灵活地钻进了身后破烂的大楼堆里。
他刚藏好不久,掩体外就传来了更为清晰的子弹声,以及大型重卡轧平障碍物后带来的破碎声,令人耳根发酸。
安临琛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并不是到了什么天灾现场,而是到了一处战争地界。
“tmd!”小小的人儿小声啐了一口,直到外面的动静都平息了下来,才拿过身旁的一个碎玻璃片,借着外界余光打量了一下现在的自己。
不甚清晰的小碎片里,只能大概地看到一双晶亮的眼睛和污遭打结的头发。
他微微将那坨头发往下又压了压,直到盖住大半的视线,又回头弄了些墙面黑灰抹到自己的脸上身上。而后,借着自己小巧的体型再度往深处的狭小缝隙里藏好。
安临琛现在的一切行为看似挺冷静,其实内心早就乱成一团麻花了,相当的怕。
他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平时哪怕有些小中二,最多也只是嚷嚷两句要相信光,想去拯救世界。哪里会想过,未来某一天的自己,会真切的面对真枪实弹!
还是以幼童之躯。
荷弹带来的枪声,向来与鲜血和死亡相关。
他这个突兀出现在交战区的幼童,怎么保证不会死在枪舌之下?
求生的本能和少年人的热血倔强冲击在一起,让安临琛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肚子,蜷缩成一团小小的影子躲在角落里,半点没有发出多余声响。
安临琛在惊慌与恐惧的交错下不安地眯了会儿,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一阵冷风将他冻得一个激灵。
肚子很饿,人也冷着了,安临琛清醒过来。
周围荒凉败落的废墟在冷色的月辉里更渡上几份晦涩难言,仿佛要将他拉进这片浓黑色的夜里吞噬殆尽。
安临琛压下心底发毛的感觉,抬头仔细看了看月亮,选定了一个方向走了下去。
时间慢慢流逝,安临琛在这安静的夜里贴着边上走了不知多久。
他走出了那片人为造成的废墟,路过了一片大湖,而后景色渐渐浓郁起来,不怎么见能住人的地方。有且仅有些砍伐整齐的木板、废弃的车架堆积在路边上,告示他这里也有过人类痕迹。
东边的天微微发亮,安临琛双脚都快走到没知觉了。
他走了快一夜了。
不知道现在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这周围有没有交火区域。
以及,他好饿好饿。
胃里在翻江倒海,但路边是生水他却不敢喝。
鬼知道里面是不是化学物质含量超标,一口就能喝死了。
就在安临琛满心绝望之时,不远处一间小屋突然亮起来一点朦胧的灯光!
安临琛精神一振。
希望是个好人家,不求多,能给他口水喝就行。
他脚下步伐下意识快了起来,很快到了这所亮着灯的小房子附近。直到走近了,他才发现这房子确实不大,简简单单一层小楼,前面圈着一点点地种着点蔫吧吧的白菜。
看着眼前的景象,安临琛一喜。这么简朴,看来自己没“好运”地撞入什么持枪分子的老巢。
他小心翼翼地踩着窗下的转头,趴上了窗边一个小角,探头往里面看了过去。
好运似乎再次环顾了他,安临琛只看到一个背部微微佝偻的老太太,在生火煮饭。
看时间,应该是早饭。
绷了一整夜的身体此刻松懈了下来,安临琛立刻有些站不住了,他撑着墙壁微微推开自己身体想下去,脚下的砖头年久失修,猛地崩了开来。
‘彭咚’
砖头砸地的闷响声在寂静的早晨还算响亮,至少惊动了屋里的人。老太太手脚尤为迅速,安临琛刚爬起来,旁边的门已经打开了。
接着就是一句略带心疼的话音响在他头顶,“哎呦,哪里来的小可怜?”
安临琛被她不由分说地拉住了手,一边絮叨一边拉进了房门。
老人的手干燥温暖,没出过什么大事的安临琛默认这是个好人,降低了心防,眼眶红红地吃下了一顿味道不错的早餐。
这座小屋留在他记忆里最后的印象,是老人的轻笑声,以及和手中电话的讨价还价声。
“新鲜的小猪仔,你们不要我转头卖别人。”
“这是我老婆子仅有的一点善心了,卖给你们他还有往上爬的机会,卖给那些下作人,这辈子就是调教成玩物的命了,唉。”
“你这人,什么叫我假慈悲。他自己撞上门来的。要不是我给了顿饭,说不得就饿死荒野了。”
“好,那你们什么时候来,这小子虽然小,但身子骨看着很不错,老婆子我还没走过眼。”
再次从浑噩中清醒,安临琛还未睁眼,就感受到了鼻尖传来的浓浓汽油味和皮革发酵混杂的恶心味道。身体能感受到拥挤和热源,想来此处塞着的应该不止他一个人。
他脑袋微微有了一丝清明,但动也不动地装晕着。
好在前面开车的两人并未时刻将注意力放在后座,安临琛听着他们的抱怨。
“大彪,你说说你,要不是因为你这次玩死的小男孩太多了,咱们用得着跑那么远补货?”一道略粗矿的烟嗓响起,语调埋怨。
“怕什么,那些不都是没通过选拔的废物吗?上头也说了,这种废物后面都会往玩意的方向调教,反正都是给人玩的,优先咱们自己人怎么了?”他口中这个叫大彪的家伙显然无所畏惧,回复相当懒散,“而且你不就是不想跑吗?直说就行,别老拿这事压我,你没看上头都是默许的吗?”
“呵,给彪哥我玩一玩,也比以后被送给一些变态折腾好吧?至少我干爽了就送人走,那些人可不一定了。”
“死在咱自己人手里,也是一种仁慈。”
“就你能,就你会说!”
烟嗓显然不是第一次听他这个调调了,不以为意地转了话题,“这次也不知道能不能出些好苗子,那老虔婆越来越阴狠了,我查了下那个最小的,骨龄才七岁,应该是我们这波人选里最小的了……”
彪哥声调明显不赞同起来:“这么小?组织还得多养几年。不划算啊。”
“行了行了被家里人扔掉的和被拐卖的能一样吗?基地里那些多数都是别人扔的,这些都是日后受益。”
前面聊天中透露出来的内容让安临琛整个人血液都冰凉了下来。
他至今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又是什么地方,但是这些人说的话他都能听懂,难不成自己落入一些三不管地带了?那他这么个小不点的身体要怎么逃出去?
后来,安临琛才知道,自己想多了。什么逃出去,周围动辄几十米高的电网不说,只要被逮到,直接一发结束生命都是好的,多得是进了什么奇奇怪怪地方榨干价值的。
这里的机械和重武器都和他印象中不一样,整个世界到处都在交战,权利顶端被财阀牢牢掌控,底层的普通人活得喘息都艰难。
不是他的世界。
他,穿越了。
这是他进入组织第三年,被人踩着背浸入冰块时候,终于确认的事情。
若是最开始他还抱有逃走的念头,在确认外面的世界同样破烂以后,他就默默打消了这份打算。
何处都不是他家。
但是只要活着,总能找到回家的路的,对吧?
从那天起,安临琛开始变得沉默,对上乖巧,对下手段稳准老辣,他能以第一的成绩在枪赛中脱颖而出,也能面不改色地将冰冷枪口架在那些别人让他架的脑门上。
他慢慢成了基地内出名的小疯子,再也没人敢偷偷克扣他的伙食,甚至连去所谓的‘思过屋’都很少了。小孩子手骨脆弱,他却能找到技巧干脆利落的捏碎敌人的喉咙。
最让人害怕的还是,他哪怕在杀人的时候,眼睛仍旧一如既往的干净,黑白分明。
安临琛的表现很快进入了上层的眼里,有不少人惊喜。
“不错,捡到宝了。”
“确实,这是一把锋利又好用的刀。”
“天生的刺杀苗子。”
这一年的安临琛十四岁。
此时的组织上层还在惊喜自己得了这么个好苗子,完全没想到,四年后,同样的一天,这个好苗子趁着一次开会的时机,屠戮了整个组织的上层,只留下寥寥几位元老,还是在站在他这边的。
至此后,组织从“军事资源顾问公司”开始转型,慢慢成了一个专心干富人保镖团的“安保公司”。
再次十八岁的安临琛,没有坐在窗明几净的高中校园里等待高考,而是站在顶楼的办公室里向下俯瞰着众生。
时间缓缓转动,安临琛越来越沉默。
他二十三岁这一天,一个亲近他的小弟递过来了一个单子。
“头儿,这次有个安全又戏精的单子。装作一个大学生陪着大老板的女儿一起上学,接不接?”
“熟人单子,不太好推,但咱们都是大老粗,不符合人家审美也不像大学生呀。”
“何况您这身手,啥事情不是手到擒来,您要不要看看?”
手下谄媚的声音将安临琛拉回了人间,他接过手下手中几张薄薄的纸张。
大学生啊……
“行,我接了。”
“大安,大安,醒醒!”
“嘶——”
安临琛在一阵轻微的撕咬疼痛感中醒来,眼前是小云放大的眉目。
明明已经夫夫多年,安临琛还是会经常被云葵美颜暴击到。
并且随着时间过去,这种状态还越来越明显,小云的一颦一笑,对他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云葵趴在对方身上亲咬着人,结果等人醒过来,他却变成了那个被亲得晕乎乎的那个。
一吻交换毕,安临琛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他笑着将人拥在怀里,梦里带出的戾气彻底云散。
“大安,你刚才怎么了,很难受?”云葵的声音在响了起来,“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安临琛刚刚传来的情绪十分复杂,其中最突出的却是后半段的沉寂绝望,这才是他摇醒大安的关键原因。
他的大安,心在哭。
安临琛安抚地笑了笑,“没什么大事,梦到了些以前的旧事。”
安临琛的话将云葵的思绪带回了他们相遇的最初,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快要毁灭的世界有多癫狂。
灾难成堆,底层艰难求生,上阙醉生梦死。
大安就是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艰难活了下来。
云葵久久不语,突然伸手抚摸上对方眼尾那颗愈发鲜红的泪痣。
这颗泪痣,是他留着灌输能量的通道,在他正式诞生的那年,他与安临琛的能量供给就掉了个位置,世界能量优先提供给安临琛吸收,直到他们两人的灵体无限趋于相似。
安临琛这些年一直处在灵体长大的疼痛中,这么多年过去了,总算与他趋近相似。
难怪会梦到以前的一些场景。
安临琛咀嚼着这突如其来的心疼,心里被胀满。
“都过去了。”
话音落下,面前的世界却变了样子。
安临琛的眼前瞬间炸裂开来,他抱着云葵遥遥站在了某处的顶端。
远处最中间是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辉的莹白世界,周围环卫着无数流光溢彩的光球,星河彩带流动间,生机盎然,肆意自由。
他一怔,这个视角……
这个视角,他只经历过一次,却始终牢牢刻在灵魂里。
正是此间宇宙意识下的完整视角。
云葵站在他眼前,身后是流淌的星河。
眼里是溢出的笑意:“陛下,欢迎回家。”
——全文完——
这个深夜里,终于完结啦嗷嗷嗷!
泪眼汪汪。
这本书写得磕磕绊绊,期间查了很多资料却又觉得浮于表面,所以总是卡卡卡卡文,卡到吐魂儿。感谢每一个读到这里的小天使,狠狠感谢每一个订阅、打赏和投喂营养液的小天使,鞠躬!
有缘我们就下一本再见啦。贴一下下一本《新概念钓系美人【全息】》。放飞脑洞用的,感兴趣的收藏一个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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