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半， 水族馆闭馆。两人牵手出去，来到站牌下等09路公交车。
“给你买了花，”段枞指尾勾了缕温橙的乌发，“怕你不好拿， 直接送到宿舍楼下了， 待会我送你回宿舍一起拿。”
“你还买了花吗？”围巾逐渐松垮， 有点漏风， 温橙低头整理着，梨涡悄悄旋出，顿了顿， 因为害羞音量放得有些低：“谢谢你了啊……男朋友。”
段枞还是第一次听到温橙叫他男朋友，抬眼见着她白里透粉明显是难为情的面颊，忍不住笑着抬手帮她整理围巾：“我来吧。温橙女朋友。”
“喔。那你来。”温橙耳朵被这个叫法叫红， 双手放在口袋，看着段枞仔细地帮她系围巾。
公交站牌两米开外有路灯昏黄落下，把男生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瞳孔从始至终都很亮， 系围巾时睫毛低垂， 嘴唇也合上，薄薄的两片看起来就很好亲。
温橙咽着喉咙， 仰头吻了下段枞嘴角， 因为是第一次主动亲唇角， 她慌乱无措又紧张，一不小心牙齿磕上他的唇。
段枞轻吸了口气。
“没事吧？对不起， ”温橙着急地摸了摸段枞唇角， “磕疼了吧？我不是故意的。”
段枞哂睫：“你想谋杀我是吧？”
“我太紧张了……”温橙摇晃了两下他手臂，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段枞拖长腔调：“温橙， 少撒娇啊。”
温橙停止摇晃段枞的手，又听见他随之展唇：“可我好像还挺吃你撒娇这套？”
温橙像咬了口梨，空气浸泡甘甜。
公交车来，两人上去。
温橙坐在里侧，段枞坐外侧。车窗开了一些，有冷风散进来。
“昨天附中的校长联系我，说是下周校庆，想让我们回学校看一看，”段枞越过温橙，随手关上窗户，“温橙，你想去吗？”
“附中校庆？”温橙问，“周几？”
“下周六，”段枞拢住温橙肩膀，把她靠在他身上，又将她围巾塞紧些，应：“我倒是有空。你想去就一起去，不想去我也懒得去了。”
“你得去吧？”温橙说：“你高中三年上过多少次台，学校那边肯定也是很想你去的。我下周六没课，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嗯？”段枞侧头，扬眉道：“你想去？”
温橙想了一小会，视线投到公交车窗外，挠了挠段枞手心：“想和你一起去。”
段枞偏头也挠了挠她手心：“那一起去？”
温橙唇角阔开，贴上他的手掌：“好。”
*
回到宿舍楼下，温橙依依不舍地和段枞告别，小跑去快递柜拿了花。是一大束桔梗，数量很多，颜色纷繁的漂亮。
她抱着花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段枞。
D：【喜欢吗？】
温橙回宿舍坐在椅子上，开心地回复：【喜欢，我很喜欢你送的花】
两人聊了好一会才结束聊天。
深海附中的校庆时间是周六。周五晚上，温橙和段枞坐高铁回了深海市。
段枞把温橙送回九尾巷后回家，温橙提着行李箱迫不及待地敲了敲小别墅的门。
胡步青来开门，看见是温橙回来好惊喜：“呀，我们小橙子回来啦，怎么没和奶奶说呀。”
温橙放下行李箱，抱住胡步青：“就想给您一个惊喜嘛，奶奶，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呀。”
胡步青眼泪婆娑：“都两个月没见我们小橙子，想死奶奶了。”
“我也是，”温橙用力抱着胡步青，“我是回来参加附中校庆的，没关系啊，很快就过年了，今年过年，应该会很热闹吧。”
不再是，只有她和奶奶两个人。
“小橙子谈恋爱了？”胡步青敏锐地戴上老花镜，“在大学认识的？”
温橙摩挲胡步青的掌心，缓慢道：“奶奶你还记得我高二那年的期末，哭得很伤心的事情吗？”
胡步青有印象：“嗯。”
“其实那个时候——”温橙呼了口气：“是因为我喜欢的男生转学了。”
胡步青愣了下：“他竟然不喜欢我们小橙子。”
温橙没忍住笑了下，是真没想到胡步青是这反应，摸了摸她掌心，道：“但现在，他喜欢上我了。所以——”
客厅头顶的灯暖洋洋，室内一片热意，温橙嘴唇动了动：“我们在一起了。”
胡步青也为温橙高兴，后又腼腆道：“奶奶也谈恋爱了。”
温橙瞳孔一亮：“所以你和那个爷爷在一起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胡步青低了头，笑：“不过我和他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就是互相找个伴吧。”
“说什么呢，”温橙皱眉拍了拍胡步青的手，“奶奶你是要长命百岁的。”
这夜，两人坐在沙发上聊了很久。
十一点，温橙在楼下洗完澡上去，回到阔别两月的卧室。
握在手心的手机在震动。
温橙爬上床靠在床头柜，摁亮屏幕。
D：【奶奶还好吗？】
温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床上，回复：【挺好的，她真的和那个爷爷谈恋爱了。我得早点睡了，那我们明天在校门口见？】
D：【行，晚安】
温橙回了个晚安，吹干头发后便睡着。
第二天早上七点，薄荷绿窗纱在日光下摇摆起舞，黄色橙子式样的闹钟啪嗒作响。温橙关了闹钟，小声嘟囔：“再睡两分钟。”
楼下传来胡步青的喊声：“橙子！起床！”
温橙睁开眼，日光渡在床的边缘，未免迟到就揉了两下眼眶起床下楼。
胡步青刚浇完花，手里拿了杯豆浆：“喏，刚去老孙家包子铺买的豆浆，七七路公交车马上要来了啊，你快去洗漱。”
温橙嗯了声，踩着拖鞋洗漱完出来，弯腰换好鞋子，拿了桌上的豆浆往外走。阳光正好飘在脸上，皮肤温热，温橙恍惚想起高二开学的那一天，似乎在和今天重叠。两年前没喝到的老孙家豆浆，今天倒是喝到，吸了口豆浆，浓稠的美味。她走去公交站牌下等七七路公交车，一分钟后，公交车驶来。
车上坐满蓝白校服的学生，温橙随意找了个空位，低头给段枞发消息：【你到校门口了吗？】
身后传来熟悉的清澈嗓音：“还没。”
心弦被凶狠地拨动了下，温橙回头看到一张帅脸。男生坐在靠窗的一侧，正扬唇看着她。早间七点的光迹不浓，很浅淡地泼一层下来，在他身缠绵悱恻。
温橙随之阔唇：“段枞，你怎么坐这辆车？”
段枞起身，坐到温橙旁边，低笑：“陪女朋友上学？”
温橙问：“不是说好在校门口见吗，那你今天很早就起了吧？”
段枞伸出手：“没多早。帮忙牵一下？”
“好，”温橙弯唇牵上段枞的手：“就帮你这个忙。”
段枞轻快揉了下温橙的脑袋：“谢了。”
“干嘛，怎么这么喜欢摸我的头，”温橙反骨想揉段枞乌黑蓬松的头发，伸手却发现摸不到，气鼓鼓道：“你低头。”
段枞低了点脖颈，轻笑：“好蛮横的小女朋友。”
温橙伸手，没舍得揉他的头发，只轻轻拍了拍肩膀：“谢谢你今天坐七十七路公交车。”
段枞抬头，尾音上扬嗯了声：“谢什么？”
温橙撑下巴看窗外在冬天也依旧绿意盎然的香樟，说：“你没暗恋过别人，你不懂这种感受。给你打个比方吧。就好像，月亮奔你而来了。”
“什么月亮不月亮的，”段枞又抬手揉了下温橙的头，“我这不是在你身边吗？”
“好啊，”温橙抬头看他，轻声问：“段枞，你一直要在，好不好。”
女孩子的眼睛轻柔柔，冬季雾气荡漾，似乎残存在她瞳孔。段枞滑了下喉咙，朝她抬起双手：“来，抱抱。”
温橙抬手抱住段枞，把下巴压在他肩膀处，才切实地感受到男生怀里的温度。公交车在自动播报：“下一站：深海附中。有需要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播报的动静结束，耳畔掉进段枞的声音，他语调认真：“好。”
窗外的香樟绿得像被水洗刷过，段枞拉着她的手起身。两人朝校门口走去，混入蓝白校服的学生堆里，如果她和他穿校服，和高二那年真别无二致。
进校门的时候，门卫叔叔抽出一张白纸：“被学校邀请回来的优秀毕业生吧？来，做个登记。”
温橙和段枞登记完，踏入久违的高中校园。
“你高三转学之后，”温橙说，“我在我们班还拿过好几次第一呢。”
段枞笑：“是吗，这么厉害。”
温橙想了想：“但如果你在的话，我就拿不到了。”
“我在你也能拿到，”段枞尾指拉住她的尾指，在路上晃了晃：“你在我这，一直都第一来着。”
温橙抿了个清甜的笑。
“那我们现在去办公室？”
“好。”回到学校，当然得先去看看班主任。
去往教学楼的路上，温橙和段枞拉着手，每走到一处都能回忆起之前的那些酸涩。但好在，她美梦成真。
上到教学楼第三层，走廊里已围绕了一批优秀毕业生。岑梨和梁池在聊天。
钟鱼恰好拿着保温杯出来倒水，看见温橙和段枞来了很是开心：“温橙和段枞来啦，来来来，快进办公室。”
钟鱼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视线都拉到她和他身上，段枞和梁池相视一笑，拉着温橙进了办公室。
“坐坐坐，”钟鱼拿保温杯进去，放到桌上，“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啊。”
温橙摇头：“没几天。”
段枞笑了下，和温橙一起坐下。
“我记得温橙高中那会还挺怕你来着，”钟鱼乐道：“现在不怕了啊？”
段枞被打趣得笑出声：“她现在啊，不怎么怕我了。”
“我是真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会在一起啊，”钟鱼望着他们，“上学那会，好多女同学都喜欢段枞吧。段枞你还暗恋我们温橙啊？”
温橙脸热了下，听见他笑：“是，暗恋好久了。”
钟鱼打趣几句，道：“那你等下做毕业优秀生演讲？”
“不了吧，好不容易回一次学校，”段枞把温橙拢在怀里，勾勾唇角：“我想陪她。”
温橙想说什么，段枞的手压了压她手心，压低声音：“别闹啊。”
钟鱼笑道：“行吧，你高中两年做过这么多次演讲了，也让梁池讲讲，你就陪陪温橙吧。待会你们好好逛逛。”
三人聊了会大学的事，没多久专属校庆的铃声响起。
钟鱼起了身：“我得下去了啊，你们之前那个教室做了音乐教室，和以前也没什么差别，你们要想去看看可以看。”
“好。”段枞牵着温橙的手出去。其他优秀毕业生都跟着钟鱼下去，只有温橙和段枞躲了个懒。
“今天来学校就是想陪你好好逛逛的，”段枞捏了捏温橙手腕，“我不想去做演讲。以前就是因为经常演讲或者其他各种各样的活动，浪费不少时间。才让我——”他顿了下，浅声道：“没看到你。温橙，我很后悔。”
“高中的时候，你一直对我挺好的，”温橙手指拉了拉他的，“别后悔。现在一切都很好。”
“嗯，我转学的那一年经常梦见你，”段枞拉住温橙手腕去以前的1401班教室，上午阳光明媚，底下蓝白校服的学生成群结队去操场，他笑了下，“所以大学再遇见的时候，我很多事情就相通了吧。”
“你，”温橙低头看着地板上交融的身影，忐忑道：“梦见我什么？”
“就我转学那天，你撑伞哭的样子，”段枞回：“但高三那会我没太放心上，后知后觉才知道，其实我就是很在意你啊。”
温橙听了这话当然脸红心跳，扯了扯他衣角：“原来高三我们分开的那一年，不止我梦见你，你也梦见我啊。”
“是，”段枞推开教室的门，外头的阳光泄进，他拉着她走到原来两人同桌的座位，笑道：“我高三梦见你好多次。”
温橙在六列六排的位置坐下，有日光铺陈在桌面，她眨了下眼，环顾了下四方，忽然有种想掉眼泪的感觉。
“温橙同学，”段枞问，“我能坐你旁边的位置吗？”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好像让温橙又回到那兵荒马乱的一年。那时候，段枞还是离她很遥远的高悬月亮。
怔愣地点了点头，她指了下旁边的位置：“你坐。”
段枞坐在旁边，朝温橙伸出手，挑眉：“抱一下？以前，都没在这间教室抱过你。”
温橙眼底起了柔软的雾水，投入到男生结实的怀抱。
耳侧传来一句话：“温橙，我早该抱你的。”
“现在也不晚，”温橙微微仰头，喜极而泣的泪在教室里闪闪发光，“段枞，现在你抱我，一点也不晚。”
楼下校庆的动静很大，广播一直在放，她和他松开怀抱后坐在原来座位上聊着高二的一些事，聊了很久很久，两人笑声就没停过。
温橙在笑声里逐渐被弥补以前的酸和涩。良久，她望着段枞的笑容，倏然发现自己真的有在被他慢慢治愈。
他是个很好的人。他很会爱人。
同时，他也是个很好的爱人。而且，是她的爱人。
“段枞同学，”温橙主动伸出双手，“再抱一次，抱完，我就要彻底和那段暗恋时光说再见了。”
“好啊，”段枞朝她勾了个唇，笑着抱住她，“温橙同学，我也喜欢你，现在，你可不是暗恋了啊。”
这个拥抱两人都抱得很用力。
时间好像被压缩在一个玻璃盒子里，温橙抱着段枞，眼前看见的不是现有的情景，而是以前的那些难过分秒。
可是每被他多抱一秒，那些难过就少一分。
最终，欣喜压过难过。
温橙那段晦涩的思春期被斩断，在深海中学第七十九年校庆这天，迎来第一个春日。
“走吧，再出去看一看。”段枞牵着温橙的手起身。
和他一同站在教室门口，温橙盯着这间教室，几秒后，她展开笑容：“好。”
她已经有了和过去说再见的勇气，所以，也不必再停留于此。
“段枞，走吧。”温橙被段枞牵着跨出1401教室的门，如同跨出九尾巷五年的梅雨季，阳光晒在脸上，少女笑容好明媚。
下楼后，两人把附中逛了个遍，最后，来到医务室的六元线。路旁种满香樟，路灯下有座椅，段枞去商店买水，温橙坐在椅子上休息。
日光太舒服，她闭上眼，享受独属于校园的好。
不知过去多久，温橙睁开眼，光迹朦胧又刺眼。
那个遥远如天际般的男生一步步朝她走来，手里不止拎了两瓶水，还拎了瓶橘子汽水和冰柠可乐。汽水瓶身反射抬眼光，晶莹的澄黄色在空气里璀璨夺目。
温橙心脏忽然不停地拍打，几秒后，段枞朝她伸出手，将汽水递了过来。
他笑：“温橙，欠你的这一瓶橘子汽水，我用以后的每一天来还。”
温橙笑着站起来接过汽水，和段枞并肩而立，走在深海附中的路上。
香樟的树叶在耳边簌簌作响，迷离的光影在脚边变换。
以后的每一个春日，温橙和段枞都会牵起手。这一刻，天朗气清，两颗原本不会相交的心，终于还是回到了相爱的正轨。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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