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谁家的小狗?怎么这么乖。”
池朝一句话说出来, 最先给出反应的是齐箐。
她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先是努力憋了一下,然后再长长「嗐」了一声。
「嗐」的一桌子人都把目光从池朝脸上抠下来看向她。
齐箐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 然后笑着端起面前的饮料:“渴了。”
陆戈都忍不住扶额。
“小朝,”那女人拉过池朝手臂,细声道,“我是你妈妈。”
池朝「嗯」了一声, 把这话平静地接了过来:“我知道。”
零零散散也和这个女人生活了几年, 五岁大的孩子还是能记得住自己亲妈长什么模样。
他甚至还记得住对方的名字,池朝一直觉得他妈的名字特别好听,和村里的那些都不一样。
他妈妈叫舒宜。
池朝的反应太出乎意料, 齐箐实在是憋得难受。
齐箐看了眼陆向明,两条细眉八字往下一垮, 表情似乎有些扭曲。
而包厢里的一干人等,似乎也有些懵。
血亲母子分开多年后重逢,就算不是抱头痛哭那也得满眼含泪,眼下是怎么个情况?
这儿子生的,不如生个猴子。
“先坐下吧。”老太太开口道。
陆戈听完这话下意识就给池朝拉了下凳子, 可没想到的是舒宜在同一时间也拉开了她身边的座位。
有那么一秒钟的犹豫, 陆戈想着要不要把凳子重新推回去。
毕竟人家是母子重逢,说不定——
池朝把自己的书包往陆戈身边的凳子上一放, 就跟没看见他妈似的,直接就坐了下来。
舒宜脸上明显有些挂不住, 池敬也跟着皱了眉。
孙萍没那么沉得住气, 直接冲池朝指责道:“这是你亲妈, 怎么跟不认识似的。”
没等池朝说话, 齐箐倒先开了口:“都十来年了, 孩子认生也挺正常。”
孙萍不悦道:“他亲妈认什么生?”
齐箐干笑一声:“再走早一点小孩指不定都不记事儿呢。”
“都少说两句,”老太太有些疲惫地搁下杯子,“先上菜吧。”
老人家就是比较体恤人,池朝和陆戈一天都没怎么吃饭,现在肚子正闹饥荒。
菜上来之前桌上保持着诡异的安静,菜上来之后就只剩下窸窸窣窣吃饭的声响。
陆戈能感觉到舒宜往自己这边看了好几眼,每次准备给池朝夹菜的时候,池朝不是起身端碗盛汤就是突然扭头跟自己说话。
舒宜一连吃了好几次憋,最后干脆连筷子都不想动,在一边幽怨地盯着他看。
这还跟自己仇视上了?
陆戈摸摸鼻子,觉得自己还有点无辜。
他看自己杯子里的饮料没了,刚想着低头去找,就听池朝道:“哥,你脸色有点差。”
“啊?”陆戈抬起头,“还好吧?”
“不怎么好,”池朝说,“刚给你要了壶鲜榨的玉米汁,一会儿你喝那个。”
陆戈愣了愣,然后一点头:“行。”
这一通安排,不行也得行。
陆戈拿起筷子停了几秒,觉得这种被照顾的感觉有点别扭。
顺着这个思路往深里想,又不自觉地想到了昨晚上的事。
说实在的,陆戈到现在都还没想好要怎么和池朝正面去谈那段对话,而舒宜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前脚接后脚,毫无预兆地在这破事儿之后紧跟着冒了个头。
托对方的福,陆戈现在还能正常和池朝说上几句话。
挺难得的。
等玉米汁被端上来后,池朝先问了老太太和齐箐,没人喝之后给陆戈倒了一杯。
齐箐大手一挥,状似责备道:“怎么不给你妈倒点。”
池朝「嗯」了一声,转身去问舒宜:“您要吗?”
反客为主了还,齐箐这阿姨当的跟亲妈似的。
舒宜当即一抽嘴角,尴尬地笑了笑:“不用了…”
池朝也没跟她客气,直接把玉米汁放下坐回了原位。
一顿饭吃的跟上坟似的,还得对着几张上吊脸。
陆戈隔着圆桌,偶尔对上池敬夫妻两人的目光,心里盘算着之前约定的那笔钱他们是别想要了。
至于舒宜,之前他听老太太说过一些陈年旧事,知道池朝这个妈也不是什么合格的妈。
池家夫妻两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池朝在那种环境下没长歪简直就是人类奇迹。
虽然陆戈也不知道这母子两人具体什么仇什么怨,但通过池朝的冷淡态度基本可以确定这个「仇」和「怨」都不轻。
舒宜今天估计是带不走池朝。
然而对方似乎一点没有自知之明,吃吃到一半,舒宜就一连挪了两个座位,坐在了池朝身边。
左右手的距离,这回想躲都躲不掉。
舒宜找了个机会开启话题,絮絮叨叨铺垫了一堆,就是想让池朝跟自己回去。
孙萍也在一边添油加醋道德绑架,三句话离不开血缘,五句话挣不脱亲情。
当初池朝跑工地上扛沙子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慈爱。
“哎呀可真好玩,”齐箐一边喝汤一边感叹,“说什么双方都不干涉让孩子自己选择,我们家从通知开始一句导向性的话都没说,你们这可就差把人绑着回去了。”
孙萍嫌弃地看了齐箐一眼:“人家是亲母子——”
“亲的怎么了?”老太太也憋着气,厉声打断对方的话,“亲的一扔扔十几年?”
孙萍像是还想说什么,被池敬一眼瞪了回去。
她看着满桌子人,脸黑到极致,上面都不说了。
“你看你们家都说那么多了,咱家也得说点什么,不然让别人以为是傻子。”齐箐放下汤匙,看着池朝道,“小朝啊,我就一句话。阿姨家,你哥那,永远不赶你。”
陆戈心里一跳,看向齐箐。
他了解自己老妈的性格,这句话能说出口绝大可能是为了给舒宜和孙萍找憋屈,但这话太重了,池朝听进耳朵是会当真的。
“谢谢阿姨。”池朝依旧垂着眸,话里听不出语气。
陆戈动了动唇,想跟着齐箐也补句话让池朝安心。
可是下一秒池朝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睫毛扑闪间,陆戈又觉得自己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前面那个「阿姨家」只是不赶,但后面那个「你哥那」是会留。
他的小狗,怎么会没地方去呢?
吃完饭,舒宜基本和池朝把跟她走的好处说了个遍。
虽然对方刻意压了声音,但陆戈隔了个位置,基本也听得大差不差。
无非就是有钱,上好的学校,都不用参加高考,毕业了直接出国留学。
不想念书也没关系,家里有公司,躺着收房租也可以。
吹得天花乱坠似的,就差池朝这么个皇位继承人了。
挺好,听得陆戈都心动了。
就跟他妈传/销似的。
真有那条件这亲妈一年前去哪了?
池朝奶奶刚去世那会儿,池朝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个舒宜在哪?
他把这条小野狗从泥里捞出来,洗洗干净养成这样,现在突然想要儿子?
晚了。
这条小狗现在是他的。
吃完饭,舒宜一个劲的想把池朝往自己小跑车边上带。
陆戈下巴一抬让他过去,自己抱臂站在原地等着看这女人想干嘛。
池朝没上车,说什么都不上。
舒宜劝了半天劝不动,只好从车里拎出来几个纸袋,强行塞进池朝的手里。
相比于扣扣搜搜一门心思想要钱的池敬夫妇,舒宜就大方了许多。
她给什么池朝就接过来,东西到手就要走,还不忘说声谢谢。
陆戈在一边看得都迷惑了,愣是没吭一声等着所有人把话说完把事办完各回各家。
“我还真没见过这种人,”齐箐回了家还絮絮叨叨的,“来我家里摆臭脸,见着自己儿子就成小绵羊了。”
“哎,”陆向明提醒道,“孩子还在呢。”
“在怎么了?”齐箐一点没收敛,“这是我家孩子。”
饭桌上池朝对舒宜的态度已经够明显了,明显到齐箐觉得自己完全有底气说出这一句话来。
池朝愣了愣,轻轻垂下了眸。
当晚,齐箐是想让陆戈留在这里凑合,毕竟对方大病未愈,没人照顾她有点不放心。
可是陆戈一想到自己要和池朝关一房间睡觉浑身都难受,说什么也要回自己家去。
“真是稀奇了,”齐箐随口吐槽一句,“平日里你们哥俩不是亲得跟什么似的,现在怎么了?闹情绪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戈心里蓦然一沉,也不说回家的事了。
“我回去就好,”池朝走去玄关,“还有猫要喂。”
“也是,”齐箐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小东西,“那你们哥俩一起回去吧,”
舒宜突然找上门来,池朝心里肯定不好受。
齐箐也不想池朝一人回去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干脆也把陆戈给打发走了。
“我一人回去就行,”池朝说,“哥还病着呢。”
齐箐叹了口气,妥协道:“也行吧。”
池朝点了点头,又看向正在沙发上坐着的陆戈:“哥,你明早上班吗?要我给你带什么东西过来吗?”
“嗯?”陆戈突然被点名,有些茫然地朝池朝的方向看过去,“明早…”
他算了一下日期,明早的确是早班。
“明早休息一天,”齐箐替他做了决定,“刚量了体温还是低烧呢。”
池朝应了一声,没再多问,和长辈们一一告别后关上了门。
等池朝离开后,齐箐忍不住感叹:“真挺懂事的,以前那样还真想不出来这小孩能这么懂事。”
陆向明瞥她一眼:“以前也没怎么样吧?”
“哦哟,”齐箐眼睛一瞪,夸张道,“以前就跟个野孩子似的话都不会说…”
夫妻两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池朝,很快话题偏移,又开始对比说着陆晨。
陆戈听在耳朵里,就跟过了一遍似的,一句都没往脑子里进。
不仅是他们两人的对话,还有电视里正放出的声响,他像是都听不见。
脑子里只剩池朝在饭桌上的沉默,还有刚才有些刻意的远离。
大概也就是因为自己提了一句,池朝察觉到他的为难,就主动避开。
就像秦铄之前说的,陆戈遇着事就会躲。
不想面对就逃避,逃过了白天,又继续逃晚上。
明天白天池朝去上补习班陆戈还可以逃,甚至晚上池朝回了家,他依旧可以住在齐箐这儿。
可是总有逃不掉的一天,拖得越久越难以面对。
而在他逃避躲闪的过程中,池朝又怎么想。
在英国时,陆戈稍微冷落了一些,池朝就立刻暂停琐碎信息的发送。
今天也是,只是说了句想要回家,池朝就能抿出他不想和自己独处。
他的小狗心思太多了。
敏感又懂事得让人心疼。
「啪」的一声,齐箐一巴掌拍在陆戈的胳膊上:“你爸问你话呢!”
陆戈回过神来:“什么?”
“问池朝是怎么教出来的?”齐箐说。
“教什么?”陆戈愣愣,“没教。”
他除了最开始教了池朝字母歌之外,就直接把人扔去了补习班,压根就没在对方学习上操什么心。
至于为人处世方面,陆戈就更没教了。
他甚至有些时候觉得自己还没池朝能来事儿呢。
“你说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池家那夫妻俩能生出池朝这么个儿子也真是八辈子积来的德了。”
陆戈皱了皱眉,偏头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
“你也是,真让池朝一个人回家?”齐箐问道,“人回家还想着明早给你送东西,也不知道你俩谁是哥。”
陆戈心里多少有点堵,正好他刚才也想着回去,于是就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回去。”
“早不说,”齐箐又拍了他一巴掌,“人都走了还回什么回?”
陆戈看了眼时间,站起身:“什么时候都能回。”
——
在齐箐家的时候,陆戈觉得别扭想要回家,然而当他真站在自己家家门口时,他发现自己…更难受了。
这么一个房子就他和池朝两个,客厅里遇着了都觉得尴尬。
来都来了,陆戈心想。
早死晚死都得死,早死指不定早超生。
他按下密码锁把门打开,屋内竟然一片漆黑。
池朝的运动鞋放在鞋柜边,人怎么也是回来的。
算着时间也不过半小时,应该夜睡不了这么早。
这小崽子干什么呢?
大概是出于想冷不丁吓人一跳的心态,陆戈没有开灯,就这么摸黑进了房间。
靠近阳台的客厅一角,借着月光能看见阳阳正卖力地啃着罐头。
陆戈先去了池朝房间,没见着人。
难不成是回家洗了个澡又出去夜跑了?
陆戈有点疑惑,转身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
手指几乎就盖在门边的开关上,却因为及时撤力没有直接按上去。
屋里的窗帘敞着,依稀能看见床边地地毯上躬身坐着一团人影。
池朝像是睡着了,就连开门的动静都没惊动他。
陆戈在门边站了片刻,然后放轻手脚走到他的身边蹲下,看少年枕着自己的双臂,把脸闷在里面。
怎么还趴这睡起觉来了。
陆戈抬手碰了碰池朝的头发,符合睡得熟,能听见绵长的呼吸声。
都没洗澡就往他床上趴,陆戈捏捏池朝的后颈:“池朝?”
池朝动了动肩膀,终于慢悠悠地从梦中转醒。
只是身体依旧弓着,懒得坐直起来。
“真是小狗?”陆戈用食指刮了刮对方眼下,“坐地毯上睡?”
池朝偏过头,定定地看了陆戈几秒,然后开口道:“哥。”
略带沙哑的一声,喊得陆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嗯?哥在呢。”陆戈揉揉池朝的头发。
池朝半眯着眼,像是确定了几秒,突然抬手握住陆戈的手腕:“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着你洗澡,”陆戈把自己的手往旁边举了举,也没甩掉那只粘上去的爪子,“省得小土狗一身泥往我床上扑。”
“没有一身泥就能往你床上扑了吗?”池朝反问道。
这话暗示性太强,陆戈没敢接。
他把池朝扣在他手腕上的手拿开,往这小崽子背上甩了一巴掌:“行了,快给我洗澡去。”
池朝洗澡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一身清爽。
陆戈端着水杯,从书房拿药出来就看见池朝正蹲在阳台门边看着阳阳大口啃她的猫罐头。
少年的头发似乎还湿着,身上随便套了件浅灰色的t恤,领口被水浸出了一圈深色。
“你妈妈的微信,加了吗?”陆戈走过去用拖鞋踢踢他的屁股。
池朝仰起脸:“加了。”
舒宜吃完饭后就加了他的微信,分开后发了几条信息过来,让他跟自己回去,但是池朝都没有搭理。
“你可以跟她回去看看,”陆戈走到池朝身边,也蹲下去摸摸阳阳的脑袋,“你外公病了。”
池朝垂着眸,没有吭声。
“不想去也行,”陆戈话锋一转,又接着改口,“不想去就不去。”
池朝又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陆戈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怎么回事儿啊,在我这扮酷呢?”
池朝的头发有点长了,手指插/进去能感受到里面还湿着。
他不爱用吹风机,或者说池朝不爱用一切他以前用不了的东西。
在某些方面,他还坚持着当初那种「野人」似的生活方式。
只是改变了一些必须要作出改变的事情,比如不会再朝花盆里撒尿了。
“哥,”池朝偏头去看陆戈,“你想我回去吗?”
陆戈心头一软,手指卷着微微湿润的发梢,没有表态。
“我没见过什么外公,”池朝继续说道,“我妈当初是不认我的。”
“那就不去,”陆戈飞快接上话,“你不想走没人带得了你。”
池朝看着陆戈,沉默许久。
直到陆戈被盯得都有点觉得尴尬,才听到他开口问道:“那你想我走吗?”
“我为什么想让你走?”陆戈笑着问出这句话来。
未经大脑的回答,在下一刻自己就有了答案。
陆戈嘴角一僵,然后收起脸上表情。
下一秒,池朝屈膝往地上一坐,手掌盖在自己的大腿上:“哥,我这儿你知道的。”
陆戈目光微垂,明白池朝指的是什么。
——他那一腿的烫伤。
“以前我爸和我妈总是打架,打架就砸东西,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我奶奶就抱着我哭。”
“后来我妈想跟我爸离婚,我爸不愿意,就一直打我想让我妈心软。可我妈看着他打我,说「有本事往眼睛里烫」。”
陆戈太阳穴猛地一个突突,下意识就看向池朝的眼睛。
可池朝却笑了:“我爸没敢。”
阳阳舔完了一个罐头,极其谄媚地仰着头去蹭池朝的小腿。
池朝顺着她的脊梁摸下去,像是在说一个平平无奇的故事:“哥,我没地方去。”
舒宜画的大饼池朝一个字都不信,虽然他不知道对方出于什么目的,但是绝对不是真的想接他回去。
“怎么没地方去?”陆戈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哑,“还真把自己当我合租室友,到期滚蛋的那种?”
池朝冲他笑笑:“我知道你开始是顾忌着奶奶才答应的。”
“我那时候又不认得你,总要有个理由。”陆戈说。
“嗯,”池朝轻声道,“哥,虽然你不认得我,但我早就知道你。”
“你以前来过老家,我见过你。”
“什么时候?”陆戈惊奇道。
“记不清了,”池朝想得有点费劲,“我只记得你那时候穿得很干净,站在路边上,弯腰问别人田里种的是什么,那人说是水稻。”
这个片段太过日常,也没有记忆点,陆戈一点印象都没有:“当时你在哪?”
“我在田里,”池朝说,“和他们一起插秧。”
那段时间正逢清明,空气中都裹着雾蒙蒙的水滴。
陆戈的方向背着光,就像是在他的周围打了一圈柔光滤镜,池朝麻秸秆一样的小腿杵在泥水里,仰头去看远处干净明亮的少年。
似乎有人喊他,那个少年转身就离开了。
池朝收回目光,低头把手里的水稻苗分成几股。
停了停,还是抬眸朝刚才的方向看了一眼。
池朝:“我当时在想,我要抢先回答你就好了。我还可以给你介绍一下水稻的种法。”
陆戈笑了笑,手指从头顶划过耳廓:“我们酷哥小时候还是个热心市民啊?”
“不太热心,”池朝偏头在陆戈的手心里蹭了蹭,“只告诉你。”
像只小狗一样,不管在外面多凶悍冷漠,回到家里永远都只会摇着尾巴撒娇。
陆戈心里就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把,手指几乎是不受控地,顺着池朝的动作捧住了他的侧脸。
“小狗,”陆戈用拇指在他脸上点了点,“哼哼唧唧的。”
池朝眯了眯眼,就这么往前一倾身子,把前额抵在了陆戈肩上。
陆戈还蹲着,干脆就这么顺着池朝的力道原地坐下了。
“哎,还拱人,”他笑得不行,“是小狗还是小猪?”
“是小狗,”池朝推着阳阳的屁股,把她从自己腿下推一边去,“小狗不都这么蹭人吗?”
陆戈放下杯子,就这么和池朝面对面坐着:“怎么蹭啊?”
池朝往他身前挪了挪,重新把脑袋抵在对方肩上:“这样。”
屋里没开顶灯灯,只亮着沙发边上的阅读灯和晕在吊顶里的灯带。
光线有些微弱,剩余的只有从阳台照进来的银白月光。
池朝没有穿鞋,篮球服的短裤略微肥大,因为屈膝的动作褪到大腿。
少年结实的小腿和陆戈深灰色的睡裤错在一起,交叠着距离,彼此接近。
池朝闭上眼睛,做好了对方把自己推开的准备。
可是等了片刻,却等来了陆戈低头把脸贴在了他的耳侧。
“谁家的小狗?怎么这么乖。”
作者有话说:
以前的修狗:我很凶、我很强、不要你管、别碰我。
现在的修狗:嘤嘤嘤、呜呜呜、哥哥贴贴、蹭蹭蹭。
我直言,我想要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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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但是哥,别想行吗?”
陆戈发现, 当对一个问题无能为力时,不如尝试着与它和平共处。
就比如他和池朝,也没必要就一定说清道明, 折腾出个泾渭分明。
小狗就不能让他单独呆着,得放在身边时不时摸摸脑袋才行。
池朝太招人心疼了,陆戈都不舍得把对方冷着。
所以他干脆也不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直接揽过池朝的肩膀, 把人虚虚揽进怀里拍了拍。
刚洗过澡的少年身上有一股沐浴露淡淡的香, 短发利落清爽,略带潮湿。
“剪头发了。”陆戈从下往上捋了一把他的头发。
后颈连着耳侧的那一片被推的短短的,摸上去就像一排小刷子似的直挠手心。
池朝「嗯」了一声, 把脸又往他肩膀里面贴了贴。
像是黏不够,蹭着脑袋往怀里拱, 陆戈胸膛震出一声轻笑,扣着那颗小狗脑袋按在自己肩上。
他依稀想到小时候回老家时村里的那些真假参半的传言。
老王家的小孩有出息,老李家的小孩没本事,老赵家的孙子偷东西被人打断了腿,老孙家的儿子瘦得像猴连一捆柴都挑不起。
陆戈本就不是个八卦爱凑热闹的人, 也就随耳当故事听了根本没在意。
有的话大人们不避讳, 当着孩子的面大肆谈笑。
有的话就明显少儿不宜,齐箐就留心着让孩子少听那些。
比如谁家的男人偷情, 谁家的老婆跑了。
谁家的小孩被他爹打得不能下床,男人喝醉了酒, 发起疯来连老娘都不认。
一个地方, 总会有人出人头地, 也总会有人深陷泥沼。
对于陆戈来说,「家暴」「虐待」一类的字眼就像是浮于纸上, 只在脑海里飘着一个概念。
他没见过,更没体验过,这类词汇像是离他很远很远,约等于不存在。
可是对于池朝来说,每一棍子,每一巴掌,都是亲身经历过的、印在记忆中的烙痕。
童年的创伤永远无法弥补,就像他腿上的烫伤、以及母亲宛如尖刃一般的淬毒的话。
我怎么就没早点帮帮他?
陆戈忍不住去想。
如果他以前在老家多出去走走,指不定就能遇见小时候的池朝。
就算两人没有交情也不相识,真遇到那种要人命的家暴,陆戈也会出手阻拦的。
时间把幼时的血泪磨掉,只留下冰山一角的伤痕。
如果他早点把池朝捡回家去,池朝是不是也会像陆晨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
这种念头在脑子里过一下,陆戈心里涌出的自责就难以抑制。
他可能无数次在对方一身伤痕时和池朝擦肩而过,无聊地想着什么时候回家。
他可能只要稍微留心一点田里的人,就会发现还有个骨瘦如柴地孩子也在躬身劳作。
如果他发现了池朝,问对方一句「你多大了」,就能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充斥着憧憬和渴望。
如果他能早点遇到池朝。
就算帮不了多少,最起码也好受一些。
陆戈心里又酸又疼,偏低头用侧脸蹭过池朝的鬓角,把人往自己身前拉了拉。
这个动作有些过分亲密,池朝微微抬头,耳朵蹭过陆戈的侧脸,把下巴压在他的肩上。
颈脖交错的姿势使得这个拥抱又深了许多,陆戈的体温还有点高,皮肤不像平常那样带着一股子凉,反而热乎了不少。
这样的陆戈像是多了那么一点人气,仿佛就在身前唾手可得。
池朝得寸进尺,把鼻尖拱进了他的颈窝。
陆戈正在心里唉声叹气,耳下那一片敏感的皮肤冷不丁被灼热的呼吸拂过,登时头皮一紧,偏头拉开了一段距离。
“小狗。”
他拍了一把池朝的脑袋,倒也没让他起开。
池朝见好就收,立刻退回安全线内,把额头抵着陆戈的肩膀上。
陆戈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池朝的耳垂,发散在外的思绪缓慢回笼。
那个站在田里的小孩已经长大了,过去的那些行为也都伤害不到他。
他变得强壮、优秀,即便还未完成学业,也可以养活自己。
等到半年后成了年,池朝就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
虽然陆戈不像孙萍那样把血缘看得太重,但说到底池朝的户口还在池敬那里,从法律上来说舒宜是池朝的第一监护人。
他想让池朝在这个世界上多一层保障,如果有一天自己不能陪着对方,也不至于让池朝无依无靠。
如果有一天…
“你妈妈那边,不管什么原因,最好都去看看。她说到底也是生下你的人,没必要把关系弄得那么僵。”
池朝没说话,陆戈抬手覆在他的后颈,卡着凸起的骨骼一点一点往下捏。
“我和你阿姨都知道你懂事,所以没关系,不用考虑我们。”
“算起来你外公年纪也大了,可能也想像咱奶奶那样,想见见小一辈的。以前的事情,多少听他们解释解释,至于看不看的开,你自己决定。”
池朝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心里。”就「嗯?」”陆戈揉了把池朝的脑袋,“听见了没?”
“哥,”池朝闷着声道,“我就知道你要跟我说这些。”
之前对池敬夫妻两个,陆戈就留了后路,没把事情办得太绝。
这回对象是他亲妈,陆戈自然更会说服他和舒宜保持联系。
就算做不到母慈子孝那种程度,那表面关系说得过去也行。
陆戈有他的考量,池朝明白,也愿意听话。
即便他根本不屑。
“行了,”陆戈轻轻抓了把池朝的头发,“黏我身上也不嫌热?”
“不热,”感受到陆戈想要直起腰,池朝干脆手臂往他后背一环,重新把人给勒了回来,“哥,再等会儿。”
“等什么?”陆戈拉着池朝的头发把人往后拽了拽,“几点了。”
“不知道,”池朝扯着头皮都要把脑袋按陆戈身上,“哥,你冷着我好几天了。”
“我冷着…”陆戈快速思考了一下最近几天的破事,抬手就往池朝的后背上甩了一巴掌,“我天天忙得跟狗撵似的,还冷着你?你一天到晚不着家,我得跟你屁股后面才算正常是吧?”
“哥,你知道原因,”池朝揽着陆戈的后腰,脚上蹬着地,稍微用点力气就又把自己往前挪了挪,“我也知道。”
陆戈脸上的笑在听到这一句话后像是突然冻住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意思。
“但是哥,别想行吗?”池朝几乎与他贴着胸口,“哥,你别想。”
陆戈闭上眼睛,把搁在池朝后颈上的手放下了:“嗯,你先放开。”
突然沉下来的声音,就像是坠入深海的压抑。
池朝手臂一僵,不敢不放。
两人分开一些,阳阳走着直线重新从池朝的小腿下面钻进他的怀里。
陆戈撑着地站起来,有些茫然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转身去了卫生间。
池朝依旧坐在那里,低头摸摸阳阳的脑袋。
他的动作缓慢,眸中漆黑一片,隐约发沉。
电视柜上还搁着陆戈拿过来的茶杯,卫生间的门被「哒」一声关上。
陆戈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内,说明自己说到点子上了。
对方已经察觉到了,只是或许还不知道怎么面对。
卢娇的事情打得他猝不及防,让池朝提前把事情给抖落出来。
正焦头烂额的时候,舒宜又出现了。
他这个妈来得太巧了。
巧到池朝都隐约觉得好笑。
在走进酒店包厢看到舒宜的那一瞬间,池朝脑子里不是震惊、也不是感动。
像是在程序中输入算法,过程及结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排列在了池朝的脑海中。
仅仅只是从门口走去座位的几步时间,他就想好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有舒宜在闹,陆戈会因为心疼更偏向于自己。
哪怕他发现了这个弟弟不怀好意,也只会因为无心处理而暂时把事情往后推。
他算好时间,拟好台词,把伤口露给对方看。
利用对方的同情,即便恼怒也不好发作。
陆戈不会去正视这个问题,最起码在舒宜安静之前都不会把池朝拎出来单独考虑。
有这么一段时间的缓冲,再处理起来可能就有更多回旋的余地。
只是池朝没想到陆戈今晚就会回来,他还以为对方最起码要等到明天——
「咔」的一声,卫生间的门被打开。
池朝没有回头,依旧坐在那里挠阳阳的肚皮。
陆戈走到卧室门口,停顿片刻后抬眸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十点了,睡觉吧。”
池朝这才回过头去,拧着身子也跟着看了一眼,这才点头道:“好。”
回了卧室,陆戈在床边上站了好一会儿。
他一直在想池朝刚才说的话,不知道池朝说的「原因」是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原因。
没挑明,只能凭直觉。
就像是在地下摸黑挖通道,不到碰头的那一刻谁也清楚有没有出岔子。
可是陆戈总觉得自己和池朝已经碰到头了。
就他妈跟中邪似的,他又想起了秦铄的那句「不是亲的」。
神他妈不是亲的,所以呢?
陆戈越想越觉得离谱。
那是他家老太太亲手交到自己手里的人。
那时候的池朝还是个小孩子。
那是他弟弟。
他是畜生吗?
“哥。”
身后一声门响,惊得陆戈呼吸一窒。
他僵硬地转过身,看池朝端着水杯站在门边。
“你的杯子。”
陆戈久久都未吭声。
他看着池朝,目光撞在昏暗的室内。
两人都没动作,像是无形地在坚持着什么。
许久,陆戈能感受到自己手心湿润:“放茶几上吧。”
可下一刻,池朝却抬脚朝他面前走来。
不应该这样。
陆戈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床边过道窄小,池朝在走过陆戈身边时突然侧过了身,接着把水杯稳稳当当搁在了床头。
“你每晚都要喝水。”
他的话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转身看向陆戈的目光中似乎又含着不可言说的深意。
“别改习惯。”
作者有话说:
哥哥:草,我就不喝!
好大条狗子,切开一看,是黑的。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先别叫哥,我现在有点幻听。”
陆戈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就不该回来。
先是被池朝坐阳台边上哼哼唧唧那一通给腻歪得不行, 腻歪完了吧,结尾又扔了个炸/弹把他炸得一懵。
及时制止了这小崽子犯浑,中途打岔去卫生间用凉水冲了冲脑子, 回到自己卧室发会儿呆吧,还被强行按头晚上喝水。
喝水,喝个屁的水。
他都说不喝了还非给他递到脸边上。
出大问题。
陆戈一屁股坐在床边。
他非常明显地发现,池朝这小崽子正在一点一点脱离他的管辖, 翅膀硬了开始想往窗户外面飞。
而他同时又十分悲催地认识到, 自己好像已经不能再像一年前那样拎着对方单只胳膊,或者兜着屁股就把人给抱起来了。
刚才池朝的话里简直带着无法抗拒的…威严?仿佛潜台词就是「我让你喝你就得喝」。
再加上对方在他面前错身时那一股子压不下去的气势,好吧, 陆戈现在勉强承认池朝好像比他高了那么一点点。
就挺那什么的。
陆戈觉得就是他出了趟差的时间,等他回国之后, 什么都不对了。
弟弟不像弟弟,哥哥不像哥哥。
以前他对着池朝摸头捏脸抱怀里,甚至拍屁股还打趣他的小鸡儿——
陆戈停了停,突然想到以前池朝还特别容易那什么。
当时他觉得小年轻真有活力,现在仔细想想…算了还是不想比较好。
他轻轻叹了口气, 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翻出半包烟来。
只是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打火机, 干脆就这么咬在嘴里过过干瘾。
随意靠在床头,一条腿抻直搁在床上, 另一条则曲着还穿着鞋。
抬头看看天花板上的吊灯,突然就有些烦躁。
他竟然让一个小崽子给拿捏住了?
就离谱。
小狗崽子, 捡回来就不老实, 稍微安静一段时间就得给他憋个大的。
而近期, 池朝安静了快有半年多, 按着这时长累计来算, 那爆炸效果简直惊人。
主意都敢打到他哥头上来了,简直狼子野心!
可他不应该生气吗?
陆戈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种情绪。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也气不起来。
不是。
为什么不生气啊?
陆戈有点懵。
牙齿咬着滤嘴,陆戈的手抓了把被子,然后又往床单上擦了擦。
被褥是前几天刚换的,深灰色的性冷淡色调,齐箐来屋里看一遍就说一遍丑。
就是这个地方,池朝刚才趴过。
陆戈把手按在床边,停了会儿,然后使劲拍了拍。
池朝好像趴过不止一次。
之前秦铄结婚他喝醉那会儿,池朝就窝这儿照顾他。
低着头给他摸脑袋,乖得跟什么似的,陆戈现在想想心都跟着软乎。
“唉…”
他闭上眼,长长呼了口气。
那么大一个人,趴床边上也就那一团,跟当初没长大似的,床都不敢睡,就往地毯上躺。
陆戈抬起手臂往自己眼睛上一压。
想想就烦。
——
隔天,陆戈闹钟一响就起了床。
眼睛里跟倒了辣椒油似的,疼得睁不开。
池朝刚从卫生间里出来,下巴还聚着水,迎面撞上他哥跟梦游似的,按着墙走过来。
侧身给对方让了地方,陆戈摸着水龙头,打开就把身子躬下去了。
“哥…”
池朝一个「哥」喊出来,尾音都没念全乎,陆戈那边就跟通了电似的,猛地抬起头来。
「咔」的一声闷响,脑袋就这么直接磕水龙头上去了。
“操…”陆戈一把捂住自己头顶,疼得爆了粗。
池朝连忙扶住对方,强行握住陆戈的手腕拉开:“给我看看。”
小崽子手劲有点大,陆戈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怼洗脸池上靠着了。
侧腰被手掌接了那么一下,但是也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很快就撤开了几道。
池朝的左手按在洗脸台旁边,用手臂和胸膛圈出那么一小块地方给陆戈站着。
陆戈有点头晕,下意识地去找可以支撑的扶手。
手指随便一搭,结果就搭上了池朝的小臂。
少年皮肤温热,陆戈手掌覆上去的那一瞬间能感受到掌心下的肌肉也跟着紧了紧。
跟烫手似的,热得他也蜷了手指。
不过谁也没在意这些。
陆戈因为疼痛微微躬身,脑袋往前低着,正好方便身前的人检查伤口。
池朝先是拨了拨陆戈凌乱的头发,发现没有出血后稍稍放心一些。
因为不确定伤口位置,所以又提着指尖轻轻摸了摸,感觉好像在头顶靠前一些的位置撞出了个包。
“好摸吗?”陆戈哑着声音问他。
池朝手指一顿,连忙把人松开。
顺便还伸手把水龙头给关了。
身前的阴影退开半步,陆戈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他重新转过身,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头顶,心道这么大把年纪还能把自己脑袋撞出个包来,日子真是过狗肚子里了。
重新打开水龙头抹了把脸,一抬头,从镜子看池朝跟个背后灵似的还站那看着他。
“你不上学?”他又问。
“哥,”池朝说话前习惯性先喊一声,“你脸色好差。”
陆戈听见一声「哥」,脑子里就跟养了一池塘青蛙似的,「哇哇哇」直接叫开了。
等他挽着裤脚下水把这一个个青蛙全给捏死,池朝下半句说的什么就完全听不清。
“哥,”池朝皱了皱眉,“你——”
“停,”陆戈这回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先别叫哥,我现在有点幻听。”
池朝:“……”
他看着陆戈,目光复杂。
“你的脸色很差,”池朝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一遍,“而且你今天休息,不用起这么早。”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陆戈突然想起来昨天齐箐还提了一嘴,他这两天请了病假。
于是陆戈牙都没刷,转身直接飘自己屋里继续躺着去了。
闭上眼感觉没半分钟,耳边听得窸窸窣窣的声响。
陆戈重新睁开眼,直接对上池朝的目光。
他登时一个激灵,手肘瞬间撑起上半身往床的另一边挪了一人宽的距离。
“你干什么?”
已经开始不动声色跑他房间里了?
这还得了?!
池朝一脸淡然,似乎已经开始习惯陆戈的一惊一乍。
他走到床头柜前蹲身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根温度计。
“量个体温。”池朝打开塑料盖子,捏着温度计的尾端在空中甩了甩。
“不用,”陆戈本能地有些抗拒,“我发不发热我自己知道。”
池朝没顺着对方的意思:“你现在就在发热。”
他给陆戈量体温主要是想看看发热得严不严重,如果超过三十八度,他今天就不准备去补习班了。
陆戈皱着眉,和池朝僵持片刻后一抬下巴:“出去。”
池朝按着床边站起身,似乎有些无语:“你别闹小情绪。”
“我闹…我闹小情绪?”陆戈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这么个略显幼稚的说法,“我让你出去我闹什么情绪了?”
“你生病反反复复的,不量体温就把药给吃了。”池朝说着就端起水杯,给陆戈冲了一杯退烧冲剂递到他的面前,“把药喝了。”
陆戈看着站在床边的池朝,心道真是日了狗了,这世道真变了,现在池朝才是他哥吧。
“放那儿,凉了我再喝。”陆戈说。
“开水冲的,冲开之后兑了凉水。”池朝没给他拖延的理由。
“我现在不想喝行吗?”陆戈直接开摆。
池朝停了会儿,把杯子放回原处:“哥。”
陆戈不久前刚掐死的青蛙全活了过来。
他气急败坏地端过水杯,仰头把冲剂一饮而尽。
“出去。”
喝完一扯被子,背对着池朝把自己砸回床上。
池朝也就端着杯子出去,没一会儿又端回来了。
“早饭坐好放在桌上,锅里有粥。”他把陆戈床头那些七零八碎的药盒收了收,整理好挨个放回抽屉里,“中午去阿姨那?还是在家吃。”
陆戈没理他,就跟睡着了似的。
“那就在家吃,”池朝自言自语道,“我会买菜回来的。”
床头小夜灯的亮度被调至最低,陆戈大半张脸闷在被子里,竖着耳朵听客厅里的动静。
直到防盗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陆戈跟上了发条似的,一掀被子坐起了身。
刚才冲了冲剂的杯子已经被刷干净,池朝甚至还贴心地给他倒了半杯温水。
陆戈嘴里发苦,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
下了床,餐桌上放着他喜欢的腌黄瓜。
厨房的白米粥盛在砂锅里,陆戈看那锅底的炭黑,又跑去阳台找炉子。
没有烧完的木炭被湿了水堆在铁桶里,池朝果然又把那小碳炉给重新启用了。
陆戈关上阳台的门,心里有点发堵。
客厅里,阳阳趴在爬猫架上冲着陆戈叫了一声。
陆戈的目光偏向那只三花小猫,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池朝今天几点起床的?”
阳阳十分受用的眯了眯眼睛,也听不懂他说的什么。
“他煮了多久的粥?”陆戈又拍拍她的脑袋。
阳阳叫了一声表示抗议,身子一歪用爪子去挠陆戈的指尖。
“小臭猫,该洗澡了。”
陆戈推了一把阳阳的下巴,折去卫生间洗漱后盛粥吃饭。
酸黄瓜被切成小片,酸辣爽脆十分开胃。
陆戈胃口大开,就着这一小碟黄瓜喝了两大碗白米粥。
胃里进了暖呼呼的食物,什么头晕脑胀的毛病都没了。
加上池朝这烦人精也不在屋里张口闭口就是「哥」,陆戈重新躺回床上,人都舒坦一截。
趁着难得的假期,他补了个回笼觉。
人睡得迷迷糊糊的,脑子还想着过一会儿,等一会儿能抹得开脸了,他得给池朝发条信息。
中午想吃豆角焖面。
作者有话说:
陆戈做了个梦,梦里他掉进一个池塘里面,里面有好多好多青蛙看着他。
陆戈:这个我熟,只要半分钟的头脑风暴我就能把它们全部掐死。
接着那些青蛙张嘴了:哥哥哥——
然后——
然后陆戈就被吓醒了XD;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你那么想我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心力交瘁导致过度疲劳, 陆戈两眼一闭睡得雷打不动。
齐箐狂轰乱炸了五六通电话,终于在快要放弃时把人给叫醒了。
陆戈在趴在枕头上,拿着手机说话时还没清醒:“喂?”
“你怎么还睡着?”齐箐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过来,“那女人都把池朝带走了!”
陆戈断了路的大脑缓慢开机重启,最后反应过来:“什么?!”
池朝跟舒宜走了,千真万确。
对方直接把车子开到辅导机构楼下,跟抢人似的闷头把池朝兜走了。
等到齐箐收到池朝的电话时, 池朝都已经出了渝州市的地界。
「哎, 没事儿」陆戈又重新把脸闷进枕头里,“我让他去的。”
昨晚上才跟这小崽子唠过,今中午就跟人走了, 陆戈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夸池朝办事利索。
他们不可能真就把别人亲儿子扣身边上,池朝到底也是个十七八岁的人了, 得学着自己拿主意。
就是齐箐特别不满意陆戈这个决定,一看到他就叨叨几句。
陆戈倒是一点不在意,心想着池朝也就过去看看,差不多隔天就回来了。
嗯,今天走, 明天回。
然而让他有点意外的是, 池朝跟舒宜一连走了两天,跟吃了定心丸似的, 愣是没个要回来的意思。
直到第三天,陆戈有点坐不住了。
今天医院比较闲, 下班前半小时没什么事, 他把手上的东西处理完, 往椅子上一靠开始划拉手机。
和池朝的对话还停在昨天的晚安, 陆戈本来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但是纠结到最后也没把信息发出去。
就跟多盼着似的。
虽然的确是在盼着。
他莫名想到以前自己在英国的时候,小崽子那信息发的,嗖嗖嗖,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路上遇见一条狗都能给他拍张照片过来。
但是现在,除了几句必须应答的话,根本就没以前那个热乎劲了。
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中午下了班,陆戈直接去了老妈那。
因为一场高烧他被家里堪比保护动物似的守着,最近几天都被要求回家吃饭。
而陆戈的嘴也被池朝给养叼了,真要订外卖他还不一定吃得下去。
饭桌上一家五口子人热热闹闹,陆晨咬着筷子,告诉陆戈今天下午池朝就要回来了。
陆戈略微惊讶:“我怎么不知道?”
“我问的小哥呀!”陆晨说,“他说回来。”
陆戈「哦」了一声,没问其他。
只是心里已经开始不爽,甚至还有点郁闷。
问就说,不问就不说了?
有个归期不应该立刻提前告诉他吗?真跟他较上劲了。
个兔崽子。
陆戈磨了磨后槽牙。
当天下午,陆戈卡着点下班就走,路上还排队买了盒米糕回来。
本以为回家就能看见池朝窝客厅里逗猫,结果空荡荡的屋子就阳阳在那嚷嚷着开饭。
陆戈随手把米糕放桌上,走到猫窝边上舀了点猫粮。
“我都没得吃。”他忍不住吐槽一句,拍了把猫头洗澡去了。
从五点、到八点、到十一点。
陆戈搂着阳阳看完了两部电影,都没等到池朝回来。
身边的手机亮了亮,拿起来看是明天暴雨预警。
陆戈又把手机摔回去了。
拉倒吧,他忍不住想,养不熟的狗崽子。
米糕陆戈吃了几块,放凉之后就没有刚出锅时的筋道,味道总差了那么一点。
剩下的就塞进冰箱,他估摸着过完一夜也不会再吃了。
沙发旁边搁着前几天舒宜硬塞到池朝手里的那几个纸袋,陆戈随便看了几眼,就是市场上比较流行的几个牌子。
几件衣服,一双鞋子,自己当初带池朝在商场里溜一圈买的东西都比这贵。
也不知道看不起谁呢。
关上客厅的灯,阳阳绿油油的眼睛在一片漆黑中看得瘆人。
陆戈站在卧室门边,视线越过客厅定在池朝的房门,不过几秒,便重新收了回来。
愁了一天,倒床上刚睡迷糊,突然又来了个电话。
陆戈皱着眉拿过来看,是陆晨。
“哥哥生日快乐!”
陆戈眯缝着眼睛看屏幕,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他「哎!」了一声,听对面絮叨一阵。
屋外似乎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不开空调都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凉意逐渐蔓延。
也不知道池朝那儿有没有下雨。
“哥哥,”陆晨说了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忍不住问道,“你有在听吗?”
他抓到对话中的停顿,问陆晨:“你小哥今天怎么没回来?”
“有事耽搁了,”陆晨说,“小哥没告诉你吗?”
陆戈沉默了片刻:“他告诉你了?”
“下午告诉的啊,”陆晨也挺奇怪的,“你们都不说话吗?”
陆戈长叹了口气,有点不自在地翻了个身:“行了,睡吧。”
挂了电话,陆戈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的呆。
他不是一个特别有仪式感的人,再说都快三十的人了,也没那么在意。
只不过今天让他想起了当初刚见到池朝的时候。
也是晚上,雨夜,打开门的那一瞬间,陆戈还以为见着了鬼。
不过也就一年时间,池朝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和以前的小瘦猴对不上号了。
时间过得真快,快到一切历历在目,仿佛发生于昨天。
可时间却又好像很慢,慢到和池朝生活都成了习惯,稍微离开几天就想得慌。
真就有点想了。
——
生日还得上班,中午回家吃了个蛋糕,该干嘛还得干嘛。
陆晨明显比他高兴多了,蛋糕吃得也多,甚至还要打包带一份出去。
“我怀疑这小丫头就是谈恋爱了,”齐箐戳戳陆戈的手臂,“你去问问。”
“我问什么?”陆戈诧异道,“不太合适。”
他根本不用问,他直接就知道。
陆晨还特地打扮了一番,十有八九是要去找秦铄的小舅子。
也懒得管了。
齐箐继续跟他抱怨一通,最后又换了个话题:“小朝那边怎么说?”
陆戈冷不丁被提到的名字刺了一下:“啊?”
“你啊什么啊?”齐箐拍他一巴掌,“都几天了,还没回来呢?!”
陆戈听着就想跑,被齐箐拉着胳膊又拽了回来:“他不会就留在那了吧?”
“哎…”陆戈无奈地叹了口气,“应该不会吧。”
“什么就应该不会?”齐箐眉毛都快上火了,“别是他妈把他扣下来了。”
陆戈有点懵:“扣他干什么?”
池朝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学生,除了腰上的两个肾值点钱,也没什么用处了。
再说就池朝那性子,那体格,谁能就这么没点动静地扣住他?
“你不知道啊?”齐箐愣了愣,“你个当哥的,心怎么这么大啊?!”
“嗯?”陆戈抬起头,“知道什么?”
他最近被池朝搅得心不在焉,脑子乱七八糟都跟不上趟了。
池朝跟舒宜走的时候他没多在意,之后就一直在默默地较劲不说话,现在想想真挺无语的。
“我问问他。”陆戈说着就要拿手机。
“问什么问,还不如问你老娘,”齐箐按下陆戈的手,“池朝姥爷家是做餐饮生意,挺有钱的,正好你爸有个朋友也是搞这一类的,我就托人打听了一下,舒家的老爷子要不行了,膝下四个女儿正在争遗产呢。”
陆戈听完懵了许久:“那…”
所以舒宜是想把池朝带回去争遗产的?
“不然呢?”齐箐恨铁不成钢道,“你还真就坐得住?”
陆戈缓过神来,才明白事情可能没他想的那么简单:“我没想着池朝会跟她走。”
在陆戈看来,这个舒宜就和池敬一样,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是池朝一定不会跟她离开。
对付这种人左右不过钱的事,他懒得去打听,就只等着对方提要求。
但是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陆戈划拉到池朝的电话,站起身就往阳台去:“我给他打个电话。”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真的有点迷糊,纠结小心思纠结得反而把正事都给耽搁了。
都二十七八的人了,还能跟陆晨似的一天到晚找不着北。
“喂?”陆戈握着手机,压了压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的池朝顿了顿:“今天就回去。”
“你妈让你回来吗?”陆戈又问,“不行我去那接你?”
“不用,”池朝说,“我自己坐高铁就行。”
“嗯,”陆戈放心了些,“大概什么时候到?”
“还没买票。”池朝说。
“都几点了还没买票?”陆戈皱了皱眉,点开购票软件,“我帮你买,就下午两点的吧。”
“哥,”池朝拖着声音,“两点我到不了车站。”
“那就三点的,”陆戈指尖点进那个车次,“四点半我去车站接你。”
“你下午不上班吗?”池朝问。
陆戈点了购票:“可以提前走。”
“哥,”池朝又喊了他一声,“我下午有点事。”
“什么事?”
“我妈这有事。”
“票都给你买了,”陆戈不悦道,“不说今天回来吗,还有什么事?”
“哥,”池朝顿了顿,“你想我了吗?”
陆戈太阳穴一个突突,连带着嘴角都跟着一抽:“赶紧给我滚回来!”
“哥,”池朝得话里带了点笑,“你想我了吧。”
上一句还是疑问句,下一句就变肯定句了。
有病吧这小兔崽子。
陆戈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池朝站在医院走廊的窗口,听电话里突然传来的忙音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陆戈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给他打了通电话,但是对方现在的表情肯定非常精彩。
屏幕退出到桌面,池朝看着日期,心想自己应该在挂电话前加一句生日快乐。
离开三天了,他有点想陆戈。
深吸一口气,能闻到空气中的消毒水的味道。
有点儿重,和陆戈身上的味道还是有那么些微的不同。
还是回去吧。
他在网上看了票,发现陆戈还真给他订过了。
下午三点半的车次,跟赶鸭子上架似的,催着他回去。
他哥也想他了。
池朝心情不错,准备离开前还跟舒宜打了声招呼。
“你要走了?”舒宜明显不悦,“你外公还没醒。”
“等三天了,”池朝把书包拉链拉上,“醒了再叫我吧。”
“这么多人都在这守着,你要走?”舒宜拦住他,“你得第一时间让你外公见着。”
“没那么多时间,”池朝排了辆网约车,“反正鉴定结果也下来了,不差这个。”
他感觉这老爷子压根就醒不过来了。
舒宜还想拦他,被等在病房外的一众亲戚笑着调侃。
“想走就走嘛,这里不缺人看着。”
“是啊,人好好的不来见,快走了反而守床边,那一眼可真重要!”
他所谓的大姨二姨你来我往冷嘲热讽,明里暗里没给池朝过好脸色。
池朝抬眼扫过这一家子魑魅魍魉,就跟勾魂夺命的厉鬼似的,脸上关切担心,其实心里各怀鬼胎,指不定想着里面的老爷子赶紧死了,好少这么一家子分钱。
当然,他的确也不是什么善人。
被嘲一顿那也不亏。
可舒宜咽不下这口,紧跟着她们的话呛回去。
池朝倒是不在意,轻笑一声后转身离开。
——
陆戈自从中午给池朝打完电话之后就没搭理他。
直到下午四点,对方也没给个音信。
上没上车,回没回来,倒是吱上一声,跟个王八似的装哑巴,怎么就这么不成熟。
陆戈想了想,给陆晨发了条信息,旁敲侧击问池朝的事情。
结果不光是那个小崽子,就连这个小丫头都不回陆戈的信息了。
就离谱。
陆戈直接给陆晨打了电话过去。
可没想到的是,电话被接通之后陆戈都还没来得及吱声,就只听陆晨一嗓子哭出来:“哥哥——”
陆戈提前下班,但不是为了接池朝,而是去接了陆晨。
屋外的天上堆着黄云,把天压得暗上不少。
陆戈想到昨晚的天气预警,心道晚一些怕是要有一场大暴雨。
到了地方,小姑娘穿着连衣裙站在路边等他,眼睛都哭肿了。
路口不能停车,陆戈把人接到车上就立刻往前行驶:“怎么了?”
陆晨手里还抱着她中午装走的那块蛋糕,两眼无神地盯着前方:“没怎么。”
刚才还在电话里哭鼻子呢,现在又咬着牙不说话了。
什么事陆戈心里多少有点谱,准备找个时间问问秦铄,再问问池朝。
把陆晨送回家后已经五点多了,陆戈也顾不得那么多乱七八糟地,直接给池朝打了通电话。
对方接是接了,就是没说几点回来。
“今天不回来就别回来了。”陆戈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今天一定回来。”池朝也给出了保证。
“信了你的邪。”陆戈说着就要挂电话。
“哥,”池朝及时叫住他,想补上一句生日快乐,但是话到嘴边又临时改了主意,“我想你了。”
陆戈后槽牙一酸,刚想骂点什么,就听见话筒那边传来一声模糊的女声:“先生,您要的…”
背景音有点嘈杂,和中午那通电话所在的环境好像不太一样。
“那哥,我先挂了。”
“你现在在哪?”陆戈问。
池朝答非所问:“一会儿就回去了。”
“你回渝州了吧?”陆戈大胆猜测。
“我现在…”池朝顿了顿,“哥。”
陆戈把脑子里的青蛙赶走:“有话说话。”
池朝浅浅地叹了口气:“你那么想我吗?”
作者有话说:
陆戈:滚,快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你脸好红。”
池朝越来越不加遮掩, 陆戈也有点抵抗不住。
他气急败坏地想挂了电话,可又觉得自己不能让对方这么拿捏。
憋了几秒,干脆沉着声回复道:“我想个屁, 想回来带你去医院看看脑子。”
陆戈说完挂了电话,感觉这样更气急败坏了。
不过还好,池朝那边来了信息,说不到半小时就能到家。
这回知道汇报了, 但是就像是被强迫似的, 陆戈心里总别着根筋,怎么想怎么不得劲。
他自己郁闷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还没池朝能沉住气, 于是强迫着不去想这小崽子,转手给秦铄打了个电话。
两人向来有话直说, 陆戈问了他家小舅子啥情况,秦铄也挺迷惑的,表示有空问问他老婆。
“话说,”趁着这个机会,秦铄抽空问道,“十一的同学聚会陪不陪我去?”
“不去。”陆戈依旧坚持。
秦铄憋了口气:“你告诉我句真心话, 是不是碍着许桃?”
“不全是,”陆戈想了想,“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拉倒,”秦铄直接摆烂,“你自己去问我小舅子吧。”
陆戈「啧」了一声:“你这人没劲了啊。”
秦铄把这句话原封不动送给陆戈, 反手挂了电话。
陆戈:“……”
幼不幼稚啊, 怎么他身边一个成熟点的人都没有?
“怎么说?”齐箐掰了半截黄瓜给陆戈,“小朝啥时候回来?”
“半小时以内,”陆戈「嘎嘣」咬了一口,突然想起来对方应该是去自己家,“哎,我先回去了。”
“等会,”齐箐拦住他,“你妹又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啊,”陆戈把手一摊,“您问问?”
“你能不知道?”齐箐眯着眼睛打量道,“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真不知道,”陆戈赶紧找机会开溜,“我先回去了,池朝一会儿到家了。”
“还回家?”齐箐皱了皱眉,“都五点多了直接让人来这儿吃饭!”
“没跟他说,”陆戈道,“家里也有饭。”
“没跟他说就现在跟他说,一天到晚池朝池朝挂嘴边上,自己亲妹妹的事情一问三不知,”齐箐站起身,跟着陆戈一路去了玄关,“你这个便宜哥哥当的真是任劳任怨,今天你生日,小晨还攒钱给你买了一件衣服呢,他是不是都没放心上?”
陆戈顿了顿:“放心上了。”
“人都没回来还放心上了?!”齐箐怒道。
“肯定放心上了,”陆戈把鞋穿好,转身出了门,“走了啊!”
也不知道哪来的迷之自信,就因为当初陆晨随口一句猜测,陆戈就觉得池朝拼死累活兼职就是为了自己生日。
但是这生日眼看着就剩七八个小时了对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开车到家不过十分钟的时间,摁下指纹锁把门打开,如预料中一样是空荡荡的房间。
陆戈松了衬衫的前两颗纽扣,本想先洗个澡,但是换洗衣服都拿到手里了,又怕中途池朝回来。
看了眼时间,差十分钟到六点。
说是半小时就不会提前那么早,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心急。
陆戈抓了把头发,闷头进了卫生间。
结果就是洗完澡了池朝都还没回来。
陆戈把衣服塞洗衣机里,往沙发上一窝,多少有点烦躁。
屋外的天黄得发黑,晚风大作。
暴雨憋了一整天,不出一会儿就得下下来。
陆戈翻出手机,点开和池朝的对话框。
也不别扭了,直接发了通电话过去。
对方几乎是立刻接通。
“到哪了?”陆戈问。
“哥,”池朝的声音带着点喘,“开门。”
陆戈登时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了。
他踩着拖鞋走去玄关,还没抓着门把手就隐约听见门外有声响。
厚重的防盗门从里面拉开,穿堂风抵着门板,“哗啦”一下灌进屋内。
池朝手上的手机还通着电话,像是直接被风吹进来似的,连脸都没看清楚呢,就迫不及待地抱住了陆戈。
陆戈被他顶了个踉跄,紧接着后腰一紧,又被扶稳站住。
池朝的双臂从他侧腰揽过,仿佛卷携着盛夏的晚风,吹得陆戈那叫一个猝不及防。
「嘭」的一声,门被大力带上。
刚才的那阵风停了,周围像是瞬间静了下来。
池朝把脸埋进陆戈的颈脖中,侧脸擦过温热的皮肤,能闻到清爽的沐浴露的香味。
“哥,”他的嗓子有点哑,“你洗澡了。”
久违的气息几乎瞬间充斥口鼻,陆戈脑袋一空,胸膛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狠狠踹了那么一脚,闷得他头皮都有点发麻。
“哥,”池朝又得寸进尺地把鼻尖往他耳廓上一蹭,“你有点香。”
鸡皮疙瘩跟湖面上荡起的涟漪似的,「唰」一下波及一片。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陆戈拽着池朝的衣服,像是撕狗皮膏药似的把对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下来!”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一身臭汗味,离我远点。”
当陆戈发出排斥的预警时,池朝就已经把手松开。
被说了也不恼,乖乖在鞋柜边站好,抬起手臂低头闻了闻。
虽然在医院在出租车在高铁上在商场里都有空调,但是跑了小半天,身上的确有点味道。
“哥,”池朝蹬了鞋子,“你吃饭了吗?”
几秒钟的功夫,陆戈就跟躲着人似的,飞快挪去了沙发边:“嗯?没呢。”
“我把饭做了再洗澡,”池朝摘了书包扔在餐凳上,转身就去卫生间洗手,“哥,你想吃什么?”
就池朝这回来没一会功夫,「哥哥哥」的都快把陆戈给喊焦虑了。
“我什么都不想吃。”他觉得客厅都坐不住了,端着凳子去了阳台。
池朝在厨房倒腾晚饭,他在阳台倒腾花花草草。
倒腾半天也就浇点水,完事儿后把水壶一扔,回头看客厅里就一猫猫头在看着他。
刚才池朝那一个熊抱着实让陆戈整个人都呆了几秒。
应该是太久没被池朝这么抱过,所以和脑海中那些残留的记忆略微有些偏差。
而且以前都是他去抱池朝,就像抱陆晨似的,抱抱拍拍安慰几句。
可是现在,陆戈确实从主动方换成了被动方,是池朝抱他了,而且还贴得挺紧。
虽然人还是那么一个人,但感觉变了。
至于具体往哪儿变的,陆戈一想就头疼。
“哥,”池朝在厨房喊他,“咱家围裙呢?”
陆戈抬头看见阳台上晾着的棕色小熊围裙,随手扯下来给池朝送去。
对方正把柜子里的面粉桶搬下来,看那架势似乎要有大动作。
“你做什么?”陆戈走到池朝身边,“还和面?随便吃点吧。”
“看到冰箱里有豆角,”池朝舀了两小杯面粉放进盆里,接着又倒了点水进去,“哥,你是不是想吃焖面了?”
陆戈不明白是自己的想法太明显还是池朝看人太准确,为什么每次都能被对方一抓一个准。
他的确是想吃豆角焖面了,前几天在路边上鬼迷心窍买了把豆角回来。
“哥,你还买了米糕,”池朝又问,“是不是买给我的?”
陆戈额角一个突突,他昨晚上买的米糕放冰箱里没扔。
这下又被这小崽子逮着个正着,指不定心里怎么得瑟呢。
“哥,我没手了,”池朝把自己沾了面粉的双手一举,乖乖站到陆戈的面前,“你帮我系一下。”
陆戈懵了两秒,顺着池朝的目光低头看见自己手里的围裙才懂什么意思。
“刚才你怎么不系?”陆戈把围裙往池朝胸口就是一拍,“故意的是吧?”
“哥,”池朝侧开一步堵住他的去路,“我有什么好故意的?”
当然是他妈故意想让我给你系围裙!
陆戈一双眼睛看得透透的。
他拿进来的时候池朝的手分明还干净着,愣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沾了面湿了水,再举着一团面糊跑来让他系。
小兔崽子一身心眼,都快招呼到他脸上了。
“哥,我没你想的那么多,”池朝又往陆戈身前靠了靠,“你要是不愿意就让开点,我洗个手。”
陆戈皱着眉,回头看了看自己靠着的水池。
还「我没你想的那么多」,小崽子装大尾巴狼还装上瘾了。
陆戈抬手把围裙往池朝脑袋上一挂:“转身。”
池朝抿了抿唇,听话地转过身去。
陆戈从他身侧拉过围裙的系带,在他身后系上一个蝴蝶结。
下意识想往屁股上甩一巴掌,手都举起来了,却在中途硬生生给打住了。
一巴掌下去指不定出大事。
“哥,”池朝没注意自己身后的动静,系上围裙之后又去和他的面,“你想吃宽面还是细面。”
陆戈看着眼前这个毫无芥蒂、轻松愉快的背影,仿佛池朝一直都是单纯天真的十七岁少年。
即便过了线却依旧没有察觉,因为他的心里抱着和陆晨一样「喜欢哥哥」的心思。
干净透明,不掺一丝杂质。
而自己却把孩子的感情复杂化,想七想八,想出了一个宇宙。
可他又清楚地知道这小崽子就是心术不正。
装得人模狗样的,差点都把他蒙混过去了。
“随便。”陆戈觉得自己再呆在池朝身边迟早神经衰弱了。
“哥,”池朝喊住他,“你能帮我摘一下豆角吗?”
陆戈心累地一回头:“啊?”
“水池里放着呢。”池朝冲陆戈抬抬下巴。
陆戈转过身,看见一筐绿油油的豆角。
“掐头去尾,再折成两指节长的小段,”池朝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拉出一段距离,“哥,大概这么长。”
“我又不傻,”陆戈打开水龙头,先把豆角给冲了冲,“而且你能别说一句话就叫一声哥吗?”
“为什么?”池朝端着面盆,往陆戈身边挪了挪,“哥,你不喜欢听我叫你吗?”
也不是不喜欢…
陆戈拿了根豆角「咔」一声折下一段。
他有点愁,就觉得池朝每叫一声他就焦躁一分。
“你会嫌弃妹妹叫你吗?”池朝又问。
“妹妹…”陆戈继续掰他的豆角,“妹妹也没你这样天天喊。”
“哥。”池朝跟赶着趟似的,还越叫越起劲了,“可我喜欢叫你。”
陆戈把手里最后一节豆角扔进盆里,偏过脸发现池朝已经不知不觉凑到他的身边:“你跟我挤一起不热吗?”
“哥。”池朝笑着说。
“别哥了。”陆戈把豆角端去水池另一边摘。
池朝也把盆端过去,歪着身子用手臂蹭蹭陆戈的:“我想跟你挤一起。”
“我不想跟你挤一起。”陆戈端着塑料匾子继续跑。
“哥你干嘛?”池朝都笑了,“躲我?”
“我热得慌,”陆戈也有点想笑,但是努力忍住了,“你就在那,别过来了。”
两人隔了一个水池的距离,一步远,中间刚好站只猫。
“去,”陆戈用脚背堆着阳阳的屁股,“你怎么跑这儿了。”
“饿了吧,”池朝问,“你中午给她倒猫粮了吗?”
“哎,”陆戈才想起来还有这事儿,“我给忘了。”
他赶紧洗了洗手,出去给猫主子把饭管上。
顺便用凉水搓了一把脸,再捏捏耳朵试图降温。
再回到厨房时,发现池朝又凑到他站的地方去了。
“你回你的地儿去。”陆戈推推池朝,想撵人。
“我揉面,”池朝往料理台撒了一圈干面粉,“哥,你在这碍我的事。”
陆戈理亏,又抱着豆角搬家了。
他看池朝从盆里拿出面团继续揉,揉着揉着就把手上沾着的给揉干净了。
少年的手指修长,拿捏着巧劲把面团往里面收着。
大概几分钟的功夫,面团成型,白白胖胖的搁在那里。
池朝又去找擀面杖。
“你这手艺跟谁学的?”陆戈问。
“我奶奶。”池朝找着了擀面杖,拿到水池边上洗了洗。
“挺不错,”陆戈评价道,“实在不行以后还能当个厨子。”
他看水流冲洗池朝的手指,拿着擀面杖时屈起好看的关节。
接着池朝又把手上的水擦干,捏了些干面粉搓进手心,包着擀面杖的棍身从上到下缓慢地擦了一遍。
陆戈:“……”
等等,好像有点…
“哥,”池朝握着擀面杖,“你豆角没掐头。”
“啊?”陆戈回过神来,赶紧低头把刚才丢进去的那一小截拿出来重新掐了头。
下一秒,他的脸上突然被捏了一下。
陆戈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池朝,不明白这小子干了什么。
池朝看着陆戈脸上那一小点白色的面粉印,心情都好了不少。
“哥,你是不是热了?”
“嗯?”陆戈顺着这个话题就接了下去,“有点。”
“看出来了,”池朝抿着笑,“你脸好红。”
作者有话说:
哥哥:热的。
小狗:对对对。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也是我的小狗。”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是陆戈自己心里清楚,这天也没热到哪儿去。
至于自己脸上到底怎么回事,只能说绝大部分原因是拜池朝所赐。
这小子每句话都说得恰到好处又句句带有深意, 加上陆戈那优秀的联想能力,上句都还没考虑明白,下句又跟着轰炸了过来。
实在是有点扛不住。
陆戈「啪啪啪」一通把豆角折完,筐子往水池里一放就出了厨房。
在卫生间洗手的时候, 意外发现自己脸上还印了个白色的面粉指印, 就在左眼下方,特别明显。
陆戈:“……”
这绝对也是故意的。
把自己擦擦干净后回到客厅,阳阳这只小猪也把一盆猫粮给干完了。
一猫一人隔着茶几对视片刻, 一个爬上爬猫架,一个窝进沙发里。
厨房的门被池朝关严实, 抽油烟机紧接着响了起来。
家里有个人就感觉比较踏实,陆戈坐在客厅里,时不时就拧着身子往厨房看上一眼。
焖面也就最开始做面条慢一些,一旦开了火就速度了起来。
陆戈划拉了一会儿朋友圈,油烟机的动静就停了。
池朝从厨房出来时挂了一脑门汗, 抓着短袖的衣摆「呼啦呼啦」扇着风的同时闷头进了自己的卧室。
“哥, 面闷会儿就能吃。”
陆戈「哦」一声,正好手上没事, 就起身去厨房看看。
厨卫离次卧比较近,路过池朝房间时池朝正好拎着衣服出来洗澡。
他大概是热得不行, 短袖扒了就没穿回去, 就这么大咧咧地光着膀子出门, 差点和陆戈撞了个满怀。
两人都是一顿, 尤其是陆戈, 直接往旁边侧移一大步躲他。
“哥,”池朝被他这草木皆兵的样子笑到了,“现在还不能吃。”
陆戈的目光飞快从池朝身上扫过,然后转去另一边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池朝也跟着重复,“那你在干什么?”
“我…”陆戈脚跟一转去了卫生间,“洗个手。”
可他没想到池朝也跟着进来了。
陆戈皱着眉从镜子里看他。
“哥,我洗澡,”池朝把换洗衣服往淋浴室外的衣架上一扔,“没跟着你。”
陆戈喉结一滚,咽下了即将要说的话。
好家伙,都他妈会预判了。
“锅里的面再闷个五分钟吧。”池朝也不避着陆戈,直接解了运动裤的裤绳,“你先吃。”
陆戈立刻移开目光,洗完手出了卫生间。
关门时余光扫到池朝踩着裤子的一双小腿,脚腕处骨骼突出,很是好看。
健硕的小腿三头肌止于跟骨结节,陆戈粗略目测了一下跟腱长度,觉得池朝跑跳能力应该不错。
挺完美的腿骨,健康强壮又充满活力,可以直接砍了去当模型了。
回客厅冷静了一会儿,陆戈硬是等着池朝洗完澡再吃饭。
面和菜都是熟的,闷久了入味,也更好吃一些。
他盛好面条端去茶几,池朝刚好在阳台晾完衣服。
两人一猫窝在客厅,吹着夜风边看电影边吃饭。
池朝穿着短裤,屈着一条腿踩着一条腿,窝在沙发和客厅之间的地毯上看电视。
陆戈本来坐在沙发上的,吃着吃着觉得高度不合适,最后干脆跟池朝一样坐在了地毯上。
“问你个事,”他的腿顺着地毯一伸,脚心踩在池朝的大腿外侧,“你那小同学和小晨怎么回事?”
池朝喉结一滚咽下口中的饭,目光先是定格在陆戈那一截白皙的小腿肚上,然后再抬眸问道:“裴寅?”
“嗯。”陆戈抽了张纸给他。
池朝接过纸擦了擦嘴:“他妈让他高三出国。”
陆戈等了几秒没有下文,忍不住开口:“就这?”
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池朝也不是很明白:“怎么了?”
陆戈:“他跟小晨的事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池朝说,“不过裴寅冷她好一阵子了。”
陆戈差不多明白了。
那小子要出国,觉得跟生离死别也没差,干脆就开始故意疏远陆晨,想不动声色地消失。
跟演电视剧似的,青春总是需要一些误会构成。
而陆戈现在上了年纪,有点体会不到这种误会存在的必要性。
不就出个国吗?说清楚不就好了,至于这样吗?
正想着,突然一道电光闪过,「夸嚓」一声像是劈开了半边天。
陆戈和池朝同时一怔,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去了阳台外。
“要下雨了。”池朝按着茶几起来,把挂在外面的衣服全都收进卫生间。顺便还端了几盆刚分盆不久的茉莉进来放在电视柜上。
陆戈看他忙活,也插不进去手,干脆就把碗筷收拾收拾扔去了洗碗机。
忙活这么一通不过两分钟,暴雨就跟不要钱似的劈头盖脸倒了下来。
陆戈把阳台的门关严实,顺便抬手安抚了一下爬猫架二层小别墅上趴着的阳阳:“你还怕打雷啊?”
下一秒,池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东西都会怕吧?”
还小东西,陆戈转身问道:“你也怕?”
池朝坐在沙发上,抬眸看他:“嗯,挺怕的。”
“得了吧,”陆戈也把自己重新砸回沙发上躺着,“你什么都怕。”
“真的怕,”池朝往陆戈身边挪了挪屁股,“我小时候就怕这种天气,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
陆戈睨他一眼,心道这小子开始卖惨了。
“哥,”池朝又靠近了几分,“你怎么不问我妈找我做什么?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陆戈十分高冷地「嗯」了一声,抬手摁了摁遥控器,等着池朝继续坦白从宽。
“哥,你怎么想?”池朝问。
陆戈一掀眼皮,用目光警告池朝和自己保持距离:“我怎么想重要吗?”
这三天理都不带理他的,他可太不重要了。
“重要,”池朝无视对方皱得老高的眉头,胳膊都快贴上陆戈的了,“哥你说。”
陆戈终于忍无可忍,准备抬腿踹人:“你说话就说话,老往我身上靠什——”
他的话在中途消了声,池朝拿出一个深灰色的礼盒放在了陆戈面前。
“哥,”池朝身子一歪,靠在陆戈肩上,“生日快乐。”
那颗毛绒绒的脑袋就在脸边上,陆戈推了推,没推动,干脆就任由他搁在那儿了。
“还记着啊?”陆戈没好气道。
“当然记得,”池朝枕着陆戈的肩膀,“我去年就是这个时候遇见你的。”
“遇见?”陆戈拉开小盒上绑着的丝带,“你也真说得出口。”
跟个小水鬼似的怼他家门口,差点没把自己吓着哪儿。
“我专门来找你的,”池朝想到当初自己狼狈样子,也觉得有点想笑,“哥,你猜我怎么找着你的?”
“嗯?”这个问题陆戈还真没想到,眉梢一挑等着池朝接下来的话。
“我跟村长打听的,你的事特别好打听,他老婆以前住院找过你。”
“我去了你的医院,然后看大门口挂着的医生的简历,一眼就认出你了。”
“本来想直接扔医院里的,但是你刚下班,我就问别人要了你的地址。他们一开始还不愿意给,我把房产证给他们看了才给的。”
陆戈听得认真,连礼物都不急着拆了:“你怎么不去找奶奶,就来找我呢?”
“奶奶我跑不了啊,”池朝笑了笑,“她一让我停下来我就跑不动了。”
陆戈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让你停下来你跑得还更快了是吧?!”
池朝把额头抵在陆戈肩上,「嗤嗤」地笑着。
当初池朝可不就是这样,陆戈喊得越狠他跑得越凶,爬楼梯跳窗户,什么都试过了,就是想跑远点不让人抓着。
但最后还是让人给抓着了。
“小野狗,”陆戈摸摸池朝的脑袋,甚至下意识地往他那边也靠了靠,“你说我生日是不是就一定下雨啊?待会儿会不会又给我跑来一只?”
池朝往陆戈大腿上拍了一巴掌:“你还想要几只?”
陆戈把他的狗爪子抖到一边去,心道养这一只都快心力交瘁了,再来几个那不得原地升天。
他没再继续跟池朝絮叨,垂眸把拆了一半的礼物继续拆开。
灰色的丝绒盒子里固定着一只腕表,白色表盘黑色表带,是非常简约的款式。
陆戈认得这个牌子,虽然没那么大牌,但是相对于池朝这么个学生来说,已经是奢侈品了。
“兼职就为了这个?”陆戈把表拿出来戴在手腕上试了试,“还挺好看。”
池朝抬手握住陆戈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
他的拇指擦过表盘,继而扣在了陆戈的手背上:“兼职没多少钱,这个表也不贵,我知道你有能力买更好的,但是能不能暂时别嫌弃我?”
陆戈顿了顿,手肘撑着靠枕,微微侧身看向池朝。
他的左手被对方握着,勉强伸出食指,刮了刮池朝的侧脸:“小狗。”
池朝把那只不安分的食指重新包住,屈起一条腿拎上沙发压住,侧身把脸埋进陆戈的颈脖:“哥。”
“哎,”陆戈暂时放任池朝这种过分亲密的动作,甚至还偏头用脸贴贴他的头发,“开学高三了,你现在好好学习,别想其他。”
“我在好好学习,”池朝闭上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但是哥,我想给你点什么,可我什么都没有。”
“所以你去你妈那儿?”陆戈问,“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不会去。”
“我想弄点钱回来,”池朝说,“虽然我知道你可能根本不需要。”
“知道还去?”陆戈皱了皱眉,“家里不缺你那一点钱。”
“可我想给你、给奶奶和叔叔阿姨,你们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钱,凭什么她就一毛钱不花?”
母亲对于孩子来说永远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即便已经被伤到麻木、失望透顶,可是当再被捅上一刀时,还是会觉得疼。
池朝的声音有些发哑,少年人如枯井般沉寂的表面下,此刻有了细碎的裂纹与柔软陆戈揽过他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压了压。
“所以你是我们家的小狗,”陆戈揉着他的头发,“也是我的小狗。”
作者有话说:
哥哥:这小崽子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狐疑)
半分钟后:算了算了管他真的假的呢,哥哥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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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哥,你输了。”
屋外的雨下起来了, 呼啦哗啦跟倒豆子似的往阳台门上砸。
爬猫架上的阳阳被这动静惊动,抻着脖子往外看,又被雷声惊回来。
电视屏幕上放着不知道是什么电影的, 看着像爱情片,但是又有点职场励志剧的感觉。
陆戈的视线落在上面,手却扣着池朝的肩膀,有事没事拍上一下。
池朝跟个蘑菇似的闷头贴他脖颈上, 半天没个动静。
一米八好几的人了, 就这么蜷腿缩肩的也不嫌难受。
陆戈没赶人走,就随他靠着,自个儿也躺沙发上放空自我。
反思了一下自己活的这二十多年, 发现除了池朝,他没跟别人有过这么近的距离。
高中以前该玩玩该闹闹从来也不拘着, 可少年之间的亲昵顶多止步于勾肩搭背。
临毕业时蹿出个许桃,虽然能感受到异性之间刻意保持的距离,但两人之间模模糊糊,说到底也没什么。
高中之后上了大学,一是专业原因, 二是心里多了道坎。
相比于十七八岁的年纪, 与人更疏远一些,就连跟秦铄之间都没那么多的接触。
想来想去好像也就陆晨跟他这么亲密过, 但这种程度的亲密也就仅限于陆戈高中那会儿。
陆晨六七岁的年纪,活蹦乱跳又什么都不懂, 陆戈一到家里就知道找哥哥抱, 然后搂着对方颈脖就连吃饭也不松手。
兄妹俩差了十一岁, 陆戈基本上把妹妹当半个女儿带, 大学分开之后小姑娘长大了些, 也就慢慢不再往他身上挂。
所以无论是年龄还是性别,池朝都够不上往哥哥身上贴的条件。
可屋外的雨下得太大了,陆戈想,去年的这个时候,池朝是怎么跌跌撞撞摸到他家门口的呢?
淌着雨过来,还得想办法跟人屁股后面进小区的大门。
进来之后跟个迷宫似的,还要找到相应的单元,最后守在单元楼下,等着有人回家,再跟着进来。
小野狗鬼心思多,还真能摸到地方。
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连坐电梯都不会,硬生生爬了三十六楼,站门口「呼嚓呼嚓」地瞪着眼跟他喘气。
还好自己那时候把人给抓回来了。
陆戈垂眸看了眼池朝,手指插进少年乌黑的发里,轻轻抓了抓。
他知道这不对劲,但是推不开、也放不下。
分开的时候想得不行,回来了再把人推开多少有点矫情。
算下来也有个八/九年的时间,他还是第一次能忍受让人贴自己身上靠着。
不管是男是女吧,总之挺难得。
就是这天气有点热,冷气不给力。
池朝一呼一吸间温热的吐息全喷他后脖颈,就像是有人拎了个锯子架在那儿,「呼」的时候扯一下,「吸」的时候扯回去,一来二去的,快把他脑袋给锯断了。
陆戈轻轻叹了口气,多少有点发愁。
“哥,”池朝捏捏他的手指,“你别叹气。”
“弟弟,”他拍了拍池朝的后脖颈,“谁都跟你似的,没心没肺。”
“哥,我有的,”池朝把脑袋在陆戈肩上换了个方向,“其实我也想过——”
“哎,”陆戈抬起左手,抖了抖把池朝的爪子给抖掉下去,“这表小几千吧?你兼职能赚这么多?”
池朝顿了顿,就接着这个话茬换了个话题:“还有以前攒的。”
“你小金库挺肥,”陆戈拍拍池朝的背,坐起身来,“以后别乱花钱。”
池朝随着陆戈的动作也稍微直起了身子,想想还是想把之前的话继续:“哥,我…”
“马上就开学了吧,”陆戈伸手拿过茶几上的杯子,蜷起右腿踩上沙发边缘坐下,“小狗,高三好好学习。”
池朝盯着陆戈看了许久,像是咽下去一大堆话,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陆戈垂眸抿了口水,又重新靠回原来的位置看他的电影。
窗外的雨下了一波,似乎有减弱的迹象。
陆戈的目光瞥向阳台,和高处的阳阳对了个正着。
一只小猫一只小狗,生活挺和谐的。
如果就这样下去,其实也未尝不可。
“至于你妈妈那里,如果只是想弄点钱回来,就别去浪费时间了。你哥还没死呢,不至于让弟弟跟那群人混在一起就为了几个票子。”
池朝身子一矮,一屁股滑到地毯上面坐着:“有钱不要白不要。”
“哪有那么好的事?”陆戈用脚碰碰他的胳膊,“你还想从你妈手里搞钱?真等到钱下来了你也没用了,到时候你连她的人都找不到。”
“我没说从她手里搞,”池朝抬手抓住陆戈的脚踝,拧着身子微微仰视,他的眸子漆黑,话中带着一股凌厉的狠劲,“我从他爸那儿搞。”
陆戈心里微微一颤,仿佛顺着那道视线能看见当初在路灯下扔下刀子的乖戾少年:“什么意思?”
“我外公重男轻女,但是膝下只有四个女儿,我是他唯二的外孙,另一个是我大姨家的儿子。她儿子不成器,三十多岁的人一事无成,喜欢惹麻烦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我外公不待见他,遗产估计也分不到多少。他妈私底下找过我,关于遗嘱这块想跟我商量商量。”
陆戈皱了皱眉,推测道:“所以你明面上是跟你妈一边,但是实际上是跟你大姨一边?”
“还没想好,”池朝动了动手指,拇指指腹擦过脚踝那颗凸起的骨头,“我大姨看起来比我妈还精明,真顺着她的意思来了指不定两头空。”
陆戈懵了好一会儿:“那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池朝一耸肩膀,“我本来想等我外公醒了跟他说几句话,结果等了三天都没个影。这事儿无论跟谁都有风险,最好的就是谁都不跟,我跟我自己一边。”
池朝的手指划到脚背,陆戈终于有所反应,猛地抬脚把腿收了回来。
“你还自己一边?”他简直不敢置信,“你觉得你外公会把自己拼了一辈子的家产留给你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外孙?”
“不觉得,”池朝如实回答,“所以很难办。”
“你还真想去办?”陆戈惊讶道,“你还真想趟那一家子的浑水,跑过去玩宫斗。”
“我想弄点钱回来,”池朝转过身,盘着腿面朝陆戈坐着,“我外公生意做挺大的,应该能有不少钱。”
“你凭什么觉得你真能弄到?”陆戈坐起来,把脚踩在地毯上,“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我想的话就能弄到,”池朝对陆戈认真道,“哥,你信我。”
那一瞬间,陆戈是真信了。
他信池朝从小摸爬滚打到大练出来察言观色的情商,也信池朝一年就能把初高课补到及格线的智商。
不过一年前,他才怀疑过对方是不是反社会人格障碍,如果池朝真想去做成一件事,陆戈绝对信他能做成。
“哥,你别担心,”池朝往前坐了坐,把脑袋抵在陆戈的膝盖上,“我不稀罕那些钱,更不在意血缘,我哪儿都不去,就留在这。”
陆戈抓了抓池朝后脑勺上的头发,有点短,揪不太起来。
他有点心烦,甚至想点根烟咬着。
“你不稀罕那些钱,那你觉得谁会稀罕?”
“老太太从舒宜找过来就板着张脸,你阿姨知道你跟她走还骂了我,你觉得她们缺你弄来的那点钱?要么就是我,你想弄点东西给我,所以就想给我钱?”
他揪了一把池朝的耳朵,把人从自己腿上掰起来。
“哥你别生气,”池朝赶紧说,“那我不去了。”
干啥啥不行,认错第一名。
叫情况不对立刻服软,软了之后他还敢。
陆戈推了一把他的脑袋:“我气什么?”
池朝思考片刻:“没跟你商量。”
陆戈又推了一下:“再想。”
池朝抿了抿唇:“觉得你想要钱。”
陆戈把手上的被子塞他怀里:“给我倒杯水。”
池朝接过杯子,去卧室倒了杯温水出来。
陆戈喝了两口水顺顺气,开口道:“妹妹吃我的喝我的没钱了还死皮赖脸找我要,不给就撒泼尥蹶子,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吗?”
池朝蜷起一条腿坐在陆戈身边,点了点头。
“点头,”陆戈伸手呼噜了一下池朝的脑袋,“哑巴了就知道点头!”
池朝像只大狗狗似的,把头一低,然后又抬起来:“哥,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陆戈捧着水杯靠了回去。
“你气我没把你当亲哥。”池朝说。
陆戈愣愣,总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但又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妹妹吃你的喝你的还找你要钱,因为她把你当亲哥哥,理所当然的事自然没心理负担。我没把你当亲哥哥看,所以总跟你算计着,每花你一点点钱就想着还回去。”
陆戈动了动唇,想要解释也不是这个道理,可是一时间竟然无从下口反驳。
他也没想着就这么和池朝把关系划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怎么到这小崽子嘴里,就把话说得这么硬呢?
“哥,我说得不对吗?”池朝问。
陆戈憋了半天,憋出个「不全对」。
“那我换种说法,”池朝像是早就把词给准备好了,继续道,“你觉得我不够信任你,不够依赖你。”
光听见前面两句,陆戈脑子里的红色加粗警报就已经拉响了。
“你想让我像妹妹那样和你不分彼此,可是又不想让我真把你当亲哥哥。”
陆戈连忙说:“谁说我不想?”
“那刚才你为什么不直接否认?”池朝往陆戈面前凑了凑,“你说「不全对」,是哪儿不对?又是哪儿对了?”
陆戈一时语塞,把身体往后仰了仰:“你少在这跟我玩文字游戏。”
池朝前倾着身体,几乎和陆戈抵着鼻尖:“那这个文字游戏你输了吗?”
两人目光相接,从幽黑的眸底能看到彼此的影子。
片刻后,池朝率先笑了出来。
少年那双眼尾下垂的狗狗眼笑起来温和又柔软:“哥,你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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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精准打鸡。
陆戈简直莫名其妙, 被强行按头玩游戏就算了,结果还判定他输。
男人这该死的胜负欲,登时他就不乐意。
池朝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 发现陆戈表情不对时往前一倾身子,头对头把对方撞了个眼冒金星。
陆戈就像一杆已经点了火的枪,被这么一撞当即炸膛了。
他下意识后仰,手里水杯被人稳当托了一下——甚至还忙里偷闲摸了把手。
陆戈恼羞成怒, 往后按着沙发闭了闭眼:“狗崽子!”
池朝早就起身往卧室里跑:“哥晚安!”
晚安, 安个屁。
陆戈把水杯往茶几上一放,两步追上池朝抓住手臂,掐着后脖颈就把人撂沙发上了。
池朝的膝窝被沙发边一硌, 倒下去的途中转了个面向,同时抬起手臂挡开陆戈, 茶几边小腿纠缠,差点把陆戈也给绊倒。
陆戈撑住靠背稳住身形,屈起膝盖往沙发上一压,本想就这么直接按住池朝,结果对方却握住他的手腕顺势一拉, 差点没把他反扑过去。
小兔崽子还真反了天了, 陆戈觉得自己今天得拿出当哥哥的架势来。
然而池朝被他养了一年,小狗毛都油光滑亮的, 战斗力相比于一年前饿肚子的小野狗不是一个档次,想要完全镇压还真有点难度。
但是小孩怎么说还都是小孩, 没扑腾几下就被陆戈反剪住手臂面朝下压得死死的。
池朝的脸闷在沙发抱枕里, 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点喘:“哥, 胳膊疼。”
“受着!”陆戈膝盖顶着池朝的后腰, 在他屁股上甩了一巴掌,“想造反啊你?!”
池朝重新把脸埋进抱枕里,憋着耳根通红半天没个动静。
“叫哥,”陆戈胡乱搓了一把他的头发,把顶在对方腰上的膝盖放下来,“不给你露两手还真就没大没——”
那个「小」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陆戈只觉得自己腿上被人一捞。
一桶天旋地转后他被摔在沙发上,池朝那狗崽子直接按着他的肩膀压了过来。
“哥。”
对方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听得陆戈脚趾头都蜷了。
“好听吗?”池朝问。
好听个鬼!!
陆戈膝盖一屈就去顶他。
然后,他发现,有个地方,不太对。
两人对上目光的那一刻,池朝也感觉到了。
他下意识地弓腰,可是拉开距离远远小于陆戈抬腿的幅度。
那么一顶。
精准打鸡。
爬猫架上的阳阳都跟着一抖。
池朝低着头从沙发缩去地毯,陆戈坐在一边恍惚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他觉得自己嘴皮子有点打架,“我操…”
刚才那个感觉,好像是…
“你又——”
陆戈跟吐泡泡似的又秃噜出两个字,然后就没再说下去。
这小崽子,竟然对他,硬了。
陆戈哆嗦着骂出来个「操」。
虽然池朝在陆戈面前社死也不止一次了,但以前是弟弟、是小孩。
陆戈甚至还把这事儿拿出来打趣说笑,感叹一下男高中生真是精力旺盛。
可现在不同了。
现在池朝的身份正潜移默化地发生着变化,虽然最终变成什么样陆戈还没有定论,但一定是从「弟弟」这个身份脱离出去的。
陆戈到现在都还没把这件事想明白,眼下紧跟着来了个更爆炸的,直接把他给炸懵了。
相比于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性/欲更容易被抓住。
因为后者有很明显的特征,直接体现在身体上。
一个男人,因为他,激起的…性/欲。
想到这,陆戈头皮一阵发麻。
他「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
因为池朝这一通骚操作,陆戈觉得自己也有点不正常。
他甚至上床前都没洗手,躺下去时一条腿还在地毯上搭着。
静静地看了会儿天花板,直到自己那点不正常重新变正常、又确定了池朝已经回房间睡觉之后,陆戈这才从卧室里溜出来洗漱。
真是出息了,在自己家里跟做贼似的。
手指搭上水龙头,陆戈看见自己手腕上还戴着池朝送给他的腕表。
想了想,怕沾水就给摘了。
理性上来说,他觉得自己怎么着都不应该顺着池朝乱来。
可是感性上来看,他就是控制不住。
心里虽然乱,可生不起气来。
池朝往他身边凑一凑,他就想伸手过去摸摸头。
心烦意乱地重新回到卧室,翻来覆去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睡着了还做梦,梦见自己把对方扔出卧室,池朝就去跟一帮七八姑八大姨扯头花。
扯了好半天才鼻青脸肿地回来,再小心翼翼地把抢来的一百块钱捧到他的面前。
那表情,跟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
陆戈简直气得说不出来话,虽然自己对池朝没到摘星星摘月亮的地步,可吃穿用度从没苛扣,都是挑着最好的来。
自家好吃好喝养着的小狗跑别处折腾出个熊样,就为了、就为了这点钱?
真不至于。
陆戈越想越气,隔天起来一推门就想骂人。
可是当他对上池朝的目光,一些被遗忘了的记忆又开始攻击他。
目光不自觉地就往下落。
只是落到一半就被陆戈自行提溜起来。
突然就没话说了。
“中午回家吃么哥?”池朝把米粥盛好放在桌上,像是没事人一样问他一句。
陆戈目光有点飘,梦游似的点了一下头:“随便。”
没人提昨天晚上的事,生活好像恢复了正常,但是又有那么一点不正常。
医院里,秦铄日常过来闲逛:“哟,你这黑眼圈,昨晚干什么了?”
陆戈太阳穴一阵突突,笔下的一捺直接撇出了框格:“有事说事。”
“没事,找你聊聊天,”秦铄一屁股坐在卢娇的椅子上,“啥时候有空啊,喝一杯。”
“最近没空,”陆戈按了按自己的晴明穴,“组里等着要方案。”
“哎,”秦铄探了探身子,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你啥时候又开始戴表了?”
陆戈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用手指正了正表盘:“随便戴戴。”
——
大概是池朝在警戒线上蹦了个大的,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都异常老实。
乖乖上学乖乖放学,乖乖做饭乖乖写作业。
就连喊的那一声「哥」都少了几分暧昧,规规矩矩的,不敢有一丝越界。
陆戈也就强行让自己忽略那令人尴尬的一脚。
等到暑假结束九月开学,生活的频道像是重新调整到了正常数值,又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大概有小半个月的时间,陆戈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毕竟池朝十七八岁的年纪,看到俩叠一起指不定都能起立。
再说对方现在这么乖,多听话啊。
肯定没想那么深。
他开始给自己催眠,催得正起劲呢,又出事了。
只不过这次出事的不是池朝,是池朝他妈。
自从池朝回来之后这女人前前后后又来渝州找过他几次,池朝一反常态,说什么都不愿意跟她回去。
舒宜觉得肯定是陆戈家里的人对池朝说了什么,沟通无果后直接上门撕破脸开闹。
齐箐本来就是个炮仗性子,碰到舒宜简直一点就照着。
两个女人一言不合就开吵,就这么直接闹去了警察局。
屁大点事,连纠纷都算不上,民警调节了一个多小时,几个当事人又原封不动地出来了。
“我才是他的法定监护人,”舒宜站在派出所门口对陆戈说,“你们扣着我儿子,是违法的!”
“你可以去告,”陆戈不以为意,“等判决书下来你儿子就成年了。”
池朝卡着十八岁的边,算起来也就不过三四个月。
“你…”舒宜指着陆戈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她的话音刚落,还没等齐箐发飙,就只见池朝站在陆戈身前,冷着脸挡住那一根手指:“对我哥客气点。”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好卡、而且今天一天情绪不在状态,更迟了,抱歉抱歉,评论发红包道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哥,这回是你先动的手。”
曾经的小野狗开始护主, 正式转变成家养小狗。
陆戈极其欣慰,上车后逮着池朝的背搓了好几下。
“看把你乐的,”齐箐笑着白他一眼,“见着你妈也没这么高兴。”
“没多高兴,”陆戈乐呵呵地扣上安全带,“妈,今天去你那儿吃?”
“小朝做饭了吗?”齐箐在车外问道,“没做就过来吧。”
她也开的车来, 就没和这哥俩挤,说完就走了。
陆戈放了手刹,偏头笑道:“现在去我妈家吃饭都得指着你了。”
“阿姨只是怕做过了浪费。”池朝说。
陆戈把手搭在方向盘上, 没急着开:“我走了?”
舒宜就站在车外几米,半分钟前刚和池朝放了狠话。
类似于「走了别回来」「我没你这个儿子」之类的, 听进耳朵里都觉得好笑。
就他妈一堆废话。
“阿姨已经走了。”池朝下巴一抬,指了指前方的白色轿车。
“行,”陆戈抬手又搓了把池朝的脑袋,“小狗真乖。”
到了家,奶奶已经做好了午饭。
齐箐一进门就对着陆晨房门「哐哐哐」一顿砸:“还不出来?!快点出来吃饭!”
“我不吃了!”陆晨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不道歉我就不吃!”
陆戈甩着手上的水珠从卫生间里出来:“这怎么了?”
“怎么了, 谈恋爱了!”齐箐恨铁不成钢道,“成绩不怎么样就开始谈恋爱!被老师发现了还跟老师吵!”
陆戈脚步一顿, 转身看了池朝一眼。
池朝也有点懵,看表情像是并不知道这事。
避开正在吵架的母女二人, 陆戈拉开餐凳坐下:“你那朋友?他不出国了吗?”
“没,”池朝把桌上的筷子分开摆,“还在班里。”
陆戈微一点头, 手指搁在桌面上敲了敲。
国外某些私立高中也有二月份开学的, 今年没走估摸着是这种情况。
“哥,”池朝分完筷子,正襟危坐,“我要和你坦白个事。”
陆戈眉梢一挑,也放下了自己翘着的二郎腿严肃坐好:“说。”
“妹妹知道裴寅出国的事。”池朝道。
陆戈顿了顿:“你告诉的?”
“嗯。”池朝如实坦白,“开学前说的。”
陆戈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几个小屁孩背着他在这演电视连续剧,似乎还挺精彩,他逃她追他们插翅难飞之类的。
“你为什么告诉他?”陆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比较复杂,”池朝皱了皱眉,“说不清。”
还深沉起来了,陆戈也懒得问。
“随你们造,”他摆摆手,“你看着妹妹就好。”
池朝点了点头:“我一直都在看着。”
陆晨说不出来就不出来,他们一群人在外面吃完饭了也没见对方把门打开。
“饿死算了,”齐箐骂道,“一会儿门给你堵上!”
“你怎么能那么说他,”陆晨在屋内哭道,“你去跟他道歉!”
小姑娘平日里还算听话,吵架那也是小打小闹,这次似乎有点严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我还跟他道歉?”齐箐瞪圆了眼,“你怎么不让那小子他妈跟我道歉?!”
母女俩一人一句,隔着一道门板吵得不可开交。
“爸,”陆戈凑到沙发上坐着的陆向明身边,小声问道,“怎么了?感觉闹挺大?”
陆向明叹了口气,往齐箐的方向瞅了一眼:“昨天从学校回来就这样,像是跟对方家长吵起来了。”
陆戈「哎」了一声,想到秦铄说的话,他那便宜丈母娘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偏偏两个小鬼看对了眼,这以后还有的闹。
那边母女俩还在吵,这边父子俩轻声叹。
池朝和老太太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然后老太太过去比划了一下他的身高。
“你哥是不是给你吃什么了?”她伸长了手臂才能摸到池朝的脑袋,“都长这么高了。”
“没有,”池朝低下头,好让奶奶容易摸到,“长得快。”
“小孩窜个子,”老太太又捏捏池朝胳膊上的肌肉,“挺好。”
少年的身体就像挺拔的垂柳,树根扎根泥土,枝节柔软修长,只稍在阳光下被春风一吹,便抽条发芽,满目翠绿。
“高三了,好好学习,”她拍拍池朝的手臂,“等过年,我带你回去看看你奶奶。”
——
下午一点半,池朝收拾收拾准备去上课。
他走的时候陆戈午睡还没醒,对方今天得值晚班,下午一般都会在家多睡一会儿。
背上书包,他蹲在床边,看陆戈纤长的睫羽覆盖眼下,听绵长缓慢的呼吸仿佛带着对方骨子里的温柔。
本来想着看一眼就走,结果看一眼没舍得挪开,再看着看着忍不住就上了手。
没敢乱碰,只是用指尖点了一下侧脸。
轻轻的,像蜻蜓点水一般,池朝收手时都怀疑有没有碰到。
但是陆戈却醒了。
他眯着眼睛,眉头皱得老高:“几点了?”
“一点四十,”池朝把手压在床边,身体前倾靠了过去,“哥,我去上课。你今天晚班,再睡会儿。”
中午的睡眠质量并不是很好,陆戈睁开眼时甚至比睡前还要疲惫。
但是看到池朝后,心底那股子烦躁就像是慢慢消下去不少。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眉头也舒展了一些:“哎,那你去吧。”
嘴上说着让人去,但是却没忍住伸手摸摸池朝的脑袋。
他想起了当初自己喝醉那一次,池朝也这样趴在床边上,乖得要命。
“以前是小狗,”陆戈捏捏耳朵,手指在池朝眼下刮了刮,“现在趴这儿这么大一团,成大狗了。”
池朝手指抵住陆戈的手背,把那只手按在自己的脸上:“反正都是你的狗。”
掌心完全贴上侧脸,温热的触感让陆戈手指一僵。
想抽回来却被池朝握住,并且还不放开。
小崽子现在胆子越来越大,竟然都敢这样了。
“哥,这回是你先动手的。”池朝看着他,定定道。
“嗯?”陆戈懒洋洋地哼了道鼻音出来,“所以呢?”
他多少有点理亏,干脆直接开摆。
现在还在齐箐这儿呢,料想池朝也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
果然,池朝停了半分多钟都没说话。
就在陆戈准备拍拍这小狗崽的脸让他滚蛋时,池朝突然偏头把脸埋进陆戈的掌心,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太卡了,这章有点短小,6.12我努力更新大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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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我哥买的。”
直到池朝离开好一会儿, 陆戈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
他的右手手掌向上被放在床边,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池朝带着水汽的呼吸。
在撑过最初那一段时间的平静之后,陆戈脑子里开始胡乱冒着问号。
不是?怎么就?啊??
池朝干嘛呢?他又干嘛呢?!
也就闻了个手。
陆戈蜷起手指, 把自己的手臂收了回来。
他甚至还把手掌往自己的面前凑了凑,在下意识想去闻闻的前一秒突然停住了。
不是,闻了个手??
陆戈猛地把手拿开,用力地攥了一下。
真的就是闻了闻, 没别的, 挨上去前后不过两秒的时候,完事儿后就起身出了门。
陆戈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以后越想越不对劲, 就跟干了什么大事儿似的,简直让人坐立不安。
午觉也睡不着了, 跟中了邪似的在屋里躺着。
没一会儿,枕头边上的手机震了震。
陆戈翻了个身拿过来一看,是池朝发来的信息。
弟弟:哥。
弟弟:你手上有消毒水的味道。
陆戈:“……”
他先是有些无语,把手机往边上一摔,过了一会儿, 又忍不住把右手指尖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好像…的确有一点。
——
另一边, 池朝发完信息,看着对话框上面的「正在输入中」, 显示了几秒之后又重新恢复原来的状态。
如预料之中没得到陆戈的回复,但是该看到的应该都看到了。
“朝哥,”后排的大高个戳了戳他的背,“作业写了没?”
班里布置作业一般都是隔天再交, 早上英语老师安排了两张模拟卷, 如果不出意外, 比较勤奋的学霸已经完成一张了。
池朝就属于那比较勤奋的一类,会抽空利用零碎的时间把作业提前写完,然后随机发散到班里同学的手里。
不过今天中午被舒宜搅和了那一下子,去了趟派出所之后就没什么时间了。
“没写。”池朝把手机关掉收起来。
“寅哥,”那人又戳戳裴寅,“你写了吗。”
裴寅趴桌上睡觉,理都没理他。
“寅哥寅哥,”后面的人没点眼力劲,还在孜坚持不懈地戳他,“你写英语卷子了吗?”
池朝瞥了自己同桌一眼,看见他蜷胳膊时一闪而过的皱着的眉头。
自打开学开始裴寅的情绪就没对过,再这么吵下去,指不定要发火。
“别吵,”池朝打了个岔,“晚自习给你。”
本以为能安静下来,可是下一秒裴寅拿起书往桌子上一摔,「哐」的一声惊动了半个教室。
池朝愣了愣,看裴寅站起身,目光阴沉沉地在他们几个人身上转悠一圈,然后出了门。
“操…”后座的高个儿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毛病?”
裴寅一向好脾气,遇到什么事都不恼火,平日里慢慢悠悠跟个大爷似的,还没这么冲过。
“人家要出国留学了,还写什么作业啊。”身边另一个小眼镜说。
“啊?”高个儿诧异道,“出国?裴寅啊?”
“是啊,之前有人在办公室看到申请表了,下学期就走了。”
“真的假的,这么爽,看不出来裴寅家这么有钱啊!”
两人在后排感叹一通,池朝把英语卷子套出来,准备趁着课前时间把单选给解决了。
“我听说,裴寅他妈是个三,”小眼镜把声音压低了许多,“就是为了钱,可不得好好花么!”
“哦哟,这么劲爆?”高个儿来了劲,“他妈长啥样啊,这么牛?”
说得正起劲时,桌上突然被叩了两下。
两人一齐抬起头,正对上池朝的视线。
“闭嘴。”池朝言简意赅。
“朝哥,”小眼镜还想拉着池朝一起讨论,“你是不知道——”
池朝抄起桌上的书本往那人脑袋上不轻不重地一砸:“让你闭嘴。”
对方接住书页散乱的课本,闭了嘴。
“干啥啊这么严肃,”高个儿连忙打圆场,“我们就私下说说。”
“那就滚远点,”池朝直接沉下了脸,“别让我听到。”
高个儿也不乐意了:“我坐位置上说话,凭啥要滚?”
小眼镜拉了拉高个儿:“算了,别吵。”
十七八岁的年纪,都不是太能沉得住气,说话间一来二去的,就容易产生矛盾。
火星点着了,呲呲往外冒着火,这么僵持了几秒时间,裴寅去而复返,池朝也转回身去。
“操!”高个儿把书摔得直响,明显憋着气。
池朝懒得跟这人计较,闷头写自己的卷子去了。
下午第一节 体育课,照常跑个两圈后自由活动。
体委拍着篮球在操场边招呼人,池朝随手就把他手里的球给顺了过来。
“哎我去,”体委笑着追上去,“手够快啊!”
自从陆戈教过池朝打篮球,池朝就对这项运动多留意了一些。
班上体委是校篮球队的,高二时没少带池朝一起打。
他们个高,球场上比较占优势,不出半年功夫池朝就已经是比较靠谱的大前锋了。
“你要早来一年,咱俩绝对称霸校队,”体委叹了口气,“可惜了,高三不给参加比赛,不然怎么着也能打进省里。”
池朝笑笑,没说什么。
对于这些小花朵来说,高一高二连一块,没个记忆点都分不开。
但是对于池朝来说,那两年简直就是不同世界两个极端,他能迈进这个学校、知道这项运动就已经很不容易,哪里还敢嫌知道得晚。
到了体育馆,和隔壁球场拼拼凑凑了六个人,准备只打个半场。
几十分钟前差点和池朝掐起来的的后排高个儿也在,两人分在对边,视线隔着几米远一对,大概是要防着他。
池朝没点所谓,该怎么打还怎么打。
左右就是身边有个麻烦,权当练习带球过人了。
几球下来,跑得一身汗。
池朝拎起短袖前襟,低头擦了把脸,衣摆往上一提,隐约可见少年腰间腹肌。
鬓边的碎发贴在皮肤上,刘海被手掌往后捋了一把,露出眉下一双凌厉的眸。
“我靠,你这鞋今年新款啊,”体委低头注意到池朝脚上新鞋,撑着膝盖喘气,“多少买的?”
“不知道,”池朝没那些概念,“我哥买的。”
他以前一件背心都能穿几年,就没有买衣服的意识。
之后陆戈给他买了不少,池朝有什么穿什么,更不在意这方面的事情。
这鞋子是陆戈开学前就买给他的,池朝放了半个月才舍得拿出来穿。
“大几千啊,”体委感叹道,“你哥真舍得给你花钱。”
池朝顿了顿,也只是「嗯」了一声。
他以前不知道这种篮球鞋贵,买了就穿了。
后来被同学说过,就上网搜了搜鞋子的价格,惊得半个月没舍得踩脚底下。
陆戈知道这事儿后笑了他好一段时间的小土狗,硬是踹着他屁股让他给穿上。
为了避免更多的心理负担,从那以后池朝就没在网上查过价格。
今天倒好,有人直接怼他脸上说。
池朝觉得自己踩着几千块钱,脚都重了。
想事情有点儿出伸,被高个儿截了个球,池朝一开始没多在意,直到发现对方越来越不加遮掩的针对,逐渐就开始烦躁起来。
不过也不是不能玩,他退了就得空出一人候补,谁也不想在场边干看。
池朝就这么陪跑了一会儿,直到那高个儿开始没事找事带球撞人,他终于忍不了出了球场。
体育课打个篮球纯属娱乐,还有人真上来找不痛快。
池朝不是个爱惹事的人,干脆下场不打了。
“别啊,”那高个儿还出声拱火,“单数怎么分队啊?”
“你也别打了,”池朝刚捏着矿泉水瓶仰头灌了半瓶,说话声音还带着点喘,“咱俩出去聊聊?”
高个儿干笑一声,没过去:“没什么聊的。”
察觉到两人的对话有点不对劲,体委第一时间出来打圆场:“咱俩聊咱俩聊。”
他快步走到池朝身边,拿过他手里的矿泉水:“我能喝吗?”
“行。”池朝抹了把汗,转身就走。
体委追上去,对球场上的人道:“你们继续。”
体育场外,体委拧开水瓶,隔空把剩下的小半瓶水灌嘴里:“你俩咋回事?”
“没事。”池朝被太阳照得眯了眼。
“他就那样,”体委喝完了水,把空瓶一拧,隔老远扔进垃圾桶,“去食堂不,请你吃冰棍。”
“不去,”池朝皱着眉,“马上就下课了。”
“下课还有十分钟呢,”体委劝道,“走呗,热死了。”
池朝想想也是,脚步一停正准备转身,突然听见身后有个女生喊道:“朝哥——”
体委把手一抬挡在额前,远远看过去:“班长咋下来了?班长出关那自然是有事,阳光下长话短说,直接把池朝往黎老师办公室带。
“你怎么突然要转学啊?”班长不明所以,“你妈妈来了。”
“你要转学?”体委也是一惊,“高三了转啥学啊?”
池朝脚步一顿,猛地抬头问道:“我妈?”
“是啊,”班长点点头,“就在老师办公室呢,你快过去吧。”
舒宜来学校了?池朝眉头一拧,先去了趟教室,想给陆戈打个电话.
可是桌面显示时间,才两点半出头,也不知道对方醒了没有。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没有把那通电话打出去。
不过是个舒宜,也不至于每次都让他哥来回跑。
“怎么了?”裴寅冷不丁在旁边问了一句。
池朝把手机装进兜里:“没事。”
明明表情就不对,裴寅目送对方出了教室,想了想干脆起身也跟上去。
教室和办公室之间连着走廊,池朝闷头走到楼梯口的交汇处,余光瞥见楼梯下有一道身影,下意识地投去目光,发现来人竟然是陆戈。
“哥?”他整个人都愣在了那。
陆戈穿了件白衬衫,走在校园的楼道里像是覆上了一层清朗的少年气。
他抬眸看见池朝,也没说话,几步走到对方身边,抬手搓了一把池朝的后颈。
“啧,”陆戈一脸嫌弃,搓完就后悔了,“干什么去了这么多汗。”
“体育课,”池朝也抬手在自己的后脖颈上擦了擦,“哥你要湿巾吗?我去班里给你拿。”
“别去了,”陆戈凑合着把手往池朝胸口蹭了两下。结果不蹭还好,一蹭更暴躁了,“你怎么衣服也是湿的?”
“打球了,”带着一身臭汗的池朝往后退了退,“哥,我带你去卫生间洗个手?”
裴寅站在走廊后几米,抱着双臂看这哥俩并肩摸摸搭搭了几下,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来迟了,赶紧也不是特别肥,我努力二更,但估计很晚,可以明早起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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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哥,你别烦。”
刚打过球的池朝, 就跟从水里刚捞出来似的,满头满身都是汗。
陆戈这么一个爱干净的人,原地忍了几秒, 最终还是忍不住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他站在水池边上,拉拉池朝的短袖:“就穿这个打的球?下次换球服打。”
池朝弯腰用凉水冲了把脸:“哥,你高中打篮球都换衣服吗?”
他知道陆戈在某些方面讲究,但是没想到陆戈这么讲究。
在学校里打球还得换身衣服, 他就没见过有人书包里装球衣来学校的。
陆戈瞥他一眼, 回想起自己十七八岁也跟泥猴一样,登时有点理亏。
果然爱干净都是年龄堆出来的,在这么个年龄没几个跟他一样臭讲究。
不过认错是不可能的, 陆戈很快就找到了另一个训人的理由。
“我上学时教室又没有空调,”他往池朝腰间打了一记,“带着一身汗,又跑去吹冷风,你不感冒谁敢冒?!”
这个理由无法反驳,池朝只好乖乖被陆戈骂。
“一发烧就跟年糕似的,”陆戈边走还边抱怨,“烦死了。”
池朝抿唇笑了那么一下, 出卫生间时恰好遇见了上厕所的班长。
“朝哥?你怎么在这?”对方愣了愣,“老师找你呢!”
池朝重新把脸板起来:“正要去。”
说话时三个人都放慢了脚步, 擦肩而过时班长疑惑地瞅了眼陆戈,似乎是想问一句, 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朝哥,”陆戈还挺乐呵,“混得不错。”
因为池朝刚转进来时曾受过委屈, 陆戈通过黎柠观察过过一阵子对方的校园生活。
大概也就半年, 相对安稳之后就没在过多干涉。
之后出了国也就有点鞭长莫及,直到现在突然发现,都有人开始叫池朝哥了。
还真有点朝哥的样子。
“哥,”池朝明显没陆戈那么轻松,“我妈来了。”
“嗯,我知道,”陆戈看着走廊前方,“没事,小问题。”
磨蹭了半天,两人终于到了黎老师办公室。
舒宜的确过来了,而且态度强势。
她手里拿着户口本找上老师就要给池朝转学,一口一个「我才是他妈」说得还挺大声。
下了课,办公室里也有老师,偶尔带过来几个学生,目光全都往池朝那边瞟。
办公室外面还趴了一堆偷听的凑热闹选手,像极了在瓜田里上蹿下跳找不到重点的猹。
“不然你们家长私下商量好再来学校?”黎老师顾及着池朝,想把这事儿往后推推。
“我是池朝家长,他不是,”舒宜对黎老师质问道,“你为什么还要联系别人过来?有意义吗?”
陆戈没那个精力和舒宜大战三百回合,他言简意赅地表明了三个观点:学不可能转,人也是我的,不行你就报警。
“回家吧,”陆戈拉过池朝手腕,对黎老师道,“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会抽空找校长把事情解决好的。”
黎老师连忙点头应道:“没关系,到时候找我也行。”
池朝全程被陆戈护在身后一声不吭,最后乖乖地被对方牵着手准备离开。
舒宜追上去,拉住池朝的另一边胳膊,厉声道:“我才是你妈!”
整个办公室的目光都被聚焦到了门口。
抢孩子的戏码在书里见得多了,如今跑进了现实,还真有点喜剧效应。
双方僵持不下,孩子最后选择的是谁也挺吊人胃口——
然而还没等周围群众在心里过完旁白,池朝就先一步甩开舒宜的手:“现在不是了。”
他把话说得轻,就像是随口问一句似的,让人都没敢往断绝母子关系上去想。
“我管你是不是,”舒宜依旧不依不饶,“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去!”
“带我回去?”池朝沉了沉声,像是在警告,“我保证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舒宜一愣,连说话都艰难了许多:“这样做你能有什么好处?”
“远离你。”池朝把话说得决绝,扔下这三个字后没再给舒宜眼色,转身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上课铃在此刻打响,凑热闹的学生像涨潮的鱼群一般「呼啦」一下涌回了教室。
陆戈握着池朝手腕的手在这一刻松开,他甚至垂在裤缝边攥了一下,感觉手心里都是池朝皮肤上的热度。
虽然陆戈确定自己家的小狗一定不会向着舒宜,但是他没想到池朝竟然能把话说得那么绝对。
不过两句,就像是直接掐住了对方的弱点,噎得舒宜半天说不出话来。
为了避免纠缠,池朝去教室收拾好书包跟着陆戈回了家。
他一身的汗,正好去洗了个澡。
打扫好浴室出来时,陆戈正站在爬猫架边上打电话,听动静像是在讨论他转学的事。
池朝没去打扰,蹲下身拿了片小鱼干去逗阳阳过来。
大概十来分钟,陆戈打了两三个电话之后,终于关掉了手机。
池朝坐在地毯上,半湿着头发撸猫。
“又不吹干?”陆戈在他脑袋上随手一抓。
池朝仰头看着陆戈:“哥,是不是挺难办的?”
他的户口还在池敬那里,从法律意义上来说,舒宜现在就是他亲妈。
亲妈非要给儿子转学,陆戈这个「外人」是拦不住的。
“没事,”陆戈坐在沙发上,把池朝脖颈后面翻出来的商标给掖进去,“你学你的习,别操心这些事。”
“其实这事没那么复杂,”池朝收起伸展开的长腿,往陆戈身前挪了个面向,“哥,你信我的话,就让我去见她几次。”
舒宜找他不过就为了个钱,如果几次劝说都没能把人劝服,最后挣不到钱,肯定不愿意继续冒着个险。
池朝看人看事一向透彻,也就正因为拿捏住了这个点,所以才能在办公室噎住那个疯女人。
“都说了让你好好学习,”陆戈把池朝的衣领拉正,用手搓了一把少年温热的耳廓,“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池朝想表达的意思陆戈也知道,但是他就没想着让池朝去处理这件事情说到底舒宜也是池朝的亲妈,陆戈知道不管怎么样池朝都会难过。
如果左右都会造成伤害,那他更希望池朝能远离这些人,就像舒宜一走十几年,池朝依旧可以好好地长大。
“哥,我也不想看你烦心。”池朝垂下眸,偏头把脸靠在陆戈的膝盖上。
陆戈并不反感这一举动,反而把手覆在池朝后颈上方推出来的那一小片发茬上摸了摸:“也没多烦。”
“今天晚上你还要值班,”池朝也把手搭上了陆戈的膝盖,掌心搓搓髌骨,“要不先睡一会儿吧?”
陆戈哪还能睡得着,只是叹了口气:“等你十八岁了,就自己把户口迁出来,到奶奶那里,或者自己立一个,都行。”
他实在是心疼池朝,手指插进发丝中来来回回揉了一边,头发都给他折腾干了。
“哥,”池朝轻声道,“如果十八岁了,我还能在这吗?”
“不在这你还能在哪?”陆戈拍了下他的脑袋,“给我好好准备高考。”
“高考完了呢?”池朝又问。
“高考完了念你的大学。”陆戈说,“你不是想考渝大吗?”
池朝把脸换了一边,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反应有点平淡,于是陆戈又补充道:“大学离家近,逢年过节、周末寒暑假都能回来。”
“回你这儿吗?”池朝问。
“回我这儿。”陆戈答。
“以后都能在你这儿吗?”
“嗯,都在我这。”
一问一答间,陆戈后知后觉地发现像是给出了某种承诺——一种比较危险且时间久远的诺言。
他慢半拍地觉得不对,自己快被这小崽子带歪了,得重新掰回去。
陆戈揪着池朝耳朵,低头去看他的脸:“以后你谈对象了还回来啊?我那小房间不太支持。”
池朝抬着下巴,先是眨了眨眼,然后笑了出来:“哥,我不找对象。”
笑得有点灿烂,嘴角下边的梨涡都出来了。
陆戈这话题原本就开得就有点不对,接着又被池朝笑得有点愣,都不知道怎么把话题进行下去。
“我就这样了。”池朝原本搭在陆戈腿上的手臂环去了腰间,稍稍直起身子,把脸埋进了陆戈的腰腹之间。
跟条扑人怀里的巨型犬似的,陆戈微仰了一下上半身,到底没舍得把人推开。
“这样”具体是哪样,他没敢想。
可是陆戈却能清楚地意识到池朝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上大学,谈个女朋友,结婚后有自己的生活,逢年过节拎点水果来看他一眼。
自己开启的话题,好像又被这小子带歪了。
“哥,你别烦。舒宜的事我来处理,一定可以解决。只要你别不要我,”池朝手臂收了收,把陆戈抱得更紧了些,“我什么都不在意。”
血缘关系,巨额遗产,他都没什么在意的。
池朝做事只有一个准则,那就是为了他哥。
放宽点,为了他奶奶、他妹妹、他的叔叔阿姨。
陆戈的手扣在池朝肩上,动了动唇,最后却说不出来什么。
池朝的侧脸就贴在他的胸口下方,这种拥抱闷得他呼吸困难。
理性上说着快点推开,可是却一点劲都舍不得用出来。
懂事的小孩特别让人心疼,而池朝简直就像是蹲在他的心尖上流血。
他又开始下意识地想这小崽子是不是故意的。
“哥,你别烦。”池朝又重复道。
具体让陆戈「烦」的原因已经变了,可安慰还是同一句安慰。
别烦,别烦。
不管什么事,都别烦。
陆戈闭上眼睛,像是认栽了一般轻声叹了口气。
故意的也就这样吧。
自己捡回来的小狗,自己受着。
“不烦,”陆戈抬手揽过池朝肩膀,把人抱在怀里拍了拍背,“你少念一句吧,跟复读机似的。”
作者有话说:
小狗:动作逐渐放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小疯狗!还真咬人啊!”
从那之后, 陆戈就没再见过舒宜。
他不知道池朝具体怎么处理的,但是大致内容也能想的出来。
就像当初池朝说的,只要他想, 他就能从那堆玩心眼的人里面把钱抢过来。
同样的,只要他想,他也可以让舒宜一毛钱都拿不到。
在家里和自己黏黏糊糊撒娇的小狗能做到这样,陆戈从不怀疑, 可多少会觉得陌生。
但是真要把过去翻出来看看, 陆戈想到当初打个人都能先把摄像头确定一遍的小崽子,对方似乎又一直都没变。
池朝身上的倒刺和獠牙从来都没消失,只不过当他在自己身边时, 全部都乖乖地收了起来。
“想那么多干嘛,”秦铄晃了半天的高脚杯, 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听你话不就完了。”
陆戈靠在软座沙发上,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晕:“听话是听话,就是有时候不是听不听话的事…”
嘈杂的酒吧里,高饱和的红绿色光晃得他闭上了眼。
算起来他都好久没来酒吧了, 这次冷不丁过来, 还挺…不适应。
“什么事?”秦铄笑了笑,“看把你愁的。”
陆戈长长叹了口气:“就是太听话了。”
关于池朝外公的家底, 陆戈也去查了查。
老一辈在这行干了几十年,多少是有些势力的, 那些产业和积蓄, 就算分上一点也是前景大好。
他没多想, 直接让池朝放弃, 而池朝就因为他的一句话, 还真就不要了。
齐箐为这事儿跟他差点吵起来。
毕竟钱谁都想要,陆戈能理解,但是依旧不想放池朝过去。
“要是我,我就让池朝回去了。”秦铄把自己砸到陆戈身边坐下,拍了拍自己发小的肩膀,“别和钱有仇啊,能捞多少捞多少,就算你不要,池朝自己留着也好啊。等他长大了,干什么不要钱?”
“不缺那点,”陆戈抬手捏捏自己的晴明穴,“再说还有我呢。”
“当初不是口口声声只养他到十八吗?”秦铄干笑一声,强行把陆戈的手臂扒拉下来,“怎么着,现在是不是还想着给他攒钱买房子啊?”
“也不至于,”陆戈也笑了出来,但是表情明显有着不少无奈,“你不知道,他家那些亲戚,一个个都掉钱眼里跟要吃人似的,我不放心。”
秦铄听得直撇嘴:“咱俩当年十八岁什么不懂?也不至于被人护成这样。”
陆戈摇摇头:“池朝可比咱俩懂事多了。”
“啊对对对,”秦铄懒得再跟他说,“你弟什么都好。”
陆戈「哎」了一声,心想真的挺好的。
两人的对话到这中止,秦铄沉默着喝了会儿酒,又继续开启新的话题。
“十一就在这怎么样?”
陆戈偏过脸看他:“什么?”
“同学聚会啊,”秦铄笑得懒散,“我安排地点。”
陆戈收回目光,坐起身拿过酒杯:“随便你。”
“哎,老陆,”秦铄和他撞了一下杯沿,“徐栀知道,就这一次。”
陆戈瞥他一眼:“你们小两口的事,跟我报备什么?”
“她有没有找你?”秦铄问。
陆戈摇摇头。
秦铄盯着他看了片刻,明白是真没找之后又转过身去喝酒。
“你希望她找我干什么?”陆戈问,“关心你?”
秦铄强行扯了扯唇角:“别磕碜我。”
陆戈用手肘把秦铄往外捅了捅:“你是真没品。”
他一个外人都明白徐栀肯定不乐意,秦铄不可能不知道。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徐栀那边也是知道的。
这俩小夫妻,陆戈是看不懂了。
“和过去告别才能拥抱明天,”秦铄歪着身子喝尽杯中的酒水,“你也是。”
——
陆戈想了一晚上没想明白秦铄的这个「你也是」是什么意思。
他一大好单身优质男人,还不至于需要这么个机会蜕变。
只不过聚会的时间定了下来,秦铄有事没事就来撺掇他,到最后陆戈已经默认了。
去就去呗,反正他也不至于混得见不得人。
组织者确定了人数,拉了个小群。
陆戈随便看了一眼,群里竟然还有六十多个人。
曾经的同学顶着熟悉的名字在群里吹牛,一会儿没看消息就能堆到999+。
陆戈本来以为秦铄应该也能逼逼的,结果这人入了群就没吭声,跟神隐了似的装哑巴。
陆戈闲来无事,顺着成员列表划拉名字。
按照首字母排序,梁月枝、秦铄、以及…许桃。
这个名字撞进陆戈的视线,有那么一点点的晃神。
许桃在群里,说明同学会她也会去。
秦铄这么努力地非要拉着他,估计是以为他俩一样。
其实也不一样,最起码秦铄当年谈恋爱谈的轰轰烈烈的,他压根就没谈。
许桃对他来说是个什么定义,陆戈自己都有点模糊。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表,食指擦过表盘,是很老的款式。
但从表盘的崭新程度,以及表带的弯折程度能看出来不常佩戴。
这只表是陆戈翻箱倒柜一下午才找到的,也是当年许桃送给他的成年礼物。
当时是个什么情形陆戈都有点记不清了。
他就记得那时候高考结束自己还在外面疯,许桃突然出现,在一片起哄声中祝他生日快乐。
礼物顺势就收下了,收下之后秦铄还坏心眼地往前推了他一把,差点撞人姑娘身上。
正想着出神,有道身影靠近,陆戈下意识的抬眸,看见池朝递给他一朵白色的茉莉。
对方穿了件肥大的短袖,睫毛浸了点水,湿润漆黑。
圆润的指甲修剪得当,似乎是刚洗过澡,连发梢都带着少年的清爽感。
“哎,”陆戈放下手表,抬手把花接过来,“你摘它干什么?”
“没摘,碰掉了。”池朝顺势拉过陆戈手指,弯下腰闻了闻他掌心里的小白花。
“你这人,”陆戈把茉莉往池朝鼻尖上托了托,“还非得放我手里闻?”
“嗯,”池朝坐在陆戈身边,习惯性就把脑袋搁在了他的肩上,“你身上有一股别的味。”
陆戈退出群聊,把手机关掉:“什么味?”
“消毒水的味道,”池朝把脸往他颈脖里凑了凑,“但是很好闻。”
“消毒水还好闻,”陆戈笑着偏过头,侧脸被少年蓬松的碎发蹭的直痒痒,“你今天吹头发了?”
“没吹,我在阳台浇半天花了,”池朝说,“哥,你顾着看手机,都没看我。”
这话说的,带着股酸味。
“不注意你就往我身上蹭?”陆戈扒拉了一下池朝的脑袋,“朝哥,你看你现在什么样?”
池朝闷闷地笑了一声,把脸转去沙发靠背那边:“哥,你别这么叫我。”
他的手臂勾着陆戈的,在身边窝成一团,粘糊上了。
“十一小长假有计划吗?”陆戈搓了一把池朝的后颈,“跟朋友出去玩玩之类的。”
“没,”池朝指尖挠着陆戈的手腕,“哥,你有计划吗?”
“三号有个同学聚会,”陆戈觉得手心有点痒,低头把那只乱挠的狗爪子拍开,“你去吗?”
“什么同学?”池朝的手指头非要跟陆戈较劲,食指硬是顺着指缝往陆戈的拳头里钻,“高中?”
“嗯…”陆戈像是突然分了心,手上撤了些力道,被池朝挤进掌心握住,“高中。”
池朝顿了顿,把脑袋抬起来:“高中。”
陆戈慢半拍地回过神:“大学同学天南海北的散得跟满天星似的,也就高中能聚一聚。”
池朝轻轻「嗯」了一声,伸着手臂把陆戈放在沙发搭手上的手表拿了过来:“不是我送你的那块。”
“这是别人送我的。”陆戈把表从池朝的手里拿过来。
“谁送的?”池朝立刻问道。
陆戈想了想:“美女送的。”
池朝憋了片刻,突然手臂一横从陆戈胸口压过去,扣住他另一边肩膀:“哪个美女?”
“哎,”这个类似拥抱的姿势让陆戈有点不自在,他拍拍池朝的胳膊,“松开。”
“不松,”池朝把脸重新往陆戈颈窝一埋,在放肆的同时又有些小心翼翼,“是不是…那个人。”
“哪个人?”陆戈问道。
池朝怕说出名字又坏事,只好暗示道:“你知道。”
“那应该是了,”陆戈干笑一声,“其实也没怎么戴过。”
“没怎么,”池朝咬文嚼字,“那就是也戴过。”
陆戈顿了顿,一巴掌拍他手臂上:“我戴过怎么了?”
“哪只手戴的?”池朝捞过陆戈的左手拿到面前,“这只?”
陆戈被这一通划地盘似的幼稚举动给逗笑了:“怎么着,准备砍了?”
“砍了。”池朝看着陆戈的眼睛,把话说得还挺认真。
“你砍你砍,”陆戈也来劲了,“我看你怎么砍。”
池朝吸了一口气,抓着那只左手突然低头咬在了虎口。
“哎我操!”
陆戈吓了一跳,差点没从沙发上弹起来。
池朝没用多大劲咬,陆戈叫那一声单纯就觉得从视觉上来看挺有冲击力。
虎口处留了一个浅浅的牙印,周围还沾了点口水。
陆戈嫌弃得不行,直接往池朝脸上抹。
“小疯狗!还真咬人啊!”
池朝被陆戈按的闭了闭眼睛,随着对方乱来。
陆戈擦了好几下还不够,起身就去抽桌上的抽纸,准备去卫生间洗手抹洗手液。
然而手指都还没伸过去,就只觉得带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咔」的一声,似乎碎了。
池朝循着声源起身查看,陆戈也「刷刷」抽了两张纸,一边擦手一边转身。
他看见池朝蹲在沙发的边上,看手臂动作似乎是捡起来了什么。
电光火石间,陆戈突然想起来刚才自己从池朝手里抢过来的手表。
“表碎了。”池朝闷着声道。
茶几下铺着羊绒地毯,可好巧不巧,由于陆戈起身速度过快,那只原本放在他腰腹上的表愣是飞出了安全距离,直接摔在了瓷砖上。
陆戈连忙走过去,从池朝的手里接过那只裂出蛛网的表盘。
池朝抿了抿唇,在一旁紧皱着眉。
“对不起。”
虽然他不喜欢这只表,更不喜欢送表的人,但是也没有到想把别人的礼物摔碎的想法。
陆戈愣愣:“不关你的事。”
他依旧像刚才那样,拇指擦过表盘,然后转身回了卧室。
桌上的礼盒还放在那儿,里面的礼物陆戈拿出来时还好好的,可放回去却已经不一样了。
“哥,”池朝站在门外,没进去,“我帮你换个表盘吧。”
“不用,”陆戈盖上盒盖,“我就拿出来看看。”
屋里没开灯,那道纤长的背影一半融于暗处,池朝看得不太真切。
“哥,”他忍不住问,“很重要吗?”
“嗯?”陆戈回眸看过去。
“那块表,”池朝下定决心,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很重要吗?”
作者有话说:
狗狗:气死了,我要再咬一口。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陆戈,你还单着呐?”
其实没那么重要, 但是陆戈不好说这话。
毕竟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怎么着也要好好珍惜的。
“就那样吧。”
陆戈斟酌半天想出来个词,把那块碎了的表装进了盒子里。
「哒」的一声, 扣上盒盖。
连带着当晚屋内的黑暗和沉默,一并关进了抽屉里。
——
十月初,秋老虎还没走干净。
陆戈提前几天调了班,特地空出半天时间去应付那场同学聚会。
出门前象征性地扒拉了一下衣服, 对着衣柜里的黑白灰三色发了会儿愣。
池朝卡着门框往里探了半个脑袋:“哥, 我走了。”
陆戈偏头朝门口看了一眼:“嗯,注意安全。”
高三生即便在假期都格外忙碌,一天到晚补不完的课, 除了饭点都见不着人影。
“哥,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池朝问。
“不知道呢,”陆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的衬衫,随便往床上一扔,“你别等我。”
他微抬下巴解开第一颗纽扣,余光却见池朝走到床边:“嗯?有事?”
“换一件,”池朝站在陆戈的身边, 面朝衣柜随手拨了一下里面挂着的衣服,“你上次穿白衬衫来学校,我们班长还以为你是学生。”
“啊?”陆戈惊讶地转过身,“真的?”
“白色显幼,”池朝拿了件黑色的衬衫, 去了衣架后再给他,“穿这个吧。”
“再显幼也幼不到高中吧,”陆戈都乐了,“你们班班长眼神不太好使。”
“我也觉得像,”池朝把那件白衬衫拿起来重新挂回衣柜里,“你其实看着跟我差不多大。”
“年龄大的人可听不得这个,”陆戈把睡衣脱了,换上池朝选的衣服,“嘴上抹蜜了?还是又要求我什么?”
白皙的肩头在池朝的视线里一晃而过,他偏头移开目光,喉结上下一滚:“没有,随口说说。”
陆戈垂眸扣着纽扣,手上忙着,嘴上也没停:“你说话,一句里面能藏三个意思。随便说说?你可一点也不随便。”
池朝被堵了一句,倒也不直接反驳:“我能有什么意思?”
“我来猜猜,”陆戈扣完纽扣,站在穿衣镜面前整理衣领,“半天不走,估计是想跟我一起去。”
“没有,”池朝否定道,“下午有模拟考。”
“那你还在这墨迹?”陆戈抬手看了眼时间,“几点了都。”
左边手腕上,戴的是池朝送给他的表。
“哥,”池朝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腕,垂下的眸子里多了些开心,“你戴着就不要摘了。”
“戴着当然不取,”陆戈在他的下巴上捏了一下,“小狗送的,戴去显摆。”
池朝眸子一弯,抿出几分笑意。
“行了,”陆戈把池朝的小狗爪子摘了扔一边,“赶紧上学去。”
可惜池朝没如他的愿,硬是重新拉回那一只手:“哥,你几点结束?我晚上去接你,”
“不知道呢,问几遍了,”陆戈被这你来我去拉拉扯扯的动作给磨得头疼,“松不松手?不松我揍你了!”
池朝这才不情不愿地把手松开:“那你结束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我要你接什么?”陆戈继续在衣柜里扒拉裤子,“那么多人你还怕我回不来?”
池朝停了片刻,才道:“我怕你能回来却不回来。”
陆戈动作一停,直起身子看向池朝。
两步开外的少年就站在那,不做补充,单一句话。
这话说的只有一个意思,陆戈听了个模糊,想想还能琢磨出点别的意思来。
最后,他也只是回以同样模糊的话。
“我一定回来。”
——
下午的聚会是一个比较轻松的氛围。
秦铄包了个规模不大的清吧,摆上水果甜品,大家听听歌说说话。
陆戈去得迟,路上还意外接到了徐栀打来的电话。
长话短说,麻烦他留心看着秦铄,必要时给自己打电话。
“必要时?”陆戈不太好拿捏这个时候。
“他会喝醉的。”徐栀答,“我去接他。”
等陆戈到了地方,人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老同学多年不见,虽然样貌改变不少但连蒙带猜基本都能认得出来。
他先是跟迎过来打招呼的人寒暄了几句,聊得还凑合的就就近一起坐下。
酒吧里光线暗,隔远了就看不清人,陆戈扫了几眼没见着秦铄,也不知道这人跑哪儿野去了。
和周围的人聊了几句,大多都是职业和家庭相关,还有部分人带了家属过来。
只要是留在渝州本市的,陆戈多多少少都见过几面,毕竟在医院工作,有事没事就会被八百年不联系的人一个电话打过来想要留个床位。
不过班里走出去的还是大多数,生活基本都稳定下来了。
“陆戈,你还单着呐?”
终于,有人把陆戈这个黄金单身汉扒拉了出来,登时就有人凑过来打趣。
“不会吧,你不会找不着对象吧?”
“哎哟,这是等谁呢?”
陆戈「哎」了一声,赶紧笑着打住:“工作太忙,别瞎说。”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有个男人笑得贼兮兮的:“那个谁就在前面的沙发坐着呢,还不过去?”
陆戈叹了口气:“我坐这挺好的。”
“你不会像让人家过来找你吧?”男人继续鼓动他,“我刚才看她往这边看了好几眼了,快去!”
陆戈被吵得脑壳疼,只好起身换了个位置。
只不过换也没往前换,几步远的地方有自助甜点,陆戈端了个小盘子,挑了两个去旁边的小桌上吃。
一口大小的黑米糕还挺糯,陆戈觉得池朝应该挺喜欢吃这玩意儿的。
正想着,兜里的手机进了条信息。
陆戈拿出来看,是池朝发来的。
弟弟:哥。
陆戈嚼着黑米糕的腮帮子一顿,手指划在边缘,都带了些力气。
戈:有事说事。
弟弟:没事,就是喊喊你。
什么毛病,陆戈反手把手机重新塞兜里了。
就在这么低头抬头间,小小的玻璃圆桌上多出了一杯混着冰块的酒杯。
陆戈顺着那只握着杯身的手臂看去,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淡淡的面妆得体精致,勾勒出女人柔和的面部弧线。
黑色的长发散在身后,有几簇跳脱着搭在肩上,发丝柔软,和肩上轻薄的白色开衫对比明显。
熟悉,但又多了几分陌生。
“好久不见。”许桃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
陆戈停下手上的吃食:“好久不见。”
曾经天真懵懂的少女,这么多年后也变得成熟知性。
只是从眸中还能看到一些曾经的甜美,许桃笑起来一直都挺好看。
“大家都围一起说话,你怎么在这吃起饭了?”
许桃把话说得自然,完全没有多年不见的那份隔阂与陌生。
他们就像是在十八岁短暂地分开了一段时间,如今见了面,还是当年可以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同学。
“有点饿,”陆戈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自助区,“东西挺好吃的。”
许桃附身去看陆戈盘子里的米糕:“以前没见你这么喜欢吃甜的。”
她穿了件浅色的吊带裙,躬身时开衫划过肩头,连带着几缕发楠/枫丝,又被重新掖了回去。
高中时许桃就是公认的漂亮,时间不仅没有在这个女人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反而更添魅力。
陆戈隐约闻到了一股浅淡地果香,在这个混杂着酒味的地方略为明显。
他顿了顿,然后笑起来:“我现在什么都吃一点。”
两人像是阔别重逢的好友,坐一起聊了些有的没的。
许桃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外地工作,恋爱也谈过几段,只是都无疾而终。
最近她妈妈身体有点问题,打算年后辞了工作回渝州发展。
“老年人就比较容易得心脑血管疾病,平时饮食少油少盐少糖,在家买点简单测量血压血糖的仪器,让老人家饭后去测一测。”
陆戈多少有点职业病,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扯得有点多。
“习惯了。”他笑着叹了声,“顺嘴就说出来了。”
“可以多说点,”许桃掏出手机,“医生说的话都挺有用的,我来做个笔记。”
“不用,”陆戈微一摇头,“这些网上随便一搜就能找到。”
“有个医生朋友就比较放心,”许桃从网上翻出几个血糖测量仪,“帮我看看这一款怎么样?”
市面上卖的仪器大同小异,陆戈给了点建议,许桃当场下单了几个。
“没想到你和秦铄都会去学医,”许桃点着手机,“你就算了,秦铄那性格真是出乎意料。”
“学医静心,”陆戈道,“不过为什么我就算了?”
许桃想了想:“你一直都挺稳重的。”
陆戈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高中生活,诧异道:“有吗?”
像是商量好似的,没人来打扰他们的谈话。
陆戈也并不排斥和许桃的交流,干脆就坐这里躲社交。
没一会儿,兜里的手机震了震。
陆戈拿出来一看,又是池朝发来的信息。
弟弟:哥,考完了。
多大点事还跟他汇报一下。
陆戈关了手机,继续吃他的。
“不回复一下吗?”许桃好奇道。
“不用,”陆戈说,“小孩放学了。”
“啊?”许桃瞪大了眼睛,“你…你的?”
“不是,”陆戈连忙摆手,“我弟弟。”
正说着,又进了几条信息。
弟弟:哥,你喝酒了吗?
弟弟:哥,你在干什么?
弟弟:哥,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陆戈磨了磨后槽牙,被这一排哥字打头的信息看得头疼。
“你弟弟几岁啦?好黏你啊。”许桃忍不住道。
“快十八了,”提到池朝,陆戈勾唇笑了笑,“他就这样。”
手机点着屏幕,把一串信息发过去。
戈:没喝,吃饭,忙。
然后继续关手机。
“我记得你有个妹妹来着?”许桃问。
“亲戚家的,”陆戈说,“帮忙养着。”
弟弟:哥,我想吃米糕了,你回来帮我带点。
“你还会养孩子啊?”许桃问。
“他乖得很,”陆戈看着池朝回复过来的信息,眸底全是浅浅的笑,“争气,也懂事。”
还会耍小心眼,明里暗里都叫嚣着让他赶紧回去。
戈:回去米糕都卖完了,你凑合吃点别的吧。
和池朝回复了几句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冷落了面前坐着的人。
“不好意思,”陆戈关了手机,“说偏了。”
“没事没事,”许桃摆手笑了笑,“我也挺喜欢小孩的。”
酒吧关着窗,看不见外面的时间。
陆戈估摸着差不多也能吃饭了,便看了眼腕间的手表。
都六点多了。
“你这表…”许桃歪着头问,“是我送你的那一只吗?”
陆戈垂眸干笑一声,摇了摇头:“不是。”
许桃有些尴尬:“对不起啊,这么多年我也有点记不起来了…”
“我弟弟给我买的,”陆戈语气平淡,但多少有点炫耀的成分在里面,“还专门出去打了工。”
许桃一时半会儿没接上话,陆戈才觉得自己话题又跑偏了。
正想着怎么补救,酒吧另一边突然起了一阵躁动。
陆戈和许桃同时往那边看去,一群人凑一起,像是在拼酒。
“不至于不至于,”有人劝道,“别这么喝,对身体不好。”
“别管,”秦铄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老子今天就来喝酒的。”
陆戈登时站起了身。
“过去看看吧,”许桃也跟着站了起来,“应该是杠上了。”
杠上了,和谁杠上了。
两人都清楚。
果然,在陆戈走到人群边缘时,又听到一道女声传来:“出事打120,他喝多少我喝多少。”
作者有话说:
秦铄和陆晨两条线都有用,我安排的所有剧情都有用。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陆戈心上一软,没把手拿开。
秦铄的酒量不小, 但是也架不住这样猛灌。
陆戈一开始没去管,知道后来喝得站不稳了,他才过去搭把手扶了一下。
“秦铄没良心!”梁月枝也喝了不少, 踩着桌子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对不起我!”
“我够对得起你了梁月枝!”秦铄握住对方的手腕一把扯开,“我这么多年,完全对得起你!”
“对得起我你结婚!”梁月枝忍忍着哽咽喊出来,“老娘都没结婚你他妈凭什么!”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 周围扶人的扶人,拉架的拉架。
混乱中梁月枝抄起酒瓶就往秦铄脑袋上砸,陆戈从中挡了一下, 被玻璃渣顺势划伤了手背。
许桃连忙掏出纸巾想去拉陆戈的手,却被陆戈礼貌地避开了。
他忙着去扶秦铄, 还要抽空回复许桃:“皮肉伤,没关系。”
秦铄和梁月枝被双方好友分别拉到两边。
秦铄的屁股刚沾上沙发就抱着垃圾桶开始吐,而梁月枝那边也从一开始的暴怒声中逐渐安静下来。
这两个人脾气都很炮仗似的,从高中就开始互相爆炸,却怎么也分开。
就当陆戈以为他们毕业就领结婚证的时候, 又莫名其妙分手了。
分手之后多年不见, 火星竟然还没熄灭。
见面也不知道说了几句话,又炸成这个样子。
都快三十的人了, 陆戈多少有点无语。
一场闹剧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很突然。
许桃和一群女生去另一边照顾梁月枝, 暂时和陆戈分开。
就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石头, 当时掀起水花, 泛起波纹。
可是很快就沉寂下去, 只剩下一圈一圈荡漾开来的涟漪, 也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陆戈倒了杯水给秦铄,随便擦了擦手背上的血渍,掏出手机给徐栀打了个电话。
“定位我发给你,车停门口就行。”
“你干嘛呢?”秦铄醉醺醺的凑过去。
“嗯,快结束了,”陆戈把秦铄的脸拍到一边去,“你直接过来吧,我把人扶出去。”
秦铄酒喝得急,大部分都给吐出来了。头虽然晕得厉害,但脑子似乎还好使:“你跟、你跟…”
“我跟什么?”陆戈打开徐栀的对话框,点了实时定位发过去,“我在跟你那法律规定的配偶徐女士打电话。”
退出对话框后发现还有一大串未读信息,都是池朝发过来的废话。
陆戈一一看下来,又挨个回复过去。
小屁孩,一会儿不理就麻烦。
他的身边,秦铄反应了两秒之后像是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徐女士,嘴里含糊地念着「栀栀」两个字,闭上眼睛就往陆戈身上倒。
“哪个栀?树枝的枝?”陆戈把秦铄给推开,“一身酒味,离我远点。”
“我说了我不做对不起她的事,”秦铄非要往陆戈身上趴,还一个劲地把他的脑袋掰过来,“老陆,我就、我就见一面,不干别的。”
“你他妈跟我说什么?”陆戈被秦铄呼出来的酒气熏得脑子疼,“滚蛋!”
“我来就为了说一句我没对不起她,”秦铄抓着陆戈的衣服胡乱说着,“我秦铄,跟她好了六七年,我没对不起她。”
陆戈花了两秒钟去想这个她又是哪个她。
秦铄靠着陆戈开始胡言乱语,说得驴头不对马嘴还非要对方认真听他说完。
“老陆,我发誓我以后一定安分守己,一定好好对栀栀。”
“你跟我说什么?”陆戈被烦得不行,“回家跟你老婆保证去。”
“你跟她说,”秦铄推推陆戈,“我没脸见她。”
“有没有脸都要见了,一会她过来接你。”
陆戈来这的使命就是陪秦铄,现在秦铄要滚蛋了,他也准备功成身退。
恰好池朝又在那边絮絮叨叨,陆戈干脆直接给这小崽子打了个电话,正好陪他一起去买个米糕。
“老陆,”秦铄一看他举手机就神神叨叨地凑过来,“你又和栀栀…”
“栀栀个鬼栀栀,”陆戈烦躁地把他扒拉开,“我跟池朝打电话呢。”
“池朝,”秦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老陆,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陆戈猛地僵住了。
而话筒那边,刚接通的池朝冷不丁也听到了这句话。
“哥,”他几乎是跟着秦铄的话说下去,语气略微有些疑惑,“怎么没声音?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陆戈连呼吸都停了,手指像是焊在了手机两侧,怎么都动弹不了。
池朝又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干脆直接挂了电话。
长长的忙音宛如警报一般扯着脑子,陆戈愣了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老陆,你跟我说实话,”秦铄趁着酒劲,就这陆戈的衣服凑到他面前,“你是不是跟池朝有什么?我跟你说,那小子看你的眼神都他妈不对,这事儿你瞒不过我,我早就看出来了。”
陆戈愣了愣,终于缓过劲来,他抓住秦铄的衣领,大力把人往后一推:“你疯了?!”
秦铄身子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被这么一推直接倒下了沙发。
手臂碰倒茶几上的一片杯子,「嗬啷叮当」响成一片。
“怎么又打起来了?”有人慌乱问道。
秦铄扶着桌子坐起来:“没事,没事。”
这一摔让秦铄又清醒了几分,他拿过桌上的冰水洗了把脸,撑着膝盖懵了许久。
陆戈也很懵,他坐在沙发上,在这么个晦暗的场合里定定看着秦铄。
几分钟后,陆戈收到了徐栀的短信。
同样显示在屏幕里的,还有池朝的信息。
弟弟:怎么了哥?信号不好吗?
弟弟:你结束了吗?我去找你。
还好池朝没有听见。
陆戈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一半,把手机关掉,收起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起身去捞秦铄。
“你他妈最好把嘴闭上。”话里多了几分威胁。
秦铄搭着陆戈的肩膀站起来:“你是承认了?”
陆戈干脆把秦铄往沙发上一摔,独自一人出了酒吧。
徐栀就等在门外的临时停车位,看见陆戈出来后下了车。
“人在里面,”陆戈烦躁地捏着手指,常常叹了一口气,“我带你去。”
“他喝醉了喜欢乱说话,”徐栀走到陆戈身边,语气平平听不出语气,“是不是惹着你了。”
陆戈抿了抿唇:“嗯,他就这德行。”
秦铄喝第一口酒的时候陆戈就在场,对方有这臭毛病,这么多年陆戈也都习惯了。
但凡秦铄说的话没那么离谱,他都当对方在放屁。
可这次的有点太——
“哥!”
就在俩人即将推门进去时,池朝跟从天而降似的,大步跑到了在陆戈面前。
“你怎么来了?”陆戈惊讶道。
“我跟你说了啊,”池朝多走一步,替两人把门推开,“刚好我出来买米糕,就顺便过来了,”
哪来这么巧的。
陆戈一点都不信。
“不进去吗?”池朝眼神天真,“是这家吗?”
“嗯,”身边还有个徐栀,陆戈也没多说什么,“你在这等着。”
“我不能进吗?”池朝问。
陆戈抬手一指竖在店门前的标语——未成年人禁止入内。
其实把池朝放外面多多少少是受了秦铄的话的影响,让陆戈看到池朝浑身都不舒服。
但是进了酒吧之后,很快他就没那个功夫矫情了。
因为里面似乎又闹起来了。
“要不我帮你把人拎出去?”陆戈觉得徐栀进去多少有点尴尬。
“不用,”徐栀抬手撩开珠挂门帘,“就算开了房也没关系,你带我过去就是。”
陆戈:“……”
他发小还不至于这么品德败坏。
“梁月枝我求你,”秦铄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我结了婚的。”
“你老婆知道你过来吗?”梁月枝不依不饶,“她知道你以前的事吗?”
陆戈在心里骂了句国骂,心道这都什么事。
突然,人群中探出一只雪白的胳膊,握住秦铄的手腕把他往身前拉了拉。
“喝成这样?”
秦铄看到徐栀,整个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不好意思,”徐栀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在梁月枝脸上多停留了一秒时间,“秦铄喝多了。”
她的脸上带着妥贴的微笑,把话说得落落大方。
“回去吧,”秦铄反手握住徐栀的手,“头晕。”
徐栀轻轻「嗯」了一声,转身把秦铄牵走了。
人群自觉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陆戈抓了把头发,也跟着准备出去。
然而就在他们快要走出里屋时,梁月枝突然摔了把凳子,大声质问道:“你以为你的包办婚姻很美满吗?”
一句话问出来,没带主语,也不知道问的是秦铄还是徐栀。
但徐栀却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梁月枝,不急不慢道:“要不我们加一下微信吧,如果哪天我离婚了,就通知你来我家门口捡垃圾。”
——
好好的同学聚会被闹得一团糟。
陆戈丝毫没有低估自己发小的作死能力,早就知道会这样。
只是他没想到秦铄喝了酒什么都往外说,自己感情生活不顺利,还把事情扯到自己身上。
扯就扯吧,不扯许桃扯池朝。
他妈的,还扯池朝。
“哥。”
陆戈一出酒吧的门,就被池朝迎面堵了一脸。
一声「哥」喊的他立刻头疼,见效程度简直等同于直接往他脑袋上来一拳。
“铄哥刚上了车,我们要不要跟过去——”
池朝话说一半,酒吧的门突然又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陆戈下意识地侧身让路,回过神来发现对方是许桃。
三个人打了照面,其中两个都是一懵。
“这是你弟弟吧?”许桃立刻反应过来,对池朝笑了笑,“现在小孩长得都这么高。”
池朝当即冷了下脸,看着许桃没有吭声。
“营养过剩,”陆戈也没多解释什么,“有事吗?”
“那什么,我给你买了点药,”许桃连忙把手里拎着的药品递过去,“手上到底也是流血了,多少保护一下吧。”
陆戈有些诧异,但是人家都买了又不好不收:“客气了。”
“你这话说的才是客气了,”许桃摆摆手,“那你去看看秦铄吧,我也回去看看梁月枝。”
“嗯,”陆戈点了点头,“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的,”许桃说,“至于秦铄家属那边,你让她放心,梁月枝就那个脾气,火气当时就发了,之后不会去干什么出格的事的。”
两人交谈片刻,把事情说清楚。
许桃临进酒吧之前突然转身问道:“你微信没换吧?”
陆戈愣愣:“没有。”
许桃笑着「嗯」了一声:“那拜拜。”
陆戈有些怪异的紧张,甚至最后都没回应那句告别。
一转脸,果然对上了池朝的一张臭脸。
对方没有吭声,直接握住陆戈的手腕,垂眸仔细查看手背上的伤口。
被握住的地方有些发烫,陆戈拂开池朝的手:“就被划了一下。”
池朝沉着脸:“给我看看。”
这略微有些强硬的态度让陆戈皱了皱眉:“没什么好看的。”
“别人能看我不能看?”池朝冷着声问。
“谁看了?”陆戈有点烦躁,“赶紧回家。”
两人蹭了趟顺风车,先把半死不活的秦铄安全运回家之后,徐栀又要送他们回去。
“你在家照顾他吧,”陆戈推辞道,“别来回跑了。”
徐栀干脆利落地换了鞋:“我要去琴行,正好顺路。”
看样子是不打算管。
陆戈噎了一噎:“要不我留这吧。”
喝醉酒要是没个人看着,万一起床摔一跤,摔巧了人就没了。
“不用,”徐栀拎过玄关挂着的小包,“他妈一会儿过来。”
好家伙,都上升到老一辈了。
陆戈在心里为秦铄以后的日子捏了把汗。
徐栀似乎并没有因为今天的事情有情绪上的波动,她像是走了个过场,把秦铄接回家之后又去忙着自己的事情。
陆戈还记得临走前许桃的叮嘱,把话都转告给了徐栀。
“嗯,”徐栀把车停在路边,“今天谢谢你。”
陆戈和秦铄之间从来不说这些,如今被第三个人在中间道了声谢,还有点不太习惯。
直到目送徐栀的车子远去,陆戈站在路边,突然想起来也没买上米糕。
而他的身边,池朝拉着一张被欠了五百万的臭脸,每一个毛孔和细胞都在叫嚣着「我现在非常不爽」。
可这一次,陆戈真不知道要怎么去哄。
他一看见池朝,秦铄那一句肯定句般的问句就在他脑子里乱响。
“先回家。”陆戈烦得不行,转身就往小区大门走。
池朝跟着过去,一言不发。
晚饭前后,小区里出来纳凉的人很多。
陆戈被广场舞的音乐吵得头疼,挑了一条相对来说比较偏僻的小路回去。
池朝依旧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像是莫名其妙就开启了一场冷战。
而沉默的池朝似乎更让陆戈觉得别扭,他甚至觉得还不如像秦铄和梁月枝那样痛痛快快地吵上一架。
突然,拎在手上的塑料袋被人从后面拿了过去。
陆戈手上一空,转身看池朝低头从里面拿出一盒创口贴,撕开之后拉过陆戈指尖。
他少年手掌根平托着陆戈那只受了伤的右手,小心翼翼把创口贴贴在了伤口处。
轻垂的目光中满溢出心疼,池朝甚至还用拇指轻轻擦了擦贴纸表面。
陆戈心上一软,没把手拿开。
“我只不过问了一句,”池朝低着头,说话时带着微微的控诉,“我都不能问一句吗?”
陆戈喉间一哽,突然发现池朝今晚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
“突然挂电话,然后又不接,手上受伤了,还不给我看。”池朝抿着唇,继续道,“你给我买的米糕呢?是不是急着回去和别人聊微信?”
陆戈简直无言以对。
池朝拉着陆戈指尖的手指前移,托住掌心,继而相贴。
陆戈的反应有些迟钝,等到他下意识蜷起指尖慌乱抽离时,池朝已经把他的手握紧。
“哥。”池朝将手臂垂下,拉着陆戈往前靠了半步。
他的声音乖巧,带着浓浓的委屈:“我饿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这个剧情点赶紧过去。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妹妹上初中就不牵我手了。”
陆戈特别扛不住池朝跟他示弱, 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语气一旦萎靡下来了,他心里就软成一团, 任其揉捏。
“刚才路过你怎么不喊饿?都快到家了才想着折腾我是吧!”
陆戈太阳穴直突突,拍开池朝的手就往小区外面走。
“我给你发信息了,”池朝跟在陆戈的身后,偏要去攥他的指尖,“哥, 你别走那么快。”
陆戈「哎」了一声,回头拧着身子甩都甩不掉。
几次下来,他停下脚步, 用另一只手按住了池朝的狗爪子。
“池朝,”陆戈难得这样连名带姓一本正经地喊池朝的名字,“妹妹上初中就不牵我手了。”
池朝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手指头缓慢地动动,这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松开。
陆戈把那只手虚虚握起来,能感受到手心微微有些出汗:“十七八岁的人了, 个头都快有我高, 你也这么攥你朋友的手指尖吗?”
池朝看着陆戈,表情似乎有那么一秒的无语。
“好弟弟,”陆戈拍拍池朝肩膀,“正常点。”
他拍完就走, 转过身还松了口气。
就像飞快完成了一项任务似的, 完成之后依旧紧张。
走了几步感觉身后没动静, 回头一看发现池朝还站在原地。
“哥,”池朝的声音很轻, 但恰好陆戈能听得见,“我不正常吗?”
陆戈心里一个「咯噔」,总觉得下一秒对方就要跟秦铄似的冲到他面前重复经典。
“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是不是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
“男人?”
满打满算陆戈活了二十八年零一个半月,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对自己的性向产生质疑。
倒不是真的就发现相对于漂亮妹妹他更喜欢漂亮弟弟,他质疑的所有原因和出发点,都是因为池朝。
这玩意儿像是无关性别,因为陆戈从来也没觉得其他男的怎么样。
就只是一个池朝。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些东西开始变质。
当陆戈发现那点不同于兄弟间的苗头时,冰山才开始从水平线以下慢慢露出来。
“哥,我——”
“别说话,”陆戈抬手按住自己大半张脸,“你先回去,我去给你买米糕。”
——
池朝这次没和陆戈唱反调,自己一个人先回了家。
陆戈今天明显是被秦铄的那句话给激着了,自从出了酒吧就哪哪儿都不对劲。
池朝怕把人给逼急了起反作用,干脆就自个儿回来喂猫了。
猫罐头快吃完了,还明儿赶上促销还得买。
家里的卫生纸和洗衣液也没剩多少,他和陆戈好久都没一起逛逛超市了。
晚上凉快了许多,池朝把家里打扫一遍之后也没见着陆戈回来。
半个小时的时间,就算走个来回也能把米糕买到手。
其实就是逃避问题。
池朝早就知道陆戈不会回来。
就算他很努力想把那层被秦铄捅破了的窗户纸盖回去,可生活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
陆戈会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会像今天一样生疏冷落他。
这些其实都是小事,左右不过是他们两个人纠结来纠结去。
池朝怕的是陆戈会为了证明自己并非那样而和许桃走近。
或许不是许桃,是其他女人。
只要是女人,就可以说明他并没有离经叛道。
说明他依旧可以正常恋爱、结婚,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过上令人羡慕的幸福生活。
池朝从冰箱里拿了一捆挂面、两个鸡蛋,简单的给自己煮了碗面条。
在关掉天然气的时候,池朝又想,陆戈不会的。
就像当初分析卢娇的那个误会一样,同样的思路顺下来,就明白陆戈不会那样做的。
对待女性,还有感情,他不会为了「证明」而「开始」。
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不尊重他人、也是不尊重自己的表现。
陆戈不会这样。
因为他是陆戈。
池朝把面端去餐桌,阳阳舔完罐头过来蹭他的小腿。
面很烫,挂在筷子上冒热气。
池朝象征性吹了吹,低头囫囵吃进嘴里。
陆戈不在家的时候他就这么瞎应付,买几大捆面条往厨房一放,够他吃大半个月。
偶尔来了兴趣,就去菜市场溜达一圈给自己加餐。
池朝喜欢把杂七杂八的东西放一起炖肉吃,炖一锅出来,油乎乎的拌上白米饭,陆戈看到了该说他不健康。
吃完饭把碗拿去厨房洗了,池朝关掉水龙头,去卧室里拿了换洗衣服洗澡。
湿着头发出来,都已经八点多了。
陆戈一个米糕买了一个多小时,还真委屈他有家不能回。
池朝也不催,自己蹲阳台浇花去了。
他数着时间慢慢往前,浇完花又把衣服给洗了。
等到一切都忙活完,阳阳也趴回猫窝打哈欠。
池朝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习题开始刷。
也不是非要跟陆戈较劲,他就想看这人还回不回来。
晚上十点,防盗门发出「吱哟」一声解开密码锁的声响。
陆戈拎着一盒米糕,终于回来了。
池朝听到动静立刻停笔,坐在凳子上转了个身。
他没出去,陆戈也没进来。
卫生间的灯亮了,池朝这才走出卧室,看见餐桌上放着一盒米糕。
他在门边定定地站了片刻,倒了杯温水搁在米糕的旁边。
都几点了,谁还吃。
回到房间,池朝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刷题。
他摆烂似的把台灯一关,点开了那台一直放在书桌上的全息投影仪。
一个冷蓝色的小小星球,正对着池朝的是中国和英国的连线。
他还记得不过就在几个月前,自己和陆戈隔了九千公里,却恨不得贴在一起。
那时候池朝简直肆无忌惮地表达情感,每天稳定持续输出着喜欢。
想陆戈了就说出来,担心也说出来。
虽然中途也被无端冷落过,可对方一旦恢复原样,池朝就能直接忽略缘由,又屁颠颠凑上去。
可现在两人就隔了堵墙,陆戈还要想方设法躲着他。
池朝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他想要隐藏的,隐藏不好。
忍不住靠近,也会让别人看出端倪。
池朝以为自己会不动声色地持续到高三结束后离开,但是太多巧合误会以及突发状况,把时间轴一下拉快了大半年。
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与陆戈相处。
继续装傻,或者干脆摊牌。
池朝自己都不知道。
「咔哒」一声,卫生间的门开了。
池朝把桌上的投影仪关闭,翻身躺在了床上。
客厅里,陆戈穿着宽松的睡衣,脸上还湿着睫毛。
他走到餐桌边,端起那个水杯。
仰头喝了一半,水温正好。
旁边的米糕没有动,买了有好几个小时,被水蒸汽闷的也软了。
陆戈喉结一滚,侧身去看池朝的房间。
屋里关了灯,应该是睡下了。
——
隔天早上,兄弟俩不冷不热的吃了个早饭。
陆戈全程低头戳手机,池朝自己吃完盘子一收就去上补习班。
他以为这种状态得持续到十一结束,或者需要一个爆发点去打破尴尬。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陆戈却突然决定带家里两个小的出去玩玩。
陆晨萎靡不振了许久,就连听到这个消息也都提不起劲。
池朝更是没什么表情,礼貌性地应了一声。
家里六口人,齐箐非常尴尬地成为了最兴奋的那个。
“一个两个怎么都哭丧着脸啊?”她有点不解,“出去玩还不高兴吗?”
陆晨还在跟齐箐怄气,闷头吃饭一声不吭。
池朝本想说两句话缓和气氛,结果一抬头就对上陆戈的目光,嘴里的话兜一圈又咽了回去。
“俩小白眼狼,”齐箐端起碗,对陆戈道,“带你妈去吧,你妈给你买车票。”
“车票早上买好了,”陆戈说,“明天中午走,玩三天回来假期结束。”
“挺好的,”老太太也赞同道,“放假就出去玩玩。”
“选好地方了?”陆向明问道。
“选好了,”陆戈说,“去海边逛逛。”
“我都还没答应。”陆晨放下筷子,闷闷不乐道。
“带你出去玩,”陆戈拍了把陆晨的脑袋,“怎么了啊,玩都不乐意?”
陆晨撅着嘴,把筷子放下了。
俩小孩最近都不正常,不正常的原因还都一样。
屁大点的年纪,毛都没扎齐就开始起心思,说到底还是见得少。
关在象牙塔里关久了,看到一点光亮都觉得是太阳。
“今晚上收拾收拾,明天吃完午饭就直接过去。”
陆晨闷闷地应了一声。
陆戈又看向正在吃饭的池朝:“你呢?”
这算是继昨天买米糕之后他对池朝说的第一句话,池朝都没看他,只是点了点头。
说去就去,陆戈昨晚上一拍脑袋临时决定的事情,今天就直接下了章程。
请假来不及就调班,刚巧把秦铄抓来当顶包劳动力。
陆戈都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决心,第二天真就拎着行李箱,带着两个小崽子去了高铁站。
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到了目的地之后正好歇一会儿再出去吃晚饭。
“为什么不坐飞机?”陆晨在候车大厅里热得一脑门汗,对陆戈的安排颇为不满。
“高铁也很快,”陆戈按着她的脑袋把人推进去,“快检票了,我们过去吧。”
三人的座位没连在一起,有一个单独出来在另外的车厢。
池朝本来想过去坐那个单坐,但是硬是被陆戈给按了下来:“你和妹妹坐一起。”
陆晨早就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端着下巴看他们俩。
“你小哥指不定晕车,”陆戈临走前叮嘱道,“你看着点。”
陆晨一听这话立刻对着池朝瞪圆了眼:“小哥你还晕高铁啊?”
池朝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晕不晕,毕竟这次是他第一次坐。
之前和陆戈爬山那次坐的是飞机和地铁,那两个他都有点不太适应。
“要不我去那个车厢吧,”陆晨干脆起身就往外走,“哥哥,你在这里照顾小哥好了。”
作者有话说:
妹妹加油,哥哥们的幸福就靠你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小狗搓爪子呢?”
陆戈怎么也不放心陆晨一个女孩单独去一个车厢, 但是他又不放心池朝路上晕车硬抗。
思来想去没个好办法,只能挨个找人换座位,最后把那个王者单人座定在了同一车厢的前面两排。
陆晨拎着她的小包就要过去, 陆戈把对方肩膀一按:“我去。”
“你干嘛非要把我摁这儿啊?”陆晨不明所以,“我都多大了,一个人坐又丢不了。”
“那边没车窗。”陆戈道。
陆晨站起身来:“我玩手机就好了啊!”
她坐车时喜欢靠着窗户看外面,无论公交还是高铁, 都爱紧着窗户坐。
不过如果没有窗户也不是不行, 她见过晕车的人,总怕自己照顾不来。
陆戈劝个一句两句也就算了,劝完了对方不愿意还非扯着人头发往外拽就多少有点刻意。
他虽然有意躲着池朝, 可是既然陆晨都这么说了,那就只能这样凑合坐下。
列车到点运行, 缓慢启动时的不适让池朝皱了皱眉。
他看了眼窗外,大根大根的水泥柱齐刷刷地往后退,突如其来的眩晕感直冲大脑,池朝立刻闭上了眼睛。
陆戈余光瞥到对方眉头微蹙,从自己背包侧兜里拿出一个橘子垂眸剥开。
他记得上次坐飞机池朝硬抗了一路, 到了地方直奔酒店, 往床上一扑,睡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这次他避开飞机专门选了高铁, 没想到池朝还是晕。
“晕了?”陆戈微微探着身子,把剥开了的橘子凑到池朝鼻下,“闻一闻?”
池朝睫毛一颤, 眼皮搭着, 视线定格在面前的一点橙黄, 抬手接了过来:“嗯。”
他把橘皮抵在鼻尖上闻了闻, 随后便放下来在手里捏着。
不知道是因为晕车难受还是别的原因,这样的池朝似乎有点过分冷淡。
陆戈把手收回,靠回座位上坐好,心底有点微微发酸。
他还记得也就在去年冬天,池朝第一次坐飞机时分明新奇得不行,却非按捺着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酷是真的酷,但憨也是真的憨。
起飞时池朝扭头直盯陆戈,问怎么了也不说话。
没一会儿又重新转回去,揉揉耳朵继续当他的没事人。
陆戈掰过池朝的肩膀,侧着身子伸手去捂他耳朵。
修长的手指覆上少年鬓边黑发,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几秒,陆戈唇角一勾,忍不住抿出一丝笑。
耳边的尖鸣仿佛被闷进了水里,随着超重感从头顶压下来,那道声音很快就下沉到深处消失不见。
“晕不晕?”陆戈干脆就着这么个捧脸动作,rua了一把池朝的脑袋。
池朝眯着眼睛随便他揉,像只被撸顺了毛的大型犬,哼哼唧唧直往他怀里倒。
“哥,我晕了。”
以前那股黏糊劲,不晕也要说头晕。
不过也就半年多的时间,现在晕了反倒不吭声。
其实回想一下自己当年,真有个小病小痛其实也是不愿意往别人身上靠的。
这大概就是青春期男生共同的特点,不喜欢露怯,不喜欢示弱。
这个特点池朝曾经也有过,当年的小野狗即便破皮断骨,也能在他面前竖起一身倒刺龇牙装凶。
所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小野狗变成了家养犬。
陆戈自己都不太清楚。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绵长的思绪追着轨道逐渐拉远。
车窗的玻璃倒映着车内,有很淡的倒影,能看到池朝隐在其中的半边脸。
陆戈看了一会儿,有些愣神。
他觉得自己特别复杂,一边想让池朝远离,可是当对方靠近时却又乐在其中。
虽然反复告诫自己,可是身体却做着最诚实的反应。
池朝每一次示弱他都心软,每一次撒娇他也想笑。
过分纵容到陆戈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曾经的那点脾气,在池朝这里被磨得一点不剩。
他太心疼池朝了。
这只可怜小狗。
“哎,”陆戈转过身,看着自己身边正襟危坐地池朝,“这眉头拧的,晕车了?”
池朝吃力地掀起眼皮,看了眼陆戈就赶紧移开目光:“有点。”
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他看着实在难受,好像稍微动一动脑袋,整个世界就跟翻天覆地似的也跟着一起动荡。
没什么着力点,他想找个地方搭着脑袋。
“晕了还坐得跟个大佛似的,”陆戈手臂在池朝面前一横,按住他另一边太阳穴,把那颗晕晕乎乎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靠着舒服点。”
熟悉的气息灌入口鼻,池朝心里一个突突,靠也不靠结实,自己在那僵着。
“靠好,”陆戈揉了把他的头发,顺便在耳廓上又带了一下,“别拿劲。”
池朝身上一僵,随后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像是卸了道力。
陆戈的肩膀跟他差不多高,只要坐得低一些,偏头靠上去正合适。
心里的那层冰壳被陡然敲碎,噼里啪啦往下落得都是冰渣。
“哥,”池朝彻底转过身,他闷着声音,把鼻尖蹭进陆戈的颈窝,“我头晕。”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侧,陆戈下意识想躲,却又忍住没动。
他的手指捧过池朝侧脸,沾了一点湿冷的汗:“下站下车吧。”
“不用,”池朝闭上眼睛,在陆戈的肩窝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好一点。”
于是为了这句话,陆戈就一个姿势保持了全程,等到下车时整条胳膊都麻得闪雪花点。
好不容易到了酒店,池朝晕晕乎乎还挣扎着要去洗澡。
胡乱过了遍水就被陆戈塞进了被窝里。
可算是能舒舒服服晕一会儿。
这一觉睡到了晚上,陆戈和陆晨出去溜达了一圈,顺道给池朝带了点饭回来。
池朝刚醒的时候还有点懵,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看陆晨从满是食品袋的桌子上扒拉出一杯满是冰块的果茶,插上吸管递到他的面前:“小哥你还晕吗?”
塑料杯身外覆了一层绒毛似的水珠,池朝接过饮料,握了一手的水。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果然睡觉治百病,”小姑娘乐颠颠地,又转身去扒拉她刚买的沙滩裙,“明天去海边,小哥你会游泳吗?!”
池朝被那一身鹅黄碎花看晃了眼,眼见着又有点晕。
陆戈从卫生间里出来,走到床边用手掌包了一下池朝的后脑勺:“别喝太冰,先吃点东西垫垫。”
池朝仰头去看对方,陆戈的指尖又顺着他的耳背划了一道。
有点凉,应该是刚洗过。
看池朝没什么反应,陆戈拿掉他手里的果茶放在床头柜上:“完了,晕个车晕傻了。”
手上还残留着杯壁液化出来的水珠,池朝低头,双手互相蹭了一下手掌,觉得有点凉。
“小狗搓爪子呢?”陆戈抽了几张纸巾,拉过池朝的手指囫囵擦掉那些水渍,“醒醒神,给你买了鸡汤泡饭。”
像是给小孩擦手一样,陆戈随便擦完就把纸丢进垃圾桶。
然而就在他即将松手的时候,池朝那几根好似反应迟钝的手指却不动声色地勾了一下他的指节。
仅仅只是一秒钟的事情,可陆戈却清晰地感觉到了指间的受力。
他有点发愣,缓过神来之后蜷起手指收回身侧:“干嘛呢你?!”
“拉一下,”池朝垂眸掀起被子一角,不急不缓道,“哥,你别慌。”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吐血,我从一夜没睡就在抠文。
应该是请假几天加上剧情转折,我卡得几乎重新把前文内容过了一边,不知不觉天都亮了。
先这么多吧,撑不住先去睡了,等睡醒之后继续写,写了就发。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啊?”
陆戈觉得自己有点池朝过敏, 稍微挨一下就能引发一系列的过激反应。
而池朝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时不时就去碰他一下,看看陆戈的反应程度, 多少有点试探底线的意思。
一下两下陆戈还躲着,三下四下就有点上火。
池朝精准地掐住陆戈即将发火的点,看气氛不对又快速远离。
他就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碰得到抓不到, 就在几步之内跟你绕圈圈, 你还找不出发火的理由。
陆戈干脆压着脾气,彻底无视池朝。
快速收拾好自己,洗完澡出门上床。
他看着池朝拿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这才像是结束战斗,躺在床上回归平静。
“哥哥。”
东边不响西边响, 池朝那边刚安分下来,陆晨又开始不老实了。
“你能不能借我几万块钱啊?”
陆戈「刷」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由于齐箐女士强烈要求,陆晨并没有单独住一间房间。
提供三人间的酒店虽然难找,但也不是没有。
陆戈甚至暗暗松了口气,觉得多个人在中间掺和, 比只有他和池朝要舒服得多。
然而他没想到仅仅只是第一天, 这两个小崽子就轮着番让他爆炸。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过震惊,还没等陆戈把问题问出嘴, 陆晨就连忙继续说道:“我想出国念大学。”
那一瞬间,陆戈就明白这小丫头心里盘算着什么事了。
他又重新躺了回去。
“哥哥,”陆晨坐在她的床边, 往陆戈那里探着身子,“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这不是几万块钱就能解决的事,”陆戈抬手捏了捏自己的清明穴,“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那你可以告诉我呀!”陆晨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告诉我要怎么做,还需要什么才可以解决吗?”
陆戈动了动唇,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开口。
“妈妈说我考年级第一才让我去,可是我根本考不到啊,我说年级前十她都不愿意,分明就是刁难我!”
陆戈顿了顿,认真道:“你能考到年级前十吗?”
陆晨本来就是半吊子咸鱼成绩,在一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真要严格算起来,现在跟池朝的水平差不多,说年级前十估计也是刁难的程度。
“努力一下…”陆晨说话时多少有点心虚,接着又充满自信,“像小哥那么努力应该可以吧!?”
像池朝那样…
陆戈下意识看了眼浴室。
“不过我也可能做不到像小哥那么努力,”陆晨情绪起伏跟过山车似的,下一秒又低落了起来,“但是我也可以很努力。”
她低头揪了揪被子一角,没得到陆戈的回应,只好转身裹被子睡觉。
或许她自己都觉得提出的要求有些离谱,即便被拒绝也没有软磨硬泡。
原本整天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变得沉默,陆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说白了就为一男的。
他像是明白了嫁女儿的感觉。
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还盘算着跟过去?十六七岁的年纪,也真敢想。
估计再长大几年就会改了主意。
陆戈按着枕头重新躺会床上,一遍在心里感叹,一边联想到自己的少年时期。
也有女生在追他这方面很努力,努力到班里基本上都知道。
但又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努力,以至于一旦出了事情就立刻否认,速度快到让陆戈都诧异。
“哥哥,”陆晨冷不丁又打开话匣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跟妈妈说…”
陆戈轻轻「嗯」了一声,想着可能是少女的心事。
果然,陆晨酝酿几秒,放轻了声音,分享给陆戈一个他早就知道的秘密。
“你之前不还喜欢小哥吗?”陆戈问。
陆晨蹬了一下被子:“但是我更喜欢他。”
“更喜欢?”陆戈打趣道,“还有对照组吗?”
“没有!”陆晨恼羞成怒,“当然不是一种喜欢啊!”
两人把音量压得很小,混着浴室的水声,聊了一小会儿。
“反正就是很喜欢,”最后陆晨蒙着被子,把声音闷在那一小片地方,“就这一个,不变了。”
就像是做了一个最终总结,陆晨以一句坚决的肯定句表达态度。
陆戈除了一开始还逗她几句,之后就安静地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他听着小姑娘那些琐碎的心事和敏感的情绪,才发现曾经抱在怀里的妹妹也长大了。
可能是随着年岁的增长难免变得现实,又或者是在医院里见过太多悲欢离合,陆戈觉得这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纽带并没有那么牢固——它们有些甚至脆弱到只需要几句病情通知。
少年人对于情感的表达或许赤诚炙热,但真正一颗心足量捧出去的,却是少之又少。
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
喜欢都是真的喜欢,可以前后喜欢,也可以同时喜欢。
确定得快,放弃得也快。
或者确定之后又突然发现,「哦,原来我没真的喜欢」。
「哒」的一声,浴室的门被打开,陆晨彻底闭了嘴。
池朝半湿着头发出来,把换洗衣服装进洗衣袋里,再挂去门外的把手上。
陆戈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把头发吹干。”他半撑着身子说了句。
池朝接了杯温水,端着放在陆戈的床头柜上:“干的。”
“骗鬼呢还干的?”陆戈皱了皱眉,“我都没听见吹风机响。”
“快干了。”池朝弓着身子,低头给陆戈看。
陆戈抬手抓了一把,少年发质偏硬,手指插进发里还能感觉到微微的湿润。
“老了偏头痛。”他推了一把池朝的脑袋,把人拍开。
池朝也不恼,拽了拽自己衣服的领口,掀被子上床:“一会儿就干了。”
从「干的」,到「快干了」,再到「一会儿就干了」。
说出来跟哄着他玩似的,嘴里没句真话。
“哥,晚安。”
陆戈轻轻「嗯」了一下。
几秒过去,陆晨也开了口:“哥哥,晚安。”
“嗯,”陆戈应道,“你也晚安。”
——
隔天,三人起了个大早。
为了照顾池朝,陆戈专门租了辆车,拉着两个小崽子去附近的景点溜达了一圈。
虽然十一假期旅客依旧很多,但是他们赶着尾巴,相比于前几天的景区,现在已经不是那么拥挤。
趁着早上天气还没那么炎热,先去爬了山。
顶着大太阳爬到缆车处就被晒得头晕眼花,干脆直接坐了缆车一路直上。
虽然还是很晒,但没那么累了。
陆晨到底还是没心没肺,昨天的消极情绪来的快去得快,一玩起来就又开心得不行。
云比他们还低,放眼望去尽是茫茫山林石海。
到达山顶时,大批的旅客在广场上合影留念,陆晨穿着碎花裙胡乱蹦跶,按着石栏杆往下看。
噼里啪啦拍了一堆照片,一股脑全部发进家庭群里。
池朝的手机从上了缆车就没停过,叮叮叮一直提醒有新信息。
陆戈一开始没说出口,到这种行为持续了几个小时,他就有点忍不住。
“谁找你啊?就没停过。”
池朝拿出手机,看到九条未读信息。
陆晨又在家庭群里狂发照片了。
“没事。”池朝答非所问,把手机收起来。
“什么没事?”陆戈接过陆晨递过来的手机,选好了适合光线的滤镜,找角度去拍正在凹姿势的小姑娘,“是你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我表达能力有问题?”
“都没问题,”池朝说,“哥,你表达能力特别好。”
陆戈额角一跳,瞥了池朝一眼后继续给陆晨拍着照片:“你少跟我话里有话。”
“没有,”池朝也拿出手机,往后退开一步,把陆戈和陆晨都给拍了进去,“哥,你就喜欢多想。”
被这么说的陆戈极其不爽:“跟你比我还差点。”
自己一身心眼还好意思说别人。
“我想得挺简单的,”池朝垂眸把那张图片也发到家庭群里,“你也知道。”
陆戈心头一颤,一些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的想法在他脑子里呼啸而过。
他抿了抿唇,赶紧把那些想法全部清除干净。
就不能跟池朝说话,这小子最近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等到头脑风暴平静下来后,陆戈也没那个精力给陆晨找角度想构图,直接拍了一堆后放下了手机:“你怎么就知道我知道?”
“哥哥,你拍好了吗?”陆晨在五米开外顶着山风大喊道。
“我不仅知道你知道,我还知道你知道我知道。”池朝套娃似的说了两句,直接把陆戈的眉头说皱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破罐子破摔,干脆原地摆烂。
“那就不知道。”池朝也跟着摆。
陆戈「嘶」了一声,真想直接抽池朝一脑瓜子。
“你们在说什么?”一直被两人选择性忽略的陆晨跑到陆戈面前,“什么知道不知道?”
“没什么,”陆戈把手机递给陆晨,“看你的照片。”
陆晨撅着嘴,目光带着疑惑,在陆戈和池朝身上来回打着转。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她终于忍不住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啊?”
陆戈一愣,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和池朝之间藏着掖着的矛盾突然被这么猝不及防挑明了说出来,陆戈自己都有点懵。
“骗人,”陆晨才不信,“很明显你就和小哥吵架了。”
“两个小屁孩,”陆戈抬手去盖陆晨的脑袋,把人往不远处的阴凉地推,“我跟你们吵什么架?”
池朝不急不缓地跟上两人的脚步,低头从家庭群里一张一张翻着陆晨发过去的照片。
但凡有陆戈出镜的都被他保存了下来。
树荫下,兄妹俩似乎起了争执。
陆晨正一条一条数落着陆戈的行径,企图证明自己的言论。
“你在车上都不想跟小哥坐一起!”
“我是不放心你。”
“你对他说话总皱着眉!”
“被太阳晒的。”
“你昨晚只跟我说晚安了!”
“呃……”
“对,”陆晨仿佛是抓住了什么把柄,言辞凿凿道,“你甚至都没有跟小哥说晚安。”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多心思了?”陆戈简直无语,“没人会在意。”
“有,”池朝及时走到陆戈身边,并成功地把话接上,“我特别在意。”
作者有话说:
陆戈:?你俩才是亲的吧。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可是哥,我长歪了吗?”
真有人在意一句晚安, 而且还是「特别在意」。
说得跟真的一样,陆戈一个字都不信。
池朝这狗崽子顺坡打滚比谁都快,以前在家时他也没次次回复, 还不是安静如鸡。
如果不是陆晨突然提了一句,估计压根都想不起这件事。
“哥哥你不懂,”陆晨一本正经地跟陆戈科普,“你知道晚安是什么意思吗?不是对谁都能说晚安的。”
那点非主流小女生的心思陆戈一点都不想知道, 他被这俩小崽子左右夹击烦得不行, 转身去一边的铺子买冰水喝。
“晚安很重要啊!”陆晨连忙跟上去,“别人对你说晚安你一定要回复他的!”
回复个鬼,不回复也没见这小崽子身上掉块肉。
耳边陆晨还在絮絮叨叨, 陆戈拿了根雪糕把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堵上。
奶味的小布丁,小孩一般都喜欢吃。
陆戈顺手就想也给池朝拿一个, 但手伸到一半,又盘算着现在池朝还能不能划分到「小孩」的范畴里。
眼见着就十八了,好像也不能算是小孩。
他就没见过这么招人烦的小孩。
可是给了陆晨不给池朝,又总有点刻意。
毕竟在陆戈这里,弟弟妹妹向来都是一碗水端平, 哪方都不偏着。
越是避开越是心虚, 倒不如按着以前的做法,大大方方把雪糕递过去。
一视同仁, 也能说明在他眼里这俩小孩还都是吃奶的年纪。
然而当陆戈拿着雪糕转过身一看,池朝手上已经握了瓶矿泉水。
陆戈动作丝滑流畅, 立刻不动声色地把那根雪糕给放了回去。
行吧, 是他自作多情了。
“哥哥,”陆晨舔着嘴唇, 看陆戈掏出手机去收银台付账,“你是不是要拿雪糕给小哥吃?”
“没有。”陆戈回答干脆。
陆晨撇撇嘴:“你分明就是想给小哥。”
陆戈无奈道:“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结账的时候店家算了两根雪糕两瓶水,陆戈又一回头,看池朝都已经把雪糕拆开了。
“谁让你拿的?”他把钱付了,嘴上还要叨叨一句。
池朝咬了口雪糕,还挺无辜:“矿泉水拧开了,退不了。”
退不了还去拿雪糕,陆戈没搭理他。
上午爬了山,下午就去看海。
找地方停了车,陆晨就撒丫子往外跑。
四五点的天还亮着,虽然不像正午那么高的温度,但是该热还是热。
陆晨拎着裙摆,光脚去追雪白的浪花。
踩了一会儿水,又去礁石区去看别人捡贝壳。
“不去玩吗?”陆戈偏头去问走在他身边的池朝。
“你呢?”池朝反问回来。
“我在问你,”陆戈用手上的矿泉水瓶轻轻拍了一下池朝的手臂,“会游泳吗?要不要我给你租个游泳圈?”
“会,”池朝老实回答,“但是不太想游。”
“没看出来啊,”陆戈惊讶道,“竟然还会游泳?”
“以前太热了就会下水,不过有时候水里都是热的。”
陆戈刚想问下什么水,但是问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就想通了。
池朝说的是以前在老家的时候。
最近几年的夏天实在太热了,陆戈整天泡在空调房里,就连出去吃个饭都直呼要命。
他能想象出十五六岁黑瘦黑瘦的池朝热得受不了直接扎池塘里,真就湿淋淋跟个水猴子似的,甚至还有点想笑。
现在池朝也不用往水里钻,也就是一晃眼的功夫,都长这么大了。
海边有风,陆戈找了个突出的礁石坐下。
陆晨捡了几个贝壳跑过来递给他,左右没看到池朝,就问她小哥呢。
“去商店了,”陆戈眯着眼睛,抬手指了个方向,“渴了吗?赶紧去。”
陆晨又赶紧往商店跑。
只是跑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探着身子问陆戈:“哥哥,你跟小哥和好了吗?”
“没怎么,”陆戈一摆手,“别来烦我,去找你小哥。”
陆晨撇撇嘴:“小哥多喜欢你啊,你这样他得难过。”
一句「喜欢」把陆戈听得耳膜一刺,他看着陆晨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耳朵。
果然小孩就是比较放得开,什么字眼都说的出口。
陆戈琢磨着这两个字,发现自己虽然一直避着,但真要面对也不是什么塌了天的大事。
小孩想歪了就把人拉回去,其实也就几句话的功夫。
池朝听不听倒先不论,陆戈不说那才大出问题。
几分钟的功夫,陆晨和池朝从商店里出来了。
小姑娘顶着一个帽檐比她肩膀还宽的遮阳帽,正扶着边缘笑得灿烂,而池朝正低头捣鼓什么,走到半路捣鼓出了头绪,竟然撑起了一把伞。
“好看不?”陆晨在陆戈面前臭美了好一会儿。
“好看,”陆戈向来是哄着人的,“别被风吹走了。”
陆晨应了一声,自拍了几张后又蹦跶着捡贝壳去了。
池朝把伞稳当撑在陆戈的头顶,迎着太阳照过来的方向,微微斜着伞面。
“给我买的?”陆戈把手一抬,顺便给池朝挪出一块可以坐下的地方,“站着不累?”
“还行,”池朝把伞递给陆戈,自己坐在了他的身边,“坐下来的话,怕你跟我聊天。”
陆戈:“……”
现在都这么嚣张了吗??
“那你别坐。”陆戈蜷起一条腿踩在礁石上,伞面遮在面前,连带着池朝那边的阳光一起挡住。
“坐都坐了,”池朝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口水,“你说吧。”
陆戈看着池朝,多少有点无语:“你是不是连我想说什么都知道?”
池朝垂眸笑了笑:“我知道的话你就不说了吗?”
陆戈明显被噎了一下,一时半会儿甚至忘了自己原本准备好的说辞。
看这样子,池朝是肯定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的。
知道了没有反驳,那就是默认,默认了还一副坦然的样子,那说明就算他真把话说出来了,池朝也不会有所动摇。
那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哥,其实你不用烦。”陆戈半天没动静,池朝反而开了口,“再过两个月我就十八了,你要不乐意就把我撵出去,奶奶也不会怪你的。”
一句话直接把陆戈的脸给说沉了下来,他把伞柄一斜,让池朝晒大太阳:“那你现在就滚蛋。”
养了一年多养个白眼狼,都什么时候了还让自己把他撵出去。
池朝被光线照眯了眼,伸手捏住伞面边缘,重新把它拉回自己面前:“我只是不想让你被自己道德绑架,觉得要对我的一辈子负责。”
陆戈皱着眉:“少自作多情。”
“没有,我认真的,”池朝看着陆戈,认真道,“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陆戈这回没吭声。
他的视线定格在伞檐压着的沙滩上,黄灿灿的一片,被阳光晒出热度。
“你的意思是,我没必要管你,就这样放任。等到十八岁成年,任务完成了,就算发现这小孩长歪也不关我的事。”
陆戈就跟念台词似的把这一段话说完,再收回那道僵了半天的视线,重新看向池朝:“我骂你一句白眼狼没毛病吧?”
池朝接住陆戈的视线,眼里带了一丝淡淡的笑:“可是哥,我长歪了吗?”
陆戈愣了愣,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有小孩抱着玩具水球从他们面前跑过,笑得很大声,听到耳朵里都能察觉到的欢乐。
紧接着,有大人跟过去,斥责着让他跑慢一些,别摔着了。
陆戈猛地把脸转回前方。
看见刚才的那片沙滩上留下了几串相互重叠的脚印。
“这不是歪不歪的问题,”他沉了沉声音,表情也比刚才严肃一些,“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出来吗?”
池朝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理由应该和去年不太一样。”
陆戈懒得跟他来来回回绕圈子,就这么直截了当道:“我带你出来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伞举高,向远处眺望。
“海的那边是什么?山的那边又是什么?你都没去过,也不知道。”
阳台上的花朵好看,可长不出山上松柏的坚韧;浴缸里的金鱼漂亮,也没有海里鲸鱼的壮观。
池朝就像一只刚从樊笼里逃出来的小野狗,还没来得及见那些波澜壮阔的景象。
他说的话、做的事都非常不成熟,极大可能会随着阅历的增加而改变。
“你现在在山脚、在海边,视野狭窄,认识的人只有几个,看到的东西只有一点。”
“等你到了山顶、去了海底,视野开阔,极目远眺。发现这世界上原来还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都是以前没见过,也没想过的。”
“你没长歪,甚至长得很好。很上进很懂事,很乖很听话。”
“但是池朝,你还小,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懂我意思吗?”
陆戈说完这么一大串话,觉得自己嘴巴都有点干。
他把伞搭载自己肩上,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
“懂,”池朝替陆戈把伞拿了过来,“我是年纪小,没见识。但我不傻,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想什么。”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陆戈紧拧着眉,“我没有去否定你现在的想法,但是你要知道,可能过个五年、十年,你自己就会去否定。”
“我明白,”池朝语气坚决,“但我也不会否定。”
“就算在山顶、在海底,即便五年、十年、一百年。”
“等到我七老八十,躺在床上要死了,身边的人问我还喜不喜欢茉莉,喜不喜欢栀子,喜不喜欢家里的那只猫。”
池朝顿了顿,然后继续道:“我还是喜欢。”
陆戈听完愣了许久。
“你不过十七岁,”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我敢,”池朝举着伞,替陆戈遮住阳光。他的眼里还有笑,可相比之前却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无奈和哀伤,“而你永远都不知道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哥,你没谈过恋爱吧。”
陆戈觉得自己越来越捉摸不透池朝小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
比如这一场他设计了好几天的谈话, 好像到最后反而成了对方在主导。
池朝不仅没有按着他的意思来,反而把他的思维给牵走了。
一个十七岁的小屁孩,也能说出自己七老八十想什么的话, 也不怕闪了舌头。
海水卷着白边冲上海岸,浪花直挺挺扑在陆戈的小腿上,“哗啦”完一声后又退回去。
略带凉意的水温打在皮肤上还算舒适,陆戈卷着裤脚弯下腰, 从脚边的堆积着的沙砾中捡起一片贝壳。
白色的小扇贝, 边缘缺了个角,整体还算完整。
他的手指拂过上面还沾着的细碎沙石,一个不小心贝壳脱手而出, 掉落在了下一阵拍来的浪花里。
沙滩上陆晨用手指画出来的笑脸被冲刷成一片平坦,陆戈用脚划拉了一下沙子, 把刚才捡到的贝壳从里面给踢出来。
池朝比他快一步弯了腰,伸手把那个贝壳重新捡回来递给陆戈。
“给妹妹。”陆戈用下巴指了指兜着裙子的小姑娘。
池朝把贝壳放在了陆晨收集的那一小堆贝壳上。
不远处传来小孩子清亮的「咯咯」笑声。
陆戈顺着声音抬眸看去,一家三口正手拉手在岸边踩浪花。
中间的小孩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
一旦有海浪打过来,父母就拉着小孩的胳膊把人给拎起来, 小孩就赶紧蜷着腿, 每次海浪拍岸都笑得不行。
这让陆戈想起自己小时候。
他基本就是齐箐一人拉扯大的。
陆向明虽然在家的时间不多,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也没有太过缺席他的成长。
就算是到了现在, 陆戈也能时时刻刻体会到自己正在被家人爱着。
被父母爱着,也被妹妹和奶奶爱着。
甚至还有他半道上捡来的小狗。
那么笃定地、不容反驳地说「我还是会喜欢」。
陆戈偏过目光, 瞥见池朝也在看那一家三口。
只不过他看的时间短, 只是扫了那么一眼, 视线就又重新定在了陆戈的身上。
“哥,”他抬手, 又递给陆戈一片碎了半边的贝壳,“给你。”
小狗一样,从外面叼来东西总是第一个给它的主人。
甚至还要摇头摆尾,竖着耳朵,给完了再叫一声求夸奖。
陆戈伸手接过来,池朝把贝壳在他手心里翻了个面:“光照上去很好看。”
贝壳朝里的一面比较光滑,还带了点珍珠的质感。
放在光线下那么一照,就像是晕出了一片七彩光晕,看起来色彩斑斓,格外好看。
陆戈把贝壳在手里换着角度看了好一会儿,没给陆晨,自己装兜里了。
没一会儿,池朝又给他捡一个。
“眼神不错,”陆戈把第二个又擦擦收起来,“帮妹妹捡几个。”
小姑娘忙活了半天,捡的都是些丑不拉几的海螺和藤壶,在陆戈这里一筛选能筛出去一大半不能要的。
池朝应了一声,之后捡到的贝壳就都给了陆晨。
陆晨乐颠颠地跟在池朝身后,一会儿接一个,一会儿又接一个,跟藏宝似的往自己裙子里兜。
沿着海边走了一百多米,陆戈去冲洗处把脚给冲了冲。
光着脚去淌水已经是他可以忍受的极限,像是直接穿个泳裤去海里游泳,陆戈是绝对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也没非把池朝给踹下海,一方面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另一方面是下了海就得去冲澡,池朝大腿上那一片还挺吓人,他还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的。
三个人看海也就仅限于「看看」,顺便晒了一脑门汗。
临走时碰到路边有卖竹编手工的老太太,蚂蚱蝴蝶什么都有,甚至还支持串贝壳风铃和挂坠。
陆晨登时起了性质,把她的小贝壳全给倒在那儿了。
细细的鱼线挂着贝壳,一串一串随风轻晃。
最底下坠上好看的玻璃片,被太阳一照,折出七彩的光弧。
只是能打孔的贝壳数量有限,编出来的风铃只能是短短的一串。
陆晨得吧得吧地抱怨好看的贝壳太难捡,陆戈的手插在口袋里,搓了好几下也没舍得把池朝给他的那两块拿出来。
这哥哥当的,妹妹都舍不得了。
池朝蹲在小摊边上,和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在装了水的盆里抽出一片凤尾竹的叶子。
陆戈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少年手指灵活,没一会儿就编出个蚂蚱给陆戈。
“给我干嘛?”陆戈话里带着笑。
嘴上像是很嫌弃的样子,但还是把那个蚂蚱接了过来。
细长的竹篾戳着脊梁,正好把那只蚂蚱给串了起来。
“我奶奶也会编这个,”池朝笑了笑,又给陆晨编了只小鱼,“她喜欢编给我玩。”
陆晨惊喜地接了过来:“小哥,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池朝笑笑,没说什么。
其实他会的不多,长在农村的小孩十个里有八个都会这些。
只不过这些东西陆晨没接触过,看着太稀奇,所以看池朝才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
陆戈的提起裤腿也蹲在池朝的身边:“弟弟,教教我呗。”
陆晨也跟风拿了一片叶子:“也教我也教我!”
外科医生的手就是比较巧一些,池朝也就随便指导了一下,陆戈编出来的蚂蚱就八九不离十了。
反倒是陆晨,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最后叶子都破了也没成个样子。
“算了,”她自暴自弃道,“反正又哥哥的蚂蚱就够了,你也不稀罕我的。”
这话说得暧昧,但旁边兄弟俩人倒也没人反对。
等陆戈把细长的竹篾戳进后背,左右看看还有个样子后,抬手就递给了池朝:“拿着玩。”
跟逗小孩似的,话里还带着那股子包容般的宠溺。
池朝十分配合地接过来:“谢谢哥。”
等到陆晨的风铃编好包进纸袋,陆戈连带着那几张叶子的钱都一并付了。
陆晨还拿了一串茉莉手串,白色的花朵串着铁丝,戴在小姑娘白嫩的手腕上很是好看。
“哥哥,”陆晨抬了抬手臂,仰头对陆戈道,“你记不得记得以前学校门口也有卖这个的。”
陆戈思考半秒,「嗯」了一声,似乎不是很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唔…”陆晨皱皱眉,“哥哥,你还记得桃桃姐姐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池朝拎着蚂蚱,恨不得直接塞陆晨嘴里。
“就是突然想到了,”陆晨叹了口气,突然有些失落,“我当时可喜欢她了呢。”
池朝瞥了眼陆戈,被对方扣着脑袋按了回去。
他的手在池朝的后脖颈上拍了拍,说不清是安抚或另有其意。
“哥,”池朝干脆直接往这个话题上添了把火,“那是谁?”
还是谁,陆戈在池朝后脑勺上「啪」的就是一下。
明知故问。
“就是那个那个,”陆晨挤眉弄眼道,“你懂的。”
“别胡说,”陆戈道,“没有的事。”
“怎么没有,”陆晨撅着嘴,“我分明看到…看到…”
她对上陆戈半眯着的幽冷目光,干脆把后面半句话咽了回去:“算啦!我要去买冰棍吃!”
小丫头戳了火就屁颠屁颠离开,剩下一个烂摊子留给相对无言的两人在这尴尬。
“看到什么?”池朝顺着这把火烧下去。
“什么什么,”陆戈有点烦躁,“看到你的大脑门。”
池朝垂眸轻笑一声:“哥,你跟她谈恋爱就直说呗。”
陆戈脚步顿了顿:“我谈个屁。”
“那就没谈,”池朝说,“你谈过吗?”
陆戈皱着眉:“你中邪了?”
“有什么好遮掩的,”池朝耸了耸肩,“毕竟你也这么大了。”
“怎么我就这么大了,”一说年纪陆戈就有点火,“我多大了啊?这年纪该谈几个?”
“最好一个都没有,”池朝挨着陆戈的肩,弓着身去看他的脸,“哥,你没谈过恋爱吧。”
陆戈的眉头「唰」一下就拧起来了,肩膀一抖把人推开:“滚!”
“真的?”池朝瞬间乐了,“没谈过?!”
陆戈没说话,太阳穴连着眼皮都跟着「突突」直跳。
池朝面朝陆戈,往旁边后退两步。
他提了提手里的蚂蚱,左边唇角下笑出梨涡:“真巧,我也没谈过。”
陆戈恨不得抄起他的人字拖就往对方脑袋上甩:“给我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池朝笑着往商店里跑,陆晨拿了个冰棍出来,问他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池朝按了一把陆晨的脑袋,走进商店:“下次别提那什么姐姐了。”
陆晨抬头眨巴着眼睛:“为什么?”
池朝打开冰柜,拿出了一根奶油小布丁。
陆晨这智商实在拉跨,他都懒得解释:“去问裴寅。”
“啊…?”陆晨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他最近都不理我。”
“忍不了多久,”池朝说,“你等——”
“杀人啦——”
池朝的话都没说完,就猛地被一声尖叫打断。
陆晨吓了个机灵,被池朝一把拉到身后护住。
“怎么啦?!”老板娘从柜台后面探出个脑袋。
“像是闹事的,”门外的老板皱着眉往远处看。
池朝微愣,陆戈还在外面。
他直接扔掉手里的冰棍:“哥。”
游客里怕事的往海边跑,不怕的去凑热闹,就像是窝里着火的蚂蚁,往哪跑的都有。
池朝把陆晨往商店里推了推,连带着手上的蚂蚱一起塞进小姑娘的怀里:“你别出去。”
陆晨声音有些抖:“小哥我害怕!”
“哥哥还在外面,我去看看。”池朝把陆晨送到老板娘那里,“你别怕,我找到人就回来。”
他说完便转身出了店门,没走几步就突然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池朝几乎是下意识反扣住那人手腕,结果一回头发现竟然是陆戈。
“哥,”他连忙把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没事吧?”
“妹妹呢?”陆戈问。
“在柜台后面,”池朝往店里面看了一眼,“跟老板娘一起。”
“你去看着妹妹,”陆戈拿开池朝的手,“马路上有人挟持人质,别往外跑。”
他把池朝往商店里推了推,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哥!”池朝立刻追上去拉住陆戈的手臂,“你别去。”
“有人受伤的话指不定还能救,”陆戈抬手搓了一把池朝的脑袋,“没事的,我不抢警察的活,你放心。”
那一刻,池朝突然意识到,他哥还是个医生。
或许是出于职业的使命感,陆戈必须去这一趟。
即便再不愿意、再不放心,池朝还是强迫自己收回手:“你注意安全。”
他看着陆戈远去,又折回去找陆晨。
对方和老板娘一起坐在柜台后面,已经准备先把店门关上了。
看到池朝回来,陆晨立刻起身问道:“哥哥呢?”
“他没事。”池朝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有点心烦意乱。
“可是他人呢?”陆晨又问道,“他不会去救人了吧?”
老板娘听后直摇头:“哎哟,听说那人还拿着刀呢,可不能乱来啊。”
池朝看了看店外,心里有点不安,可是陆戈让他看着妹妹,万一陆晨出了事——
“小哥你去找哥哥吧,”陆晨拉住池朝的衣摆,轻轻晃了晃,“我在这边一点事都没有,我怕哥哥有事。”
“他不会有事的。”池朝稳了稳心神,还是决定留在陆晨这里。
耳边响起警笛声,池朝手指抠着门框,往人群密集的地方眺望过去。
“哎,就说这边不太平,三天两头都是事儿,”老板娘叹了口气,“这阵仗一年见几回了,改明儿迟早搬走!”
“小哥,你去看看吧,我保证不出去。”陆晨急得都快哭了。
池朝也有些按耐不住:“别说话。”
再说下去他真忍不住去了。
店门外有人从事发地跑回来,老板娘大着嗓门问怎么样了。
“见血了!”那人大声道,“关门回家吧!”
“哎!”老板娘「呼啦」一下把卷闸门拉下来,“这都什么事啊!”
池朝看着远处红蓝警灯闪烁,围观的人群就要把马路围个密不透风。
该结束的应该结束了吧?再说那么多人,应该也不会出意外。
“我们过去,”池朝抓住陆晨的手腕,“你跟在我后面。”
陆晨重重点了点头。
离公路越近,围观的人群就越密集。
最后池朝都得用手臂把人挡开,才能往前走上一步。
他个子高,踮着脚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真的有人受了伤,陆戈和其他几个人正跪在地上施救。
“哥哥没事。”池朝低头对身边的陆晨说。
“嗯嗯。”陆晨眼泪汪汪的,忍不住就要哭鼻子。
犯罪分子被压在路边,似乎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池朝拉着陆晨往陆戈那边靠近。
周围议论纷纷,人声嘈杂,有记者闻讯赶来,闪光灯不断。
就在池朝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的时候,人群中突然窜出来另一个人,直挺挺地就往伤者的方向冲过去。
刀刃反射阳光,池朝被晃了一下眼睛。
事发突然,谁都没有想到人群里还藏着一个。
陆戈反应算是快的,可也仅仅只是把他对面一同救援的人推开。
下一秒,刀刃改了方向。
因为距离太近,想躲闪已经来不及。
陆戈瞳孔骤缩,耳边已经能够听到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挡在他的身前,一脚踹飞了扑过来的男人。
陆戈明显听见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忍不住失声喊道:“池朝?!”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你是不是喜欢过她?”
被踹飞的男人很快被冲上来的警察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嘴里还大声骂骂咧咧不知道说的什么。
陆戈已经没有精力去管其他乱七八糟,他单手在地上一撑,站起身去接池朝。
红色从侧腰蔓延, 陆戈把手覆上去,能感受到浸透衣料的温热。
“小哥!”陆晨尖叫着冲上来,“小哥!!”
“池、池朝。”陆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努力在脑子里搜刮着曾经学习的关于肾内科的知识点。
这个位置, 只要不伤到肾脏就没事。
那把刀还插在腹部, 陆戈目测了一下距离,一时间也判断不出来到底有没有伤到。
“没事,哥,”池朝蜷着身子,按住陆戈的手,“你别慌。”
陆戈像是猛地回过了神,看着池朝:“我没慌。”
这种场面他见过没有一千次也有九百次。
有时候急诊值班,担架拉过来的病人各有各的凄惨,血肉模糊、甚至肢体不全,那都是常事。
所以池朝这只是被捅了一刀而已, 而且也并不致命。
他慌什么?有什么可慌的。
“别按着了,”有人去掰陆戈的手,“先抬上车。”
陆戈又猛地一惊, 发现救护车已然到场。
护士抬着担架下来,身边的几个人合力把池朝抬了上去。
“我是…”他看着池朝被抬上担架, 下意识就跟了上去,“我是伤者家属。他伤着侧腰, 可能、可能…”
“你先冷静一下,”救护车上的医生给池朝简单地检查了一下,“生命体征平稳,放心。”
“我怕他伤着肾脏了。”陆戈去握池朝的手,结果发现对方掌心横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这儿还有一处,止血。”
他来不及去等他人动作,直接拿过一边放着的纱布按了上去。
床边手上都是血,稍微干上那么一些就黏黏糊糊的。
“家属别捣乱了啊!”护士忙不迭地训斥道。
“我是医生,”陆戈往自己身上擦了擦手,“骨、骨科的。”
“哥哥,”陆晨拉住陆戈的手指,强忍着哭声道,“小哥醒着呢,你别怕。”
陆戈诧异地看着她,不明白这个「怕」是从哪来的。
然而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的手抖得不行,就连握拳都握不住。
书到用时方恨少,未涉及到自己专业领域,陆戈心虚得不行。
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些简单到谁都可以看出来的概述。
好多血。
以冷静自持的专业素养基本化为灰烬,陆戈就像是他曾经看过无数个的等在手术室外面的家属。
心慌、焦急。
就算再十拿九稳,也会为那一个不稳而心惊胆战。
陆戈握住陆晨的手,闭上眼深深呼了口气。
——
池朝从急诊一路推进手术室,陆戈跟着一道过去,签完字后等在门外的家属等候区。
陆晨从小包里拿出湿巾,一点一点替陆戈擦着手上的血迹。
“哥哥,你别怕,刚才护士姐姐跟我说了,小哥不会有事的。”
陆戈轻轻「嗯」了一声,发了会儿愣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还需要一个小孩子安慰。
“通知家里人了吗?”他问道。
陆晨点点头:“我给爸爸打电话了,他说现在就过来。”
“行。”陆戈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一大串未接来电和信息。
“对了哥哥,”陆晨又补充道,“我还让爸爸去接小哥的叔叔了。”
陆戈有些诧异,把手上血呼啦擦的湿巾放在一边,又拆了一个新的出来:“你说的?”
“我、我朋友让我说的。”陆晨有些结巴,“他说亲属要签字。”
该忙的已经忙的差不多了。
等医生找他们,该签字的签字,该付钱的付钱,没什么了。
陆戈「嗯」了一声,把那两片用过的湿巾捡起来扔进角落的垃圾桶里。
“我去趟卫生间,”他对陆晨说,“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
冷水浇了几遍脸,陆戈把手撑在水龙头上,觉得自己一直飘着的意识踏回了实地。
从上救护车开始,他的行为就有点不受大脑控制。
或者换个说法,他的脑子压根就是一片空白,根本没想着去控制什么。
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都笨拙且没有逻辑。
并且当时他还觉得自己头脑清醒,一如往常般冷静。
可就连陆晨都能看出来他已经慌到语无伦次了。
不应该。
他闭了闭眼睛,把手臂上的血迹洗干净后回到手术室门口。
陆晨正在打电话,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抹着眼泪。
不过一个小姑娘,两个哥哥竟然没一个让她靠得住。
尤其是他这个哥,要弟弟挡刀,还要妹妹安慰,真是绝了。
陆戈走过去,坐在陆晨的身边,握住她的肩头搓了搓。
陆晨抹掉脸上的眼泪,把手机递过去:“妈妈的电话。”
陆戈接过来和齐箐说了几句,交代了一些基本情况后挂掉了电话。
“哥哥,”陆晨吸吸鼻子,把脑袋靠在陆戈的肩上,“小哥肯定没事吧?”
“没事,”陆戈摸摸她的脑袋,“别怕。”
手术十分顺利,池朝伤得也不是那么严重。
三个多小时后,池朝被推进普通病房。
陆戈已经办好了住院手续,也把自己收拾干净。
池朝拧着眉,唇瓣苍白得几乎融进了肤色中。
“小哥你疼吗?”陆晨趴在床边,焦急地问道。
陆戈托起对方的手指,在指尖捏了捏:“麻醉还没过去。”
“那就是不疼咯?”陆晨也去捏池朝的手指,“小哥,你感觉怎么样?”
“不想说话就别说,”陆戈把池朝冰凉的手放在手心里暖着,“困了也别睡,撑一会儿就好。”
池朝眨了眨眼,这么个小动作似乎用掉了他一身的力气。
可即便疲惫也没闭上眼睛,就这么半合着去看陆戈,把视线定在了他的身上。
陆戈忍不住靠近,把手覆在池朝的额头上,粗略感受了一温。
池朝闭上眼睛,偏头在那个温热的掌心上蹭了蹭。
陆晨看看陆戈,又看看池朝。
有点奇怪,但是又说不出来。
刚巧走廊上有阿姨喊晚饭,陆晨拿了钱包跑得像个兔子:“我去买粥回来!”
说着就蹦达出了门,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医院里的病房紧张,池朝住的地方是杂物间在临时清理出来的。
不到十个平米,也就能放下一张小床。
陆戈能感受到池朝的依恋,便没有把手拿开,甚至顺着鬓角一路划去了侧脸。
惨白惨白的,当初他刚捡着池朝的时候都没这么惨过。
“让你看着妹妹呢?”陆戈声音都有点哑,“你能不能听回话?”
池朝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又发不出声音。
他努力了一下,最后干脆放弃,又在陆戈的手上蹭了蹭。
“小野狗,”陆戈的拇指擦了擦池朝的眼下,“你吓死我了。”
——
当晚,齐箐和陆向明带着池敬到了医院,浩浩荡荡挤满了这间小小的杂物间。
池朝大体已经恢复,只是麻醉之后伤口疼痛,把脸上逼得一点血色都没有。
好在伤口并没有伤及内脏器官,池朝该吃吃该喝喝,除了腰上划了一刀基本没多大影响。
“我的老天爷,真是祖上积德了。我听医生说差一点点就伤着肾了,还好还好。”
齐箐在床尾絮絮叨叨地念着,时不时再骂上陆戈几句:“你可真行,带着两个小的还能过去,缺你一个是吗?啊!?”
陆戈低头乖乖挨训,给池朝把苹果切成小块喂进嘴里。
“还好你奶奶今天睡得早,不然听到这事儿非得一并吓医院里!”
陆向明「哎」了一声:“出这事谁都不乐意,少说几句吧。”
“就是就是,”陆晨也跟着点头,“谁知道人群里还窜出来一个人,吓死我了!”
“你也在场啊?!”齐箐瞪大了眼睛,“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赶紧躲远点你还跑现场去看人家把刀子啊!”
陆晨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有!我听别人说的!”
母女俩开始吵架,陆向明叹了口气,把池朝的相关证件都放进病床边的床头柜抽屉里。
“他叔叔呢?”陆戈问道。
“不知道,”陆向明微一摇头,“签完字就走了。”
估计是怕付医药费,陆戈心想。
不过能过来签字就不错了,也算是对得起仅剩的那点良心吧。
一家子人围在病床边说了会儿话,等到晚上九点多,齐箐夫妇俩带着陆晨去酒店休息。
陆戈打了开水回来,在塑料盆里拧干毛巾,给池朝擦了擦脸。
储藏室的采光不好,只有一盏白炽灯明晃晃的挂在天花板上。
池朝嫌光线刺眼,陆戈就把灯关了,只借着走廊外面的灯光勉强能看清屋里的情况。
“哥,”池朝声音很轻,“我想问你个问题。”
陆戈正握着池朝的手腕给他擦着胳膊,听到这话抬眸瞥了对方一眼。
即便心里知道这小崽子绝对问不出什么好问题来,但还是开口应道:“你问。”
果然,在池朝酝酿了几秒后,开门见山道:“你和那个桃桃姐姐是什么关系?”
陆戈脑仁一刺,忍不住「嘶」了一声:“你腰是不是不疼了?”
“疼,”池朝甚至还把他受了伤的右手也一并举了起来,“手也疼。”
陆戈擦完池朝的左手,随便把胳膊往床上一扔:“疼死你算了。”
池朝抿唇一笑,眼睛都跟着弯了起来:“哥,你舍不得。”
“我怎么舍不得,”陆戈伸手揉了一把池朝的脸,“我可太舍得了。”
“哥,”池朝顺势把陆戈的手按在脸上,“你们曾经怎么样都无所谓,我就想知道你现在怎么想。”
陆戈捏了捏池朝的脸,还想装傻:“想什么?”
“为什么妹妹一提到她你就很大反应?你是不是喜欢过她?”
陆戈想把手收回来,没挣得过床上的病号。
他干脆也把另一只手也盖在池朝的脸上,双手往里一挤,把那张没什么表情酷哥脸给挤嘟起了嘴。
“想知道?”陆戈挑了挑眉。
“想知道。”池朝嗡着声音。
陆戈沉默几秒,手上撤了力道,摸摸池朝的脸:“我没那什么过谁,可以了吗?”
作者有话说:
小狗:当然不可以,你现在应该那什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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