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是不是喝醉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贴着耳朵说话, 将周逸风晾在一边,这是周行砚今晚第一次找到机会离云念这么近, 抓住了就再也舍不得放手。
云念习惯了他的亲近, 很自然地被他牵着手,不急不缓地和他聊天。
耳边传来其他人的声音,这让周行砚觉得喧嚣, 他问云念:“今天和我回去了,好吗?”
云念先是乖乖点头, 然后又摇头。
周行砚以为他还是对周逸风这里流连忘返,有些无奈。
云念却朝着刚认识的那几人走过去,和他们告别。
在周行砚的注视下, 几个面容年轻秀丽的女孩显得有点拘谨,和云念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有机会再一起出去玩。
云念似乎很喜欢这次交的朋友们, 很乐意地答应下来, 甚至已经当场商量起下次见面的时间。
女孩们迫于云念身后那道目光,匆匆说了几句,提前离开。
青春阳光的女孩子一走,周逸风又拄着拐杖气定神闲地走到两人身旁,看好戏似的瞥了周行砚一眼, 低声问云念:“告诉爷爷,今晚有没有遇上喜欢的女孩子,爷爷给你打探打探消息, 放心,今晚来宴会上的都是好孩子, 品学兼优。”
云念露出疑惑不解地神情:“你要打探什么消息?”
周行砚把他牵到身边, 远离周逸风, 眼神微冷地瞧向老人,道:“这段时间对您多有打扰,我先带他回去了。”
周逸风看向云念:“真的要走了?”
云念在周逸风这里待得也够久了,新鲜劲已经过去,想了想点了下头:“我走了,你记得好好吃药,多休息,下次再来找你玩。”
周逸风见他都这么说了,摆了摆手,神色淡淡:“行,那赶紧走吧。”说完背过身去,拄着拐杖独自上楼。
厅中仍然流光溢彩,觥筹交错,主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转角。
云念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道越发苍老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一转头,发现周行砚也在看,下意识地问:“你觉得他是个坏人吗?”
周行砚低声道:“至少他说话一直很难听。”
云念转着眼珠安静打量着他,忍不住笑起来:“原来你也会偷偷在背后说人坏话。”
周行砚挑眉看他,“那你要不要帮我保密。”
云念做思考状,高高扬起了下巴,一脸骄矜道:“那要看我的心情,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在背后说周爷爷坏话的事情说出去。”
周行砚牵着他往外走,口中应道:“好,那你要盯紧我。”
两人低调地从宴会上离开。
周行砚住的酒店离这里不算太远,云念最近的心情都很好,路上和周行砚说了好多话,大部分都是在周逸风那里每天发生的琐碎事情,一个说得起劲,一个听得认真。
到了住处,云念终于感觉到了疲倦,扑倒在柔软的沙发上,散漫而放松的姿态显示着他对这个第一次进入的陌生环境的信任。
刚躺上去,手机就响起来。
随后周行砚就在一旁看着云念和今晚新认识的女孩们闲聊,偌大的房间里不断回响着男孩女孩们清脆悦耳的笑声。
他又想起周逸风说的那些惹人厌烦的话。可云念要交朋友,这很正常。他耐心听着,等云念挂了电话,问:“很喜欢今天新认识的朋友们?他们都叫什么名字?”
云念刚刚笑够了,这会儿和周行砚说话就不太想笑了,连回过头去看一眼周行砚都嫌累,“嗯”了一声,咕哝着:“你管得也太多了。”
周行砚知道小少爷不爱被人管,这也是他一开始能把人留在身边的原因,于是没有再问。
云念走了会儿神,有点累,但是不想在生日这天这么早睡觉,只闭着眼睛恢复精神,心里很平静,呼吸也很匀称。
周行砚观察他半天没反应,走过去,在沙发旁半蹲下来,离近了仔细看,目光细细地描摹这张脸,眉眼精致,细看之下,已经不知不觉间褪去曾经的稚嫩和青涩,露出来的脖颈和手腕雪白如月,被衣物掩盖下的皮肤惹人遐想,而周行砚清楚它们有多细腻柔软,不堪蹂.躏到一掐就泛着暧昧的红。
他帮犯懒赖在沙发上的小少爷脱了外套,动作轻柔,手从对方腰下探过去,慢慢收拢手臂,将人拦腰抱起。
云念忽然睁开眼睛,笑着看向他:“其实我没睡,你被我骗到了吧。”
周行砚扫了眼他得意的神态,没有太意外的反应,仍旧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往某个方向走。
云念以为他要抱自己去床上,在他怀里软绵绵地拒绝道:“我还不想去睡觉。”
他脚下走动的方向并没有任何改变。
云念玩着他衬衫上的扣子,继续不紧不慢地说:“而且我还没有洗澡。”
对于周行砚要抱他去床上睡觉这件事,他不热衷也不排斥,所以拒绝起来也是慢吞吞软乎乎的语气。
周行砚却在听闻他这句话后,调转方向,朝另一边走去,嘴里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那就先抱宝宝去洗澡,哥哥帮你洗干净。”
云念开始变得有些抗拒,在他怀里微微扭动腰身,想从他手上挣脱。
“不要乱动啊宝宝,摔坏了我会心疼。”
周行砚一边说着温柔关怀的话,一边把人往浴室抱。
云少爷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被人帮忙洗过澡了,小时候归小时候,现在他都这么大了,要是连洗澡还要周行砚伺候,就算周行砚心甘情愿,他也会不好意思。
他扯着周行砚的领口,连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不、不用连洗澡都帮我,我不是小孩了!”
周行砚收紧手臂,将人抱得更紧了些,稳稳地走进浴室,体贴又温柔地开口:“宝宝还小,自己洗不干净,哥哥帮你。”
云念一看这都到浴室了,也就不挣扎了,被周行砚抱着放在洗漱台上,看着对方给自己一颗一颗地解扣子。
他试探着伸手去挡,要么被无视,要么被推开,几次之后,两只手就失去了自由,被束缚在身后。
周行砚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在他面前彰显远超于他的力量,他并不惊慌,只是越看越觉得古怪,周行砚现在像个一意孤行的聋子,听不进他的话,也不看他,眼里只盯着他身上脱到一半的衣服。
“你是不是喝醉了?”
云念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原因。
但是周行砚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喝醉过了,而且今晚他碰酒了吗?
云小少爷为了确证猜测,凑近对方脸边闻了闻。
第42章
◎“其实我是故意逗你开心”◎
他没有闻到任何酒精的味道, 只有最熟悉的清爽干净的气息,不由郁闷起来, 清凌凌的眼睛盯着周行砚看来看去。
周行砚把他从洗漱台上抱下来, 放进装满水的浴缸里。
细白的身子入了水,越发温润软滑。
恰到好处的水温让云念舒服地半眯着眼,漂亮的脸上早已不见刚才的抵触, 心安理得享受着身边人无微不至的侍奉。
周行砚放任目光游走在这张脸上,苍白脆弱的少年像是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吸引人, 毫不设防地在他面前闭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轻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即便察觉到身边人过久停留的视线, 云念依然不想睁开双眼,一副疏懒姿态,随口询问:“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周行砚没说话, 目光沿着他的锁骨往下移, 水下的场景被浴液打出的厚厚一层泡沫遮掩。
水下的身体微微挪动,水面轻轻晃荡。
云念没等到他的说话声,好奇睁眼,捧了一把泡沫,自以为出其不意地往他脸上抹去, 被抓住了手腕。
“给我松手。”虽然是自己先动的手,但丝毫不妨碍云念耍横。
周行砚与他十指相扣,手心的泡沫被尽数挤压破碎。
云念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恼意, 反倒把男人往自己身边拉,嘴里说道:“你再过来一点。”
他眼里的捉弄意味十分明显, 周行砚装作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任由他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距离近得像是要亲吻上对方的脸, 云小少爷如愿将水泼到周行砚身上,笑得满足又顽劣,和从前那个充满恶趣味的少年好像没有任何不同。
周行砚的头发和衣服都被弄乱,平日面对外人的严肃和冷漠被水洇湿,变得柔软黏糊,低骂了一声“幼稚”,有力的手臂绕到少年身后,大掌托住后脑勺俯身狠狠吻上去。
云念的笑声被堵在嘴里,依然染着笑意的眼尾被亲出薄薄的一层红晕。
随着这个吻的加深,眼尾的红也逐渐变得更为艳丽。
周行砚耐心地教他换气,并无奈与他在这方面的毫无长进。
云念被亲得晕乎乎,还是不忘要捉弄人,趁对方吻得痴缠时,捧起温热的水洒在对方胸口和大腿。
周行砚哭笑不得。云念今晚的玩性太大了,心思不在这种事上。
最后两人都洗好澡,时针指向第二天零点。
云念看了一眼时间,窝在男人怀里,被亲得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颇有些不满地嘀咕着:“都怪你,我的生日都过去了。”
周行砚把人抱到床上,听对方困得稀里糊涂还在软绵绵地抱怨生日的最后一小时竟然在浴室被人亲过去,没忍住,又亲了上去,堵住了这张喋喋不休的嘴。
云念不满于男人今晚没完没了的亲吻,又被身上的重量压得难受,连觉也没法睡,揪他的头发,挠他的肩膀,一心要把男人从身上推开。
周行砚感受到他挣扎得比平时都要强烈,退开一些距离,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宝宝,是不是哪里弄疼了?”
“你下去。”
云念推了推压在身上的人。
周行砚见他神态微有不悦,想了想,依言照做。
云念又拍了拍旁边的枕头,指示道:“躺这里。”
周行砚饶有兴味地看他一眼,躺在他身边。
刚躺下,他就毫不客气地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周行砚胸口,报复对方刚才的粗鲁,下巴搁在男人的肩膀上,抬头问道:“这样压着你舒服吗?”
周行砚满怀温香软玉,真诚地点了点头:“舒服。”
云念一时间哑然,愣了愣,追上去咬住他嘴唇。
周行砚完全无法抵挡这样的引诱。即便少年做出这一举动更像是为了示威和报复。
肌肤相触,意味很快就变了,卧室朦胧的光线惹人遐想。
云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被压住了,不过这次周行砚很有分寸,没有压得他连喘气都难受。
上方的男人定定凝视他胸口起伏脸颊泛红的模样,等着他从刚才的唇.舌纠缠中缓过来,然后俯身准备继续吻下去。
“周行砚。”少年忽然喊他的名字
他不得不再次停顿,用温柔的假象包裹住此刻就快从每一个呼吸和眼神中泄露出的肮脏欲望,轻声问:“怎么了?”
“你肯定是想和我做.爱。”
少年很笃定地说道。
周行砚有些猝不及防,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小手恶意攥紧,呼吸顿时变得更加粗重。
可那轻飘飘的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陈述一件最稀松平常的事,听不出一丝淫邪的欲念。
“那你呢,你想吗?”
他附在云念耳边低声问,一开口,嗓音因欲望灼烧得喑哑。
“可是我想要睡觉了。”
云念甚至开始慢吞吞地揉眼睛,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此时落在一只垂涎已久饥肠辘辘的恶狼的爪牙下,是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鲜嫩羊羔,随时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是真的困了,心里埋怨周行砚闹起来没完。
可这样一句话听在一个快被欲念吞噬的男人耳朵里,仿佛是在说,如果不是因为想要睡觉,这个夜晚就真的可以任人施为。
周行砚目不转睛盯着他,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云念入睡的速度一向很快,困意袭来通常眼睛一闭就能睡着,含糊不清地咕哝道:“我说,我要睡了……”
说完,两条修长柔软的手臂藤蔓一样缠上身上男人的脖子,将对方当成大型抱枕,沉沉睡过去。
周行砚忽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欲念依旧像火一样熊熊燃烧着,紧紧缠上来的身体丝毫不顾自己对他的致命吸引力,毫无心理负担地火上浇油。
他试图把云念缠在肩上的手拿开,嘴里哄道:“乖,我去一趟洗手间。”
睡梦中的云念凭着本能蛮横地将他越缠越紧,不讲道理地拒绝道:“不许去。”
云念抱着自己的“抱枕”,睡得越发酣然。
来自少年身上的清甜气息和美好触感不断折磨周行砚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这个时候,他居然有点后悔,不该让小少爷养成连睡着了都要黏着他的习惯。
这一晚对两人来说是截然不同的体验。
周行砚第二天罕见得醒得比云念晚。
他是被相机按快门的声音弄醒的,一睁眼,对上正在工作中的相机镜头。
镜头无限地贴近他的脸,从下面可以看见拿着相机的少年的小半张脸。
云念调整着镜头,又按下快门,尽管第一时间从镜头中看到周行砚醒来,依然抱着相机,隔着镜头好整以暇打量男人刚醒来的样子,像研究一个艺术品。
周行砚不是第一次被他当成研究对象,颇有些无奈地纵容他绕着自己拍了一会儿,哄道:“好了宝宝,别闹。”
云念的声音从相机后面传来,笑道:“你又该刮胡子了。”
周行砚趁他不备,一把搂过那截软腰,抱到怀里,将碍事的相机拿开,用刚冒出来的坚硬而茂盛的青色胡茬去蹭他的脸和脖子,语气里还带着睡醒后的放松和慵懒,“我们的小艺术家最近又拍了什么杰作?”
云念被蹭得又疼又痒,笑得气喘吁吁,怎么逃也逃不开,埋着脑袋往他怀里躲,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放、你放开我,我不想理你了!”
周行砚怕他笑得太难受,停了作弄,一下下轻抚他的背,给他顺气,嘴里很熟练地求饶:“我错了宝贝,别不理我。”
云念缓过劲来,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副还在生气的样子。
周行砚也不着急,追着人继续哄。
吃早饭时云小少爷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口表示不和他一般计较。
接着周行砚询问他新年打算怎么过,云念坚持不回云家,要在外面过新年,云孟齐和叶菲芸挺忧愁的,周行砚却没什么不满意。
云念有周行砚支持,就完全不担心会被云孟齐和叶菲芸否决掉这个决定了,一早上都在思考跨年时去哪里玩。
周行砚安静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来的宠溺任谁都看得一清二楚。
云念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是沈浮玉打来的视频电话,看到周行砚也在,丝毫不意外,还不怕死地调侃了一下:“昨晚在酒店过夜啊,换个地方更刺激吗?”
云念听不懂,不解地问:“什么更刺激?”
尽管沈浮玉如今身在国外,但是平时和云念还会联系。
周行砚想到昨晚云念又说了一样直白大胆的话,担心云念在对待感情上还是学到了沈浮玉的一些坏毛病。
他准备直接挂了对面电话,被云念躲开了。
云念继续追问:“你在说什么?”
沈浮玉瞥见周行砚那副不善的神色,轻笑着换了个话题,问云念昨天收没受到自己寄过去的生日礼物,喜不喜欢。
周行砚见两人聊这个,暂停挂断电话的想法。
云念又和对面闲聊了几句学校社团的事,沈浮玉这个领头人虽然跑路了,社团还是照旧运转着,发现云念拍出来的人总是特别好看以后,从此有了御用摄影师。
沈浮玉听说身娇体弱的小学弟在社团给人打白工,不停摇头,问他之前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了。
云念犹豫道:“我现在在溱城,我还没有想好。”
“不急,这事儿主要看你喜不喜欢。”
沈浮玉刚说完,那头似乎有人来找,匆匆挂了电话。
云念早饭也懒得继续吃了,跑过去百无聊赖地摆弄起新买的相机。
周行砚难免多留几个心眼,思考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直接问出来:“他又跟你说什么了?”
云念早就把那通电话忘在脑后了,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懒得说话,趴在沙发上背对着他说道:“你就不能自己看嘛。”
周行砚把他随手丢在一边的手机拿过来,翻到和沈浮玉的聊天记录,聊的内容倒是比想象中正经许多,沈家最近和一个知名摄影师有合作,沈浮玉知道云念最近抱着相机在玩,问云念要不要跟着那个摄影师一起玩,顺便学点什么,毕竟这比学校社团小打小闹的好玩多了。
周行砚继续把聊天记录往上翻,确定沈浮玉在云念面前是个正经学长,没聊乱七八糟的事,于是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云念心不在焉,慢吞吞地说:“我在想,沈学长好像又谈恋爱了。”
周行砚见他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显然是对沈浮玉的提议不感兴趣,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就顺着他的话陪聊了几句:“你怎么知道的?”
云念随口说道:“我看到他发的照片了呀,周行砚,你的眼睛看哪里去了。”
周行砚哪里会在意什么沈浮玉、什么照片,深深望了懒洋洋趴沙发上的人一眼,几步走到跟前,从背后压上去,亲他的脸颊,咬他的耳尖,嗓音低沉:“宝宝,我的眼睛看着谁,你不知道吗?”
云念费了好大劲才翻过身,一脸认真地开口询问:“看着谁呀?”
周行砚顿了顿,只好继续亲。
云念一开始还能跟上他亲吻的节奏,像玩一场追逐游戏,不一会儿就失去耐心,一边躲一边抗议:“你最近亲我亲得太多了。”
周行砚趁着他喘息的间隙,问他:“现在知道了吗?”
云念一扭头,就撞进他眼里,被深邃又复杂的目光笼罩,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周行砚稍感欣慰,在他额角亲了亲。
云念指了指拆开的相机,问:“那我可以继续玩了吗?”
周行砚又在心里叹气,帮他把衣服上的皱褶抚平,理顺了翘起的发丝,道:“去吧。”
接下来几天周行砚在忙,天冷下来后云念不太爱出门,大部分时候乖乖待在屋子里,周行砚给云念挑选了一个很细心的司机,怕这位小少爷一个闷坏,偶尔陪着一起出门。
然后就是新年,今年的新年他们在周逸风那里度过,周行砚当然是一如既往地不太乐意和周逸风见面,然而周逸风有的是办法将云念引诱过去。
像是抓住了周行砚的命门。
周家在溱城地位超然,上赶着讨好的人不计其数,尤其这样的节日,更是门庭若市,周逸风近几年却越发活得像个真正的孤家寡人,偌大的庄园空空荡荡,大门一关,谁都不理,竟是显出几分寂寥。
今年热闹很多,周家的佣人都知道最近常来的一位小客人爱热闹,主人也好脾气地纵着,于是将四处都装点一新,红红火火,除去过于宽广的面积,倒是真的有了些寻常人家庆祝新年的氛围。
周逸风请来最好的主厨们在燃烧着壁炉的花园里为他们准备世界各地的餐点,烟火师为他们表演最新最灿烂的烟火,空旷寂寥的冬日变得绚丽喧嚣。
云念明亮干净的眼睛里倒映出这个流光溢彩的世界,像个尚未被这个世界污染的小孩子那样惊呼,毫不掩饰自己此刻的兴奋。
周行砚和周逸风一起看着,不发一言。尽管周行砚不愿承认自己会变成和周逸风一样的人,但两人沉默时的气质越发相似。
佣人把刚做好的甜点送过来时,云念跑远了,长桌边只剩祖孙二人,气氛忽然间天差地别,压迫感汹涌袭来,寒意阵阵。
好在周行砚很快就起身离开,追着云念的脚步走远了。
到了一块空地上,为周家准备的私人烟火表演已经接近尾声。
云念拿着烟花跃跃欲试,想要亲自点燃,望着跟过来的周行砚,像是忽然有了底气,伸长了胳膊去点火。
周行砚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感到担忧。
只见打火机里吐出火舌,险险擦着引火线撩了一下,还没点燃,云小少爷就大惊失色地跑开,躲到他怀里,连脑袋也埋进去。
周行砚看得好笑,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云念没听见动静,从男人的怀里露出脑袋,一瞧,烟花还是完完整整待在空地上。
于是又试了几次,每次都急不可待地往周行砚怀里躲,每次都没成功点燃引火线,烟花没升空,自己跑来跑去的折腾得气喘吁吁。
周行砚不知道第几次把人抱了个满怀,脸上已经浮现出明显的笑意,连冷淡沉静的嗓音里也带上了笑,指着那桶烟花毫不留情面地说:“宝宝,你好像又没把它点着。”
云念一抬头就看到周行砚笑得放肆,自己也有点想笑,作出胸有成竹的姿态,一本正经地慢悠悠开口:“好笑吧,其实我是故意逗你开心呢周行砚。”
说完,实在装不下去,放纵自己一起笑出来。
作者有话说:
更新了朋友们,实在抱歉,前段时间事情好多
第43章
◎“不准谈恋爱”◎
云念玩够了, 周行砚牵着他从外面回来,屋子里多了一些前来登门拜贺新年的客人, 像是刚到不久。
几个和云念年岁相近的男生女生上回在生日宴上就和云念交了朋友, 在这里遇见,纷纷露出惊喜的神色,又看到云念被周行砚牵着的手, 稍感意外。
云念没留意到这些小细节,很自然地挣脱周行砚的手, 上前和朋友们打招呼,两边相处得很是融洽。
周逸风在一旁老神在在地围观了一会儿小辈们的玩闹,和几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朋友说闲话, 乐呵呵道:“咱们几家认识几十年了,要是能结个亲家岂不是亲上加亲?”
几个登门拜访的老友都愣住,下意识看向往外散发生人勿近气场的周行砚, 心想莫非周老现如今已经闲到要给人牵红线?
周逸风没管众人弯弯绕绕的心思, 目光在云念身边搜寻,就差在脸上写上“八卦”两个字,慢悠悠感叹:“这些孩子年纪也差不多,瞧着也懂事,认识这么久了, 就没个瞧对眼的,谈个情说个爱?”
周行砚冷着声音无情打断他的幻想:“他还小,能知道什么是谈情说爱。”
周逸风看穿他的心思, 但笑不语。其余几人面面相觑。
云念回过头,看向周行砚, 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什么是谈情说爱。”
周逸风抚掌大笑, 睨了周行砚一眼, 竟是有几分小人得志的味道,洋洋得意道:“听到了吧,借口找得也要像样一些,那话你自己信吗。”
周行砚本打算让这事就这么过去,不和周逸风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头起口舌之争,哼了声,朝云念身旁走过去。
云念像是被提醒着想起很多,这时候又悠悠地来了一句:“我知道得可多了,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周行砚既想听他说说他到底懂了什么,又怕他乱说,干脆捂上他的嘴。
云念把他的手推开,瞪他一眼,“捂我嘴干什么,我真的什么都懂!”
周行砚迎着在场男女老少的视线扫视一圈,镇定自若建议道:“你可以私下里慢慢说给我听,现在就不用了。”
周逸风看够热闹,让几个小孩儿自己玩,和登门拜访的老相识们另寻了个僻静地方谈话。
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是个家庭不睦的孤寡老人,他喊上周行砚陪同。
这种谈话自然不可能是闲话家常,周行砚很给面子地听了片刻,满脑子都是云念和那几个男孩女孩在一起玩得怎么样了,既担心相处得不好,又担心相处得太好,回头把他这个“哥哥”都给抛到脑后。
他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问了佣人云念的位置。
云念没乱跑,乖乖坐在客厅里和朋友们尝新烤好的小点心,不知道听到对面几个人说了什么,忽然笑得特别开心。
对面两人朝周行砚瞥了一眼,匆匆收回视线,低下头不敢再说。
周行砚走近了些,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一个背对着周行砚的女孩没那么警觉,仍旧在对云念小声感叹:“是啊,你那个哥哥看起来真的好凶,他平时不会骂你吧?”
云念兴致勃勃地听这些人描述出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周行砚,既奇怪又想笑,很诚恳地问他们:“你们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连周行砚生气的样子都想象不出来,为什么这些人会觉得周行砚吓人。
“念念。”
周行砚从身后走过来,一只手搭上他肩膀。
几个刚说完周行砚坏话的人惊恐地瞪大眼睛,心虚地望过来,却看见一个眼神专注而温柔的英俊男人,如果不是早就见过,他们不会认为这就是云念那个冷酷吓人的哥哥。
云念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眼底还残存一抹笑意,用眼神询问周行砚有什么事。
周行砚只淡淡扫了其他几人一眼,对刚才听见的对话绝口不提,温声提醒云念:“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
云念被他一提醒,确实感觉到了疲累,但又有点不舍得走,望了一眼相处融洽的朋友们,“可我还没有和他们说完话。”
“下次见面再说也行,你今天已经玩得够久,再不休息身体会不舒服。”
男人的语气充满耐心,带着哄劝和宠溺的味道。
几个男孩女孩看得再次愣住。
云念想了想,起身和呆愣中的朋友们告别,和周行砚一起回房间休息。
周行砚保持着和平时一样的沉默,熟练地给他调整好浴室的水温,将今晚要穿的睡衣放在床边,热好睡前要喝的牛奶……这些琐碎的小事从不缺人来做,但周行砚享受这种两人独处的感觉,到现在家里还是只有他和云念,再多上任何一个人都会是一种打扰。
周行砚不喜欢被打扰,如果可以,他想云念的世界只剩下自己。
然而这不现实,也很残忍,他舍不得。
云念洗完澡出来,看周行砚站在窗边,走过去和他一起往楼下看,看到客人的车子已经驶出周家大门,想起来那会儿的话,好奇地扭过头上上下下打量着身边高大的男人,看来看去还是熟悉的模样,大为不解。
周行砚见他光着一双白嫩嫩的脚,头发也只胡乱擦了几下,就在屋子里乱跑,轻叹一声,抱起他到床上,帮他擦干净头发上的水,又在那双透着寒意的脚腕上警告性地捏了捏,沉声开口:“这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
云念眨着眼睛看他,问:“你是在凶我吗?”
周行砚微微蹙眉,他说那句话的时候难道很凶吗,过后又想起来喊云念上楼前在楼下听到的对话,轻笑了一声,反问:“被我吓到了?”
云念当然没有被吓到,捧着周行砚的脸,左看右看,困惑地问:“周行砚,你为什么不会凶人?”
“为什么会这么问?”
云念想到好笑的地方,漂亮的眸子里染上笑意,回忆道:“兰兰和月月已经是第二次说你很凶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觉得你很吓人,都不敢接近你。”
周行砚知道他说的是那些朋友的名字,又是兰兰又是月月,一个个叫得亲切。
到自己这里,就是连名带姓的周行砚,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幼稚的不满。
云念见他没反应,在这张深邃冷峻的脸上毫不客气地掐了几下,道:“周行砚,凶一个给我看看。”
周行砚目光游移,少年的浴袍因弯腰的动作领口敞开着,毫不设防地袒露出大片莹白柔腻的肌肤,一无所知却肆无忌惮地招惹着他。
他握住两只不老实的手,把玩着那软得像没有骨头似的几根手指,好整以暇地谈条件:“想看的话,要先喊几声好听的。”
云念对此倒是没有异议,想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凑上去乱喊一气:“周行砚?哥哥?周哥哥?行砚哥哥?宝贝?”
还想继续往下喊,把那些听来的亲昵称呼都喊回去,腰上多了只大手,身体忽然一阵悬空。
周行砚搂着人抱到腿上坐好,在那白净柔软的脸蛋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问:“害怕了吗?”
云念怔了怔,意识到这就是周行砚要凶给他看的样子,摸了摸脸上被咬的位置,下一秒就扑上去嚷嚷着要咬回来。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
周行砚陪着他闹了一会儿,终于把人哄睡着。
外面惊雷阵阵,春天在深夜悄然来临,年月周而复始,每个人都渴求一些改变,但是好像一切总在循环往复,保持着令人心安又悸动的原状。
气温一天天回暖,云念外出的频率变高,周行砚更加频繁地往来于两座城市之间,似乎在溱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云念对那些令人头痛的生意不感兴趣,只知道周行砚陪自己的时间变少了。
但也只是少了一点点,只到了刚刚有所察觉的程度,周行砚一贯会挤出所有可利用的时间来陪伴家里这位怕寂寞的小少爷。
云念没感觉到生活的太多变化,硬要说,就是他现在也有了固定会聚会聊天游玩的朋友。
周行砚以一种他难以理解的古怪语气统称那些朋友为“你的那些兰兰和月月们”,以至于每次见面他的脑海里会更多地浮现出周行砚的脸,然后开始回想两人已经多久没有在一起。
不过好在他拥有一群热情又快乐的好朋友,爱好千奇百怪,有人喜欢看星星,他们就花上一个周末陪他去山顶露营看星星,有人五音不全却每天清早在阳台自我陶醉地唱歌,他们就起个大早去蹲守在楼下鼓掌起哄。
云念和他们待在一起很开心,唯一不开心的就是会回想周行砚已经多久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
兰兰和月月是一对从小认识的好闺蜜,喜欢穿一样的衣服,会在拌嘴之后迅速和好,然后模仿对方生气时候的样子。
她们换上一样的新裙子,就会臭美地请求云念帮忙拍照,声称身娇体贵的云小少爷现在已经是他们的御用摄影师。
云小少爷拍出来的人总是别有风情独具魅力,可惜几乎从来没有主动拍人的兴趣,除非像社团的学长学姐又或者兰兰月月一样耍赖。
又一个天朗气清的周末,周行砚在早上从司机那得知云念今天会出门见朋友,晚上回家,家里还没有看到云念的影子。
云念回家一向准时,晚上困得也早睡得也快,不会在外逗留太久,异常的状况这让他心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种猜测,一会儿觉得云念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麻烦,一会儿内疚自己是不是回家的次数太少惹小少爷生闷气了。
甚至荒唐地认为云念会不会是跟着那些兰兰或者月月里的某一个私奔了,毕竟年轻的男孩女孩无论怎样都有一种自身不可替代的鲜活可爱。
他越想,脸色越冷,站起身准备亲自去找人。
门这时候从外面被打开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完完整整地站在面前,眨着清凌凌的眼睛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你这么晚了又要走吗?”
云念见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疑惑问道。
周行砚拉他进屋,缓了缓脸上的阴沉神色,以免把刚回家的人吓到,回道:“不走,明天也在家陪你。”
云念直奔屋里倒水喝,又去冰箱找吃的,口中说道:“今天累死我了。”
周行砚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话问道:“都做了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月月今天一边走路一边玩游戏,在许多人面前摔了一跤,新买的裙子也被弄脏了,哭得可惨了,说自己脸都丢光了。”
提到这里,他没忍住偷笑起来,似乎又觉得这样背后偷偷嘲笑出糗的朋友不太好,又收敛笑意,接着说:“我们送她去了医院,医生说她脚扭伤了,需要打石膏,然后她就哭得更惨了。”
周行砚定定地看着他,将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变化看在眼里,随着两人距离的靠近,闻到似有若无的女人的香水味,似乎比平常都要浓郁一些,眉心禁不住皱起,状似随意地询问:“然后呢。”
云念吃着他刚削好的苹果,脸颊一鼓一鼓的,弯了弯眼睛,神色有些骄傲:“然后我送了她一件新的裙子,她终于不哭了,我们这才一起把她送回家去。”
周行砚眼神微黯,唇线抿紧,片刻后,低声说:“想不到我们念念是个这么有爱心的人。”
云念摆了下手,“她比我们都要小嘛,要多照顾她才对。”
周行砚再次抬眼,神色已经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探过去,不急不缓地给他整理衣服。
领口很快整理好了,于是又将扣子一粒粒解开,又扣好。
动作仔细,乍看之下充满柔情。
云念低头看了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多此一举,正想出声提醒,就听他问:“身上的香水味是怎么回事?”
他问话的语气很平静,云念歪过脑袋冲自己身上闻了闻,确实闻到了一股不是很明显的香气,惊讶于对方连这种细节都能注意到,想了想,说:“可能是送她回家的时候沾到的。”
对于这个解释,周行砚不做评价,又问:“离得那么近?”
云念点了下头,又摇头:“人有点多,但也不算近,就是刚好坐在一起。”
男人将他的扣子解开又扣上一遍过后,手指像是闲不下来似的不肯从他身上移开,指腹贴着锁骨和脖颈若即若离地摩挲着,弄得他有点痒,被他拿开后,又坚持不懈地缠上来。
他忍不住问:“周行砚,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对方像是没有听到这句带着不满的质问,紧接着刚才的话题,幽幽地问:“喜欢人家?”
他神情微变,连不满的情绪都被瞬间冻结住,目光从周行砚脸上飘忽远走。
这样的反应算得上怪异,而怪异向来让人不安。
周行砚甚至有些难以置信。他相信以云念的心性会做出以上所有的行为,出于纯粹的友情和善意,但绝对不该是其他原因。
摩挲少年纤细脖颈的手指忽然顿住,那张脸上的异样不断在眼前放大。
“唉。”
云念犹豫过后,忽然叹了一口气,满眼的忧愁。
周行砚反倒是被他这副神态弄得有些糊涂。
云念拿不开那只始终贴着自己脖子的大手,索性歪过脑袋贴着掌心蹭了蹭,向最熟悉的人诉说小小的烦心事:“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他们今天说我肯定是喜欢月月,还给月月送裙子,像是在恋爱,可是我明明给每个人都送了他们最喜欢的东西,难道我和他们每一个人都要恋爱吗?他们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周行砚看着他像小猫一样微微仰脸依恋地轻蹭自己的掌心,却再不能轻易生出满足感,总有一天他的贪婪要化成炽热的大火将这个孱弱的少年彻底吓坏。
云念拧着眉,疑惑道:“你今天看起来一直怪怪的……现在看起来更奇怪了……”
“不准。”
“不准谈恋爱。”
周行砚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却任由这样专横无理的话一字一句说出口,将永不知足的贪欲暴露出端倪。
云念感觉他今晚变得有些难以沟通,眉头越拧越紧,“我没有呀,都是他们在故意胡说八道,我们是好朋友。”
周行砚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恋爱绝不是一件让他感到羞涩为难的事情,他是一张白纸,坦率赤诚,张扬肆意,根本没有必要说谎。
但在那种氛围的烘托下,即便本身没有多余的想法,有些纯粹的感情也会慢慢变质。
周行砚害怕的就是这种变质。
他可以在云念面前日复一日装作冷静宽容,但事实就是,欲壑难填,他无法容忍云念的生活中出现任何一种除自己以外可能性。
这种丑陋、肮脏、自私的可怕念头经年累月地在心底的阴暗面生长,连自己也常常感到诧异。
“你听没听到我在说什么?”
云念抓着他的手摇晃了几下。
周行砚轻抚他的发顶,嗓音低沉,叫人听不出情绪,缓缓说道:“那就别再去找他们。”
云念与他目光相撞,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威胁,脊背生寒,竟是打了个哆嗦。
待他回过神去探究刚刚一闪而过的异样,又什么也没有,周行砚神色平静,目光温和,和他平日里熟识的没什么不同。
他将刚才那阵惊慌当做身体过于疲惫产生的错觉,也将周行砚的话当做随口一提,姿态又重新变得散漫起来,打着呵欠说自己要睡了。
第44章
◎叛逆心◎
云念早上是被亲醒的, 睁着惺忪的睡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人,一时分不清是清醒还是在做梦。
周行砚极近小心的, 亲他漂亮的脸蛋, 不紧不慢的,从光洁如玉的额头,到如画般的眉梢眼角, 再到鼻尖,脸颊, 嘴唇,最后又折返回去亲吻柔软细嫩的脸颊,细细密密的亲吻落下来, 亲不够似的,反复回味。
云念看着对方这副表现,忽然发出一声闷闷的笑声, 问:“你打算亲我一整天吗?”
周行砚蹭蹭他的鼻尖, 做思考状,缓声说道:“也不是不行。”
可惜云念是个闲不下来的,一直由着别人亲来亲去,这简直无聊坏了。
他自觉将这话抛到脑后,拉着周行砚聊些有的没的, 赖着床不想起。
周行砚想要他好好吃早餐,哄着他起床,于是又是一番拉拉扯扯腻腻歪歪, 乐在其中。
身娇体弱的小少爷毕竟没有寻常人那么多可供挥霍的精力,昨天出门的时间够久了, 今天收了心, 吃过早饭就安分待家里, 摸摸这个,玩玩那个,大部分时间在歇息。
午后阳光正好,云念摆弄起相机,围着坐在窗边的周行砚拍来拍去。
周行砚几次想要把人逮住抱进怀里亲近亲近,他像是故意的,抱着相机忽远忽近,几次躲开周行砚伸过来的那只不怀好意的手,嘻嘻哈哈地笑着。
周行砚陪他玩了一会儿猫捉老鼠的游戏,最后心痒难耐,软着声音半哄半骗:“念念,过来。”
他朝云念伸出手。
云念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嘴角轻松的笑意消失,贴着墙壁严肃地说;“不准命令我。”
周行砚完全没有命令他的意思,不知他为何这样说。
于是他注视着远远退到墙边的云念,眼中带着一丝不解。
云念已经换成靠在墙上的姿势,相机随手放在一旁,姿态重新变得轻松,与他对视上去。
只是一开口,又是差不多的话:“不准看我。”
周行砚隐约察觉到一丝怪异,这怪异到底是来自云念自身,还是来自自身的不小心,不小心惹坏了小少爷的心情,这是个依旧没有答案的问题。
他微微蹙起眉,谨慎思索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如云少爷的意。
“不准,也不准皱眉头。”
云念又说,眼中飞快闪过狡黠的笑意。
周行砚听着,忽然明白过来,这是在记恨他昨天的专横,所以以牙还牙,不准他这个,不准他那个。
想明白了这回事,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云念自他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后,就以为大仇得报,见他没忧心片刻又笑了,顿时微微恼火,又命令道:“不准笑。”
周行砚这一回倒是立刻就收敛笑意,认真道:“好,都听你的,我错了,不生气了好吗。”
云念很快被哄好了,但是仍然不肯让周行砚靠近过来,故意绷着一张白润的小脸,毫无威慑力地问:“你真的知错了吗?”
周行砚让自己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距离很微妙,再上前半步就能紧紧抱进怀里,再退后半步就能彻底放任对方自由。
他一点头,好脾气地主动询问:“还有什么吩咐,你说,我都听着。”
云念装模作样地瞪了他一会儿,然后终于绷不住地笑出声来,觉得他实在过于认真,小题大做了。
说到底,云念对此不以为意,借题发挥闹够了,午后犯困,一脸倦懒,任由对方接近,抱去歇息。
睡觉时他离不了周行砚,躺在床上盯着周行砚,直至入睡,像是一种怪异的催眠习惯,至于入睡以后周行砚要干什么要去哪里,他倒是无所谓。
醒来后他又恢复精神,周行砚仍然留在他卧室,看样子是在守着他睡觉。
云念见怪不怪,舒舒服服地在床上滚了几个来回,毫无防备地滚进周行砚怀里,被周行砚不由分说地抱下床。
“我还没打算起床。”
他在周行砚怀里嘀咕着,刚睡醒的嗓音有气无力,软绵绵得像是在撒娇。
周行砚抱着人下楼,口中柔声说道:“你可以接着睡。”
云念早在床上打滚的时候就没了睡意,现在更是不可能困到直接在他怀里继续睡过去,嚷嚷着要下来自己走。
周行砚舍不得放手,没给他脚尖触地的机会,一路走得慢悠悠,稳稳地把人抱到家里的影音室。
云念不想出门或是出不了门时常来这里打发时间,即便周行砚不抱他过来,他也会自己过来。
周行砚坐下来后也没有放他下来,而是放他在自己腿上坐着。
云念对着空气踢了踢,熟练地靠倒在对方怀里,把对方当做人肉沙发使用起来,专注地挑选起想看的影片。
周行砚感受着他在自己怀里全然放松的状态,心情也跟着放松。
“你想看什么?”
怀里的人是真的准备看点什么的,但又没什么特别想看的,扭头问周行砚的答案。
周行砚更加无所谓,他本来就不是冲着看电影来的,扫了眼片单随便选了个,还是个悬疑片。
云念一看这是自己看过的,使坏的心思控制不住,每到提心吊胆处就凑到对方耳边贴心解说后面的剧情,然后盯着对方变幻不定的神色露出得逞的坏笑。
如此解说了几次,周行砚关了屏幕,在骤然昏暗的寂静空间里作势要啃咬他这张恼人的嘴。
云念笑得仰倒在单人沙发上,露出天鹅般白皙纤弱的脖颈。他想,这种招数都用了无数遍,周行砚怎么还是一次次涨不了教训,还敢来和他一起看电影。
周行砚在他脖子上轻咬了一口,洁白莹润的脖子上却立刻就留下斑驳红印。
他微微一怔,抬手摸向被咬的地方,缓缓看向周行砚。
周行砚刚要哄人,就被扑倒,顺势倒下,做出不堪为敌的模样。
云念乘胜而上,压在对方身上尽情逞威风,在对方脖子上咬回来还觉得不尽兴,寻找着暴露在衣物遮挡之外的皮肤上一通乱啃。
单人沙发难以容纳一个体格高大的周行砚加上一个玩性上来的云念,周行砚一边虚虚搂着对方的腰,提防着他摔下,一边发挥毕生演技,做出难以抵抗的模样。
云少爷大仇得报,跨坐在他腿上,气喘吁吁。
周行砚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从上到下地轻抚摩挲着,一边帮他顺气,一边示弱:“不闹了宝宝,我不是你的对手。”
云念听了这话颇有些得意,当然了,周行砚哪一次是他的对手?
这一天两人都没有踏出家门半步,周行砚说要在家陪云念一天,就真的专心待在只有两个人的家里,没有任何其他人的打扰,期间连一通电话都没接。
但是第二天他还是要面对现实,放云念去上课,自己则是去公司继续处理工作,有个重要的收购项目他已经计划得够久,也等待得够久,今天夏天之前,他想要一个结果,以求心安。
又是一个周末,周行砚看起来照样很忙,云念打算像之前一样,和朋友们结伴出门游玩。
临出门前,周行砚赶回到他面前,接替司机的位置,陪他出门。
他的时间被周行砚强行占了,只好和朋友爽约。
他以为这个周末是个意外,没想到只是个开始,周行砚用很多很多的借口阻止他和他的好朋友们交往,后来连借口也不用了,就是不准,还很严谨地吩咐司机出门时盯紧他。
云念记性差,思来想去,后知后觉周行砚不是突然变得可恶,而是从很多天前那个晚归的周末就开始决定变得讨人厌。他只记得周行砚那晚的“不准谈恋爱”,却差点忘了后面跟着的那句“别再去找他们见面”。
他那晚听完没放在心上,哪知道周行砚认真得过了分,当真是说到做到,尽心尽力地帮他处理起这桩交际问题。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云念起了叛逆心,咬牙切齿地要和对方作对到底。
胆敢插手云少爷的日常娱乐,管云少爷的闲事,周行砚现在在云少爷眼中看来就是个要造反的乱臣贼子,相当的大逆不道!
周行砚看惯了云念做事情三分钟热度,本以为这回也像从前一样,只要冷上一段时间,自然就将那群暧昧期萌芽的朋友们淡忘了。
然而云念一天天变得鬼鬼祟祟起来,对他更是日防夜防,大有一副对此事上了心的趋势。
周行砚坐在那里看刚进家门的云念,脸色越发沉重。
云念没想到今天周行砚在家,进门后先是惊了一下,然后贴着墙根远远从他身边绕开,选了一条最长的路线回房间,上楼时还不忘回头狠瞪对方一眼。
周行砚装作不知,静坐在原位没有挪动半分,眉宇间笼罩一层阴霾。
过了片刻,他起身上楼,在云念卧室门外停下,拧动门把手,果然又上了锁。
想起对方近来种种小动作,他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这道房门从上周开始,不管里面有没有人,都要被锁上,仿佛这样就能和他之间划分出一条楚河汉界。
云念第二天一早下楼,发现周行砚依然坐在昨晚的位置,微微一怔,愣在原地。
周行砚淡定瞥他一眼,起身,道:“吃饭吧。”
云念回过神,跟着他去餐厅。
坐在餐桌边,云念随口问道:“是你做的吗?”
周行砚摇头:“不是。”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
新雇佣的做饭阿姨的手艺很讨云念喜欢,坐下来后他的注意力就放在面前的早餐上,眨着眼睛专心思考第一口要吃什么。
周行砚瞥见他放在手边的手机,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新的消息。
云念收到提醒,一扭头竟是发现周行砚在盯着自己手机,迅速就将手机挡住,藏进上衣口袋,那副提防的姿态明显得连装都不愿意装下去。
周行砚承认自己着实花费了一番力气才将脸上的不悦压下,像是没察觉到任何异常那样,闲聊似的开口:“这周末有什么安排?”
“没安排,不用你陪我。”
云念几乎立刻就抢着回答道。
周行砚看他两只手护着手机,像护着重大机密,没说什么,大方地一点头:“行,那刚好,我这周出趟差,你乖乖待在家,有事打电话。”
云念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那张脸生得好,有意顺从他人的时候尤其具有迷惑性,周行砚趁机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心里酝酿着一场风暴,面上依旧不显,还很贴心地多说了一句:“刚好,司机这个周末请假。”
云念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连周行砚刚才自作主张碰自己脑袋都不计较,心花怒放地躲回房间回消息去了。
这个周末,云念终于成功躲过来自周行砚的各种围追堵截,和朋友们顺利见面。
一段时间没见,并没有久别重逢的欢喜,见了面不过就是去些平常聚会常去的地方,云念也不大感兴趣,并非一定要参与。
然而周行砚越是不让,他就越是要试试看。
他强撑着倦意在外足足逗留一天,直到过了平时早已上床睡觉的时间点,才回到家。
进了屋,上了楼,心中仍是萦绕着胜利后的喜悦,嘴里哼着今天刚学来的不知名的小调。
只要一想到周行砚对他千防万防最后还是被他抓到破绽溜出门,他就忍不住地在寂静无人的走廊间微笑。
房间的门顺手就被打开,同时心头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怪异。
他扭头去看身后缓缓合上的门,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今天出门前有没有将它锁上。
他罕见地担心了一下自己脆弱的记忆力。
这个锁门的习惯是最近才开始培养的,为了和周行砚叫板,现在看来,也许时间太短,还不够形成惯性。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难以适应眼前的黑暗,伸手去开灯,比眼前的明亮先一步到来的是空气的消失,一只大手从黑暗中伸出来猛然捂住他的口鼻,将他压到门上。
最后一道门缝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而消失,房门严丝合缝地从里面关上。
云念浑身僵住,霎时忘了动作,呆呆睁着眼睛看向眼前这道模糊黑影,宕机的大脑缓慢地想,这道黑影的轮廓瞧着十分眼熟。
过了几秒,疯狂挥舞起爪牙。
眼前这位不速之客显然没有被吓到,制住他的双手,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将这具细弱的身躯完全控制于股掌之间。
贴近的身体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也带来一丝最为熟悉的气息,云念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有很多想法急于表达。
第45章
◎“都怪你”◎
对方看上去并不急于让他开口, 覆住他口鼻的那只手稍稍松开一些,埋首在他颈侧轻嗅。
云念趁对方走神, 狠咬对方手掌一口, 火冒三丈地喊了一声:“周行砚!”
他一时气急,竟是除了对方的名字再也想不出任何训斥的话,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紧盯着对面这个大逆不道的家伙的脸。
周行砚没有任何被认出身份的心虚,仍旧没有开口, 缓慢的,平静的,从他的颈侧轻嗅到前胸, 沿着微微凸起的喉结来到面颊,若即若离地蹭着那柔软的肌肤。
云念有些烦躁,抬脚要向对方身上踢过去。
对方像制服他的双手一样轻易地制服了他反抗的双腿, 将他禁锢在高大有力的身躯之下。
一片沉默中, 云念的耳边环绕着男人深重而连绵的呼吸声,忽然就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第一次在周行砚面前感觉自己像条案板上的鱼,随时要被无法抵抗的强大力量开膛破腹。
他莫名有些毛骨悚然,想说的话下意识咽回肚子里, 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唾沫。
吞咽唾液的声音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他无措地张了张嘴,气势弱下来, 小声问:“周行砚,你怎么会在家?”
周行砚无意回答这种问题, 执着于他身上的陌生香水味, “身上怎么又沾了乱七八糟的气味, 好难闻。”
冷淡的语气让云念感到陌生,想要躲开,但退路被身后那堵门堵死。
“染了一身别人的味回家,就一点也不难受?今天都和什么人待在一块儿?”
周行砚毫不掩饰对于这股香水味的嫌弃,语气越发森冷。
听到最后一句,云念顾不上计较他对于自己身上气味的嫌弃,深吸一口气,嗫嚅着开口:“没、没和什么人待在一块儿,只有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出去走了走,谁都没见。”
说着,他低下头,而后想起身处昏暗,根本无需担心脸上说谎时的神情被看穿,低头的动作反倒容易令自身暴露。
于是他又昂首回看对方的脸,显示自己的理直气壮。
晦暗中传来对方的低笑声,似乎带着一丝讽意。
他心头一跳,又心虚起来。
周行砚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姿态亲昵,又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柔软的耳尖,指腹沿着耳尖缓慢游移,贴上脸颊,轻柔摩挲,带来阵阵细微的痒意,动作堪称温柔,如同处于暧昧中的情人。
指腹蹭过嘴角,在唇上揉按几下,然后挑开柔软丰润的鲜嫩唇瓣,滑进嘴里。
他眨着眼睛,怔怔地微张着嘴,不敢轻举妄动。
手指直接陷入两段修长指节,在口中轻轻翻搅,清冽的唾液从嘴角溢出。
云念惊疑不定,合上牙关就要咬下去,对方却捏紧他的下颌,让他无法动弹,惩罚似的追逐他的舌尖周旋玩弄。
云念呜呜咽咽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困惑而又不满。
周行砚不急不缓地开口:“让我看看宝宝的小舌头,怎么这么不乖,都学会说谎骗人了。”
云念睁大眼睛,谎言被当场拆穿,哪怕仍有不满,却不敢再哼出声,连一动都不敢动,张着嘴可怜地任由手指搅弄出的清液丝丝缕缕沿着嘴角滑落。
周行砚见他忽然没了动静,有些意外,以为自己把人欺负得太过分,松开手将卧室的灯打开。
哪知道灯光刚亮起,刚刚瑟缩得像只小鹌鹑的云小少爷立即飞起一脚踹过来。
尽管力道不值一提,周行砚还是愣了愣神。
趁着这空当,云念又信心满满地踹过来,气咻咻地怒骂:“你管我乖不乖!”
这一脚被周行砚躲开,踹了个空,他撒腿就要跑。
刚碰着门把手,就被抓着胳膊拎了回来。
云念只自由了不到十秒再次落入对方手中,一副怀恨在心的模样,用那副天生软绵的嗓音絮絮叨叨哼哼唧唧地骂人:“周行砚你大混蛋,你敢管我!躲在我房间吓我!”
周行砚拎着小鸡仔似的可怜可爱又可恨的少年,嫌地毯薄,嫌椅子硬,嫌沙发小,张望一圈,最后将人丢到床中央,心里也禁不住地往外冒怨气,“我是大混蛋,那你就是个小混蛋,小混蛋,骗人的是不是你?”
云念被摔得恍惚,撇了下嘴,背对着他不敢回头,往床下爬,是一个心虚避让的姿态,口中振振有词:“我不跟你说话。”
周行砚把他按回去,翻来覆去上上下下地查看,非要确认除了沾上香水味之外一切完好。
结果卷起袖子仔细一瞧,眉心一跳,指着手肘处的一块乌青,声色凛冽地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块乌青足有掌心大小,已经青中泛紫了。
云念被碰到那处伤才感觉一阵钝痛,“嗷”的叫了一声,嚷嚷道:“你管我!我就不告诉你!”
那伤在手肘后面,不容易看到,其实自己也一时没想起来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光顾着和周行砚作对了。
周行砚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种气人的本事,拉开床头的抽屉,翻出一根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皮带,嫌太硬,又抽出根花花绿绿的绳子,仍嫌不够柔软。
云念看他探身在床边翻翻找找,摸不清他的用意,试试探探地要从他身下逃跑。
周行砚眼一横,冷着脸警告:“别动。”
云念手脚并用地在他身下乱踢乱动起来。
周行砚把手上的绳子扔开,扯下领带,果断将那双乱动的手绑在床头,冷静地做出反思:“看来我还是错了,我就该一直把你绑在床上,让你连卧室的门都出不了。”
学会了说谎也就罢了,还落一身伤,周行砚连路都舍不得让他亲自走,何曾让他这样受过罪。
云念一眨眼就发现自己被牢牢绑在床头,对上那双透出森冷目光的眼睛,没来得及发作的坏脾气冻成冰锥拐了个弯扎在自己身上,情不自禁地瑟瑟发抖起来,害怕地掉眼泪。
那眼泪直往周行砚的心里淌,周行砚的心要被哭化了,差点就要放任本能把人搂进怀里低声下气地哄,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心肠坐在床边,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
云念半真半假地流了会儿泪,见周行砚仍旧铁石心肠地坐在旁边冷眼旁观,始终不来哄自己,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他想周行砚这回好像是真的生气了。这就是周行砚生气时候的样子吗,一点也不有趣。
假哭也变成了真哭,呜呜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底气不足,像个随时会夭折的病孩子。
周行砚沉重地坐在床边,度秒如年,想给自己一耳光,又急着他手肘上的伤,那么一大片淤青,抹什么药好得比较快?
他瞧周行砚神色凝重心如磐石,是不可能会心软的了,继续哭下去也没滋没味的,像唱独角戏,有些不好意思,停了下来,脑子里一瞬间空落落的,对这副现状有些迷茫。
片刻后怔怔地开口:“我想起来胳膊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这话实在来得突然,周行砚只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回忆:“早上出门时跌了一跤,撞到台阶了。”
周行砚也就立刻顺着台阶下,把他从床头解开,维持着脸上的冷淡,交代几句:“待在这里别乱跑,我去给你拿——”
话没说完,云念一骨碌从他身下滚开,来到床边,隔着一段距离,底气又充足起来,神情激动地开口骂人:“大混蛋,大坏人,别碰我!别管我!你给我等着,我——哎哟!”
周行砚眼睁睁瞧着他因为骂人骂得太投入从床边跌下去,只来得及摸到一片衣角。
床下铺着又厚又软的地毯,但云念还是自己把自己给摔蒙了,大张着腿坐在地毯上,茫然地瞪着空气,静止数秒。
周行砚连滚带爬地翻身下床,惊恐万状地问:“怎么样,哪里摔疼了,快让我看看。”
床不高,地毯够厚,疼倒是不疼,但是窝火,丢人。
云念一巴掌拍开他伸过来的手,忽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骂:“周行砚,都怪你!”
这可是在自己眼皮子的底下出的事,周行砚想给自己一巴掌,“好好好,都怪我,我是混蛋,让我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这笔账算在周行砚头上,两人都没有意见,显得合情合理。
新仇旧恨加一起,云少爷气得不想看他,推开他那双纠缠不休的手,爬起来抱起枕头就往房门口走,恨恨地念着:“我再也不要见你!”
他将房门猛地拉开,大步走出去。
周行砚不敢拦,在后面跟着,心乱如麻地想,要是他胆敢离家出走,就再把人绑回床上,但看他怀里抱着枕头,又松了口气。
云念确实想到离家出走这一层面上去,进了走廊另一头的客房,将门“砰”地从里面关上,单方面宣布冷战开始。
周行砚看不到人,困兽似的在门外徘徊,他自觉今晚压制着冲动,并未暴露出怎样丑恶吓人的嘴脸,却把人逼到了客房,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收场。
他恨不得就此释放出心底镇压已久的那头饥肠辘辘的野兽,让那只自以为藏到门后就能万事大吉的小羊羔经历无望的挣扎与哭喊过后,能稍微学会一些惧怕和顺从。
云念睡不着,尽管抱来了自己的枕头,还是有些不习惯。
半梦半醒间,周行砚那强势又冷淡的姿态在脑海中一幕幕闪现出具体画面,经过整晚的描绘,在记忆里形成一副不甚清晰又相当狰狞的骇人面目。
第二天早上睁眼看到坐在床边的周行砚,他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周行砚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那张脸在清晨的阳光下一如既往的英俊动人,既不狰狞,也不骇人,甚至可以说是深情款款。
第46章
“我怎么又回来了?”
他记得自己负气去了客房, 还带走了枕头以示自己与周行砚决裂的决心。
周行砚仍旧一动不动凝望他的脸,顺嘴解释了一句:“我抱你回来的。”
云念转着眼珠打量四周, 没说什么。他想过了, 就算决裂,也不必要到去睡客房的地步,他还挺喜欢自己的卧室的。
但周行砚实在太大逆不道了, 无论如何他不可以这么快原谅对方。
周行砚见他醒来睁着眼睛发了好几分钟呆,伸手过去打算抱他起床, 却在他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惊惶,这种表情实在不适合出现在他脸上,周行砚微怔。
他就此躲开周行砚手, 翻身下床。
周行砚怔了不到两秒就追过来,攥紧了他垂到床边的脚,嗓音低沉:“别急着乱跑。”
云念脑子里又浮现出梦里那张凶狠冷酷的脸, 忽然有些怵他, 两只脚从床边垂下来后不敢动了。
这双脚生得同样完美,骨骼纤秀皮肤莹润,一捏就是一个红指印,就是云孟齐看到也不得不承认,周行砚将自家弱不禁风乖张任性的小孩养得很好, 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种未经磋磨的纯净美好,照顾他的人是真正花了心思、将他当成宝贝在呵护疼爱的。
然而这件宝贝如今被人攥在手心,不知不觉生出一丝不满。
周行砚的身形比少年时更为高大健硕, 单膝跪在床边仍是一座庞然大物,极力地弯下腰, 低着头, 不急不缓地给他套上袜子。
这种小事重复了无数遍, 动作和细节早已闭眼都能完成,做这件事时的男人仍旧神色专注而虔诚。
他像是对云念的不满毫无所觉,不动声色地压下所有试探底线的反抗,像纵容一个淘气的孩子那样无奈又宠溺地轻叹一声:“真是不让人省心。”
云念被他这副态度惹恼,将脚尖用力抵在他肩上,凶狠地提醒道:“别装傻,昨晚的事我都还记着,不可能就那么算了。”
周行砚被他踩着,不但没有后退,还迎着他近身上前,靠得更近了些。
他那条腿被迫抬了起来,屁股没坐稳,软弱无力地朝身后倒了下去。
周行砚欺身而上,挡住了窗口照进来的太阳,身躯投下的阴影将他笼罩。
那只踩在男人肩上的脚卡在狭窄的空间内,整条腿被迫折叠成在胸口,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他默默挪动自己的脚要从对方肩上移开,被抓住了,周行砚的身体压得更低了些,于是他那条腿几乎对折在胸前。
“还记得就好,免得以后再犯。”
周行砚开口时,他正费力要解救自己这条即将折断的腿,几乎快要忘了周行砚是在说什么。
反应过来后,他气得狠瞪对方一眼,他想周行砚这回真是反了天了,到现在都不知悔改。
周行砚的确是一脸不知悔改的样子,解他的扣子,从领口一路解到小腹,接着不知悔改地问:“天暖了,怎么身上还是这么凉?”
云念直挺挺地躺床上紧抿着嘴,不断提醒自己一句话也不要和这个人说,然后被翻来覆去地脱了衣服,气得直想哭。
当然最后还是没能哭出来,周行砚帮他换了厚一些的衣服之后就抱着他去餐厅了。
新来的做饭阿姨结束早上的工作正要走,碰巧遇上周行砚抱着云念出现在餐厅,她很少和这家主人打交道,但三次撞见两次周行砚拿云念当活祖宗哄着,也就见怪不怪地告辞了。
云念被当做孩子抱在怀里喂饭,越发感觉周行砚可恨,只是早饭合胃口,稀里糊涂就被喂了一口又一口,吃得心满意足,过后想起来自己正在生周行砚的气,板起脸不再吃了。
周行砚估摸着他吃这些刚刚好,不会太饱也不会太饿,由他甩脸色,捏着手帕给他擦嘴擦手。
云念坐在他腿上抗议着:“不要!”
周行砚不回话,照顾起人来却更加体贴入微,温柔仔细。
他若无其事地把云念当祖宗一样供着伺候着,云念的抗议像是拳头砸在棉花上。
郁闷几天后,云念打算忘掉这件事。至于那些朋友,一时他也没有心思再去见,只要一想到那些人,就会顺势想到自己那晚在周行砚手上经历的惨败。
而周行砚像是忘得比他还要快,并且变得更加无微不至,宁愿扔下工作翘掉会议也要风雨无阻地准时赶回家。
他的生活被周行砚填满,到处都是同一个人的影子,容不下也不必需第三个人。
一段时间后,云念再迟钝,也渐渐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看管起来了。
周行砚像是突然同时学会了云孟齐和叶菲芸身上本领,但是又比云孟齐粘人,比叶菲芸严格,不准他这样,不准他那样,见什么人要管,吃什么要管,连出门也要管。
好在对付一个人比对付两个人要简单,何况这一个人还是他最熟悉的周行砚。
他虽然又像以前一样不能胡闹乱来了,却熟练掌握很多种令周行砚着急上火的方式。
比如,踢掉鞋子光着脚在地上乱跑。
他已经总结出周行砚每天回家的规律,掐着点准时下楼,天暖和起来后,赤脚踩在地毯上不觉凉意,甚至有些燥热,闲逛一圈后,他出了门。
周行砚的车还没开进门就远远看到一道修长单薄的身影在花坪前走走停停,脚步轻快嘴角翘起,遇上什么喜事似的。
他远远看了一会儿,被对方的快乐感染了似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
等他走近,看清具体情形后就再也笑不出来。
云念乐呵呵地迎接他:“你回来啦。”
周行砚的嘴角撇下去,他的神色越凝重,云念笑得越开心,光着一双嫩生生的脚又在他面前大摇大摆走了一圈。
室外游荡了这么一会儿,云少爷已经不是纯粹地想要和周行砚作对了,他是真觉得这样无拘无束的感觉快活极了,不禁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真凉快呀——”
话音未落,身体就一阵悬空,周行砚将他拦腰抱起,扛上肩膀,沉着脸进了屋,不由分说地扛着人往楼上走。
云念还没快活够,又挥拳头又蹬腿,气愤不已地喊:“放我下来!周行砚,谁让你管我的,你越来越讨厌了!”
周行砚不禁又开始反思自己,还是太惯着了,否则怎么一天比一天神气,从头到脚地落在他手里,还能这样耍威风。他对着那近在眼前的又圆又翘的小屁股一巴掌扇下去,肩膀上的人惊得一颤,立刻就安静了。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样的安静持续不了多久。
果然不出几秒钟的时间,他就被咬了。
云念姿势不便,但是逮哪咬哪,一定要把人咬到认错求饶为止。
可他忘了周行砚早就成为一个不知悔改的人,不仅不会轻易像从前那样认错求饶,还会教训他一顿,在他耳边念叨到他想求饶为止。
周行砚确实着急上火了,但是他也没开心到哪里去,这一天又惨淡收场了。
他现在偶尔对着周行砚还是有点犯怵,潜意识里觉得周行砚可能会把自己欺负得很惨。
可说起来周行砚既没有打过自己也没有骂过自己,相反还很会照顾自己,有些时候比云孟齐和叶菲芸还要细致入微。
总之周行砚给他的感觉还是不一样了。
云小少爷心里装不下事,不知是思虑过多,还是光着脚到处撒欢的次数多了,忽然就病倒了。
要入夏了,云念烧得身上热一阵冷一阵,裹在被子里难受得哼哼唧唧。
周行砚恨不得替他承受,愁眉紧锁地把人捞进怀里,端着药小心翼翼地喂。
云念的眼睛湿润了,连浓黑的长睫毛都挂上了泪珠子,低声啜泣起来。
周行砚以为药太苦。
“你不对我好了,你欺负我。”
偎依在他怀里的人凄风苦雨地控诉着。
他心疼又想笑,低声问:“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管着我。”
周行砚把眼一横,沉声道:“吃药。”严防死守着还是把自己折腾到生病,这要是彻底撒手不管了,还有命活?
云念委委屈屈的,又没力气闹,被迫喝完药,眨了眨眼,泪珠子掉得更凶了。这回的确是嫌药太苦。
周行砚看他着实惹人怜爱,像个孤苦无依的孩子,闲聊似的询问:“想妈妈了?还是想爸爸了?”
云念格外脆弱地点头:“想,都妈妈,也想爸爸。”
眼前的他是多么可爱又多么可怜,周行砚忍不住觉得应该让更多人来爱他,“那我去联系他们,让他们来陪你。”
云念的眼睛睁圆了,摇头:“不行,不许让他们过来。”
“为什么不行?”
“他们要是知道了,会一直在我耳边念叨。”
一个周行砚还能勉强对付,要是再加上云孟齐和叶菲芸,他肯定会毫无招架之力。
他不肯,周行砚只好独自来爱他。
好在这几年他的身体调理得不错,周行砚无微不至地爱了四五天,也就痊愈了。
然而病去如抽丝,这话在云念身上格外突出。
周行砚又格外爱了他一段时间,丢下工作在家守着他,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被严格管控起来。
小半个月后,云小少爷终于被养回病前的气色,不再一碰就碎了。
周行砚终于松口答应带他出门转悠。
他被困在家里很久,存了一丝报复心,听周行砚和公司下属打电话商量下午开会,于是特意指使司机将车开出很远,绕着城市的最外围转圈,别说下午,不到天黑回不去。
周行砚没说什么,从容地推迟了会议时间。
云念郁闷地瞪着空气,半路上不慎睡着了,枕着周行砚的腿,困得人事不省。
周行砚坐在车上看他睡着的模样,心情愉悦地抚摸他的头发。
衣裳一天比一天穿得单薄,什么也藏不住,云念体弱,但身段生得风流,那点肉全长到该长的地方去,腰细臀翘,四肢纤细修长却又有着微微的肉感,一天天用浑浑噩噩不开窍的天真神态面对着周行砚,周行砚看得挪不开眼。
第二天云念终于一个人落单在家,看了眼外面的烈日,除了与周行砚作对,他找不到任何出门的动力,况且和周行砚对着干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他从傍晚开始给周行砚打电话,发消息,频繁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好像迫不及待要见到他。
周行砚很忙,他很清楚,所以觉得周行砚莫名其妙,既然时间那么不够用,何必一天到晚盯着他,不如来一句“我再也不管你了”。
他像个□□暴君一样命令周行砚每晚十点前必须回来,夜里继续扮演一个极度贪玩又渴望陪伴的顽童,不肯睡觉也不让周行砚走,耗到深夜。
周行砚依旧照单全收,深夜里主动搂着他不肯松手,好像丝毫看不出来他在恶意占据他有限的私人时间,又或者看出来了,但是乐在其中。
云念原本打算让周行砚知难而退,不再管着他,现在却越发感到棘手。
今天周行砚提前了整整两小时回家,抱住给自己发了整整十条催促短信的云念,温情脉脉地问:“这么急着催我回来,是想我了吗宝宝?”
他越来越会装傻充愣,云念的腰快被他勒断了,恨恨地点头:“嗯!”
周行砚把人抱得更紧,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出的热气让周遭空气都变得燥热。
云念可以肯定周行砚是在以这种方式对他进行复仇,从结果来看,周行砚的复仇很成功,他快要被缠得窒息了。
“热死了,放我下来!”
他拉扯着周行砚的袖子,着急之下埋头在对方露出袖口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周行砚警告性地在他后脖颈上轻捏一把,他身体一僵。
见识过周行砚真正生气时的样子,他对力量的悬殊有更清醒的认识,被压制时会产生一丝模糊惧意,于是他下意识地松口,转而用舌尖在对方被咬的地方安抚似的舔了一下,多少带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只是那舌尖又软又滑,带着温热感濡湿了手腕上的一小块皮肤。
周行砚猝不及防,明明是手腕上被舔了一口,在此前更是被咬了一下,心却像是着了火,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
云念也意识到自己这行为来得诡异,不停吵闹着“热死了”,希望这样就能让周行砚和他一起忽略刚才的举动。
正巧这时候有电话打过来,周行砚在他身上摸了一把,体温确实偏高,小心翼翼抱他到宽敞处坐下来,转身去接电话。
第47章
◎“那就都脱了吧”◎
等周行砚接了个电话回来, 云念已经抱着一大碗奶油冰激凌吃上了。
还没真正进入盛夏,他就贪凉成这样, 周行砚已经能想象自己出言制止他时会得到怎样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情。
那个碗很快空了一半, 空气里飘散起甜腻奶香,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周行砚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不能再吃了。”
云念抱着碗换了个姿势, 将后脑勺对着他。
“太凉了,不能再吃了, 云念。”
他加重了语气重复道。
云念扭头看向他,秀气的眉紧紧拧着,显然是发脾气的前兆, 周行砚已经想好一等他闹脾气就顺势端走那碗冰淇淋然后拎他上楼。
然而那双黑沉沉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脾气没有发作出来,反而很好商量地应了一声:“好啊。”
周行砚正感叹太阳打西边出来, 小祖宗也学会了乖巧听话。
“不吃就不吃, ”云念嘀咕着,抱起胳膊飞快瞥了对面高大的男人一眼,“那我要吃蛋糕,蛋糕总可以了吧。”
周行砚一时弄不清楚他是真的想吃还是闹脾气,“要吃什么蛋糕?”
云念认真地想了两秒, 说:“上次出门在城东郊路过的那家店。”
周行砚现在确定这小祖宗就是在故意折腾人了,从家里到城东来回路上至少两小时,而且他根本不急得那天有路过什么蛋糕店, 也许事实上就是没有。
“好,你乖乖在家等着。”
他将那碗冰激凌没收, 竟是真的一脸平静地转身出了门。
云念失望地坐在那里, 觉得周行砚真是不懂眼色, 明明只要让他继续吃那碗冰激凌就可以了。
他在纠结要不要做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反正周行砚现在不在,他可以悄悄去……窗外忽然响起一声惊雷,将他吓了一跳,顿时心虚地不敢再想。
雨是突然下起来的,来势汹汹,铺天盖地,一直持续到深夜。
周行砚始终没回来,云念怀疑他被困在雨里了,又或者遇上意外了……
暴雨丝毫没有减轻这个夜晚的燥热感,反而让他越来越浮躁不安,心里七上八下的,急需一些东西来镇住。
他茫然无措地想着,这一些都怪周行砚,都是因为周行砚他才这么不安的。
周行砚回来时,雨势依旧汹涌,似乎打算淹没全世界。他没有真的往城外开,毕竟那家店云念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存不存在。
返回时,有辆车在雨幕中撞断路边护栏,车身侧翻后生死未卜,剩余的一段路他鬼使神差地想,如果那辆车上是他,云念会不会伤心,他经历过失去,知道被留下来的滋味,又想,幸好不是他,那个小混蛋会有多难过他不清楚,但是他自己绝对不甘心就此结束。
房子里的灯依旧亮着,在雨夜中令人安心,周行砚莫名有种悸动,下车后来不及撑伞,疾步闯入家门。
云念听到动静抬头,手上捧着新开的一桶冰淇淋,嘴角还挂着没来得及擦掉的奶油。
周行砚只略略扫他一眼,大步上前,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夺走他手上的碗勺。
云念连忙伸手去抢,对方像一堵巍峨的高山严严实实挡在他面前。
“还给我。”
周行砚将东西放到他够不到的地方,又将定做好的那块小蛋糕放在他面前。
他对蛋糕视若无睹,执着地伸出手:“把东西还给我。”
周行砚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走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他乖巧坐在沙发上仰脸看向站立在面前的男人,不满道:“我太热了!”
周行砚伸手在他肩上推了一下,口中问道:“真的有那么怕热?”
他猝不及防地倒在身后的沙发上,诧异地质问:“推我干嘛!”
他气哼哼地往起爬,周行砚抬起一条腿跪上沙发边缘,拦住他离开的路,将他又推回沙发上躺着,俯身凑近,熟练地解他身上单薄睡衣的扣子。
“既然怕热,那就都脱了吧。”
眼前的场景被这具身体挡住以后,云念留意到他身上的狼狈,肩头湿了一大片,未干的雨水沿着脸颊滑落,头发也带着湿气,碎发凌乱地垂落在额前,在整洁干燥的室内显得有些突兀。
他任由云念打量,将云念的上衣解开,又摸向那柔软的腰腹。
随着动作,一滴水珠从发尖滴落,砸在云念脸上,云念一惊,莫名生出被亵玩的恼意,扬手冲他脸上拍了一巴掌。
周行砚受下这不痛不痒的一掌,将他双手压向头顶,呢喃似的问:“不想脱吗?”
那双眼睛藏在凌乱发丝后面,冷静地射出凛冽阴鸷的光,身上的湿气还在扩散,脚下的地毯和沙发被滴落的雨水洇湿,形成一滩明显的水渍,连空气也变得混乱。
云念忍不住想起恐怖故事里流窜在雨夜里的饥肠辘辘的恶魔,或是野兽,逮住倒霉的猎物生吞活剥饱餐一顿,留下潮湿和血腥逃之夭夭。
想到这里,他遍体生寒,瞪大了双眼——这不是,这个人肯定不是周行砚,周行砚怎么可能想要吃掉他!
周行砚感到他的身体忽然绷紧,像是一瞬间学会了害怕,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却像是被触发到某处开关,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一心要从对方身边逃开。
周行砚略感意外,稍一走神,竟是真的让他找到时机溜走,见了鬼似的飞奔上楼,躲进了房间。
他将能搬动的东西都搬到门后挡住,忙活半天后也不见有人破门而入的迹象,累得够呛,一头栽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周行砚没回家,只发了几条消息,第三天还是没回。
到了第四天,云念颇感生活无聊,突发奇想要去周行砚公司接人。
公司总部大楼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地段,司机要提前通知周行砚,被他制止了,他站在楼下优哉悠哉地踱步,顺便看街道两旁的风景,并不急着进去。
接近饭点,写字楼里的人进进出出来去匆匆,今天似乎有些特别,来来往往的人反复议论同一件事。
云念听他们说起自家老板的年轻有为,惊叹老板对恒永科技的收购手段,顿时明白过来周行砚这些天都在忙什么了。
恒永科技虽然好几年停滞不前,但靠着前人打下的坚固根基,依然在行业内占着一方霸主地位。
另外,恒永科技几年前不叫恒永,叫亦周,周行砚的周,周行砚父母一手创下的心血,相当于另一个孩子。几年前经历大换血,真正的“生身父母”被迫出走,又不幸在一场出行事故中带着遗憾双双丧命。
就连手机也在刚刚收到数家新闻媒体的消息推送,关于收购方与被收购方之间数年前就存在的渊源被挖掘出来,称这场收购为一场谋划多年的复仇。
这种氛围很微妙,很熟悉,云念记忆一下子全部清晰地涌上来,想起来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是怎么认识周行砚的,又是怎么莫名其妙躲过那场死亡,活了一天又一天。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电梯间的出口,外面就是周行砚的办公层,隐约听到有惨叫吵闹的声音。
这种时候应该不太适合和周行砚见面,他转过身,打算悄悄折返回去。
身后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个中年男子,边哭边跑,脸上都是血,病急乱投医地朝云念喊救命。
云念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与停留在手机屏幕上那张照片对比,这一脸血的男人明明就是刚刚被收购的公司高层,用这篇推文上的话来说,也就是周行砚的复仇对象之一。
面对这个一身惨状的陌生人,他下意识地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墙脚的花盆后面。
那人朝后面望了望,情急之下连忙乘坐电梯离开了。
又有一个哭花了妆的女人盯着蓬乱的头发冲进电梯间,顾不上理会躲在花盆后面的云念,也乘坐电梯匆匆离开。
云念脑子里都是男人脸上的血和女人胳膊上的血痕,越想越感到不可思议。
“念念?”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烦躁。
他从花盆后探出头,看到周行砚一边擦手一边不耐烦地对身后助理吩咐:“清理干净,所有东西恢复原样,不要留下痕迹。”
助理阴恻恻道:“就这么让他们跑了?太便宜他们了吧?”
“以后有的是机会。”
周行砚一摆手,挥退助理,注视着依旧躲在花盆后的云念,眼含疑惑地走上前去。
“待在这里做什么?和我玩捉迷藏?”
他将清理干净的手朝云念伸过去,试图把人拎出来。
云念手忙脚乱地躲到另一侧,舌头也有些不听使唤:“我我我我自己走。”
周行砚自知最近对他看管过于严格,见他态度异常,也不强求,“嗯”了一声。
云念同手同脚地跟在他身后下楼,电梯里明显感觉到他心情不悦,于是默默又退开一些。
周行砚透过电梯内壁倒影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有些郁闷,这两天他一直在思考到底拿家里那位小祖宗怎么办,今天收购项目尘埃落定所有人都在祝贺他目标达成,他在思考云念到底对他的心意明白多少,如果直接说开会不会直接把人吓跑。
紧接着刚刚那个男人找上门,让他看在父母一辈的情分上放他一马,他还没来得及嘲讽男人当年的背刺与厚颜无耻,男人的妻子也追杀上来,指责男人的废物,三两句话后互殴起来,将他的办公室当成上演闹剧的舞台,砸坏了他的三个花瓶,弄洒了他的一杯咖啡,还划花了他给云念新买的相机镜头。
这一天过得实在不怎么称心如意。
云念见他脸色又阴沉了一些,坐在车上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挪到车门边,将自己缩成一团,一到家就从车门奔出去,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周行砚一路上问了些琐碎问题,一句回应也没得到,是被彻底无视了。
他想自己这是前些日子把人给得罪狠了。
可是决不能任由关系这么僵持下去,他来到门外,抬手敲门。
敲了三次后,卧室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你有什么事吗?”
他柔声细语地问:“今晚睡觉前不需要我陪着吗?”
云念一直注意着房门,以前不觉得周行砚有房门钥匙有什么问题,现在才发现这是个多严重的隐患,或许周行砚下一刻就会带着一群帮手冲进来,像揍那个男人一样将自己揍得惨叫。
“念念?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吗?”
“没、没有,我现在就要睡了,不用你陪。”
他关了灯躲上床,不敢再弄出动静。
周行砚皱了皱眉,见里面灯都关了,不想逼迫得太狠,转身走了。
云念罕见地失眠了,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怪不得周行砚有时候看起来那么吓人,怪不得最近变得那么大逆不道……这哪是大逆不道,这是打算把他大卸八块丢到海里喂鲨鱼呀。
他真的逃过死劫后就得意忘形了,忘了原文里得罪周行砚会是什么下场,周行砚的复仇剧本以夺回亦周科技拉开序幕,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这些年,仇恨就是作为主角的周行砚继续活着的动力。
想想云小少爷这些年都对周行砚做了什么事吧。
他前几天还为了撒气就让周行砚三更半夜冒雨开两小时车去买蛋糕,更前几天,他还咬了周行砚一身牙印,罪证多到数不胜数,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
总结成四个字:罄竹难书。
他得跑。趁周行砚还没向他下手。
可是关于怎么跑,跑到哪里去,他完全没有思路。
云小少爷向来被人打点好生活里的一切,最大的威胁只有他自己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从没有应对过这样的挑战。
次日清早,周行砚在餐桌上看到云念顶着黑眼圈出现,正要关心,对方已经拿了块面包飞快地走了,连多看他一眼都嫌烦。
今天他要出发去溱城,亦周科技本部在溱城,他需要亲自前去处理一些收尾工作,只是这样一来又要和云念疏远好几天。
小少爷现在不好哄了,他想自己也没真正把人怎么样,如果真正放纵自己被心底见不得光的贪婪欲望支配,从那晚——或许是更早开始,他会真正把人困在家里,锁在床上,肆无忌惮地占有,全身上下里里外外一遍遍留下属于他的印记,让这个永远拎不清状况的天真小少爷看清自己要承受的是怎样汹涌的渴望。
但是这一切明明都没有实施,他明明还是个好哥哥,温柔又讲道理,怎么会被嫌弃成这样。
第48章
◎“我睡不着。”◎
周行砚和云念一起出发了。
出发前周行砚想过, 就算云念不想和他一起走,他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将人带在身边, 绝不再给两人制造疏远的机会。
但云念想了想, 什么都没说就点头同意跟他走了。
这看起来有些反常,但出现在心思变幻不定的云少爷身上,又觉得不是没可能。
去溱城的路上, 云念一直在吃糖,要么扭头看窗户, 要么低头看手机。
周行砚发现他还是避着自己。
不过最起码人就坐在身边,有的是机会哄,倒也不急于一时, 逼急了的兔子还会咬人,小少爷急了,更会哭得他心慌。
云念遮遮掩掩了一路, 手机上搜索逃命应该去哪里, 得到了一些不靠谱的答案。
又含糊其辞地问了一些朋友,得到了更多不靠谱的回答。沈浮玉甚至建议他干脆不要逃了,直接躺倒接受命运的蹂.躏。这是什么胡话。
与此同时他还有些担心周行砚现在就要把他丢到海里去喂鲨鱼,于是紧张兮兮地旁敲侧击起来。
“周行砚。”
他先是软声喊了对方的名字,因为太久没有说话, 嗓音有些哑。
周行砚却像听到天籁,立即放下手上文件凑过去,给他开了瓶水。
云念接了, 犹豫地问:“我们会去海边吗?”
周行砚被他专注地凝视着,喉结滚动, 心里被羽毛扫过似的发痒, 忍不住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云念暂时不敢和他对着干, 瞪着黑漆漆的眼睛被他摸头,看着又乖又凶。
周行砚淡笑着问他:“你想去海边玩?”
现在是夏天,溱城也有海,虽然海边可能风大,潮湿,但如果只是稍微玩几天,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正想吩咐助理调整日程,手腕就被抓住了。
云念连忙摇头:“我不想去。”
不去当然更好,海边的风太粗糙,周行砚一口答应下来:“那就不去。”
云念短暂地松了口气,松开他的手腕,又坐回自己的角落里,下意识剥开糖纸。
周行砚扫了一眼已经堆积起来的糖纸,微微拧着眉:“不可以吃太多糖,对身体不好。”
云念气鼓鼓的,但没说什么,主动将手边那盒糖拿远了。
周行砚心里又闪过怪异感,云念忽然这么懂事听话,他却没什么欣慰感。
云念吃不了糖,心里有鬼不敢面对周行砚,只能继续抱着手机和沈浮玉他们聊天。
他在想要不要到国外躲一躲,可那样离爸妈就更远了,万一周行砚复仇时迁怒他们……
“唉。”
他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
周行砚侧目看他,迟疑着要不要干脆把那盒糖再还给他。
一盒糖而已。明天再开始控制也来得及。
留意到他的视线,云念绷紧了脸,扭头看向窗外,拿后脑勺对着他。
还是生气了。周行砚冷不丁地想。
云念在周行砚身边规规矩矩待了两天,期间不可避免见识到外人在面对周行砚时诚惶诚恐地样子,又顺便听说那负伤的高管失踪的消息。
因为太乖了,不吵不闹的,也不怎么说话,更加不会像前段日子那样抗拒周行砚的亲近,周行砚一时间连哄都不知道从哪里哄。
有时候甚至隐隐希望这种状态多持续些时间。这是他心底里阴暗的想法又在蠢蠢欲动了。
第三天早上,周行砚敲响他卧室的门,走进去,看到他躲在被窝里赖床也没有催,俯身贴着他耳边亲昵交代了几句话,然后亲了亲额头,轻手轻脚地转身出了门。
他只听清了一句话,周行砚说自己今晚会回来得晚一点。
二十分钟后他也跟着出了门,不过走的是和周行砚完全相反的方向。
等周行砚夜里赶回来,家里空了,灯是暗的,床是冷的。
他急急甩开宴会上那群喧嚣扰人的家伙,十点前赶回来,不想乱了小少爷立下的规矩,结果小少爷自己带头乱自己的规矩。
云念挺喜欢溱城的,所以这座房子也是完全按照云念的喜好来布置的,现在里面的一切都保持原状,什么东西都没缺,包括云念赌气出走客房都会抱进怀里带走的枕头。
任谁看了都会肯定地说一句,这绝对不可能是一场离家出走。
在遍寻不见后的半小时内,周行砚坚信云念又像从前一样犯了贪玩的毛病,流连在外面的世界迟迟不归。
难怪这几天乖得有点过分。难怪又不肯让他碰手机。
半小时后周行砚开始满世界打电话,这里是溱城,云念没认识什么人,排在第一位的绝无疑虑就是周逸风。
周逸风最近在溱城像销声匿迹一样,已经窝在那处宽广华美的大庄园里大半年,接了电话,上来就问云念有没有跟他一起来溱城,想要接云念来看新训养的两只鹦鹉对骂。
周行砚立刻清醒过来,云念不太可能躲去周逸风那里。这样太明显了。
于是他准备挂电话。
周逸风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周行砚心里正烦,联系不到云念的时间越长,越产生不好的预感,语气也不自觉地刻薄起来:“管好您自己的事吧,周氏都要乱套了,溱城现在多少人怨你骂你。”
周氏在溱城树大根深,生意往来众多,几乎关系着打大半人的身家命运,牵一发而动全身,周逸风坐镇时,风平浪静,周逸风老了,底下不安分的人也就多了,周氏一乱,很多地方也要乱。
周行砚倒也没有在夸夸其谈。
不过他没什么好说的,迅速挂了电话,打给下一个人。
将所有可能带走云念的人都问过一遍却没结果后,已经到了凌晨,周行砚坐在车上漫无目的地搜寻两旁街景,企图找到一些熟悉的踪迹。
此时他还来不及思考更多,不知道云念到底是主动躲起来了,还是遭遇了危险。
他还没做好要联系云孟齐和叶菲芸的准备,他们二人如果带走了云念,不可能不告知。现在这种情况,谁也说不定是不是虚惊一场。
周行砚全世界找人要云念,自然也要找到和云念一直有联系的前室友那里。
虽然沈浮玉如今依然远在国外,但是周行砚清楚地记得云念近两天有跟他聊过天。
沈浮玉这人说坏不坏,但沾上了就感觉是带着毒,周行砚现在只希望这家伙不要闲得无聊给云念出了什么烂主意。
听完周行砚的话,沈浮玉忽然就想起前几天的事,当时云念说要躲起来,他就猜可能闹别扭了,没想到效率还挺高。
周行砚看到了这位前室友脸上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的神情,顿时警觉起来:“你知道些什么?”
沈浮玉一边喝茶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是这也能找上我?我们隔着十万八千里,藏你的人干什么?出了事要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周行砚没工夫听他耍嘴皮子,摁掉视频。
助理急匆匆送来附近的监控录像,一番查找后,看到云念独自坐上一辆出租。
再顺着那辆出租找下去,确认云念最后下车的地方就在周逸风住处附近,已经到第二天中午。
周行砚一身戾气地冲到周逸风家里要人,云念竟然联合周逸风愚弄了他一番,藏进了最不可能的地方。
刚一进门,他就直奔住在这里时云念常去的地方找了一圈,周家的佣人们知道这是家里的半个主人,一个也不敢拦。
周行砚没找到人,直奔周逸风书房,毫不掩饰此刻的怒气,责问周逸风为什么要把他的人藏起来。
周逸风淡定地逗着鹦鹉,一脸无辜地表示:“哦,我想起来了,他昨天上午确实来过我这里,但很快就走了。”
周行砚冷笑一声:“想不到您的记性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昨天上午刚见过,晚上您就忘了他到底有没有来溱城。”
“唉,是吗,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周逸风装模作样地惆怅了一下。
周行砚已经确信云念是从他这里失踪的,偏偏他还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姿态。
“你到底把他弄去了什么地方!?”
他在桌面重重拍了一掌,那只鹦鹉吓得飞上了周逸风肩膀。
“什么毛病,要掀桌啊?”周逸风心疼地摸摸自家爱宠的小脑袋。
周行砚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明知道对周逸风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不能硬来,但是涉及到云念,他一时间无法冷静思考。
周逸风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悠悠地劝道:“走了就走了嘛,早就说了,人家小孩儿又不是非与你绑定不可。你在他身上花的时间太多了,趁着他不在,收收心思,干点正事。”
周行砚阴沉沉盯着这个面目可憎的老头,讥讽道:“你眼里的正事是指什么,六亲不认?唯利是图?”
周逸风略作沉吟,忽然开口:“这样,三天后我会以集团名义举办酒会,我们到时候再聊。”
“我和你没什么可聊。”
“那就不要指望从我这里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周逸风就差将威胁两个字写在脸上。
周行砚垂眼沉思片刻,问了一句:“你能保证他现在的安全吗?”
“都说了跟我没关系。”周逸风又矢口否认起来,紧接着又慢悠悠说道,“又不是演电视剧,要对我们的社会治安有信心。”
周行砚从他这里得到了保证,又自知一时撬不开他的嘴,转身便走了。
三天后的周氏酒会,溱城大半有牵连的重要人物都来了,期待周逸风时隔大半年再次公开露面能带来一些好消息,早些结束乱局对所有人都好。
周行砚和周逸风一起出现时,所有人都相信这是一场交接权力的仪式,周氏能安安稳稳不出乱子地交到周行砚手上,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这对祖孙的行事风格如出一辙,周行砚近来更是不知不觉在外界形成了一种狠厉决绝睚眦必报的形象,刚好抵消过于年轻带来的劣势,镇得住周氏的场。
这么一想,大半到场人士悬了大半年的心都安定下来,期待望向即将肩负起周氏的那位年轻人。
不料原本正在平静交谈的祖孙二人忽然变了脸,近处有人听到周逸风隐含不悦的声音:“你要当众打我的脸吗?”
周行砚眉间笼罩阴霾,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根本不打算把他交出来?”
周逸风摇头:“都说了我不知道。”
“好,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周行砚丢下这句话,铁青着一张脸离开。
然而他放下的那句狠话被传开了,所有人都指望着周逸风推出一个能镇场子的人,结果又多出来个搅混水的。
这日子暂时是别想好过了。
周行砚白跑一趟,真想把周氏毁了,让那老家伙也尝尝失去最重要的心头至宝的滋味。
已经四天了,联系不上云念的时间越久,他就越不安。过了最初那阵对于旁人的愤恨与指责,他开始变得失落。
余光瞥见云念吃剩的那盒糖果,他想云念怎么就舍得走呢,是因为那天在车上被没收了糖果吗?
还是因为下雨的那天晚上他回来得太迟?又或者是这段时间工作太忙总不回家?
没有他在,孱弱天真的云小少爷知不知道好好吃饭,会不会因为贪凉把冷气开得太低,有没有可能夜里做噩梦哭着醒来却找不到人陪,是不是会傻乎乎被人骗走……
无数琐碎的念头充斥着脑海,周行砚开了车窗,夜里的风灌进来,带着夏天的气味,但是依旧没有任何属于云念的痕迹。
与此同时,某座房子里,二楼卧室的窗帘忽然拉开,一道穿着睡衣的单薄人影出现在窗户后面,望着夜空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在住进这里的第四天晚上,云念又失眠了。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这个时候周行砚早就回来了,不是在听他说话就是在守着他睡觉……
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想起周行砚,他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将那道影子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仿佛就算只是用脑子想一想,对方就会像鬼魅一样循着踪迹找过来。
手机响起来,看清名字,他按下接听。
周逸风苍老的声音传出来,和蔼地问:“打扰到你睡觉没有?”
云念老实地回答:“我睡不着。”
“住得不习惯吗,要不要给你换个地方?”
云念说:“不用,他是不是又去找你了?”
周逸风笑呵呵道:“是啊,不过论吵架他不是我的对手,我把他骂走了,他什么都没打探到,你放心吧。”
云念松了口气。搬来这里第二天,周逸风就告诉他周行砚找上门了。不过幸好周逸风是个值得信赖的好朋友,没有背叛他们的友谊。
“那你早点休息,有问题找小严,他对那边熟得很,出门让他带着,别一个人乱跑,什么时候玩够了什么时候回来。”
周逸风对着他不自觉就絮叨起来。
云念严肃地纠正他的说法:“我可不是出来玩。不是都跟你说过了。”他可是在逃命。
周逸风可不会相信他那天说的那些话,什么“把周行砚得罪了”“惹周行砚生气了”,周行砚栽在他身上了还差不多。
但他还是装着糊涂,附和着云念,轻笑一声:“好,不是玩,那你在外边要注意安全。”
云念认真点头:“我会的。”
挂了电话,周逸风很没良心地笑了一声,笑周行砚这几天方寸大乱的样子,年纪大了就是这么无聊,看小孩闹别扭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第49章
◎注视◎
云念倒是没有周逸风那么乐观, 他把窗户也打开了,夜里的风吹进来, 满天星斗。
光是一个溱城就大得不可思议, 一旦走了,寻找起来就如同大海捞针,他在周逸风的建议下没有跑太远, 这里就与溱城接壤,只是气候仍然有所不同, 夏季更为潮热。
“叩叩”两声,房间的门被敲响。
紧接着云念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听周老先生说你有些认床,这个我没什么经验, 送了一些助眠香薰过来放在你门口,希望有效果。”
云念刚想回复“谢谢”,对方又有新消息发过来:“噢, 对了, 我还订了鲜奶,这个好像也能帮助睡眠,不过要明天才开始送,今晚你再坚持一下。”
门外响起脚步声,对方发完消息准备离开, 云念走过去开了门,和没来得及离开的青年四目相对。
青年有一张俊秀温和的脸,笑得时候显得有几分稚气:“云念同学, 东西我放下了,但是效果我不敢保证。”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云念眨眨眼, 即便是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眼尾微微下垂的一对黑亮眼睛里总是释放出友好的光芒。
这让云念想到那些偏爱围着人类打转的小狗。尽管对方清瘦修长, 与圆滚滚的小狗崽毫无关联。
云念忍不住笑了一下:“谢谢小月。”
严惊月扶额作无奈状,“好吧,小月就小月吧。”又朝云念身后的卧室看了一眼,嘱咐道:“天气预报说夜里可能要下暴雨,你记得关窗户。”
云念点点头,乖巧答道:“我知道了。”
严惊月转了转那双友好的狗狗眼,目光从精致漂亮的小少爷脸上掠过,又笑了:“那就……晚安?”
云念拿着他送来的助眠香薰,认真说:“晚安。”
转身进了房间,关好门。
第二天早上云念下楼,严惊月正在厨房里忙活。
他有些无聊,不紧不慢走过去问:“你今天不去画室了吗?”
严惊月笑呵呵的,做饭做得也很快乐:“嗯,今天休息,我让阿姨回去了,这样我也能趁机展示一下我的手艺。”
云念对此没什么想法,他自己是不会做饭的,只知道合胃口与不合胃口。
而严惊月要么去画室上课,要么整天整夜待在工作间,作息相当随意,饿了才会随便狼吞虎咽一番,一般没机会和他同桌吃饭。
他以为这人一样是不会做饭的。
像是看穿他的想法,对面的人冲他挤眼睛:“实话实说,我的厨艺只要吃了都说好。”
严惊月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办过几次个人画展,平时在一家画室教孩子们画画,这幢位于市中心的三层小楼是上个月租下来的,闹中取静,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是太昂贵。
正想着要找个室友分担一下租金压力,周老先生就给他送了个漂亮安静的室友来,两人各自占了一层,如非必要互不干扰,几天下来偶然几次见面都是在释放善意。
严惊月很喜欢这个室友,漂亮的皮囊能养眼,还能提供创作灵感,安静的性格更是锦上添花。
有这两大优点,其他譬如天真、孱弱、不通人情不谙世事,这些由他最近几天观察出来的特点都不算什么。
何况这是周逸风送来的人,他是孤儿院出来的,受过周老先生数不清的恩惠,正愁找不到机会回报恩情。
坐在餐桌前,云念将每样菜都尝了尝。对方并没有自吹自擂,平心而论是个很会厉害的大厨。
“很好吃。”
他言简意赅地肯定了对方的厨艺。
严惊月笑道:“多吃点,你看起来比刚来时瘦了,到时候我可不好向周老先生交差。”
云念不好推脱,又多吃了一些。
对面的青年又问起他昨晚的睡眠状况:“香薰有没有用,没用的话我们还可以试试别的,要不换张床垫?对啊,或许就是床垫的问题。”
云念趁势放下筷子,摇了摇头:“不用,应该习惯就好了。”
他想来想去,并不觉得自己有认床的毛病,以前就算和周行砚出门住酒店,也是每晚很快睡过去,连周行砚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现在连着几天失眠,他只能将原因归于周行砚给他带来的压力。
可明明都已经成功跑出来了,除非周行砚手眼通天,否则不会找到他,他根本不必继续有压力。
严惊月觉得他的话也不是没道理,而且他们非亲非故,管得太多有些说不过去。
他对云念笑了笑,“那就先这样。”
云念望着那双亮晶晶的小狗眼,也友好地露出一点笑容。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严惊月看到那张原本还在笑的脸明显紧张起来,有些疑惑。
云念没理会他的反应,拿着手机匆匆上楼躲进房间。
听到关门声,严惊月难得对除自己以外的人产生好奇心,按照周老先生的说法,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只是嫌家里无聊,趁放假换个地方玩。
然而好几天过去了,这位按理来说该是十分贪玩的小少爷没有踏出大门半步,只安安静静待在房间里,偶尔还会流露出一丝忧愁,严惊月喜欢观察人,凭他的眼光,那张脸应当天生骄傲神气快乐肆意,实在不太适合涂上忧愁的色彩。
二楼房间,云念一进去就飞快接了电话,里面传出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吓坏了,爸爸以为你一个人在外面跑丢了。”
“刚才在吃饭,你别担心,我很好。”
云念倒是确实觉得这里挺好的,周逸风给他找了个好住处,以及好室友。
云孟齐至今仍然有些糊涂,五天前,云念忽然给他和妻子打电话,紧张兮兮地交代他们要是周行砚前去找他们,千万不要理,那天在云念嘴里,周行砚好像忽然变成一个到处寻仇的变态连环杀人犯。
“怎么,还在和你周哥哥闹脾气吗,你老实告诉爸爸,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云孟齐经过几天苦思冥想,只能想到这个可能,而且还是排除一切不可能后的猜想——尽管他觉得这个猜想也很站不住脚。
他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有自信的,周行砚这些年怎么对自家孩子的,只要长了眼睛都挑不出一点不好,自家孩子什么德行、需要多么精细小心的照顾才不至于破碎,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有时候他瞧着两人在一起的场景,都怀疑周行砚是个菩萨,否则不至于这么多年始终如一日地把乖张任性的人当宝贝捧着,他这个亲生父亲都自愧不如。
所以他立刻又苦口婆心地劝道:“乖啊宝贝儿,你周哥哥肯定不是故意的,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爸爸觉得他不是那种舍得欺负你的人。”
云念要急死了,问:“那他去找你们了没有?”
云孟齐刚到公司楼下,靠着车身准备打完这个电话再进去,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回答道:“找了,今早来家里找我和你妈妈,一脸抱歉地说你失踪了,恳求我们原谅他的疏忽。”
准确来说,是凌晨,当时夫妻俩都困得稀里糊涂,一开门,被周行砚那一身的憔悴给吓得彻底清醒了。
云孟齐现在回想早上的画面都觉得不可思议,叶菲芸临出门前还跟他闲聊般地提及当年,说小周今天那状态比当年刚在外面被找到时还要狼狈。
云孟齐很同意妻子的说法,甚至良心都隐隐有点痛了。
没见面前倒不觉得有什么,只要云念开心,他怎么配合都没问题。
见了面,心态又有了微妙的变化,自家孩子跟周行砚赌气闹失踪也就罢了,他和叶菲芸也跟着胡闹,还给孩子打掩护,把好好一个年轻有为的大好青年戏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是不是有些不太善良。
云念在电话里提高了声音喊:“那肯定是他装出来迷惑你们的!”紧接着心头一颤,担忧地问:“你们不会告诉他了吧?”
他现在真后悔为了不让云孟齐和叶菲芸着急就说了现在的住处。
云孟齐的良心立刻就一点也不痛了,忙不迭地哄正在生气担心中的宝贝孩子,唯恐小孩气出个好歹来,“没有!绝对没有!宝贝儿别急呀,爸爸和妈妈都发挥了毕生演技,装出特别急的样子,明天我们还要去找周老先生‘要人’,你提前跟老先生打个招呼,别演穿帮了。”
云念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好,你千万要记住,之后不能再理周行砚了。”
云孟齐连声应道:“不理,再也不理。”
他还想嘱咐点什么,云念已经挂了电话。
空旷的停车场安静下来,云孟齐笑着摇头,喃喃自语:“这脾气闹得,真是个小混蛋。”
他抬脚往前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练的嗓音:“不是说并没有联系吗?”
这声音几个小时前刚在家里听过,比起那时的憔悴低落,此刻显得有些尖锐。
不知是因为亢奋,还是因为被蒙骗后的愤怒。
云孟齐有些心虚地调整好脸上表情,转过身去,挤出一点笑容。
正要开口,对面高大的男人忽然跪了下来,本该冷峻的帅气脸庞上隐隐流露出激动神情:“云叔,告诉我他在哪里好不好,我可以不出现在他面前,远远看他一眼就好。”
云孟齐张了张嘴,愣了好半天,过去拉他,口中含糊其辞道:“这、这我只是跟他打了个电话,他现在在哪里我并不知道。”
周行砚向他伸过手:“那可以借您的手机用一下吗?”
云孟齐见他语气忽然格外地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疑惑,明明自己站着他跪着,怎么感觉自己的气势反倒落了下风。
“不,还是不了吧,”他哈哈干笑几声,意识到这时候笑很不合时宜,将嘴角撇下去,叹了口气,“唉,这孩子就是不懂事,听风就是雨,他的脾气你也知道,说不定怎么就不高兴了,这回……这回要不你再等等?”
确认过云孟齐的态度,周行砚站起身来,脸上恢复了平静,朝对方唯一颔首,道:“我知道了。”
云孟齐移开目光不去看他,心虚地安慰道:“不过你也别太着急,你俩这么多年感情在,时间一久,他肯定能念起你的好。”
“是我的错。”
周行砚低声念道。
云孟齐一时也想不到能再说什么,说多错多,万一说漏嘴真把位置说出来,小混蛋得气死。
他赶紧走了。
周行砚看着那道背影越走越远,回忆今早以及刚才,眼中划过晦暗不明的光。
说起来,这对夫妻的演技实在是不怎么样,今早他就察觉出异样,之后跟随云孟齐到这里,直接就抓了个正着。
无论是云孟齐和叶菲芸,还是周逸风,甚至那个远在异国的沈浮玉,所有人都知道得比他早。
他最珍而重之的宝贝,爱得如痴如狂的人,对所有人推心置腹,唯独将他隔绝在外,弃他远走。
即便是犯下死罪,可他也由衷希望是由云念本人来向他宣判死刑。
……
一周后,云孟齐终于说服云念,亲自前去探望。
父子二人见了面,确认彼此都全须全尾,一起松了口气。
严惊月去画室上课了,云念让云孟齐参观完自己住的二楼,底气十足地问:“我就说这里挺好吧?”
云孟齐言语之间还是想劝他回去,又信誓旦旦地说周行砚自那天后再没来找过他和叶菲芸了,想来是信了他们的话。
云念眼下挂着淡淡的乌青,坚决摇头:“我不回去,他连家里的钥匙都有,要是哪天想起来,还不是一下就被抓住了。”
云孟齐站在窗边往下看,听完后愣了愣,“你这说得什么话,他跟你又没仇。”
说完又朝窗外环视一圈,嘀咕道:“这个房子感觉还是不太好,有点怪怪的。”
其实最近云孟齐都觉得怪怪的,但是进入这个房子站在这里后,怪异感增加了,有种……被注视的感觉。
一个高壮的男人就这样在大夏天里打了个冷颤。
云念看得莫名其妙,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窗外明明风景很好,树木与花丛相得益彰,街道干净平整,房屋修建得整齐漂亮,车辆有序停放。
这些天他常常坐在窗边,对这一切都很熟悉,今天似乎新停了一辆黑色的车子,就在对面树下。
“那是你新换的车吗?”
云念朝那棵树下指了指。
云孟齐顺势望过去,指了另一个方向,“我的不是停在那儿嘛。”
云念再次朝树下望过去,那辆车突然启动,驶离原处。车里原来是一直有人的。
第50章
◎“要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云孟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当天又赶了回去。
夜里疾风骤雨,云念还是睡不着, 趴在窗户上往下看, 那辆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停在那里。
他看了好一会儿,车依旧纹丝不动地停在暴雨中。
这次里面应该没人了。
他想自己大概是无聊了,才会对一辆车注意这么久。
第二天早上, 那辆车依然像昨晚一样停在那里,车身多了几片被雨淋湿的落叶。时间还早, 他想车主人应该还在家中休息。
下楼后,他又在厨房看见了严惊月。
严惊月请他一起吃早餐,照例问他今天要不要出门走走。
云念感觉严惊月最近似乎很闲, 他住进来半个月了,起初一整天不一定能在房子里偶遇一次,这几天碰面的频率越来越高, 常常在下楼时碰到对方无所事事的身影。
他点了点头。
严惊月见这小少爷终于打算出门, 也很高兴,两人也算是熟人了,他对这漂亮又苍白的小少爷是越看越有兴趣,越看越想看。
吃过早餐两人就出了门,经过那辆黑色轿车, 云念下意识看了一眼,玻璃遮挡下模模糊糊的什么也没来得及看清。
严惊月见他往窗外看,以为他是好奇, 放慢了车速,淡笑着问他:“怎么样, 想好先去哪里了吗?”
云念没什么想法, 觉得去哪里都行。
“你决定吧, 我都听你的。”
“真乖。”
严惊月调笑着,腾出一只手伸过去,想摸摸他的脑袋。
小少爷的头发看起来也很软很好摸,他这几天一直想要试试手感。
云念吓了一跳,侧身躲开。
严惊月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急忙道歉:“抱歉,不是故意要吓你。”他指了指云念的头发,充满善意地笑起来,解释道:“因为这个,看起来手感很好。”
云念也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事。”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脾气又好又乖巧,严惊月还是很有分寸地保持了距离,没有再得寸进尺。
“好了,今天就由我来当你的导游,我们可以现在附近逛上一整天,如果你想在外面过夜的话当然也没问题,我知道几个通宵的好去处。”
严惊月无比自然地把话题拉回来,介绍起这座城市值得一去的地方。
接下来几天他们都会出门,城市很大,几天下来依然不能看清全貌,严惊月对这里非常熟悉,能带云念走最不容易堵车的路,去最低调美味的饭馆,认识一群友好而有趣的朋友……
平心而论,云念遇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向导和伴游。
那辆车依旧每天出现,风雨无阻,每天夜里长久地停留,再在第二天早上离开,有时候会比云念和严惊月离开得早一些,有时候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处,像被主人遗忘。
又一周过去了,云念还是没有成功看到车主人的脸,车子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严惊月每天带他去看的花花世界,不及一辆停在路边的车让他感兴趣。
可这辆车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呢,他甚至至今不知道主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小。
严惊月也发现了他的异常,问他:“那辆车怎么了?是认识的人?”
云念摇头,拧眉思索了一会儿,说:“我总感觉车里有人在看着我。”
“还挺瘆人的。”
严惊月有些夸张地打了个寒颤。
云念被他提醒,想起来这件事确实值得惊恐。可他却并没有什么感觉。
那辆车看得久了,反倒鬼使神差地让他安心。夜里睡不着,又觉得窗外多了个守护神。
这种念头实在荒唐。
他让严惊月经过那辆车时停下来,自己下车,朝它走过去。
隔着一条人行道,他加快了脚步,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急于敲开车窗看一看里面的人。
车在他靠近前启动,再次离开。
云念愣了一下,回头看到严惊月也赶来自己身边,便问:“你看到里面的人是什么时候上去的吗?”
严惊月无奈耸肩:“这倒是没怎么留意。”
这倒也是,谁也留意一辆路边的车上什么时候多了人。
见他还在朝那远离的车身张望,严惊月安抚地拍拍他后背,抬起胳膊帮他挡头顶的太阳,嗓音温润地开口:“别多想,很可能就是巧合而已,坏人哪有这么明目张胆。”
云念眼前多了一片阴影,挡住了刺眼的阳光,看向正在浅笑的青年。
离近看,这张脸依旧温柔平和,不见一丝戾气与恶意。
他才意识到周行砚好像的确是冷厉的,不近人情的。
云念站在那片阴影下,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熟悉而冷峻的脸。
严惊月被他盯着猛瞧,有些想笑,打趣道:“我脸上长出花儿了?”
云念回过神来,连忙摇头,为自己的失礼道歉:“对不起。”
严惊月和他回到车上,继续今天的城市旅行。
而那辆黑色轿车在转角处停下,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男人那张英俊而沉重的脸来。
周行砚很讨厌刚才那一幕。
或者说,他讨厌严惊月这个人。
他看了将近半个月,看云念和那个人一起出门,一起回家,一天比一天熟稔亲密。
那个人成天一副滥好人的样子,对云念笑着,眼里的用意昭然若揭。
周行砚一开始只是嫉妒,嫉妒有人如今能堂而皇之陪在云念身边,而他只能像个阴暗变态的跟踪狂远远注视。
现在是恐惧,那是个很会装模作样的人,早等着替代他在云念身边的位置。
而云念的记性向来不好,只怕在遇到替代他位置的人以前就先将他忘干净。
他无法不害怕,这种情绪早已取代重新见到云念时的狂喜,贪婪再次占据上风,他不甘心就这么等在这里,像个旁观者一样注视,他想触碰,想拥抱,想要更多的实感来确认。
*
今天显得格外漫长。
云念从早上出门开始就有些惶惶不安,他不想认为那是受了一辆车的影响,可那辆车总是忽然闯入他的脑海,在车窗后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每当闭眼,身影就更具体一些。
最后惊出他一身冷汗。
严惊月担心他是病了,要带他去医院。
云念将那双乌黑清亮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拒绝道:“不用。”
严惊月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强硬蛮横的一面,莫名觉得这样反倒更与这位小少爷适配,纵容地笑了,问:“那今天先回去?你看起来有些累了。”
“不回去,你挑一个热闹些的地方吧,人多点更好。”
云念不想安静,一颗心又提起来,朝四周张望。
严惊月不难找出一个符合小少爷要求的地方,按捺住心底的异样,去了朋友的酒吧。
夜色正浓,酒吧里人声鼎沸,音乐鼓点声震耳欲聋,霓虹灯闪烁。
云念一进去,就有些头昏脑涨起来,心想果然是来对了地方。
他恍恍惚惚的,严惊月当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附在他耳边叮嘱:“跟紧我,搭话的人不要理,更不要喝离开过视线的东西。”
这个道理云念自然是懂的,捂着耳朵喊:“我知道了。”
严惊月又笑了,正要趁势揉一把他的脑袋,吧台后又人敲了敲台面:“严哥来啦?老板在那边留了位子,等着你呢。”
云念闻声,扭头看向说话的人。
对方也好奇地瞧了他一眼,调侃道:“严哥,哪里拐来的乖乖仔,带这种地方来,不怕家长找你算账啊?”
严惊月也觉得云念的模样着实太乖了点,与这群魔乱舞的地方是有些不相配了。
他带着云念往里走,边走边感叹着:“其实这种地方我也不爱来,他们那些家伙喜欢,没办法,你稍微看看,涨个见识,咱们就快回吧。”
云念并没有完全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只知道他说的“他们”是那群朋友,之前一起吃过饭。
到了靠里面的卡座,一群人朝云念投来目光,不由惊讶地笑起来:“老严,真把这小少爷给带来了?教坏了怎么办啊?”
云小少爷以前觉得自己挺威风挺见过世面的,现在却一个两个的拿他当乖乖仔,换做周行砚这样拿他取乐,他早该不乐意地发脾气。
一群人新奇地看着细皮嫩肉乖巧苍白的小少爷落座,又和严惊月打了招呼,开始闲扯些有的没的。
严惊月和朋友们一商量,纷纷找服务生要果汁,没有果汁牛奶也行,总之这种明显更适合小少爷。
云念对此倒是没意见,乖乖坐着,东看西看,又不安又无聊。
这副模样显得更无辜可爱起来。
一个之前跟着严惊月见过的姐姐坐过来,兴致满满地逗小孩玩。
“哪家的小朋友呀,酒吧里不让小孩进来玩的,告诉爸爸妈妈了吗。”
云念往旁边挪了挪,发现另一边坐着严惊月,于是保持住了原本的坐姿,认真解释起来:“姐姐,我不小了,可以进酒吧。”
长发女人玩心还没下去,又故意问:“那谈过恋爱吗,喜欢什么样的呀,姐姐给你介绍好的,男的女的都可以。”
云念礼貌地摇头:“不用了姐姐,谢谢姐姐。”
女人没能如愿看到小孩被逗到脸红,挑眉做恍然状:“小朋友,你也没看起来这么乖嘛。”
云念抿了一口果汁,对她露出一点笑意,“我哪里乖啦?”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早就背着爸爸妈妈有了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了?”
严惊月听得无语,从云念面前探出上半身,对着好友笑骂:“你真是够了,拉着他说这些话干嘛。”
女人也探出身,与他对峙,不正经道:“聊天嘛,不聊这种,难道要聊相对论?”
严惊月坚持道:“聊相对论也不是不可以。”
“你一个穷画画的艺术生,聊这个显得很不尊重你吧。”
“真不想拆穿你初中物理课都没及格的事实。”
云念被两人你来我往的挤在最中间,往后仰了仰身子,一边喝果汁,一边看两人因为无聊的问题争辩,终于觉得这个夜晚有了一点趣味。
他看不见前方,嘴角不自觉翘起,笑看着面前的这对认识多年的好友。
周行砚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的。
云念被挡着视线,先是感到身边忽然安静下来,紧接着与他凑得极近的两人也各自往两旁让开,坐直身体。
严惊月的肩膀不小心轻撞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却像浑身脱力一般瘫软到一旁。
女人连忙扶住他。
他抬头,错愕地看着来人,不敢相信眼前场景,过去的一个月,这张脸只出现在他的脑子和梦里,怎么会一瞬间出现在这里?
坐上众人也都噤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明明是一张冷漠的脸,此刻眼里却有惊涛骇浪,汹涌浪潮裹着凛冽风雪席卷而来,散发出叫人不敢直视的强烈压迫感。
云念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闭上眼睛又睁开,反复确认这不是一个梦。
周行砚找到逃跑的他了。如果是梦,应该是个很凶残的噩梦。
眼前的那双腿动了,云念喉咙发紧,控制不住地吞咽口水,将脑袋埋得更低。
“念念。”
这道嗓音嘶哑,隐约有些颤抖,喃喃念出一个念过无数遍的名字。
云念还是忍不住抬头,飞快偷瞄一眼。
周行砚像被施舍了一根救命稻草,被这一眼看得心神剧颤,单膝在他面前跪下,得以看清他的脸。
云念躲不过去,只好看着他,也任由他看,紧抿着嘴唇不肯说话。
周行砚虔诚地凝望他的双眼,几乎是在央求:“念念,宝宝,我错了,别生气了,跟我回家好吗?”
云念没来得及多想些什么,下意识地坚决摇头:“不好。”
那张白净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从未有过的严肃与防备。
周行砚有些急切地逼近他面前,问:“为什么?”
从来运筹帷幄冷静果决的人乍然露出这副心慌又落寞的表情,云念忽然又没那么害怕了,他扭过脸,犹豫着伸出一根食指,点在对方肩上,往远处推,小心翼翼地劝:“你先不要离得我这么近。”
周行砚被那一根细白的手指软弱无力地轻戳着,忽然又察觉到一丝希望,于是很配合地退开一些距离,只是目光仍紧盯着他。
云念又咽了口唾沫,嗫嚅着:“我、我是不会跟你走的,这里都是我的朋友。”
他想周行砚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强行把自己拖走报仇。
周行砚当真站起身来,阴影逐渐笼罩住他。
他仰脸看过去,期待对方的知难而退。
周行砚转身,走向一旁的空位,沉默地坐了下来。
云念微怔,轻轻蹙眉,只好也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以为是个惹不起的厉害人物上门砸场子,原来是偷偷背着爸爸妈妈谈的男朋友追过来哄人了。
氛围又逐渐热络起来。
云念心里头有些犯愁。他想周行砚这是打算做什么,一定要这样急着来抓他回去吗?
他已经知道错了,能不能看在他已经反思过的份上,不要再追着他来寻仇……
严惊月悄悄靠近,在他耳边问:“需要帮忙吗?”
云念茫然地看向身边眉目温柔的青年,并不觉得对方能帮自己什么忙。
周行砚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凌厉,像一张网越收越紧。
他被盯着心慌,腾地站起来。
严惊月急忙要去拉他的手,问:“怎么了?”
“我去洗手间。”
他胡乱找了个借口,甩开严惊月往外走。
严惊月正要跟上,被另一道身影夺了先。
那人追上前去紧随着云念,高大挺拔的身躯将后方众人的目光隔绝。
严惊月原地踌躇几秒,没在这个时候去争,若有所思地坐回去。
周行砚追着云念越走越远,一把抓住他手腕,认真道:“云念,我们聊聊。”
“我不。”
云念的态度有些异常,捉摸不透的反应让他越发慌张,他无意中犯下的罪行似乎比预料中还要不可饶恕,对方连辩解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喧闹混乱的环境让他皱眉,无论如何这里不是好好说话的地方,他张望一圈,抓着云念的手往偏僻的方向走。
人群逐渐减少,灯光昏暗,一条狭窄的过道尽头漆黑一片,藏着未知,云念赖着不肯再往前,不断拉扯着他和自己的衣袖,又去掰他的手指,着急又生气:“不能再往前了,我不要跟你走!”
过道宽度仅容得下两人并肩,周行砚停下来,转身面对着他,忽然笑了一声:“好,就在这里。”
头顶的灯坏了,只有一盏远处的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云念看不清他的脸,被他笑得发憷,退到一侧,后背紧贴着墙,认命地问:“你要跟我聊什么?”
这里一个多余的人也没有,周行砚将他困住,仔细端量眼前渴望已久的人。
头发快要遮到眼睛了,该去剪了。
眼下有不太明显的乌青,一看就是没有好好休息。
瘦了,衣服的颜色也太素,显得脸色更加苍白。
孱弱任性的小少爷,一个月不见,把自己折腾得这样可怜。真是天生懂得怎么折磨他的心。
云念心虚地四处乱瞟,莫名被看了半天,忍不住有些着恼:“你看够了没有,到底想说什么?”
周行砚忍不住想离他更近,去摸他的头发。
刚一抬手,云念惊呼一声,瑟缩成一团,将双手挡在脸前。
周行砚怔住。
云念从指缝间露出一双漂亮又惶恐的眼睛,偷看忽然止住动作的男人。
他在害怕自己。这一发现让周行砚震惊不已。
“念念,我真的错了,你这是在干什么,不要再这样折磨我,好不好?”
他想将云念紧紧抱进怀里,确认两人依然可以亲密无间,又很快想起这副举动可能又要让对方受到刺激。
他真的不敢再次看到那样惊惧的神色出现在云念脸上。
云念仍旧只从指缝露出一双眼,有些疑惑:“你……你错了?”
“是,我错了,念念,宝宝,我真的错了,是我太过分,以后我都听你的,再也不怪你糖吃得太多,不怪你贪玩,不怪你光着脚乱跑,你想怎么样都行,宝宝,跟我回家,回来我身边好不好?”
周行砚只管一股脑儿将错揽到身上,要是云念喜欢毫无原则的纵容,那他现在就是世上最毫无原则纵容他的人,要是喜欢不顾后果,那他就给他编织一场最无边无际的自由,再替他承担一切后果。
只要能哄人心回意转,什么都行。
云念愣愣地将手拿下来,露出完整的一张漂亮的脸,不解道:“你、你不是打算把我丢到海里喂鲨鱼吗?或者,揍我一顿。”
这回换周行砚愣住,有点想摸摸云念的脑袋,看这小少爷有没有发烧。
“我怎么舍得这样对你?”
云念艰难地思考着眼前的状况,问:“你不是还让人揍了那个人一顿吗,我都看见了,他们欺负过你的爸爸妈妈,你很恨他们,要报复他们,我知道。”
周行砚着实花费一番脑细胞,回想起那天那段小插曲,“你是说恒永科技的高总,那是他妻子追到我办公室动的手,他犯了事,挪用公款和夫妻共有财产准备潜逃,被打了也不奇怪。”
云念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睛,感觉事情变化远超他意料。
“不信吗,我可以给你看办公室里的监控视频,他们砸坏了我的古董,失踪之前我还准备向他们索赔。”
周行砚说到这里简直有些想笑了,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所以你觉得我也要报复你?”
云念垂着眼,支支吾吾:“难道、难道不是吗?”
周行砚回忆这一个月的经历,沉声开口:“我们念念有时候确实不太乖,很能折腾人,让我揪心。”
云念主动帮他总结完整:“我对你不好,欺负你。”
周行砚注视着这个心肠柔软而又缺乏必要自知之明的小少爷,有种豁然的喜悦和轻松,又觉得这下自己罪过更大了,他竟然让小少爷破天荒地惭愧歉疚起来。
然而对方的“不好”是什么呢,他渴望这可怜又可爱的小少爷,于是对方将柔软馨香的身体主动敞开,送上,任由他的私心一日日得到满足后逐渐膨胀。
至于对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欺负”,大概也就是撞进他的怀里抱着他不痛不痒地啃上一口,猫崽子一般,只会啃得他心痒。
云念左等右等,心想果然如此,等周行砚回忆完那些屈辱过往,就会动手。
他一点点挪动脚尖,想趁周行砚分心,找个溜走的时机。
“知道你真正对我不好、最欺负我的时候在哪一天吗?”
周行砚低头,目光紧锁在他身上,又伸出腿,不动声色抵住他挪出去的那只脚,阻住他的去路。
云念默默收回脚,乖乖靠墙站着,男人的膝盖依旧抵在他腿上,另一只手虚虚地撑在他身侧墙壁上,
“是一个月前你忽然消失的那一天,后来的每时每刻,我都在受折磨。你这个狠心的小混蛋,就那样丢下我,联合所有人骗我。”
这跟云念预想的又完全不同。但是按理来说他还是应该道歉。
“对不起。”
周行砚却变得苛刻,盯着他颤动如蝶翼的黑长睫毛:“只说对不起有用吗?”
云念为难起来,总不至于对方还是想拿他去喂鲨鱼,有些担心地问:“那我要怎么办?”
“再也不要让我找不到你,不要忽然消失,一直和我在一起。至少,要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他意外地抬头:“就这么简单?”
对方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点头,“嗯”了一声,是他很熟悉的那副温和模样。
既然如此,这个人在他眼里也没有什么可怕之处了,又从头到尾、从里到外的让他感到亲近起来。
他将信将疑的,仰脸看他。
又觉得对方生得太过高大,伸手便攥紧了他衬衣的领口,将他往眼前拉。
周行砚顺从地、缓慢地俯身,贴近到他面前。
云念得以在朦胧光线中看清他的眼睛和他的脸,仔细分辨他过往与当前的忠诚与谎言。
外面的光照进来,苍白的脸上映出光华的色彩,焕丽如梦。周行砚忽然感觉这一幕惊心动魄,他差点失去这个宝贝了。
他想亲吻他,又怕吓跑他。
“所以,”云念思索着,“你还是会继续做我的好朋友,对吗?”
周行砚不是很满意这个身份,问他:“你还有多少像我这样的好朋友?”
像他那样?云念不禁笑起来:“周行砚,你傻了吗?你就是你,怎么会有人和你一样?”
周行砚又想吻他了。不知该说他狡猾还是坦诚,用这样无辜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来牵动人心神。
云念明知他不可怕了,还是被他这眼神盯得有些慌,总觉得他像是饿极了想吃人,将攥着衬衣领口的两只手松开,躲开炙热的视线,气势不足地命令道:“不许这样看着我。”停顿片刻又谨慎地补充道:“但是也不能一直不看我。”
周行砚将他两只手抓回来,放在心口,想要问他这算不算是赦免,一切是不是照旧像从前。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云念接了电话,严惊月说他们要走了,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回去。
周行砚的话没来得及问出口,云念不自在地扭了下手腕,说:“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周行砚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说这样的话,送他的宝贝回一个与他无关的家。
云念犹豫着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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