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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 故人


    ◎那人低沉一笑:“这么怕我?”◎


    他含住她的唇吮吻, 十分的克制。


    察觉到怀中人紧张到脊背都紧绷着,如一根拉到极致的弦,他停了想要深入的意思, 缓缓抚了抚她的背, 安抚之意明显。


    一吻浅止, 他退离。


    班馥仍被他抵靠在门边,到了这个时候,仿佛才想起来要呼吸。


    元君白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指节轻抚了下她滚烫的脸颊:“吓到了吗?”


    班馥的胸膛起伏着,只觉脑子里空白一片,轻轻点了点头,又飞快摇了摇头。


    她眼眸里似含着一层水光, 唇瓣嫣红, 一副可任人欺负的娇软模样。


    元君白喉咙滚动了一下, 垂眸静了片刻,伸手去牵班馥的手:“走罢,不能让长姐久等。”


    *


    长公主此刻已备好了晚膳,坐在满桌菜肴旁等他们。


    到了殿门口,班馥缩了缩手, 见元君白非但不松手, 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便焦急地小声提醒:“殿下。”


    元君白望她一眼,眸光里染了笑意,揶揄道:“方才不还胆大包天?怎么到了长姐面前就不自在了?”


    他所说的“胆大包天”无非就是指她倒在他怀中的举动。


    班馥红着脸腹诽他得了便宜又卖乖。


    一下将手抽了回来,快步越过他, 往里头走去。


    元君白又笑了一下, 这才迈步跟上。


    长公主请他们二人坐下。


    目光从他们二人脸上掠过, 见他们之间仿佛有一种“新婚夫妇”的甜蜜感,心中亦是欢喜。


    她骤然想到,之前单独留元君白留下,除了问他近况,后又关心了下他身边这个女孩儿的来历。


    得知他这般宠爱她,却只是给她册封了一个昭训,难免诧异。


    元君白当时一笑:“不瞒长姐,按制擢升,一来是为了免她遭受口舌谈论之苦,二来也并不确定,她是如何看待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小小昭训,若是日后她后悔了,还能寻了时机,放她离开。”


    长公主听了都很是惊讶他居然为她考虑如此周到。


    虽然早已料想到,他能带她来见她,就已证明,他想留她在身边一辈子。


    可怎么也没想到,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也有痴情于一人,心感不确定的时候。


    长公主笑着说:“这山野之中,多是野味,比不得宫中佳肴,姑且试试我的手艺。我这闲来无事,也只有此等消遣了。”


    班馥望着满桌菜肴,心中对长公主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她不但随和没有架子,一言一行更像是对待久归的家人,让班馥久违的感受了家的温暖及自在。


    班馥甜笑着夸赞:“中午尝过长公主您亲手做的酥饼,很是可口,我一人食用了不少。今夜的膳食,更是让人看了食指大动,只怕得撑着回去了。”


    长公主被逗得掩唇一笑:“你这么捧场,可得多吃些。”


    她转头望向侧身的侍女:“苏先生还未到么?”


    侍女回禀:“许是路上因事耽搁了,奴婢催人去山门看看。”


    见长公主点了头,侍女正要出去,外头却传来快步走来的脚步声。


    来人一袭青衣,儒雅俊秀,三十出头的模样,磊磊大方地向长公主见礼:“子虞姗姗来迟,望长公主恕罪。”


    长公主站了起来,笑着说无碍,又为他引荐:“这便是我时常同你提及的离国太子殿下。”


    元君白、班馥二人也跟着长公主站了起来。


    长公主又对元君白说道:“二弟,苏先生乃鄞国人氏,以诡才机敏闻名,如何不知是多少王公贵族的座上宾。这些年,他一直在各国游历,提及当今天下局势,颇有独到见解。二弟一向惜才,我才动了引荐的心思。”


    苏子虞忙称不敢当,向元君白行拜谒礼。


    按说这种平头老百姓,虽非离国人氏,但如今离、陈两国势大,见了离国太子,怎么样也该行下跪之礼。


    可是他却没有,足见此人颇有些恃才傲物。


    元君白眸光微动,问道:“不知苏先生与长公主是如何相识的?”


    苏子虞唇边含着微笑:“鄙人喜欢游猎,有一日追踪猛兽而行,不料正遇到长公主被棕熊围困,侥幸救下长公主,这才相识。”


    元君白立刻转头望向长公主:“怎么长姐从未提及此事?”


    长公主笑了笑:“我也没受伤,你宫中事忙,不想你平添担忧,便没有差人告知。”


    元君白对苏子虞道:“没想到苏先生文质彬彬,竟能力战棕熊。”


    苏子虞道:“鄞国人善骑射,我虽武力不足,但胜在骑射尚可,能救下长公主,也是侥幸。”


    说到鄞国,眼下除了苏子虞还有一个鄞国人在这儿。元君白不由得将目光转到一直没有吭声的班馥身上。


    只见她垂着眼站在他身后,双手交叠,有些用力地握在一起。


    若是仔细去看,甚至能比对出,她此刻脸色也略微有些泛白。


    长公主笑着请他们入座:“先别聊了,待会儿饭菜要凉了,快起筷罢。”


    苏子虞从班馥身边擦肩而过,班馥薄唇往下一抿,极力克制住从心底生出的颤意,几乎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


    下一刻,手上一暖。


    元君白伸手牵过她的手,低头看她:“怎么了?”


    班馥整理心绪,抬头一笑:“没什么,难得遇到同乡,有些感慨。殿下,快坐罢。”


    待他们二人坐下,苏子虞的目光才落在班馥身上,微笑道:“恕子虞冒昧,适才听到这位姑娘说,也是鄞国人氏?”


    “是,”班馥抬眸看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没想到能在此处巧遇同乡,妾身有礼了。”


    苏子虞温和一笑:“苏某与姑娘也算有缘了。今日游猎略有所获,既如此,若姑娘不弃,且将此物赠与姑娘。”


    他招手,身后的侍从便从一个竹篓子里拎了一只咽了气的死兔子出来。


    苏子虞笑望着班馥,悠悠道:“雪兔之毛难得,如今天气渐冷,正是适合裁作圈领。”


    雪白的兔毛上沾染着刺目的血迹,随着侍从拎着兔耳伸到面前动作,兔身上又有血珠滴滴答答往地上淌落。


    班馥定睛一看,只觉得一种恶心之感在胃中翻涌,她干呕一声,连话都来不及说,就急忙捂住嘴往外跑去。


    苏子虞怔然道:“鄙人失礼,未想到姑娘怕这个……”


    他向元君白及长公主告罪。


    元君白冷着脸盯了他一眼,跟长公主说了一声,快步追着班馥出去。


    班馥正抱树干呕。


    她还没有用食,自然是呕不出什么,但是口中却泛了苦。


    朝云扶着她,为她顺着背:“昭训这是怎么了?可要唤医者过来?”


    澜云宫内请了一个医者长住此处,日常仅是看顾调理长公主的身体。


    班馥白着脸摆了摆手,无力道:“我无碍。”


    元君白阔步走来,见她靠树站着,似有些腿软撑不住似的,便握住她的手臂,扶了她一把。


    班馥怔了下:“殿下怎么出来了?”


    “请殿下恕我失仪之罪。实在是……我自己也养兔子,有些受不住看到这个。”


    她虽养兔子,但也怕兔子。


    元君白听邓显说过,有一次兔子跳到她脚边,低头嗅着她的鞋面,她吓得失声尖叫,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元君白没有戳破她,颔首道:“不必介怀,若是身子不适,不必勉强进去了。我让人备些吃食到你房中,你回去歇息一会儿,再用膳。”


    班馥强笑了一下:“让殿下看笑话了,多谢殿□□恤。”


    实则她现在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那人故意来恶心她、提醒她的……


    只是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长公主身边,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


    班馥回了房。


    屏退左右,她有些心绪不宁地在房内走来走去。山风有些大,她走去关窗,却在推动窗户之时,突然掉了一支海棠花在地。


    时已至秋,不该再有盛放的海棠花才对。


    班馥的心慌乱不已,她蹲下来,伸手去捡花,肉眼可见她的手在细细发抖。


    连忙用另外一只手按住自己的手腕,班馥白着脸将花捡起来。


    这确是海棠花,只是不知如何做到离了枝头,却这么久都未衰败。花瓣的颜色鲜艳欲滴,红得甚至不太正常,带着一股血腥之味。


    ——是鲜血泡染的。


    班馥闭上眼,用脚将花瓣用力碾碎。


    ……这个疯子。


    *


    元君白回来时,夜色已深。


    班馥不在屋内。


    泰安恭声回道:“昭训说她身子不适,回来后又吐了几回,担心夜里同殿下一屋,连累殿下睡不好,便……便搬出去了。”


    “搬到何处了?”


    泰安指了指方位。


    长公主划了一大片地方给他们住,因而空置的寝殿也很多,班馥倒是搬了个不远不近的。


    元君白的目光久久落在沉沉夜色中。


    见她那边烛火已熄,又问泰安请医者过来看过没有,泰安说昭训不让,他便也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寝宫。


    夜半。


    一直紧闭的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班馥为自己套上兜帽,低着头快步往外走去。出了澜云宫,一路行至溪边一处凉亭,已有一个身影久侯在此。


    身形高大,却几乎隐匿在黑暗中。


    班馥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了握,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步上前跪下,垂眸:“班馥见过义父,义父万福金安。让义父久等了,请义父降罪。”


    那人幽沉的眼如暗夜中伺机而动的狼,他端详了她许久,慢慢上前,弯腰,擒住她的下颚迫她抬头。


    班馥抿紧唇,脸色雪白。


    那人低沉一笑:“这么怕我?”


    作者有话说:


    一个疯批上线。


    42  ? 有些吃味


    ◎殿下关注之处竟是我对苏子虞在不在意?◎


    “义父威严, 谁能不惧。”


    班馥轻声说。


    那人猛地撒了钳住她下颚的手,又笑了一声,直起身说了句:“我的好馥儿, 我就喜欢你这张哄人的嘴。”


    因他抬她下颚过高, 班馥此前本就撑跪着, 他突然撒离,又掼了她一下,班馥原本直跪的身子瞬间歪倒在地,掌心擦地,有些火辣辣的疼,但她不敢吭声,又连忙跪好。


    “我见你日子过得着实滋润, ”他的声音始终含着笑意, 却听得班馥连呼吸都不敢加重, “原以为你连我是何人都忘了呢。”


    班馥匍匐下去:“义父对班馥有养育之恩,班馥不敢或忘。”


    “是么?”他不置可否地踱步至凉亭阶前。


    月光照亮了他的脸,正是白日里温文尔雅的“苏子虞”。


    “回馈我的养育之恩,便是带着情郎将靡月阁分舵端了,将我布置在离国多处的暗桩连根拔起?”


    班馥的心脏突突一跳, 急忙解释道:“此事我初时并不知情, 是……”


    她还未说完,但见那人忽而抬手止住了她的话,便硬生生止住了声音。


    他好似多慷慨似的,不徐不疾地说:“此事已过,便不追究了。”


    说着不追究, 可是眼下提出来却是在敲打她, 他最善这种折磨人心之事, 班馥紧抿住唇。


    “说说罢,自打入了离国,你便没了音讯。我实打实的好奇,你莫非是忘了自己身中蛊毒?”


    眼见他又折返回来,站在她面前,班馥愈发摆出恭敬的做派,低声说:“义父容禀。并非是我不尽心,实在是离国太子不近女人身,光是获取君心,都耗费了我许久的功夫。眼下,他刚对我显出宠爱之心,我正想徐徐图之,望义父宽限些时日。”


    这下,他倒是沉默了一会儿,手中的折扇“嗒嗒嗒”地,一下一下敲在掌心。


    “可有发现他有何异常之处?”


    他一直认为离国太子有秘密在身,源头在于他曾经捕获一个离国的暗影卫,那人受不住酷刑,为了活命,言及离国太子行踪有异,有天大的秘密藏之在身。


    当时此人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人一箭射死。


    他却上了心,一直在深挖关于元君白的一切。


    因为在他眼中,陈国的对手从来不是高坐龙椅的离国皇帝,而这个手腕、心计都远胜旁人的离国太子。


    班馥的眼睫颤了一下,声音却很稳:“尚未发现有任何异常之处。”


    那人蹲下,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半晌一笑:“这蛊虫倒是被你治得服服帖帖的,每次仅食一半的解药?嗯?”


    “确然,现在虽无性命之忧,但往后一旦解药断了,嗜心之痛可是现在的千倍、万倍。”他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站起来,“你这丫头行事胆大妄为,怎么也不先同义父商量商量呢?”


    班馥脸色依旧雪白,垂着眼也不说话。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向来聪慧,是我千挑万选之人,切不可再让我失望。十天之内,我要见到离国的边境布防图,你可愿意为义父效劳?”


    这是他给她最后一次的机会,若是这一次还没有东西交回去,往后他必然再不会让人再给她解药。


    “……但凭义父吩咐。”


    班馥轻轻垂下头。


    *


    班馥虽然搬离出去了,但早上元君白还是派人过来请她一同用早膳。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笑着走进去。


    这里的膳食自然比不上宫里头品种丰富,但也清淡可口。


    她垂眸喝着鱼茸粥,面上倒看不出什么。


    元君白的视线停留在她仿似哭过的、微微有些红肿的眼上,问道:“昨夜没有睡好?”


    班馥怔了下:“是,山间风大,可能受了点凉,后半夜又吐了几回。”


    元君白微蹙了眉:“待会儿请医者过来帮你再看看。”


    班馥笑了笑:“多谢殿下关爱,不过今晨已经好很多了,就不必麻烦了。不过……”


    她顿了顿,歉然地说,“今日请殿下、长公主恕我不能作陪之罪,我还想在房中再歇息休养一日。”


    原本是定了今日到麓山山中游玩,可是她这副样子自然也不好勉强去。


    元君白应允。


    一顿早膳,两人吃得比平日更沉默些。


    末了,元君白对她道:“今日那苏先生就要告辞离去,虽说长姐对他青睐有加,但你若不喜,也不必特去相送。”


    “多谢殿□□恤。”班馥强笑了一下,“我对苏先生并无不喜,昨夜是我反应过大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她是一个平时说笑说哭都信手拿捏之人,怎么提及这个苏子虞这个人就笑得比哭还难看?


    当真是因为那个兔子而已吗?


    元君白凝视她半晌,“嗯”了一声,留了句叫她好生休息,就起身离开了。


    班馥在他走后,闭了闭眼,忍住眼底涌起的酸涩之意,呆坐了半晌。


    今日之局面,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


    这些天元君白对她的温柔宠溺,让她如坠梦中,如今一朝梦醒,怎能不心如刀绞?


    *


    澜云宫前头很是热闹,长公主亲送苏子虞离开,后头宫里就显得空旷冷清不少,但于班馥而言,确很是自在。


    在万物凋零的秋季,麓山之中,竟然还能见到静端皇后所种之花。


    这花后来班馥也同娴月打听过,名唤“云端”,花开四季,常盛不败。原不过是幽州边境的一株野花,是静端皇后费了好一番心思研究易土栽种之法,这才让它在盛京等地存活下来。


    班馥伸手接住从半空旋转落下的小黄花,正在发愣,身后突然传来,脚踩在枯枝上的噼啪声。


    班馥的脊背瞬间紧绷,她猛地回头,只见浮香被人劈晕在地,而“苏子虞”面带微笑站在面前。


    班馥抿紧唇,正要下跪,那人却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止住了她的动作。


    “不必跪了。”他又走近一步,几乎算是贴面而立,垂眸拿走班馥手中的花,他亲手为她簪在发间,亲昵低语,“馥儿,我要走了,你我陈国相见,可不要再让义父失望了,嗯?”


    “是。”班馥垂着眸,交叠放在腹前的双手握得死紧,连青筋都绷现在白皙的手背上。


    那人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我的馥儿长大了,颜色娇若海棠,叫人见之倾心,不怪乎千年从不动凡心的离国太子也乱了心。”


    他抬手,欲碰她的脸。


    班馥蹙眉,侧开脸躲了一下。


    他的手凝落在空中,忽而意味深长地一笑。


    ……


    参天古树的遮避中。


    元君白的目光久久落在,那人握着班馥手臂之处,神色冷凝,低压的状态仿似连空气都冻住了。


    楚越转眸看了他一眼,不敢吱声。


    好在很快,“苏子虞”退开,低说一句不知什么,笑着转身离去。


    待班馥扶起浮香也走远后,元君白才出声说话,眸色沉沉:“派人跟着苏子虞,孤总觉得他不简单。”


    楚越应下。


    不知怎的,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元君白顿了一下,又嘱咐道:“你亲自带人去,行事小心些。”


    “是,属下领命。”


    *


    夜幕降临,班馥靠在窗外发愣,连元君白进来了也未察觉。


    朝云正要叫她,元君白却抬了抬手,示意他们都退出去。


    房门吱呀一声关闭,烛火哔啵跳跃了一下。


    班馥这才回神,感觉身后站了人,回头去看,见是元君白,便打起精神,笑了一下:“殿下回来了?今日出游开心吗?”


    元君白“嗯”了一声,牵过她指尖都有些泛白的手。


    他因身体的缘故,已是体温偏低,可她此刻的手如浸过冰水一般,也不知站在这儿吹了多久的冷风才会如此。


    元君白蹙了眉尖,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搓了搓。


    班馥怔怔望着他在灯下温柔的眉眼,似终于下定决心,轻声道:“殿下,苏子虞此人不可尽信。我不知他接近长公主到底是何目的,但他绝不是什么好人。”


    元君白抬眸看她,目光先从她发间掠过,见那朵簪花已然不在,心头微动,问她:“你此前认识他?”


    班馥抿了下唇,将目光挪开:“数面之缘,不熟。此前他似没认出我,我便没有提。”


    “那现在为何告诉我?”元君白紧盯着她,“你刚开始没有说,必然也存了袒护之心,如今向我示警,你就不怕我将他截留在离国,不许他出境?”


    班馥先是一怔,随即低头一笑。


    他这样坦然相问,倒让她心里头释然了,一直笼罩在心的乌云像是顷刻间就散了。


    从她来离国,她就从未想过会活着回去。


    可是,回顾这两日起伏不定的心绪,蓦然发现她最怕看到的,竟是他眼中的厌弃怀疑之色。那会是最伤她的利剑。


    班馥偏头看他,明眸若水:“殿下不应当先猜忌我与他如何相识,会不会与他沆瀣一气,谋害殿下才对吗?怎么关注之处,却是在我对苏子虞在不在意?”


    “我身上的秘密,你知道。”元君白垂眸看她,“从揽一芳离开之时,便是我决定信你,不会将此事泄露半分之时。那至于其他的,也不甚重要了。”


    班馥眨眨眼,又眨眨眼,泛上眼眶的泪意终究还是绷不住,一颗颗如珍珠滚落。


    她透过水汽弥漫的眼望他,一边擦越来越多的泪,一边瓮声瓮气地说:“我想……我想问个蠢问题……殿下为何待我这样好?”


    “你说呢?”元君白低声细语,上前一步将人圈抱在怀,低头,轻吻她脸上的泪。


    作者有话说:


    昨晚胃痛又卡文,就断更了,对不起呜呜呜


    然后这文是甜文呀~你们都在担心我开虐是怎么肥事hhhhhh


    43  ? 甜蜜


    ◎殿下你生气啦?◎


    因班馥精神很差, 又未用晚膳,元君白就陪着她吃了些东西。


    说开了之后,班馥整个人都不同了, 连走路的步伐都变得轻快不少, 吃东西也吃得香了, 可以说是胃口大开。


    连干了一碗粥,两个饼,还另有一些小菜也吃了不少。


    吃完后,元君白又牵着她到院中消食散步,寒夜下星辰漫天,她被裹在厚实的披风下,每走一步就笑一下, 傻得很。


    元君白转眸看她, 虽不知她在高兴什么, 但对她的开心感同身受,唇角也一直带了笑,目光温柔宠溺。


    同她在一起,时光似乎总是可以走得很悠然,哪怕什么都不做, 只是静静待着, 心里头都是满足和快意的。


    坐上了至高之位,又冷眼看了不少情爱错付的人和事,他从前一直觉得自己会孤独终老,可没曾想,生命里意外撞入了一个她, 打乱了所有的一切, 却如太阳一样照亮了他冰冷坚硬的心。


    他实在……珍惜得很。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见她打呵欠打得眼泛热泪,他才带她回去,让她去睡觉。


    她眼底青黑,一副很是缺觉睡的模样,也不知昨夜是不是一宿都没睡着。


    元君白坐在床边,为班馥盖上被子,低声道:“睡罢。”


    班馥不舍地望了他两眼,听话地乖乖闭上眼。躺了一会儿,悄悄掀开眼帘去偷看,刚好对上元君白带笑的眸。


    “殿下,你还没走呀?”


    两相对视,班馥甜甜一笑,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一只手,示意元君白牵着她。


    这样的依恋,让元君白心里头柔软一片。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这才安心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呼吸逐渐均匀,沉沉睡了过去。


    元君白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被窝,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才轻步往外走去。


    朝云侯在外头,见元君白出来,连忙行礼。


    元君白食指抵着唇,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朝云连忙点头,见天黑风大,便提着琉璃灯跟着元君白往外走了几步,元君白吩咐道:“不必送了,仔细看顾昭训,替她点一支安神香,让她睡得再踏实些。”


    殿下对昭训的好,可真是细无巨细啊……


    朝云感慨地应下,福身行礼:“是,奴婢这便去。恭送殿下。”


    泰安接过她手中的琉璃灯,快步跟上元君白的步伐。


    *


    因他们在澜云宫不能待太久,预计最多再待一日,便要启程去秋猎场。


    这两日班馥又哪儿都没去,元君白就提议带她到山中去转转。


    问长公主是否同行,她却笑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你们自去罢,我这老骨头就不作陪了。”


    虽不知昨日他们两人是不是产生了争执,一个闭门不出,一个游山玩水之时心不在焉,但见今日两人又和好如初,心里亦是欣慰。


    告别长公主,两人往山中而去。


    金黄的树叶铺满山头,日光耀眼,打在身上却并不炙热,反而非常舒适。


    他们找了一片湖,坐在湖边垂钓。


    可是班馥哪里是坐得住的性子,没一会儿就跑到湖边,就着流动的湖水拨动粼粼湖光。朝云和泰安都去摘野果去了。


    班馥回头见元君白手持鱼竿端然坐着,突起了逗弄的心思,双手掬住一汪清水,她急急叫元君白来看:“殿下殿下,我捉到一条小鱼,你快来看。”


    待到元君白走到身边蹲下,班馥这才将合掌捧到一起的手从湖水中抬起,偷眼瞄了一眼元君白,见他目光专注地落在她手中,口中便喊着:“我开喽——”


    最后一个音节落地,她猛地将手中水扬洒开,哗啦,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纷纷扬扬落下。


    她的笑脸绚烂如花。


    可是下一刻,见到元君白不避不躲地被他浇湿了一脸,睁开眼后,略挑了眉,静静将她望着,又忍不住心里一慌。


    班馥连忙抬起袖子帮他擦脸:“别生气别生气,全是我的错。”


    她认错倒是干脆。


    元君白道:“口中认错可不行,得罚。”


    他伸手过来。


    班馥以为他也要浇她水,低呼一声,连忙跳起来往回跑。


    可她哪里跑得过元君白,没跑两步,就被他抵靠在银杏古树下。


    “殿下,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女孩儿扯了扯他的袖子,撒娇的声音轻软,如羽毛在他心尖滑过。


    元君白眸光微动,低声说:“你胆子愈发大了,连孤也敢戏弄。”


    他自称“孤”,搬出太子的身份吓唬她,她却没有多害怕,见他眼中皆是宠溺纵容,反而一笑,伸手圈住他的脖颈:“殿下,我真的知错了,就饶了我这一回。”


    她哪里像是知错的样子。


    山风吹袭而过,金黄的银杏叶如雪飘落。


    他低喃了一句“不可轻饶”,垂头吻上她的唇。


    干燥却柔软的唇两相磨蹭,再轻轻吻她。


    班馥方才有多嚣张调皮,这会儿有多乖巧无措。她紧张地将手抵靠在他胸前,只觉肌肤上快速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此时依旧是温柔克制的,仿佛在给她时间适应。


    突然,接连不断的咕咚坠地之声响起。


    朝云和泰安两人猝不及防地窥见主子们的隐秘事,都有些傻在那儿了。


    朝云脑子里还是发懵的,慌慌张张地去捡地上滚落的野果,泰安连忙去拉她,小声急道:“别捡了别捡了,赶紧走。”


    泰安上回被邓显挡在身后,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次倒是突然明白,为什么上次他师父几乎将他耳朵都拧掉了。


    两人几乎算是小跑着离开。


    见班馥羞愤欲死的模样,元君白又啄吻了下她的唇,哑声哄道:“下次出来,谁也不带,定让铱驊他们避得远远的。”


    班馥被他这句话愈发弄得脸热,一点儿也没有被安慰到。


    慌乱地连忙将他推开,飞快说了句“我去捡果子”,就跑走了。


    元君白宠溺一笑。


    他靠在树边,望着远处层层叠叠推涌而出的云浪,取了玉笛吹奏。


    班馥捡果子的手顿了顿,回眸看他,目光从他手中的玉笛滑过,垂眸,又继续捡。


    这一日过得十分悠哉惬意,最后元君白甚至当真钓了两三尾鱼回去。


    泰安抱着鱼篓,笑着说:“今日收获颇丰,长公主若见了,定然欣喜。”


    元君白牵着班馥的手走在前头,班馥听了便说:“这湖鱼肥美,一条拿来清蒸,另外两条就拿来熬汤,汤汁乳白鲜美,想想就嘴馋。”


    元君白揶揄地望着她:“只会说,不会做可不行。”


    “我怎么不会做,”班馥不服气地说,“只要殿下不嫌弃我糟蹋你亲自钓的鱼,今晚我来掌厨又如何?”


    元君白含笑点头:“拭目以待。”


    班馥走了两步才觉落入他的圈套,悠悠长叹一声,引得众人闷笑不已。


    *


    因悠闲了一日,勤勉的太子殿下用完饭以后,就又坐在书案后处理公务。


    班馥白天在林中捡了一块木头,这时就坐在一旁,专心雕刻。


    可是她这人,厨艺不错,画画也算过得去,但于木雕一道上,确实没有什么天分,雕刻了半天雕得很不成样子,百思不得其解:“殿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技巧,为何我总会雕得四不像。”


    元君白从公文中抬头看了她一眼,徐徐道:“若你拜我为师,倒是可以考虑传授一二。”


    ……还拽起来了。


    班馥撇撇嘴,埋头继续雕刻,并不搭理他。


    元君白等了片刻,见她没有反应,便有意引诱:“我的木雕作品,在市面上千金难求,你可想好了,机会难得。”


    这话不假。


    他用了“代名”,偶尔兴致来了会将得意之作放到外头售卖,也不是为钱,就是一个兴趣。后来,声名大噪,作品自然也就变得炙手可热。


    这些年,他忙于政务,雕刻的作品少了,在外头流通的作品价格也就越炒越高。


    班馥心道,他闲时爱好还真不少,又是木雕又是吹笛子的。


    想到这里,一直强压在心底的画面又浮现。


    玉笛尾部的“笙”字到底作何解?


    沈拂菱通音律,难道当真是她相赠的?


    元君白见她微微嘟着嘴,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好笑地退让道:“罢了,逗你的。拿过来我给你看看。”


    班馥侧了侧身,用背对着他,嘀咕道:“谁稀罕?好像没人比得过你一样。”


    元君白想了下:“可能真的没有。”


    班馥气结,故意道:“那可未必,我幼时认识的一个大哥哥,就比殿下雕刻得好。”


    “什么大哥哥?”


    班馥回头睨他一眼:“大哥哥就是大哥哥呀,我有一个贴身带着的小木偶就是大哥哥送的,殿下不知便算了。”


    元君白静默半晌,重新垂眸提笔,处理公务。


    两人一时谁也没说话。


    班馥心大,雕刻入神后,也将此事抛诸脑后了,等下她雕刻完成后,揉了揉酸涩的脖颈,回头去看元君白,如常问道:“殿下今日伏案已久,累不累?要不今日先歇息吧?”


    元君白没说话,奋笔疾书。


    班馥以为他没听到,又问了一句,哪知元君白还是没有搭理她。


    班馥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先是怔了下,后来又回想了片刻之前同他的对话,心里一边有些不敢置信地念着“不会吧”,一边站起来脚步轻快地走到他身边。


    元君白落笔的手似停顿了一下。


    班馥背着手弯下腰,凑近去看他的脸,眼眸中藏着笑意,似闪烁着盈盈星光:“殿下,你生气啦?”


    作者有话说:


    撒点糖给你们吃,啊——


    班馥:自己吃自己的醋可还行?


    44  ? 两心相悦


    ◎孤要你的朝朝暮暮,一生一世。◎


    元君白的目光终于从公文挪到她脸上。


    两相对视。


    他眼眸中平静无波, 就这么淡淡觑着她。


    这又是什么表情?班馥忍不住皱皱鼻子,小声说:“ 殿下小心眼。”


    元君白略挑了眉看她,缓缓重复:“孤小心眼?到底是谁将孤贬得一文不值的?”


    班馥大大叫屈:“我哪有?我原话也没有把殿下贬低的意思啊, 而且说贬得一文不值也太严重了。我就是说……说殿下木雕技艺不如……不如大哥哥好。”


    解释到后面, 她越说声音越小。


    元君白将她的额头推开, 拿起公文继续看。


    班馥按着额头直起身,手指在书案上轻轻转圈,心里头一旦想到,他生气比较的人是他自己,而他却不知道,就觉得有些好笑。


    一时又想,谁让他认不出她, 活该生气。


    班馥见他停留在手中那页公文已经许久, 很是装得认真。心念百转, 她到底软了心肠,说道:“好啦,我之前说笑的,殿下的木雕技艺天下卓绝,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商贾之流都争相竞赏, 正正是达到了雅俗共赏之境。我不过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女子, 说的话都称不上品评,哪里作数?殿下就不要同我一般见识了。”


    她真要用了心去哄人的时候,说的话确实非常贴心悦耳。


    元君白神色稍缓,抬眸问她:“你说的大哥哥可是苏子虞?”


    班馥怔了怔,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当然不是, 他也配?!”她凝望着他, 心道, 我的大哥哥可是风光霁月之人。


    元君白似乎高兴些了,虽然从神情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端倪,但是班馥的直觉就是这样告诉她的。


    班馥望了望窗外月色,“殿下,夜色已深,你还有多少公务要处理呀?”


    元君白唇边带了丝笑意,拍了拍左手边的一垒公文,道:“不多,就这么些了。”


    班馥瞠目结舌,这还叫不多?她都怀疑离国皇帝平时就没怎么干活,都推到他身上了。


    元君白看了一眼她的表情,似乎猜到了她心底的想法,莞尔道:“父皇身子弱,太医吩咐不可过于劳累伤神,我理应为父皇分忧。你先去歇息罢。”


    “不行的,”班馥去扯他,“但凡天没有塌,殿下这些活都可以缓缓。殿下也不能太过疲乏,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班馥转了转眼眸,鼓了鼓脸,“不然我会生气的。”


    她权衡已久,他对他性格大变之事如此在意,若是告知他,可能上次另外一个“他”出现,是因为他太过疲累导致,也许会给他增加不少心理负担。


    况且,一切也只是她的猜测,尚没有验证。


    元君白眼睛望着公文,口中哄着好好好,身子却岿然不动。


    班馥撒开他的手,想了会儿,大着胆子挤到他怀中坐着。


    总归不是第一次了,上次那样也挺有效的。


    她安慰着自己,一回生二回熟嘛。


    可是对上他略挑了眉后,望过来的询问眼神,脸颊还是忍不住快速泛红发烫。


    “殿下,不若今日早些安歇?”


    她不自觉软了嗓音,一双明眸望着他,含羞带怯的,带着天然的媚态。


    元君白握在她腰间的手似变得滚烫了些,他眼眸微沉,低声问:“你可知,总是这样,便是我也不能做到坐怀不乱。”


    她当然知道。


    于情之一事,她虽然愚钝了些,但对于他的反应却能敏锐感知。


    只是他对她太过温柔纵容,难免让她飘飘然失了方寸,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得寸进尺。


    班馥眼神闪烁着,轻轻点了点头。


    元君白便笑了,低应了一声“好”,揽臂将人横抱起来,往床榻边走去。


    身体突然凌空,班馥低呼一声,慌慌张张地抱住他的脖颈。


    殿内锦帐规矩地束在床侧。


    暧昧昏暗的烛光之下,他的眼神炙热得令人心惊,班馥霎时有些后悔,扯住锦帐不肯进:“殿、殿下……我说笑的……”


    清俊矜贵的太子殿下目光牢牢锁在她脸上:“孤从不玩笑。”


    班馥此时此刻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玩火烧身”。随着元君白将她下放到床上的动作,她拽在掌心的锦帐,滑顺地从她掌心一寸寸溜走,心里的慌乱也在一点点滋生。


    手抵靠在元君白胸前,紧张到抓皱了元君白的衣衫她都未察觉。


    元君白俯身看她,低声道:“上次你说,会陪着孤。可孤要的很多,不是须臾片刻,而是朝朝暮暮,一生一世。”


    他的声音较之寻常要低哑紧绷些。


    他又压低一些,目光落在她的唇上:“若你此刻反悔,还有机会。”


    班馥的眼睫轻颤着,半晌没有回答,却慢慢地挪开了抵着元君白的手。


    元君白垂眸吻她,初时温柔克制,却在她有所回应之时,顿了顿,随即深深吻进去,如狂风骤雨,带着霸道的占有欲。


    ……


    *


    暗夜中。


    两个人影身罩黑色斗篷,骑着马在旷野里极速奔跑。


    有一人转头快速看了一眼身后,喘息着说道:“主上!他们追上来了!莫不是要将我们扣在离国境内?”


    之前甩丢了一阵,怎知这么难缠,竟如此快的就追上来了,且这回他们也不再隐匿行踪,堂而皇之地追捕。


    另外那人的兜帽被风吹下,露出“苏子虞”熟悉的面孔,他冷冷勾唇,眸底杀意闪现:“无碍,有没有本事留得下还另说。快到钩子岭了,可以送他们一份大礼。”


    他轻喝一声“驾”,鞭打马儿,更快地纵身埋入黑暗的包围中。


    ……


    *


    当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班馥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是发呆。


    身体疲惫,隐秘之处还有些疼痛。


    ……那些陪侍义父的舞姬,是怎么做到这么疼,还婉转低吟成那样?


    她把原因归咎为,她们比她还会演。


    “……”


    实则,两个毫无经验的人滚作一堆,头几回难免要受些苦的。


    宫中虽有教习宫女备着,但元君白是从来不肯用的。他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但第一次总归是不熟,尽管他已然是尽量轻柔了,可班馥实在没觉得多舒服。


    太子殿下多骄傲的一个人啊,她又实在对这种难以启齿,便什么都没说。


    好在元君白是体贴之人,见她累了,便吻了吻她肩头,叫人备了水,抱着她去洗干净了,才拥着她入睡。


    这会儿,元君白应是被长公主叫去了,并不在屋内。


    班馥倒觉得放松些。


    拥被坐起,她轻轻掀开衣领,借着日光往下一看,雪白的肌肤上全是交错的暧昧痕迹。


    她一面脸热,一面又在心里骂了句,堂堂太子殿下属狗的吗?把她当什么香馍馍了,啃了个干净。


    外头朝云、浮香听到动静,敲门进来,见她散发而坐,脸颊却绯红如霞,忍不住对视一笑,上前行礼道:“恭贺昭训昨夜圆满。”


    这就是离国宫里的规矩了。


    将女子初次承恩雨露视作一种圆满。


    班馥却听不得这话,臊得慌:“好啦,快快梳头更衣,我饿了。”


    两人笑着应是。


    *


    正在用早膳的时候,元君白回来了。


    班馥问他用早膳没有,见他含笑摇头,便让人赶紧添副碗筷。


    元君白坐到她身边:“父皇传令,让早些过去猎场汇合。恐怕今日就要启程……”


    他顿了下,犹豫地望向她:“你身子可有不适?接下来恐会连夜赶路,舟车劳顿只怕免不了的了。”


    班馥怔了下:“我身子?”


    元君白眸底有笑意泛滥,班馥猛然明白过来,脸瞬间涨红,囫囵着小声道:“我没事,又不是泥人做的。”


    元君白垂眸又低笑了一下。


    他实在笑得有些招摇,班馥忍不住问:“殿下你笑什么?”


    元君白也说不上来到底在笑什么,只是觉得高兴,他夹了一块点心到她碗中,说:“快吃。”


    班馥咬着点心又望他一眼,见他唇边始终含着笑,也抿唇一笑。


    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同,只是仿佛两人之间变得更亲密了。


    *


    用完早膳,一行人就打点行装,拜别长公主南下往猎场而去。


    这次围猎所在之地在虢国与离国交界之处的一片山林中。


    说是秋猎,但其实将猎场定在这个地方,对于虢国示好之意则十分明显。又因安文王在虢国素有声望,他之决策对虢国君主的影响非常之大,因而这次太后也特让安诗雨随行。


    元君白他们星夜兼程,抵达之时,已是三天之后。


    这次离国皇帝急召他过去,主要就是因为安文王说服了虢国皇帝亲至,是一次非常好的建交时机。


    到了猎场,元君白先去拜见了皇帝、太后。


    班馥第一次到这儿来,看什么都新鲜,元君白此前就答应了她,待会儿带她四处去游玩一下。


    因此,她便先去帐中等候。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样子,元君白终于回来了。


    班馥正无聊,听到外头的人向太子请安,连忙蹦起来要出去,忽而听外头有人扬声叫住了他:“太子殿下!”


    此人声音雄厚,人未至,笑声先传了过来。


    班馥停步在帐门口。


    而一帐之隔,元君白回身,谦逊见礼:“文王。”


    “殿下走得实在是快,本王追出老远,这才赶上。”安文王笑着说,“殿下,方才人多,本王不好谈及家事,这会儿厚着一张老脸,也要同殿下请罪。”


    元君白道:“文王何出此言?”


    安文王生得伟岸,早前也是武将出身,后来积累了一身功名,逐渐在朝中掌权,又弃武从文。


    膝下只得安诗雨一女,自是宠得天上有地下无。


    因而安诗雨自持身份贵重,也不无道理,毕竟有一个能干的爹,显赫的家世,连皇帝都要让他三分。


    不是公主,却胜似公主。


    这段时日,只因安诗雨执拗要嫁到离国来,而离国太子又多年不近女色,她委屈自己以美人身份敬献,惹得安文王一时恼怒,几乎没有搭理她。


    可到底是两父女,他又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眼见离国太子油盐不进谁都不要,这才去走了太后的路子,好歹也替他女儿谋了个“良娣”的位分。


    良娣位东宫侧妃之下,身份虽然不低,但终究是妾。


    安文王心里正窝着火,此刻嘴上说着请罪,实则有些夹枪带棒:“本王那催心肝的女儿,自幼被我宠得无法无天,惯也不懂伏低做小,定然是日常得罪了殿下,这才日日独守空闺。殿下放心,本王已是训诫过她了,要对自己的身份有自知之明,殿下何时召见,她便何时候着。这毕竟呢,离国不比自家,还是要以夫为天。”


    元君白温和一笑:“文王严重了,实则是孤一门心思都放在政务上,疏忽了对她的照料。”


    安文王心气略微顺了些,有些敲打点到即可为好,他便走近两步,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年轻有为,这储君之位虽坐得稳当,但也需小心周围豺狼虎豹的觊觎之徒。殿下有一身本领,本王则愿奉利剑相护,此前种种皆忘干净,但求女儿多得夫君关爱,过和顺美满的日子。拳拳老父之心,殿下可能满足?”


    元君白抬眸与他对视,眸光中却暗藏了锋利:“文王的投名状,到底是递给了太后,还是递给了孤?”


    安文王微微一怔。


    ……怎么?太后支持着他,他与太后竟然不是一路?


    还未待他想明白,元君白已是抬手作揖:“孤尚有要事,文王自便。”


    他掀帘入帐,刚好对上站在帐门口的班馥。


    视线在空中交错。


    班馥恍然回神:“殿下,我……我不小心听到的。”


    元君白倒是不甚在意,淡淡道:“不必管他,风吹两头摆的老匹夫。若他当真不满,为他女儿自请和离,孤无所不应。”


    他牵着她往回走,坐到榻边,便伸手将班馥拉到他腿上圈坐着。


    她许是刚刚沐浴过,身上带着暖香,他凑过去,忍不住低头吻她细白的脖颈。


    这些天都在赶路,自那夜后,便没有怎么亲近过。


    男人此前就算是多清心寡欲,遇到心爱之人,食髓知味后便没有不想的。


    那夜不甚愉悦的感受让班馥有些抗拒,坐在他身上,感受着他灼热的呼吸和身上的变化,更是如坐针毡。


    她仰头避开他的吻,推了推他:“殿下若是不喜安良娣,何必留下她下来,既然给了她位分,冷在宫中,确实也有些可怜。”


    倒不是班馥大度,为安诗雨说话,只是今日之事,突然让她从甜蜜的相处中抽离,发现元君白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元君白。


    她既是突然之间共情了安诗雨的处境,也是担心有色衰爱驰的一天,因而说这话,也是故意刺他。


    元君白忽然停下来,从她身上抬头,眸色沉沉,定定望着她。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这章肥不肥QVQ


    感谢“地理又隹”小天使投的两颗地雷=3=开学快乐(喂


    感谢山风、君镜、桃桃啵啵的营养液~


    45  ? 在意


    ◎你在意孤,可有孤在意你半分之多。◎


    帐中气氛一时有些冷凝。


    “在你眼中, 孤可是一个会利用女人争权夺利之人?”元君白的神色有些冷,“若是孤需要借此东风才能稳固太子之位,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早年间, 便可以如此行事。何须等到他们按捺不住, 将人塞进来之日?”


    班馥怔了怔,从未想过安诗雨是他不得已而留下。


    宫闱之斗,权力之争,联姻是最常见也最容易巩固权位的法子,他一向是个有盘算之人,班馥此前自然默认了他也会走此捷径。


    虢国富庶,谁人不眼馋, 便是太后如此宠爱沈明珠, 不也让她接纳安诗雨的存在?初时, 还予以太子侧妃之位相许。


    元君白从未同她解释过。


    她看到的,仅是安诗雨不但留下,还擢升了良娣之位,误会也是正常。


    他现下生气,也许是因为恼她不了解他, 也许是恼她一副巴不得将他推出去的大度样子。


    “人终归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而这是安诗雨一心求来的选择。固然,孤是让步留下了她,但也是为了将太子妃的妻位留给孤真正在意、爱慕的女子。”元君白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你若因此怪孤对她负心薄幸,是否不公?”


    班馥呐呐张了张口, 又不知该说什么。


    元君白似有些失望地垂眸:“你在意孤, 可有孤在意你半分之多。”


    将心比心, 若是当真在意,又怎会心无芥蒂将他推向其他女子?


    还是,她始终将自己身比浮萍,随时都会离开?才能如此洒脱。


    “殿下,不是如此,我……”


    班馥话尚未说完,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成王在帐外喊:“二哥!二哥!臣弟有急事需禀告!”


    他语速很快,甚至还带着急喘。


    班馥从元君白身上起来,眼见他大步往外走去,班馥连忙道:“殿下,等你回来,我再向你解释!”


    元君白脚步一顿,并未回应,掀帐而出。


    成王急步引他到空旷之处,压低声音道:“二哥,方才在围场外,遇到太子亲卫急报,他们跟随楚越一路追踪苏子虞,途中意外暴露了行踪,被他们引至钩子岭,中了埋伏。楚越保他先行回来复命。他离开时,楚越已身中数箭!恐有全军覆没之危!”


    传报消息之人只怕是靠着意志力坚持奔袭至此,断断续续说完,当即就晕了过去,成王命随行医官为他疗伤,急匆匆就来找元君白通报商议。


    成王道:“从此处往钩子岭,骑快马赶去,再快也要七日!增援恐怕来不及了!”


    元君白脸色微沉:“不论生死都必须将人找回来,孤即刻奏请父皇,命就地驻军前往钩子岭搜寻。”


    要调动驻军须有兵符,纵然他是太子,离国皇帝也对他多有依赖,可是涉及兵权,依旧需要请示皇帝。


    他转身正要前往皇帐,就见昭仁呆呆地站在他们身后,唇动了两下,眼泪便潸然泪下:“你们说……越表哥……越表哥他如何了?”


    元君白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这要是在寻常,昭仁见他冷下脸来,可是要吓得规规矩矩,不敢放肆。


    可是现在满脑子都是楚越受伤失踪之事,她转身要去牵马,口中念念有词:“我要去找他……去找他。”


    成王吓得立刻跑上去,将人拦住:“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别闹了成吗?钩子岭危险,我若是让你去了,母后得扒掉我一层皮!楚越之事,二哥自会安排,你别瞎凑热闹了,啊?”


    昭仁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对成王又咬又踢:“你放开我!”


    成王吃痛,却还是不撒手。


    正是吵闹之际,元君白上前,一掌劈在昭仁后脖颈。


    昭仁的哭叫声戛然而止,成王赶紧捞了她一把,以免她滑倒在地。


    元君白冷声道:“将她送回帐中,好生看顾着,哪儿也不许她去。”


    她这幅要生要死的样子,若是被父皇看到,楚越更不用活命了,成王哎哎应下:“二哥且放心,我会派人看着她的,保准寸步不离。”


    ……


    *


    因着这个插曲,晚上的夜宴,成王命人通报昭仁身子不适,需早些歇息,不能参加夜宴。


    班馥倒是去了,可是位置被安排到了最末尾的角落处,离着元君白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只能遥望。


    一人一席。


    成王坐在元君白席位的左侧,进来后,见安诗雨被太后恩赐,特陪侍在身侧坐着,也就想起了班馥,眼睛在场内搜索一圈,终于找到了她的身影。


    成王侧了侧身,靠近元君白,低声说:“二哥,你们家的小昭训此刻正可怜巴巴的在角落待着呢,也不知是谁刻意如此安排。可要我去将她叫过来,与你同席?”


    元君白目视前方,甚至没有往后看一眼,淡声道:“不必了,按制,她本也该坐后面。坐到前头来,反而太过招摇,易树敌。”


    成王神情怪异地瞥他一眼,心里“啧啧”叹着,将歪斜的身子坐直,心道,你往日里在东宫将她宠得人尽皆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思虑招摇之事?


    离国太子,惯来自诩运筹帷幄,何曾将其余人嫉恨阴招放在眼中过?


    深宫之中,他都有自信给予她宠爱,却护她周全,此刻到了外面,不过一场家宴,倒开始担心这个了?


    成王听了,简直要发笑,也不知这两人又闹什么别扭,总归见他今日都一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不好再劝说,便也作罢。


    班馥仔细留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见成王望了她一眼,同元君白说了几句后,就没了下文,不由得感到一阵失落。


    夜宴开始。


    因虢国皇帝也受邀参加,离国皇帝自然少不得与之谈笑一番。


    遇到他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他几乎立刻转头去看安文王,安文王便会代替作答,虢国皇帝欣然点头。


    这些细节,众人皆看在眼中。


    不怪乎外头说安文王的话在虢国皇帝处举足轻重,这何止是举足轻重,简直就是全然依赖。


    待一曲歌舞毕,太后笑着说:“文王文武兼备,一手好字更是冠绝天下,不知今日可否有幸邀文王为今日之良辰美景景题字作诗?”


    安文王自然不会推却。


    白日里,元居白虽斥他为老匹夫,但确也认可,他的字银勾铁画,自成一派。


    待安文王提笔结束,太监们上前将他的题字展开,满堂喝彩。


    太后拉着安诗雨的手,趁机道:“皇帝,哀家记得,太子最爱收集名家墨宝,不若请安良娣将文王的墨宝拿过去,给太子仔细观瞻。”


    离国皇帝亦笑着说好:“朕这儿子,墨宝书画无一不痴,今日正是机会难得,朕便做主,将此墨宝赐予他了,文王意下如何?”


    安文王爽朗一笑:“下臣之幸。”


    元君白自不好在这个时候驳了众人面子,便起身行礼:“儿臣谢父皇恩赐。”


    安诗雨上前接过墨宝,含笑往元君白身边而去。


    到了近前,脸颊微红,见元君白坐下,也跟着含羞带怯地紧贴而坐。


    她展开卷轴,元君白垂眸去看。


    太后赞道:“好一对如诗如画的璧人。”


    元君白似是轻蹙了下眉,要站起来,安诗雨急急倾身圈住他的手臂,小声说:“殿下,求殿下怜惜,在今日给妾一份体面。”


    元君白神色无波地将手臂抽离,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将卷轴收起来。”


    安诗雨笑应了一声,收起后,便顺势坐在了他身边陪侍。


    班馥抿唇,收回视线,也伸手够过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在之后又表演了两个节目后,离国皇帝因身子不适,提前离场,众人便开始了互相敬酒交谈。


    班馥再次望了一眼,那两人亲密坐在一处的身影,只觉刺目至极,心里百般难受,快步转身离开。


    朝云跟在她身后,直至将喧嚣热闹都抛在身后老远后,才上前一步,关切地说:“昭训,夜里风寒,咱们早些回去,奴婢给您熬一碗甜羹可好,您方才都没有吃什么东西。”


    班馥站在空旷之地,仰望漫天星辰,忽然道:“朝云,我儿时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生命短暂的蜉蝣小仙朝生暮死,却偏偏爱上了掌世间光阴的时境神君,为了伴在他身边长些,蜉蝣小仙将历经百世才攒了一瓶的灵露喝了,只为了变身成人,到他的长生殿悄悄看他一眼。百世的辛苦,换了一年的默默相伴,可是,到她身消魂散,都从未表露过爱意。我从前总觉得她很傻,近来时常想起这个故事,倒是突然明白了,她为何不说了。”


    朝云听得入神:“为何?”


    班馥一笑:“明知终会消散,又岂能许他一个朝朝暮暮,一生一世。”


    朝云微微一怔,班馥已轻步往帐中走去:“风冷,回去罢。”


    帐内点着微弱的烛火。


    班馥掀帘进门,却见一人似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将扫落在地的公文捡起来。


    “浮香,你在做什么?”班馥走近。


    作者有话说:


    不要担心啦,这是甜文,看我眼神【盯】


    只是在解决他们两个人的心病~


    感谢52893908扔的地雷~给你转圈圈跳个舞~


    46  ? 秋猎


    ◎他确如天神一般耀眼,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浮香转身跪下, 眸中含泪,嗫嚅着说:“昭训,奴婢闯下大祸。方才奴婢见书案有些脏, 便没擦洗收拾, 可是没成想一不小心打翻了书案上的花瓶, 水流出来将殿下的公文弄湿了许多。”


    班馥从她身边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公文,确有很多纸张被水洇湿,但湿得不算严重,也基本没有将字迹洇晕。


    浮香跪着跟着她转身,哭泣地说:“昭训,按宫中规矩, 奴婢得吃三十廷杖, 若是殿下不宽宥, 连小命是否能保住都不知。昭训,奴婢当真不是故意的,求昭训救救奴婢。”


    班馥审视的目光从她脸上划过,慢慢坐到了书案后,语气平平地说道:“先将地上的公文捡起来罢。里头的东西, 你没看吧?”


    浮香一边哭一边去捡地上的公文, 闻言手中动作微微一顿,连忙摇头:“奴婢不敢,这些都是殿下的机要公文,奴婢怎敢擅自翻阅。”


    “浮香,你从前不是这等粗心之人。”班馥说完似乎也并不在意她的回答, 继续道, “这些公文事涉国政, 虽无大的损伤,但亦不是我能做主的。你下去自省罢,待殿下回来后再作决断。”


    浮香低声应是,心慌地飞快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虽然平静,但看起来不像是心情好的样子,原本她还想分辨两句,此时都呐呐闭上了嘴,躬身退了出去。


    帐中安静下来。


    班馥将打湿的公文摊开,又另取了书册将上头的字盖住。


    做完这些,她将脸埋在手中,半晌没有动静。


    朝云进来后,将甜羹放到了桌上,又取了披风为她搭上,见她还是一动不动,心里头想着她方才讲的故事,总觉得能感知到她此刻心里头难过的情绪,但主子不明说,做奴婢的哪里敢再追问。


    “昭训,甜羹做好了,趁热用罢。”


    说完,便也不再相劝,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夜色渐深,但主帐处的丝乐之声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朝云特意跑去寻了泰安,打听元君白何时回来,泰安拉着她去了角落,压低声音说:“说不准,殿下瞧着喝了不少酒,且劝昭训先歇息罢。”


    朝云撇了撇嘴,往他身后张望了下:“怎么安良娣还坐在殿下身边呀。你可盯紧了,莫让殿下回来时,醉酒不知方向,被人拐了去。”


    泰安听得一笑:“我哪有这本事?不如你去将我师父喊来。”


    朝云想了想,点头道:“我这就去。”


    泰安见她真的提裙跑远,愣了下,又不敢大声喊她,急得在原地跺了下脚。


    待会儿,他师父定要说他是借口偷懒,可不得再被拧下一只耳朵么。


    也因着朝云强拉着邓显过去,最后确实元君白没有被安诗雨拉到她帐中,而是被邓显将话头引到成王头上,让成王给架到他自个儿的营帐中了,美其名曰商议要事。


    都烂醉如泥了,还商议什么要事。


    安诗雨虽然不满,但成王开了腔,又有邓显这个讨人厌的老阉货挡在身前,她到底不敢闹得难看,只能转身离去。


    班馥听了朝云的禀告,也没有说什么,平静地点了点头,自去睡了。


    *


    翌日,正式的秋猎开始。


    不管昨日睡得多晚,昨夜饮宴的贵人们,都得爬起来,参与开场礼。


    离国皇帝先是命人抬了一个金弓出来。


    只见那金弓在阳光之下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铸造极为精致,弓头部分是一只眼神锐利,神气威严的雄鹰,弓身则以鹰的长翅翎羽作为图案,雕刻其上。


    离国皇帝扬声笑道:“此弓名为金翎射日弓,朕珍藏多年,此刻拿出来作为头彩,谁若获胜,则将此弓赐予谁。”


    所有人均跃跃欲试。


    班馥站在后宫女眷堆里,听着她们惊呼艳羡之声,默默垂着眼。


    直至,离国皇帝又从人群中唤出一人,对元君白及成王道:“老祖宗基业传到朕这一代,子嗣实在过于单薄。你们兄弟三人均是朕的血脉,日后,正是要互相扶持,才能共同守护我离国安泰。”


    班馥抬眸,这才发现,他唤出的那人,竟然是之前被圈禁在京的邺王。


    ……怎么,他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


    老皇帝莫非当时是因为子嗣单薄,便对他们兄弟相争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班馥又去看元君白的神情,只见他是一贯的平静无波,将人轻易看不出端倪。


    他们三人向离国皇帝行礼陈是。


    邺王同离国皇帝对视一眼,随即转身,朝元君白躬身行了一礼,又下跪,语待自责地说道:“兄长在上,此前臣弟多有语出不逊之罪,万望兄长看在父皇的面子上,原谅臣弟。往后臣弟定当洗心革面,同心辅佐父皇及兄长。”


    他口中所言的“语出不逊之罪”,大抵上,说的就是他在牢中时,一口咬定是太子设局嫁祸他之事了。


    元君白唇边带着温和笑意,上前一步,将他拉起来:“三弟无须介怀,此前不过一场误会。你我兄弟二人血浓于水,孤早已没有放在心上。”


    意思就是,看在身上同流一个血脉的份上,此事略作惩戒。


    邺王压住脸上的嘲讽之色,将头深深埋下,低声道:“多谢兄长宽宏大量!臣弟往后定不会再妄自揣度兄长,让有心之人有可乘之机。”


    离国皇帝拍了拍他们二人肩膀,目光看着颇为欣慰。


    邺王行礼退离,班馥的目光也跟着他走,只见他站定后,身边的侍从上前与他耳语了两句,他一笑,脸上的狠厉一闪而过。


    班馥蹙了蹙眉,正准备将目光转开之时,却突然发现,那个邺王侍从的脸有些眼熟,却总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而视线下滑,发现他的食指指节上有一道深黑色的疤痕,远远望去,犹戴了一个黑色戒环。可若是细看,则可发现,那是深可见骨的伤好后留下的药痕。


    秋猎开始,由离国太子取金翎射日弓,用开云箭,射下远处悬挂的红绸为信号。


    元君白今日着一身劲身玄衣,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随着一声破空之响,开云箭携着凌然不可催之势,将红绸射穿。


    那红得夺目的艳丽之色,如礼花一般在空中绽放。


    现场的拥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元君白立于高台,在喧嚣声中回眸,目光锁在了班馥身上。


    他确如天神一般耀眼,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安诗雨欢呼地声音在耳边响起。


    两人遥遥相视,班馥抿唇,将目光挪开。


    作者有话说:


    走一段剧情~后面继续推感情TVT


    今天是短小君,周末对我来说,不是休息,比工作日还忙还累orz


    47  ? 生死


    ◎昭训,殿下出事了!◎


    秋猎开始后, 营帐之处就显得没那么热闹了。


    班馥遥望骑马之人涌入林中,马蹄飞溅起尘埃,踢踏之声不绝于耳。


    在这万里秋空之下, 倒显出一派气势。


    班馥回了帐中。


    昨夜她实在是没有睡好, 脑海里反反复复就是在琢磨与元君白争吵的那些话。心绪难平, 憋了一天,原以为他晚上回来,至少可以找他长谈一次,怎知晚上夜宴,他不但与安诗雨亲昵并肩而坐,晚上甚至还不回来。


    瞧他今日射开云箭时大出风头,精神头看起来着实比她好上不少, 哪里像是昨夜醉到不能回来的地步。


    且他平日里也不爱饮酒, 说不定就装醉罢了。


    她越想越生气, 在床上重重翻了个身,拿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牢牢盖住。


    也许昨夜确实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今日虽然心里头装了气,但滚了几下, 不多时, 也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日暮落下,被饥肠辘辘的感觉所叫醒。


    朝云、浮香一直就在外候着,听到她喊人,这才匆忙进去, 伺候她梳洗。


    班馥摸着肚子, 似是睡饱了, 脸上也多了点笑容:“我饿了,先让人随意煮点什么裹腹罢。”


    朝云见她肯吃东西了,自然喜出望外,连忙应了,匆匆往外跑。


    可她这一去,却去的有些久。


    班馥忍不住让浮香去看看,浮香出了门,走出一段路,却见朝云提着食盒埋着头往这边走,一边走一边擦脸上的泪。


    “朝云姐姐,你怎么了?发生何事了?”浮香迎上去。


    朝云眼眶红红的,哽咽道:“殿下狩猎,一日未归,陛下派出去寻他的人到现在也无音讯,我实在担心……”


    离国皇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听说连太医都传召了进去,现场一团乱。


    泰安与元君白随行,她便只能去找邓显,他人没有跟着太子出去,但却不在。


    她好似失了主心骨一般,既害怕伤心,又担心不已,一时也不知此事该不该叫班馥知道。


    浮香听完,扶着她往回走,低声说:“姐姐,此事万万不可让昭训知晓。陛下既已派人出去寻殿下,那殿下定会很快就会安然回来的,昭训这两日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若是再将此事告知她,除了让她平添担忧,于事无补,说不得殿下如此疼惜昭训,回头还会怪罪我们不知变通。”


    朝云怔了怔,犹豫道:“可是……”


    浮香握了握她的手,目光肯定:“姐姐信我这一回,我也是为了昭训着想啊。”


    朝云心里乱糟糟的,胡乱点了点头。


    浮香笑了笑,帮她擦掉脸上的泪:“若是待会儿昭训问起,姐姐就说被刁奴刁难了,将此事掀过去便是,切莫让昭训怀疑了。”


    ……


    班馥吃着东西,更觉心情好了不少。


    她一向不是什么悲春伤秋之人,这会儿更是下定决心,纵然是为了维持现下的好心情,若是待会儿元君白再不回来,她定然也要去找他掰扯掰扯。


    朝云侯在一旁,自责愧疚地说:“昭训,全然是奴婢的错,耽搁晚了,让菜都冷了。”


    “不算冷,温热着呢。”班馥安慰她,“你别难过,等我吃饱了,我就去帮你教训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刁奴。”


    朝云红着眼眶摇头:“不用了,多谢昭训。”


    班馥扒饭的手停了停,但当即也没有说什么,她又吃两口菜,抬头对浮香道:“去问问他们可有甜羹,我这口里寡淡得很。”


    朝云要站起来:“奴婢去罢。”


    班馥将她拉住,笑了笑:“你看你哭得眼睛都肿了,这样出去,没得让人误会是在我这儿受了气。还是让浮香去罢。”


    她又对浮香道:“去罢,若是有刁奴再敢欺负,只管搬出殿下的名头,若是还不服气,就将他扯到我这儿来。”


    浮香笑着应下,掀帐出去了。


    班馥等她脚步声走远,这才拉着朝云,按着她坐下:“你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何事?”


    朝云眼里又漫上了眼泪,她飞快摇了摇头,可谎话还未说出口,班馥就打断了她:“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殿下身边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什么刁奴敢不将你放在眼里,便是有,你固然会生气,也断不会哭得跟死了人一样。”


    最后那句话似刺激了朝云,她跪伏在地,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昭训,殿下出事了!”


    班馥听完,第一个反应是去取她压在枕头底下的香囊,又去拿了披风,急声道:“去给我牵匹马来。”


    朝云怔然:“昭训要去何处?”


    班馥眼眸坚毅,飞快道:“我去找他。好了,我不要听任何的劝诫之话,照我的话去做,快点。”


    朝云擦了眼泪,连忙转身出去。


    班馥又去搜了一些短刀等带到身上,出去之时,天幕已沉,整个营帐戒备森严,巡逻之人比昨日甚至还多了一倍。


    处处透着一丝诡异的氛围。


    有侍卫见她站立在此,过来行了一礼,道:“昭训,天黑风冷,还请帐中就坐。”


    班馥道:“我刚吃饱,出来消消食,怎么,你连这也管?”


    侍卫言语恭敬,但态度却十分强硬,比了比手,道:“此乃陛下之令,任何人不得擅出,还请昭训不要为难小的。”


    “原来是陛下的旨意,那算了,我回去罢。”班馥笑了笑,转身往回走,见巡逻队刚过,四下无人,眼眸微冷,忽而回身,迎风洒了粉。


    跟在她身后的侍卫一时不察,吸食了两口,骤然昏倒在地。


    朝云这个时候,终于牵了一匹马过来,喘息道:“昭训,管训甚严,这马……这马是奴婢偷的……”


    班馥一笑:“倒是我把你带坏了。”


    朝云望着地上昏倒的人,瞪大了眼。


    班馥翻身上马,嘱咐道:“将他拖到草丛里,莫让人发现了。我走了,你待会儿回帐中去,不要乱走,若是有人问起我,你咬死什么都不知。”


    朝云应下,眸中又泛泪花:“昭训万事小心。”


    班馥轻喝催马往林中奔去,到了营帐门口,见人取了刀剑围过来,她更是用力鞭打马臀,加速往外冲。


    论御马之术,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


    只见马儿如踏飞燕,竟然纵身从他们头顶跃了过去。孤月之下,她的兜帽被风吹下,露出如墨长发,女孩儿侧眸,娇颜一闪而过,却叫人有些失神。


    “……快快快!有人跑了!”


    “还不快去禀告!”


    ……


    班馥入了山林,就谨慎许多。


    不知搜索的队伍是敌是友,所以不敢打草惊蛇,基本都是绕着他们走。


    在寻了大半个时辰后,终于让她发现了打斗的痕迹,地面上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便是山林之风也无法冲散。


    她下了马,牵着往前走,一路看到了不少的尸体,死的有太子亲卫队,还有黑衣蒙面人。班馥掩住口鼻,拼命忍着干呕欲吐,加快步伐往里走去。


    一颗心紧绷如弦,她快速在地上搜索着熟悉的身影,忽而,在一颗古树附近,找到了浑身是血的成王和泰安。


    班馥快速检查了一下他们二人的伤口。


    成王伤势更重,当胸中了一剑,血流不止,班馥简单帮他止血包扎了下。


    途中,他虚弱地睁开了眼,手指拼了命地半抬起来,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班馥见他嘴唇煽合,连忙附耳过去,只听他断断续续地说:“卖国通敌……埋伏……快救……”


    “何人卖国通敌?”班馥急问,“殿下呢?殿下如今怎么样了?”


    可惜成王已无力回答她的话,说完就再次昏迷了过去。


    班馥心绪不宁地垂眸想了片刻,突然从小腿紧缚之处抽出一个匕首。


    匕首银光在寒夜下闪烁。


    她眸光变幻,下定决心,猛地朝自己心口扎去,下一刻,只听“叮”地一声,匕首被石子弹中,偏开落地。


    班馥神色不变,站起来道:“你出来!我有事吩咐!”


    山风呼啸,林叶摇摆。


    却无人相应。


    班馥环视四周,扬声道:“再不出来,我就撞树死在这儿,看你如何向殿下交代!”


    话音落地,一道暗影从树上落下,向班馥行礼:“卑职见过昭训!”


    观他服饰,正是太子培养的暗影卫之一。


    班馥松了口气。


    实则她不过是以对元君白的谨慎了解,猜测在“苏子虞”之事后,他定然担心她反叛后的安危,会派人暗中保护,这才以身试险,赌一把而已。


    班馥正色道:“大人,劳烦你将成王殿下还有这个小太监,寻个安全之处藏身养伤。”


    暗影卫垂头,恭敬道:“卑职奉太子殿下之命,仅负保护昭训之责。”


    意思就是其他事,不该他管,也不能管。


    班馥冷冷道:“成王殿下乃殿下左膀右臂,更是他的亲弟,如今他伤重,若再不救治,性命难保!我不管你这榆木脑袋想的是什么!今日若你不救,待我寻到殿下,必也让他重重罚你!”


    暗影卫有些动摇。


    班馥缓了神色,循循劝道:“大人,我的小命不足挂齿。我料定陛下处此时定然起了变动,如今太子殿下生死难料,保成王殿下,也是为了给太子殿下留一线生机。此事事关国本,求大人务必以大义为先!”


    暗影卫肃然行礼:“昭训放心,卑职定不辱命!但请昭训万事小心!”


    班馥应了,诚心道:“一切拜托大人了。”


    见暗影卫带两人离去,她飞快翻身上马,往成王昏迷前所指方向奔袭而去。……


    作者有话说:


    昨晚太累了睡死过去了,但是今早四点多我就爬起来码字啦QAQ


    刚好到半年的节点,工作比较忙,加班多,所以更新不太稳定。但是,放心吧,我从来不坑文哒!会努力写完的TVT


    48  ? 美救英雄


    ◎“你胆子也太大了。”◎


    往前行了一段路, 渐渐的,发现前头林子里栓了不少马。


    班馥下了马,也将马栓到一旁。


    再往前, 就有些奇怪了, 林中浓雾弥漫, 看不清前路。班馥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听到一声虎啸,震碎山林,似带着愤怒与痛苦在嘶吼。


    一切透着诡异。


    班馥忽而停下前进的步伐,又折回去,从随身携带的香囊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倒出一颗颗药丸, 让十几匹林中栓着的马分食了。


    做完这个, 她取出小刀,将套马的缰绳一一砍断,最后,摸了摸马边鬓毛,小声说:“你们乖啊, 待会儿一定要听我的话。”


    从一个马身上卸下打猎用的弓箭, 她背到背上,再次往浓雾密林中走去,这次再也没有停顿回头。


    *


    密林之中。


    一圈黑衣人将一人团团围住,他们个个严阵以待,却俱没有上前。只因在他们身前有一道火圈, 被圈住的腹地中, 一只吊睛白虎正露出尖锐的牙齿, 往一个身着玄衣男子身上扑去。他右臂似受了伤,不断有鲜血滴滴答答往地上淌,却因他穿了玄衣伤势看着才不太明显。


    此人,正是离国太子元君白。


    随他而行的太子亲卫早已尽数被斩杀,如今,只剩他一人殊死搏斗。


    若是单论武功,这些人俱不是他的对手,因而,便放了被驯养的白虎出来,将早已受伤的他逼至密林深处,以作困兽之斗。


    只见元君白在白虎再次扑来之时,飞掠而起,脚点在白虎额头,轻巧避到它身后。


    这样做十分耗费体力,但白虎屡次三番被他戏弄,这会儿已耐心尽失。


    它再次咆哮一声,转身又扑咬过去,元君白冷眼看着,以剑撑着自己的身子,这回没有动。


    在外人看来,他似力有不逮,正觉他这下再也躲不了之时,他却突然纵身迎上,长剑卡在白虎口中,他用了全力抬起受伤的右手,以掌心助力,“嗡”地一下打在了剑柄上!长剑鸣叫,飞快旋转,竟一下将猛虎的舌头绞了稀烂,连尖牙都被绞断一颗!


    白虎吃痛,提起前掌拍向他,正中他的肩膀!


    元君白身子被拍得半跪在地,痛得闷哼一声,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不退反近,一个翻身,骑到了白虎身上,长剑在寒夜中闪着幽冷之光。


    他用力往下穿刺!硬生生将白虎的脖颈捅出深深的血窟窿!鲜血溅到他的脸上,他眼眸幽深,如地狱修罗,与平日里矜贵温和的太子殿下简直判若两人。


    白虎此前身上早已大大小小受不少伤,可最后这两招致命之击真正是要了它的命,不管黑衣人的兽笛再吹得如何响亮,它被钉死在地,也动弹不得,垂死挣扎了两下,咽气而死。


    人群一阵骚动,举着刀剑围着他的一群黑衣人胆怯地往后退了两步。


    邺王脸上闪现慌乱,往他身边站着的黑衣人首领身后躲了躲:“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他连你精驯的猛虎都能绞杀!”


    那黑衣人脸上蒙面半遮,可是手指上深可见骨的黑色药痕,却分明是早上乔装成侍卫,一直跟在邺王身边之人。


    “殿下莫急,某还有一只白虎,可再供上,与太子殿下戏玩。”


    黑衣首领招了招手,便有四人推着一个铁笼上前,他亲自上前,将一直掩盖在铁笼上的黑布掀开!


    只见铁笼中一直趴伏的白虎猛地睁开了眼,那双兽瞳,竟是赤红色的。


    邺王离得近,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双腿都有些发软。


    黑衣首领,自腰间取了钥匙,开了铁门,朝赤瞳白虎招了招手:“殿下,此虎与方才那虎乃是一母同胞,某用了截然不同的新法子驯之,令它不知痛不知退,可谓神兵利器,这就放给殿下观赏一二。”


    他的话中带着笑意,却让听到的人背脊都发出一层冷汗。


    赤瞳白虎入场,人人避之。


    黑衣首领站在场边,扬声对一直冷冷望着他们的元君白道:“太子殿下,某之主上一直视殿下为可尊可敬的对手,殿下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何必妄作挣扎?只要殿下将离国边境布防图献上,某定然留殿下一个全尸。”


    元君白到了这个地步,脸上依旧不见任何惧怕,他将长剑从咽气的白虎身上拔出,闻言甚至冷笑了一下:“以此阴私手段谋取我离国,陈国摄政王亦不过如此。对手,他也配?”


    黑衣首领颔首:“殿下风骨,某敬佩,那就请殿下再试试赤瞳白虎如何。”


    他做了一个手势,赤瞳白虎不俱火烧,猛地越过火圈,紧盯着元君白走去。


    班馥见所有人注意都放在了元君白身上,又借着浓雾遮掩,轻手轻脚地往树上爬去。


    她没有正经习过什么武功,爬树难度自然比一般人要大,可是眼下见元君白受重伤至此,心急如焚,哪里管手上是不是被磨出了血,只管闷不吭声一个劲儿往上爬。悄悄蹲在树杈上,她从头上拔下一个新制的碧玉簪,如同上回在马场驯马一样,她将碧玉簪拧断,将毒粉倒至掌心。


    她虽然是鄞国人,但所谓的驯马之术多是忽悠,不过是拿了药物掌控它们听话罢了。


    这个毒粉随风吸入,能让人手脚发软,上次马儿被安抚,也不过是因为无力再奔跑罢了。


    且上次她撒的量不算多,这次却备了足够的量。


    她也是做梦没有想到,这个毒粉还会有再用上的一天。


    山风吹来,她将毒粉扬扬洒出去:“殿下,屏息!”


    与此同时,赤瞳白虎忽然发力,朝元君白奔来。


    只见那赤瞳白虎吸食了毒粉,奔袭的动作变得缓慢了些,班馥没有一刻停顿地挽弓射箭,在浓雾中勉强对上赤瞳白虎的眼。


    箭矢如流星,破空射去!


    一箭正中赤瞳白虎的眼睛!


    元君白在同一时刻欺身而上,长剑刺进了赤瞳白虎另一只眼睛!


    再不怕痛的畜生,眼睛若失,也如断了两肢,攻击力大减。


    元君白脱了外衫,在那畜生盲目乱撞之中,引火丢到它身上,火苗飞快舔舐了元君白的外衫,继而爬上了赤瞳白虎的毛发,仍由它如何在地上打滚都无法将火苗快速扑灭。


    而这个时候的其他人,因吸了毒粉早已自顾不暇。


    那黑衣首领猛地抬头望向藏匿在树上的班馥,怒道:“还不快抓住她!”


    邺王软倒在地,瞠目结舌:“……是你?!”


    没有中毒的黑衣人踩着树飞掠而上,班馥如走钢丝一下快速挪动,直看得人心惊胆战。


    元君白目光紧紧追随着她,声音嘶哑:“小心!”


    话音才落地,一个黑衣人的手便猛地擒住了班馥的脚腕,班馥惊呼一声,却十分利落地手起刀落,短刀狠狠扎上那人手背。


    黑衣人吃痛,又被班馥踩了下头,直直往下坠落。


    班馥抱紧树干,喘息不止。


    见又人接连来捉她,班馥索性将手捏到嘴边,吹了一个口哨。


    清亮的哨音在山林中婉转清吟。


    很快,地面震动,群马发了疯一样奔腾而来!


    众人慌乱躲开,但很多因吸食了毒粉,手脚发软,爬都没力,导致被踩伤的实在不少。


    元君白在火圈边缘,在一匹马掠过他身边之时,一下拉住缰绳,借力翻身而上。


    “跳下来,我接住你——”元君白大声说。


    班馥闭了闭眼,心道,死就死罢,希望死得好看点的愿望是达不成了。


    她俯身跃下,元君白纵马而过,揽臂将她捞到马背上。


    班馥直到颠簸的感觉传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趴在马身上。


    “谢天谢地,殿下你真的接住我了。”


    元君白将她扶坐在身前,在呼呼风声中,低声说:“你胆子也太大了。”


    班馥回头去看,身后那群人被远远抛离在身后,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快乐,轻快地回道:“我胆子大又不是第一天的事,殿下你又不是不知道。”


    元君白刚想回她,却突然咳嗽了两声,班馥总觉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肩头。


    她心头一慌:“殿下,你怎么了?”


    她立刻想回头去看他,元君白却喘息着哑声道:“别回头,我没事……”


    班馥胡乱地点点头,想着他虽然身着玄衣,但这满身浓烈的血腥味,定然是受了很重的伤。


    她实在太怕他昏死过去,便想着话题,快速说道:“殿下,我们现下恐不能回营帐了,我出来之时,营帐中戒备森严,多了不少人巡逻,皇帐处更是被围得密不透风,我疑心邺王的人已经掌控了陛下。”


    元君白久久才“嗯”了一声,缓声说:“我知道了,那往……北边走……”


    班馥握住他圈在她腰间的手,急声道:“殿下,殿下你再支撑一下,到了安全之处,我就给你疗伤。”


    正说着,前头突然出现一道火光,一列军队正往此处而来。


    “……殿下,可要突围?”班馥紧了紧握住的缰绳。


    元君白抬眸望着前方,辨认了片刻,道:“此人乃父皇心腹,先停下来看看。”


    班馥勒马停下。


    她先下了马,再去扶元君白。


    只见为首之人,快步奔上前,满脸惊喜地跪伏在地:“老臣救驾来迟,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其余人亦随他跪地向太子行礼。


    元君白虚弱地抬手:“林大人快请起,诸位请起……”


    林玄温谢过太子,站起来,目光关切地在他身上扫视:“殿下可是身受重伤?!”


    元君白道:“孤无碍,一点小伤。”


    顿了下,他问道,“我出行失踪已久,不知父皇如何了?”


    林玄温避开他的眼睛,低头道:“陛下……甚为挂念殿下安危。老臣也是接了陛下旨意,特意来找寻殿下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血流一升的太子殿下,急需输血TAT


    班馥“啵”地亲了一口:“殿下,好点了吗?”


    元君白:……好了,可以再战一头猛虎。


    →_→


    我可能……也许……今天还会更一章……


    看我撑不撑得住了TVT


    49  ? 落难凤凰


    ◎“手疼,你喂孤。”◎


    元君白目光温和, 含笑道:“劳烦林大人了。”


    “老臣惶恐,殿下这边请。”林玄温躬身比了比手。


    班馥望了一眼林玄温笼罩在阴影中的脸,心中总有不详的预感, 她抬头看向元君白, 他却握住了她的手, 轻轻摩挲了下,安抚之意明显。


    班馥便垂了眸,不再说话,扶着元君白往前走。


    林玄温盯着前头的身影,目光中狠厉乍现,他悄然拔刀,紧跟了两步。


    冷月下, 山风吹动树叶婆娑摇摆。


    元君白垂下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暗影上, 他甚至没有回眸, 只听“锵”地一声,长剑出鞘,银光闪动,他反手一剑刺向身后,从林玄温腹部贯穿而过。


    林玄温嘶哑地发出几声短促的气音, 砰地直直倒落在地。


    鲜血从他身体中蔓延而出, 静静晕出了一滩血池。


    周遭的人害怕地握着剑,既不敢上前,又不知如何是好。


    元君白抬眸,目光已变得有些冷:“贼首已死,莫非你们还要行反叛之事?就不怕株连九族?”


    人群久久静默。


    忽然, 一个身着将服, 似副将之类的人, 忽然振臂一呼:“兄弟们!我们亲人家眷的性命已尽数在人手中,此时,若不听命而行!不必等到株连九族!此刻就没有活路了!听我令!此人假冒太子!杀!”


    班馥吹哨,马儿忽然横冲而上,将呼喝着要涌上来的人先撞了个人仰马翻。


    也是趁着这短暂的时机,班馥扶着元君白往前逃走。


    一路穿过暗林,竟被逼至了一个尖锐山石延伸而出的平台上,而山台之下,是奋勇奔腾的汩汩瀑布之水。


    水流非常之大,即便是站在山台之上,都会零星的飞水溅落在身上。


    班馥知道,元君白确实受伤极重,否则刚才他不会佯装受骗,眼下追兵不少,光凭他一个伤重到随时可能会晕过去的人,还有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实在是对付不了这么多人。


    她往身后望了一眼,只知跳下去,多半凶多吉少。


    元君白闭了闭眼,艰涩道:“终究是我连累你了……”


    “殿下,这个时候你还同我讲这个干什么了,若我没有做好生死与共的准备,我何须担负风险来找你?”


    元君白眸光微动,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班馥轻轻一笑:“殿下,站在这里一定会被乱刀砍死,跳下去呢,九死还有一生呢。殿下,敢不敢赌一把?”


    “好。”元君白目光温柔,竟俯身吻了下她的唇。


    眼见人已经逼近,两人转身,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地纵身跃下。


    瀑布之水,流动非常之快。


    人一落入水中,即可被水冲袭而走,转瞬就没了踪影。


    这些人固然要杀他们交差,但谁都不想将命搭上,只能停步在此。


    副将命令道:“沿着水流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皇帐中。


    在南安寺礼佛已久的梁皇后盛装出现在此,只见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对坐在上首位的离国皇帝道:“陛下,您如今龙体欠安,这身前的药水一日也不能断,别再固执了。太子已死,且写下退位诏书,臣妾腹中胎儿必是人中龙凤,待他出生,便能替您再好好管理这离国,也不算愧对祖宗。”


    老皇帝气得直咳嗽,正要掀案而起,站在他身后异常高大的侍卫却一把将他按了回去。


    “你……你这谋朝篡位的贱妇!”老皇帝抖着手,嘶吼道,“离国只有君白一个太子!你想妄想凭腹中野种,垂帘听政,牝鸡司晨!也不怕天打雷劈!”


    梁皇后听后,没有生气,反倒笑了:“只有一个太子?难道臣妾刚才说得不够清楚?您最宠信的太子殿下,不会再回来了。”


    老皇帝眼眶通红,自悔咒骂道:“朕真是失心疯,当年竟会聘你为后?!”


    梁皇后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冷声道:“臣妾凤命天生,为何不能为后?这些年,臣妾打理后宫,自问兢兢业业,没有任何一处对不起陛下。可是陛下呢?可有想过臣妾的处境?当年既要借我梁氏摆平先皇后留下的烂摊子,却又忌惮我梁氏树大根深。那些过继过来,断送在后宫里的宗室子弟,是邺王手笔,还是陛下手笔,难道陛下当真以为臣妾一无所知么?!”


    老皇帝抿紧唇,并不吭声。


    梁皇后冷笑一声:“都说最毒妇人心,且问问,这皇家父兄子弟,哪一个不比臣妾心狠手辣?”


    “我倒是想徐徐图之,可是你们给过我机会吗?”她深吸一口气,往帐外而去,“再给陛下一个时辰的时间,且好好思量思量,若是等到邺王那蠢货回来,离国只怕不会再是你元家天下,而是陈国的囊中物了。”


    皇帐中霹雳哐啷一阵乱响,皇帝的怒气均显在碎裂的瓷瓶上了。


    梁皇后嘲讽一笑,昂首挺胸地继续往前走了。


    *


    班馥是在下游的一处浅滩处醒来的。


    元君白比她冲得更远些,她足足找了他半个时辰,才在一处水草茂盛之处,将人捡了回来。


    他伤重,又在水中被泡了一夜,已然是昏迷过去,身上发着高热,叫都叫不醒。


    班馥只能将人半背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一个可供栖身的山洞。


    将人放好,她又马不停蹄地出去捡干的枯枝。


    有赖于小时候曾有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在荒郊野外的生存技能不算太差,生火扑鱼,称不上熟稔,但也并不陌生。


    阴冷的山洞中有了火,身上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借着火光,她又拿出随身的香囊,将里头看起来像是干花一样东西碾成粉末,小心翼翼地为元君白上药。


    虽然被水泡湿了些,但大抵上药效还在。


    这是她义父给她的疗伤圣药,为了掩人耳目,才特意制成干花一样的东西放在香囊中。


    他可真的是伤的不轻,肩上、胸口的伤最重,后背也有一道利爪划痕。


    班馥将自己的裙摆撕了,为他捆绑止血。


    做完这些,她喂了他几口水,又去将烤好的鱼拿过来,一点点撕碎,塞进他嘴中:“殿下,吃一点吧。”


    可惜这没什么用,一个重伤到元君白这种程度,昏迷不醒的人,还能躺着呼吸都算上苍保佑了,如何还能指望他下咽?


    班馥挫败地垂下手,正觉迷茫之际,忽听到一道微弱如同蚊喃的声音。


    “……殿下!”班馥略激动地扑过去。


    只见病得眼皮都睁不开的男人,紧紧蹙着眉头,似遇到了什么让他痛苦至极之事。


    班馥附耳过去,听到他哑声重复道:“母妃不可……不可……”


    班馥怔了怔,伸手去摸他紧皱的额头,轻声安抚:“殿下,只是噩梦,没事的,没事的。”


    许是她的柔声安抚起了作用,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


    班馥绞湿了破布衣巾放到他额头为他降温,因实在是太累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靠着他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了很久,又是一个日升月落。


    她突然察觉到身边之人手指动了动,猛地惊醒,见人醒了,她下意识将手伸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释然一笑:“殿下,已经退烧了。”


    视线下移,却堪堪对上一双幽深微冷的眸。


    班馥心头突突一跳,怔怔将手收了回来,转头去看外头,无雨,她又迅速地将头转回来。


    元君白嗤笑一声,倒是先开口说话了:“傻看着做什么?扶孤起来。”


    “……”


    是他,又不是他。


    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班馥这下算是切身体会了。


    班馥没动,眼眶微红,一副失落想哭的模样。


    可是下一刻,那人突然抬手掐住她的脸颊,用力捏了捏,恶狠狠地说:“不准哭!丧气得很!小心孤杀了你!”


    班馥推开他的手,捂住被捏疼地脸,怒目而视:“我才救了你知道吗?而且就你现下这幅样子,杀我,可不可笑?”


    她气冲冲地走到火堆边坐下,抱臂环着自己,只觉心里头难过得很。


    元君白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艰难地撑着身子坐起来,靠着石壁,淡声道:“久不见面,脾气倒是见长了不少。”


    班馥将头靠在膝盖上,将脸转向另外一边,不想搭理他的意愿非常明显。


    “喂,孤饿了。”元君白的目光还是落在她身上。


    班馥不说话,也不动。


    元君白垂眸,见脚边有几颗石子,便动了动脚,将石子踢上自己掌心,随后轻轻扔到她背上。


    在接连受了三颗石子的攻击,甚至有一颗石子还不小心扔到了头上,班馥的怒气值一下子达到了顶峰,她一下坐直身子,回望过去:“干什么?!你能不能不要再欺负我了?”


    元君白眼神游移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冷淡幽沉的模样:“孤说饿了,你没听到吗?饿死了我,也饿死了他,知道吗?”


    明明是一个人,可是为什么,就光光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截然不同。


    她发誓,这一刻,她真的很想锤死他。


    班馥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还是忍气吞声地站了起来,将放在宽大叶子上的烤鱼拿了起来,走向元君白。


    走到他身边,她将脸偏开,将鱼递到他面前。


    元君白打量着她的神色,悠悠道:“手疼,你喂孤。”


    ……什么?


    班馥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讥讽道:“殿下,你的伤口全部都是我包扎的。你右手伤了,左手可没伤。”


    元君白理所当然地说:“怎么了?孤堂堂一个离国太子,还使唤不动你了?”


    “不好意思,”班馥微笑,“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殿下难道连这句话都没有听过么?爱吃不吃。”


    她将鱼扔在他手边,又坐回了篝火旁。


    元君白轻笑了一下,又看了她半晌,这才用左手将鱼放在自己腿上,一点点地掰肉吃。


    没什么味道,但这个时候,有东西果腹都算不错了。


    元君白又打量了下山洞,再看了下自己这凄凄惨惨,只剩下半条命的样子,问道:“到底发生何事了?说来听听。”


    班馥本不想说,但小脾气发过了,理智回笼,让她不得不思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追捕的人定然不会轻易放弃。


    在殿下回来之前,她都要跟“他”相处,眼下“他”性格阴晴不定的,若是惹毛了,他弃自己而走,要想寻回来可就难了。


    班馥顿了顿,准备开口细说,这刚发了一个音节,他却突然打断道:“过来,坐到孤身边说。”


    作者有话说:


    今天调休了半天,所以能更2章,小小弥补一下前两天断更吧~


    爱我你就摸摸我=3=


    50  ? 舍不得


    ◎说好的言听计从呢?◎


    见班馥不为所动, 元君白顿了下,嫌弃地补充道:“你声音太小了,孤听不到。”


    班馥提了提声音:“……那我大声点。”


    元君白蹙了蹙眉:“你怎么回事儿?孤叫你过来就过来。”


    都这个时候了, 还摆着太子的谱。


    顶着殿下的脸, 说的话做的事却一点儿都不像殿下会做出来的, 班馥依旧觉得心里别扭得很。


    她轻轻瞟了他一眼:“殿下,我衣着单薄,坐这儿暖和。”


    元君白的目光从她撕得稀碎的裙摆出掠过,这下无话可说,便道:“孤也冷,你扶孤过去。”


    班馥无奈,只好过去将人扶坐到火堆边。


    怕他撑坐着辛苦, 还特意寻了一处靠着山壁的位置, 让他可以靠着。


    “殿下, 这下可以开始讲了吧?”班馥坐到一边。


    元君伸出一只手烤火,不无不可地说:“讲重点。”


    班馥言简意赅地将事情发生的始末都说了,这里头自然也包括他们两人是如何沦落到现在这副境地的事。


    元君白听罢,淡淡勾了下唇:“他也会栽跟头。”


    语气里竟然含着嘲讽及幸灾乐祸的感觉。


    班馥忍不住提醒他:“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我们四面楚歌, 追兵只怕很快就会寻着踪迹找过来。殿下可有什么应对之法?”


    受伤的右臂不能动, 手腕却是灵活的。


    元君白又换了只手,翻着手掌烤火,火光跳跃在他深邃的眸底,却没有染上任何温度,他倨傲地淡声道:“要什么应对之法?来一个杀一个, 来一对杀一对。”


    ……算了, 要动脑子的事, 就不能指望眼下这个“殿下”了。


    班馥也不想打击他这副破坏的身子还能不能打得动的事,想了下,道:“殿下,若你觉得身子好些了,我们不如尽早离开此处。这里毕竟离水边太近了,太过危险。”


    元君白懒懒说:“来不及了,听到狗吠声了吗?很快就要找过来了。”


    洞外夜色沉沉。


    隐约之中,确实听到猎狗凶狠的吠叫之声在山林之中回荡。


    班馥的心猛地一跳,一下站了起来。


    见元君白还悠哉悠哉地烤着火,着急地去扶他:“殿下,我们快走罢。”


    元君白稳若泰山,抬起眼梢瞥她一眼:“要孤跟着你走也可以,不过你得端正一下你的态度。”


    还拿起乔来了。


    班馥急得要死,像哄小孩儿一样点头如捣蒜:“知道啦知道啦,往后都听殿下的。”


    将元君白扶起来,班馥匆匆将火浇灭,扶着他往外走。


    出了山洞,穿过有半人高的草丛,天宽地阔,方才听到的声音仿佛又近了些,甚至还有一队人马交错的脚步声。


    班馥辨听了下方向,想要扶着元君白往反方向走。


    然而元君白却摇了下头,抬手指了指头顶,未待班馥反应过来,便用左臂揽住了她的腰,一下飞跃而起,中间借力踩了下树枝,带着班馥立于接近于树冠最繁茂之处。


    这里确实无论如何都看不到人影,气息也被掩盖得死死的。


    可是却苦了班馥。


    只比手臂略粗一些的树干,却要承受两人的重量,这跟让她站在悬崖边上,随时都会跌落有什么区别。


    纵然她胆子再大,但这会儿,心理上的压力,也足以让她觉得腿肚子都在发软。


    班馥只觉自己连头发丝都不敢动,死死拽着元君白胸前的衣襟。


    元君白重伤未愈,提气做了这一出,脸色已是比方才又白了几分,但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倒还有心思垂眸去观察班馥的神色。


    他这一面的性格,不是个喜欢人近身的性子,说是残忍嗜杀亦不为过,往常但凡身边出现个活物,还没喘息过几息就能被他徒手捏死。


    漫长的岁月里,他无数次从铁链锁身或银针扎穴中醒来,心里只有以无尽的愤怒与孤独,去面对四堵墙,一扇兜了倾盆大雨的窗,此外,再无其他。


    命运的改变,是从遇到怀中这个女子才开始变得有所不同。


    他盯着她紧张兮兮的脸,眼珠不错地看了半晌,当搜寻的队伍从树下走过,猎犬对着树下狂吠之时,她下意识往回躲了躲,身子更紧地贴靠着他。


    元君白唇角微翘,甚至莫名有些贪念这一刻的温度。


    许是前面山洞他们停留过的气息更重,猎犬停留过一瞬,见无人发令,气息又都断了,只能继续带着人往前走。


    他们在山洞搜寻了一圈,出来后,又沿着之前班馥在水边活动时特意留下的踪迹往下寻找,被引得越追越远。


    待人走远,元君白才带着她,又飞了下来。


    才刚落地,他身子就晃了一下,班馥连忙扶住他:“殿下,你怎么样了?”


    元君白下意识想维护自己无所不能,让人惧怕的煞神形象,可是却在对上女孩儿一双关切的明眸时,心中微动,白着脸,将大半的身体重量依靠在班馥身上。


    “扶孤回去。”他低声说。


    最危险之处就是最安全之处,班馥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听了他的话,不疑有他,任由他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半扶半抱地将人又弄回了原来待着的山洞处。


    到底是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


    秋寒之夜,她却出了满头大汗。


    累得坐在地上直喘气。


    轻喘之声在洞内无限放大,元君白只觉心里头如同被猫抓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嗤笑道:“体力如此不好,还怎么照顾孤?”


    班馥对他的嘴欠已然反应平平了,歇了一会儿就爬起来,摸黑去重新生火,口中应道:“那您倒是换个人来照顾呀。”


    元君白又是一声冷笑:“方才不知谁求孤之时,说对孤言听计从的。”


    伤重的元君白就是个纸老虎,班馥也跟着笑了一下:“殿下,我有哪里不听您指令行事了吗?这不才把您抱回来。泥人尚有半分性呢,您挤兑我,我回两句嘴也不行呀?您也太霸道了些。”


    这个“抱”字真是刺耳。


    元君白当即黑了脸。


    班馥熟练地将火重新生起来,火光照亮了她姣好的容颜,也照亮了她浅笑的梨涡。


    这还是他“醒”来后,她第一次没有横眉竖眼的对着他,话虽还是不称心,但人却看起来顺眼多了。


    元君白缓了神色,低头在身上掏摸半晌,摸出一罐熟悉的紫玉宝莲嵌金边的药罐出来,直接扔到班馥怀里,抬了抬下巴:“少说话多做事。给孤上药。”


    班馥怔了怔,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他随身常带着这罐药。


    她昨夜给他上的药,也确实该换了。


    实则她给他上的药,已然算得上疗伤圣药了,寻常她自个儿都是不舍得用的。


    可是元君白的这罐药,班馥之前受伤时,元君白替她上过,疗效确实不错,只怕比她的药只好不差。于是,也没有说什么,上前为元君白宽衣。


    元君白垂眸看她,眸色渐深。


    班馥指尖沾了药,轻柔地在他伤口处点过,随口问道:“殿下,您身上带钱了吗?”


    他半晌没吭声,在班馥抬眸看他时,才不情不愿地反问道:“孤出门需要带钱吗?”


    班馥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


    怪她问了一个蠢问题。


    她又打量了下元君白全身值钱的物件儿,这身衣裳破破烂烂的是不值几个钱了,原本他身上还挂着一个玉佩,许是落水之时被冲走了,从外表看,也就头顶的镶金嵌玉的束发冠,还有他腰带上绞的金线值些钱了。


    他行猎,装扮以简单方便为主,自也比不上寻常金贵加身。


    元君白问:“你又算计孤什么呢?”


    班馥笑了笑:“不是,殿下,您看啊,咱不能总躲在山洞里不出去是不是?等您伤好些了,我们还得想法子联系上您的人才对。那找人、赶路、日常吃饭喝水都得需要花销,得提前筹谋筹谋呀。”


    “算盘打得还挺响亮,竟敢把主意打到孤身上了,谁给你的狗胆?”元君白目光嫌弃地从她身上扫过,“好歹一个东宫宠妾,头上簪子没几个,耳环也不怎么值钱,也就这手镯勉强能对付。”


    班馥一把将手镯护住:“旁的都能给你,就这手镯不行。”


    这是长公主亲赠给她的,意义非凡。


    元君白将衣襟掩上,就地闭目躺了下去:“谁稀罕。”


    班馥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也走到火堆另外一侧,找了个地儿和衣躺下。


    夜如流水,寂静无声。


    山洞之中,唯余火光噼啪跳跃之响。


    昼夜颠倒,班馥清醒过来的时间其实并不长,按理说现下应该了无睡意才对,可是也许是因为之前心弦太紧绷,这两日又确实非常劳累,她躺着躺着,睡意就昏昏袭来。


    可是下一刻,元君白突然出声:“喂。”


    这个感觉犹如走路突然踏空,惊得人眼睛都一下睁开了。班馥气得狠狠翻了个身:“我不叫喂。我有名有姓,姓班名馥。”


    “哦。”元君白敷衍地应了一声,“孤睡不着,你陪孤说说话。”


    没有美酒来麻痹,这还是他头一遭清醒地感知时间的流逝。


    其实真要说起来,他受伤的身体很累,并不是完全睡不着,只是竟突然有些舍不得,怕一闭眼,下次“醒”来,又不知是何时了。


    班馥躺了片刻,突然福至心灵地体会到他的心情,便又心软地转身回来,面朝他望去,提议道:“殿下,不如我们来玩你问我答吧,一人问对方一个问题,轮换回答。”


    “无聊。”他闭着眼睛嗤笑,顿了片刻,快速反悔,“孤先问。”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个点,笑死,我这速度没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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