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足有两个篮球场大小的地下洞穴里，展昭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阴煞兵，脸上瞬间如覆了一层冰霜。
包大人他们所料果然没错，谷城承恩寺附近，才是阴煞军真正的藏身之地。只有这茫茫大山，才藏得了数量庞大的阴煞大军。
不过，眼前的阴煞兵，数量仅仅是其中一部分，看样子应该是皇帝专门留来对付赵曦和他的。
“人在哪里？”展昭剑指侍卫，周身杀气凛然。
侍卫被他满身的浓烈杀意吓得差点跪了，战战兢兢地道：“展大人息怒，在下只是奉命带大人到此，其他的，在下确实不知。”
“说-实-话！”展昭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如浸透万年寒冰，寒彻骨髓。巨阙锋利的刃口，划破了侍卫脖子上皮肤。
“展大人饶命。”侍卫浑身抖如筛糠，“小的真的不知。”
展昭刀口再深了一些，话语如刀如剑：“把你知道的所有，一一道来，但有一个谎言，杀...无赦!”
侍卫双腿不断打着摆，因极度的恐惧，嘴巴已不太听使唤，半天没抖出一个字。
展昭剑尖一划，侍卫脖子上的血就汩汩而冒。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沉沉开口，洞内的气压，瞬间又低了一层。
在那侍卫发出声音前，洞穴内忽有冷冷的话音在前方响起。
“展大人，何苦为难一个小小侍卫，你找的人，在我这里。”
声音隐隐熟悉。
展昭抬眼看去，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宋正！她在哪里！”展昭冷冷开口，如冰刃划开的凌厉目光里，染了少见的狠戾，因和宋正打过不少交道，所以展昭是认得出他声音的。
“展大人莫急，你先看看洞穴最前面那堵墙。”宋正不慌不慌道。
展昭眺目，越过中间成千上百的阴煞军，目光落在最远处的洞穴石壁上。
那石壁用一巨大的黑色幕布遮住，不过，幕布很快自动往两边拉开，露出一面巨大的铜镜。铜镜画面虽模糊，却能看个大概。
展昭凝目一视，浑身狠狠一震。
铜镜里，是他最熟悉的身影，正被高高吊在半空。宋正和一个看起来皮肤雪白的男子，站在附近的地面上。
展昭心里一紧，目光迅速在洞穴四周搜寻了一遍，却并未看到谢箐的踪影。
微微怔愣后，他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洞穴应该是在某些角度巧妙安装了不止一面铜镜，利用铜镜之间画面相互可见的道理，将其他地方的画面投射到了这里。
在昆仑时，赵曦曾在山上玩过这样的把戏，并告诉过他原理。
他记得他说：镜面反射。
宋正似乎生怕展昭看不懂，主动给他解释了铜镜画面的原理：“很惊叹是吧，咱圣上根据荆王府上的镜子做的，至于这声音嘛，也是跟赵曦学的......”
“宋正！”展昭一喝，眸底瞬间风暴凝聚，呼啸生寒。
“展大人莫急，”宋正似乎挺怕他沉不住气似的，连忙道，“谢青不在这里，她在另一个洞内，你若想救他，就乖乖按我们说的做。”
展昭撤回巨阙，一脚踹开那侍卫，对宋正道：“我凭什么信你。”
“展昭，少啰嗦。”云羡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信不信我一刀杀了她。”
展昭握巨阙的手青筋爆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你不敢。”
按照皇帝的性格，绝不会一上来就让游戏结束。
云羡一噎，半响才道：“展大人果然聪明，不过，迟早要死的。”
宋正似乎说了云羡一句什么，随后对展昭道：“展大人是聪明人，我想，不用我再解释太多，想救她，你必须遵守圣上的规则。”
展昭盯着那画面没说话。
“展昭，放下巨阙，然后，用那侍卫手里的匕首，在自己身上扎三刀。”云羡笑得有些残忍，“狠狠地扎，扎轻了不算哦。”
画面里的谢箐，似乎拼命想对展昭说什么，奈何她的嘴被堵上了，无法发出声音。
“凭什么？”展昭语气生寒。
“凭什么？”云羡哈哈大笑，一指谢箐脚下，“展昭，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她脚下。”
展昭心里一惊，再次凝视画面，随后面色有些难看。
“色彩鲜艳的毒舌坑，成千上万的毒蛇可都对挂在上面这小姑娘垂涎三尺啊。”云羡又指了指另一处，“看到没，沙漏！等这为你量身定做的沙漏滴完时，我就会斩断绳索。到时候，你心心念念的宝贝，可就没救了哦。”
宋正指指那绳索，火上浇油：“不仅有毒蛇坑，她掉下去时，还会被万箭穿心烈火焚身，这待遇，展大人是不是...很熟悉？”
展昭没说话，眼里的杀戮之气开始飙升。
万箭穿心烈火焚身！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云羡再补刀：“展大人，你每犹豫一下，她的生命就流失一下。哦，忘了提醒里，你若不愿扎自己也行，按圣上的要求，你不够爱她，那就直接启动机关，让她立马死。”
宋正语气意味不明，似威胁似劝告：“展昭，你是想冲销楼的事再来一遍吗？”
“听说展大人这辈子最爱两个人，展大人果真是什么都要雨露均沾，连死，都要让自己最爱的两个人一模一样哦。”云羡似乎很是享受折磨展昭。
关于白玉堂没死这事，除了襄阳的人，其他人并不知晓。
宋正脸色阴晴不定了一会，一直指那绳索，“想想就够刺激啊，你最爱的人咚的一下掉下去，万箭穿心，烈火焚身！”
“好，我扎！”展昭打断云羡和宋正一唱一和的话。
他明白了，皇帝不仅想绊住他，还想折磨他。无论皇帝究竟在想什么，他无法再忍受任何的闪失，即便小白回来了，可冲销楼的事，却成了他一辈子的噩梦。
他绝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他赌不起，也输不起。
画面里，谢箐疯狂地摇头，似乎想要阻止他自扎。
“箐箐，我在，别怕。”他敛了眸底的狂暴之气，极尽温柔地道，“乖，等我。”
谢箐说不出话，只不停摇头，画面虽模糊，却让展昭一下感觉到了她在哭。
展昭闭了闭眼，重新看向宋正和云羡，如淬了万年寒冰的目光里，带着毁天灭地的狂暴气息。
他开口，字字铮铮，重若誓言：“三刀，我扎。但你们若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还尔等三百刀、三千刀，天涯海角，扎完为止！”
听着展昭寒彻骨髓的铮铮言语，宋正心里狠狠一抖，使劲咽了一下口水。
云慕下意识后退两步，觉得浑身血液都似乎在这瞬间急速冻住，全身骨头寸寸僵硬。
展昭巨阙一扔，夺过侍卫手里的匕首，再次看了一眼谢箐后，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往身上狠狠一扎。
一声闷哼。
血，涌了出来。
他拔刀，再次一扎。
殷红，染透了衣衫。
画面里的谢箐，没再摇头，就那么看着他，泪流满面。
他踉跄了一下，一咬牙，将匕首一拔，扎了第三刀....
旁边的侍卫，看着他连扎三刀一声未吭，惊得连退了好几步。他摸了摸自己心口，使劲咽了一下口水，这样扎，得有多疼啊！
沉默看着这一切的宋正，震撼又动容。
那一次，他和宋然奉命去开封府抓捕谢青，一向循规蹈矩遵纪守法的展昭，无视圣令，不惧皇权，直接挡在他们面前。
他说，想带她走，除非从他身上踏过去。
那个时候，他第一次思考，是否真的有人可以为了对方而将生死置之度外，也第一次对他嗤之以鼻的男女感情，起了好奇。
宋正瞟了眼被高高吊在空中的谢青，心里轻叹。被展昭这样的人爱过护过，也算不枉此生了吧。
云羡则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展昭，对宋正道：“展昭该不会也是阴煞战士吧？居然真的不怕疼。”
宋正没理他，目光在云羡负责的机关控制处一掠而过。
展昭捡起巨阙，一下撑在地上，因为巨大的疼痛感，额头上豆大的汗一颗接一颗。他颤着手，从身上掏出几颗韩彰早就准备好的药丸，塞进了嘴里。
在昆仑时，赵曦曾教过他如何将人扎上十刀八刀却要不了性命，没想到，今日，他把这技能用到了自己身上。
可即便刀刀避开了要害，还是痛啊。
韩彰给的药丸很厉害，很快就止住了血，除了仍然痛，倒是不会因失血而危急性命了。
“很好。”云羡拍拍手，“看来圣上说的果然不错，展大人可真是爱死这小姑娘，行，下面抓紧时间闯关吧。那大铜镜下方有两扇门，你的小姑娘，就在其中一扇门内。不过，若选错了，你会浪费大量的时间。”
云羡一指那些阴煞军：“不过展大人，要想选择那扇门，你还得先有本事冲过这阴煞军的阻拦，抓紧时间哦。”
展昭站起来，即便刚受了伤，仍然脊背如松。他冷冷扫视着密密麻麻的阴煞军，一头如墨发丝开始无风自动。
那刚才还清亮的眸子里，像突然煮沸了翻滚的墨汁，层层叠叠的墨色开始堆积，就像暴风雨来临前，天地之间忽然昏暗。
此刻的展昭，周身黑气环绕，杀气漫天，像是地狱里的血、白骨丛中的剑。
浑身上下充满了冷、邪、狠、戾。
云羡满脸骇然地看着他，本能地后退了好几步。即便只是通过铜镜观看，他已感受到了那种地狱般的骇然气息。
宋正则在心里再次感叹。
果然啊，一旦碰上关乎她安危的事，那个素来温文尔雅满眼春风的展昭，立马变地狱来者。
那一次，他和宋然带皇城司人去抓捕谢箐时，他第一次见识到了展昭的另一面。而今日的他，比那一次，更加让人胆寒心悸。
展昭手腕一翻，巨阙发出沉稳雄浑的轰鸣，像是来自阎罗殿的审判钟声。
蓝色幻影一闪，人已落入阴煞军之中，速度快得连云羡宋正都没看清他究竟是如何移动的。
在阴煞军压根没反应过来前，他巨阙一挥，剑光精准地刺破一个又一个的肚脐，那些刀枪不入无痛无感的阴煞战士，连反抗都来不及，轰然倒地，一丝挣扎都不曾有。
云羡和宋正，第一次见识了展昭一人敌万军的杀神传说。
见他手提巨阙，像个收割人命的死神一般，踩着倒在他脚下的阴煞军尸体，步步逼近。
那双漆黑的眸子，此刻隐隐染了殷红之色，像有岩浆在翻滚。
一身蓝衣已被阴煞之血染成黑红色的衣袍，不断鼓荡翻飞，像极了死神的战袍。
鬼魅般的残影一道接一道，上一道残影还未消，新的又起，到最后无数道残影交织在一起，看在宋正云羡眼里，就像眼前那人拥有了无数分身一般。
而本尊在哪里，根本无人看得清。
洞穴里，阴煞军一排又一排倒下，在展昭前方堆成一座座小山。黑红色的血，将洞穴地面淹没，腥臭的味道，让空气自己都似乎要窒息。
宋正此刻的表情，比看到展昭自扎三刀还要震撼。
展昭的强大，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以前，他只知展昭很强，是那种他无论如何都惹不起的存在。不过，当时的他，也觉得，个人武力再强，也无法对抗千军万马。
直到司空宁传回的战报，详细提到了展昭在桂花街如何一人敌万军的情况时，他才知道，他还是小看了展昭。看着那战报，他简直无法相信，找宋然讨论了半夜展昭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宋正使劲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展昭脚下的那些阴煞军尸体。
桂花街一人敌万军，他还稍微可以理解。毕竟，那面对的是人，不是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白毛怪。但今日，展昭面对的可是无痛无感的鬼军啊。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这一刻的宋正，终于真正明白了展昭对于开封府的意义，彻底明白了皇帝为何必须要除掉展昭了。
开封府不愧是百官口中的阎罗殿，里面除了有腹黑无耻算无遗策的黑白无常，还有这平时温文尔雅，上场秒变杀神的展昭。
宋正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无比庆幸当初去抓谢箐时，没有和展昭开战。否则，他真不知他还有没有命站在这里。
道道残影里，地面的血，快要汇聚成河。
阴煞军的尸体，堆积如山。
他站在那里，手中巨阙之上，黑血不断滴落。
皮靴踩在血泊之中，带起一片暗红色血雾，像黄泉路边开满的曼陀罗花染上了阎罗之气。
他从地狱而来，走在黄泉路边......
从来都无痛无感的阴煞军，似乎也知道了害怕，开始齐齐后退。
云羡心里大骇，连忙吹响了能控制阴煞军的竹笛，阴煞军再次蜂拥而上。
巨阙的剑光，再次亮起，以排山倒海之势落向冲上来的阴煞军。剑光亮起的地方，如飓风压过，漫天黑血飞溅、洒落，像地狱深处下了一场亡魂之雨。
亡魂之雨里，手持巨阙的死神降临。
所到之处，无人生还。
阴煞军，全都变成了真正的尸体。
洞穴里，血流成河，尸身如山。
他从地狱走来。
踏着尸山血海而来。
只为寻一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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