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首辅的早逝白月光 > 第100章 结局(上)
    ◎谁不服,我便杀谁◎


    裴时清的剑悬在陆辰远脖颈前, 将落未落。


    陆辰远面上却毫无惧色,甚至在棠梨看过来的时候,对她露出一笑。


    棠梨没有回应他, 一双眼眸只定定望着裴时清。


    碎雪纷纷,他的面容也被隐在雪幕之后,叫人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两人隔空对望。


    棠梨忽地注意到他白色的袍角染了不少星星点点的血渍,已经干涸发暗。


    裴时清手中长剑已被鲜血染得斑驳, 他就这般握着剑,垂眸看她, 一言不发。


    风雪凄迷, 灰白雪花落在他的长睫上,倒像是覆上一层寒霜,将他整个人勾勒得愈发孤高清冷。


    棠梨的目光缓缓从陆辰远脖颈上的伤口扫过。


    裴先生身上的……不是他的血。


    他是从宫中过来的。


    棠梨几乎立刻反应过来。


    宫里正是瞬息万变之际, 他却来此处寻找自己, 甚至还与陆辰远剑拔弩张……


    只能说明, 陆辰远恐怕也参与了设计自己的事。


    而他们的目的, 正是将裴先生从上京支开。


    思及此处,棠梨心中一惊。


    哥哥怎的这般糊涂!徐怀忠利用自己设计裴先生在先, 如今不知何方势力故技重施,裴先生这一次, 恐怕是真的动了杀心!


    她暂且不去想哥哥为何伙同外人对付裴先生, 只眼前这般情形,便叫她背脊发寒。


    只愿哥哥和陆辰远这一次, 没有坏了裴先生的大事, 否则……


    思绪翻涌, 棠梨抬眸看向裴时清。


    他依然一动不动, 像是在等她的一个回答。


    棠梨心中酸涩。


    此番幕后主谋, 心思实在歹毒。


    眼前种种,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


    裴先生已经为了她离开上京,出现在此处,那人的目的便已达成。


    她和哥哥,甚至包括陆辰远……竟都是那人掌中棋子,助了他一臂之力!


    棠梨无比清楚,眼下但凡她再替陆辰远说一句话,都会寒了裴先生的心。


    只是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保下陆辰远一条命。


    毕竟前一世……她欠了他的。


    好一个离心之计!然而她今日,却不得不上钩了。


    压下种种思绪,棠梨终于走上前:“裴先生,是有什么误会吗?为何要以剑相逼。”


    裴时清眼角轻跳。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受伤了没。”


    棠梨摇摇头,又说:“我哥哥犯了糊涂,妄图将我软禁于此处。”


    棠梨看了温韬一眼:“大哥得知此事之后,连夜求助于温大人,温大人大义,念在往日情谊,于此乱局孤身犯险,将我和邢大人救出。”


    “我虽然尚不清楚哥哥为何这般做,但他不会存有害我之心,想必陆大人也是如此。”


    “哥哥糊涂,待日后先生尽可随意询问,只是裴先生,宫中……定然还等着您,不必在此处耽搁时间。”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毕,她仰头看他。


    陆辰远静静看着眼前的姑娘。


    事已至此,她却还在妄想替他保下一命。


    被划破的伤口本已开始结痂,此刻却好像又被尖刀般的寒风割开,寒意肆意入侵,倒叫伤口又痛又痒。


    连着胸膛处,也痛痒起来。


    眼角锐利的弧度却慢慢舒展开,他眸中浮现出一层水光,分明隔着重重风雪,却好似又看见昔日站在垂花门前,朝他展颜一笑的姑娘。


    事已至此,他们已然全盘失败,他若再坚持下去,便成添乱。


    陶大人……对不住了。


    陆辰远眼尾缓缓晕开一丝笑意,他不愿叫棠梨为难。


    长剑贴着脖颈,只需用些力度。


    只愿他死之时,表情不要太过难看才是。


    然而就在他蓄力的时候,压在他脖颈间的剑却忽然被人抽离。


    陆辰远心中一震,听到耳畔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好。”


    他只简单的应了一个“好”,没有怀疑,没有为难,亦没有要她解释。


    余音隆隆响在耳畔,陆辰远一时竟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他仓促间看向棠梨。


    她眼眸中亦浮着浅浅水光,唇角却含着一丝笑。


    陆辰远凝望他们二人许久,末了无声苦笑。


    就在此时,忽有一人匆匆赶来,双手呈上一张纸条:“大人,急报。”


    裴时清接过纸条扫了一眼,神色不变,他驱马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来拉棠梨:“跟我走。”


    棠梨却不动:“裴先生,你不必担心我,快去吧。”


    裴时清的指尖僵在空中,片刻之后,他收回手,没有过多纠缠,只看她一眼:“不要离开息邪。”


    他又沉沉扫了陆辰远一眼,扬起马鞭:“驾!”


    棠梨目送着那道身影如同一片茫茫雪花飘入雪野之中,方才扭头问陆辰远:“陆公子,你没事吧?”


    陆辰远摇头一笑:“抱歉,利用了你。”


    “陆公子还是快些去处理伤口吧。”棠梨无意在此事上纠结。


    陆辰远苦笑了一下:“棠梨,我和你哥哥……从未有害你之心。”


    风雪迷眼,棠梨已经看不清那道远去的身影,却仍在眺望。


    陆辰远见她丝毫不想听自己的话,眼神黯淡。


    棠梨扭头问息邪:“息邪,宫里现在情况如何?”


    息邪三言两语将局势交代了一下,棠梨面上担忧更甚:“裴先生就这般回去……”


    会不会有危险?


    息邪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只沉着声音对她说:“姑娘不必太过担心,公子心里有数,姑娘,请随我来吧。”


    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护棠姑娘的安全。


    棠梨眉心微蹙:“我还是担心他,息邪,我能随裴先生一同回上京吗?”


    路上公子早已交代过息邪要如何安置棠梨,息邪自然拒绝她:“姑娘,现在上京正乱,你若是过去,公子反而更不放心。”


    棠梨便也不再坚持,她道:“好。”


    她的目光落到温韬身上:“今日还要多谢温大人,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再好好谢谢温大人。”


    温韬冲她微微一笑。


    既然人安全了,他也该回府等候结果了,但愿那姓谢的小子看在今日的事上,多给他几分情面。


    温韬朝众人行过礼之后,先行离开。


    棠梨又对徐江松说:“大哥,你也随我一同走吧。”


    徐江松叹道:“好,棠梨啊,你也别怪你哥,他想必也是受人撺掇,才这般糊涂拿你当了筹码……”


    棠梨沉默不语。


    哥哥的性子……她一贯是知道的。


    哥哥为人正直,又讲求忠义,容易受人撺掇,上一辈子正是因为如此才丢了性命。


    此次他虽然做得不道义,却也没真正伤害她。


    只是裴先生那边若因自己误了事……她又该怎么面对他?


    如今一切尚未尘埃落定,棠梨心中不安,迟迟不接话。


    徐江松看她这般模样,便知道棠墨晚是彻彻底底得罪自家妹妹了。


    墨晚他……糊涂啊!


    他心中暗自祈祷,只愿此事不会影响到裴时清那边。


    正值多事之秋,徐江松生怕再度生变,忙催促棠梨:“妹妹,快走吧。”


    他牵来马,亲自扶她上马。


    棠梨在马上坐定之后,看向陆辰远:“陆公子,今日裴先生既然饶过你,便说明他不会再纠缠于此事,陆公子还是去找个医馆看一看伤吧,我们就此别过。”


    她牵起缰绳,想了想,还是对他说:“看在多年情分上,我最后劝陆公子一句。”


    “不要再同他作对,你……斗不过他的。”


    风雪渐渐大了,吹得他的衣袍烈烈翻飞,棠梨这才发觉,他竟瘦了这么多。


    陆辰远沉默立在原地,像是一枝快要被摇断的青竹。


    棠梨不再看他,策马离开。


    “棠妹妹!”


    风雪中忽然传来一句呼喊。


    棠梨犹豫片刻,还是回了头。


    陆辰远站在风雪凄迷处,仰头看她:“棠妹妹,事已至此,我再坚持与他作对也并无意义了。”


    “只是……他所要做之事委实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你若还信我……”


    他沉默片刻:“我有一物,或许可以相助。”


    ***


    大殿之中横陈的尸体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是血腥味一时半会散不干净,被冷风一吹,倒生出些沁骨的意味。


    裴时清满身寒意踏入大殿中时,众人皆是一惊。


    四皇子快速踱步过来:“裴大人,棠姑娘无碍吧?”


    裴时清看他一眼:“无碍,陛下怎么样?”


    四皇子道:“已传唤宫内所有太医过去了,姑母现在正陪在父……父皇身边。”


    裴时清颔首,立刻有人引着他往外走。


    四皇子又道:“裴大人,陶大人已经被安排下去歇息了,皇弟们都在长乐殿里侯着。”


    裴时清回过头去,四皇子微微躬身,面上毕恭毕敬。


    裴时清便笑了:“殿下这是做什么。”


    他折身回去,扶起他:“宫中若有异动,殿下皆可做主,郑将军、陈将军皆听你号召,更何况……殿下身后,不是还有沈家么?”


    两人四目相对。


    四皇子双目赤红,不顾他阻拦,再度弯腰行了一礼:“裴大人请放心。”


    他久久没有直起身子,裴时清看他一眼,踏出大殿。


    直到人远去,四皇子才缓缓起身。


    殿门大敞,琉璃瓦白茫茫一片,白玉长阶上繁乱的脚迹也尽数被覆盖。


    他看着他自小长大的皇宫,心底思绪翻涌。


    裴大人能一手扶持他上位,亦永远握着他的把柄。


    他的出身,便是永远的污点。


    哪怕做人手中傀儡,哪怕穷此一生不能有自己的子嗣……他也愿意。


    这是他选的路。


    鲛绡罗帐光华皎洁,更衬得檀木宽床上的皇帝面色枯槁,死气沉沉。


    长公主抹着泪,不停地劝着他,皇帝却半阖着眼,面无表情。


    “……大局已定,煊儿他至少明面上还是我魏家子嗣,只要将得知他身世之人一一除尽,又有谁知道?”


    “皇兄,您就别和他作对了……”


    裴时清便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长公主忙拭掉眼角泪痕,站起身来:“世子。”


    听到这一称呼,皇帝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烛火快要燃尽了,满室昏黄。


    裴时清的脸隐在暗处,身形颀长,竟叫皇帝从他身上看出另一人的影子。


    那是……他的嫡长子。


    他也曾真心疼爱过的孩子,最终是在他放任之下,惨死牢中。


    “你……终于来了。”皇帝声音喑哑难听,话音落,忽然开始剧烈咳嗽。


    暗色的血喷在锦被上,亦在长公主袖袍间沾染了星星点点。


    “陛下!”


    “你先下去。”


    长公主犹豫片刻,到底是咬牙退下了。


    裴时清从暗色中踏出,辉辉烛光映亮他的面容。


    皇帝闭了闭眼:“说吧,你要如何……才不亡我魏氏江山。”


    裴时清笑了起来:“陛下传召于四皇子,不就行了么?”


    皇帝睁开眼,声音苍老:“怀渊……不,我应该叫你谢渊。”


    “渊儿……那个时候,你还只有那么高。”皇帝颤悠悠伸出手来,但只伸到一半,便失了力气,缓缓垂下。


    裴时清声音很冷:“陛下,臣前来,不是为了叙旧的。”


    皇帝眼角滚出两行浊泪:“渊儿,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姑母,对不起谢家……”


    “但我知道你还念着旧情,否则你又怎会将皇位拱手相让?”


    “渊儿,我还有三个皇子,他们都还年幼,你扶持谁都行,但魏煊他……不行!”


    裴时清立在模糊不清的光里,声音也飘忽:“四皇子乃陛下与淑妃娘娘所生,又有何不可?”


    “谢渊咳咳咳——”皇帝再度开始咳血。


    裴时清冷眼看着他双肩颤抖,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皇帝靠在床榻上歇了几息,放软语气:“谢家一世忠义,你祖父当年曾伴驾征伐天下,也是这大庆江山的开国功臣,你难道真的忍心将这大好河山尽数葬送于一个胡杂手中?”


    裴时清反驳:“陛下说笑了,四皇子乃是您亲手教导而出,又怎会治理不好这天下?”


    “谢渊!”


    “你是铁了心要当大庆的罪人,当这天下的罪人!”


    裴时清终于动了,他往前走了一步,被烛光映出的身影如同山峦倾覆在皇帝面前。


    皇帝竟忍不住微微胆寒。


    裴时清俯身,凝望着这个生气将近之人,薄唇开合:“陛下别忘了,今日种种,皆是由你而始。”


    “若你不害死表哥,大庆今日……又怎会无人可继?”


    皇帝的面颊微微抖动,他抓着床榻,恼羞成怒道:“你若拥魏煊登基,谁又服你?你的亲朋叛你,你的老师阻你,谢渊,你还要执迷不悟下去吗?”


    裴时清眼神微冷:“谁不服,我便杀谁。”


    “那你何不杀把魏煊也杀了,自己登基?!”


    烛火忽地跳跃了一下,裴时清的脸庞明暗恍惚。


    “自然是因为……”


    “我要陛下在地底,日日看着外姓之人是如何坐拥你魏氏江山,祸乱你魏氏血脉。”


    皇帝猛然起身,似乎想要掌掴他,却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他一把抓住裴时清的手,指甲几乎嵌入他的血肉。


    皇帝唇边涌出大口血沫,瞳孔涣散,喉咙中也溢出不成调的语句:“……狼子野心……你谢家所有人,都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


    皇帝瞪着一双血红的眼,慢慢滑倒在床榻上。


    裴时清手背被指甲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殷红血珠争先恐后从皮肉之下渗出。


    罪魁祸首仍不愿放开他。


    裴时清立在床畔,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将已经变硬的手从他身上掰开。


    他缓缓抚平衣袍,踏出寝殿。


    长公主候在外面,见人出来了,倏然起身。


    裴时清淡淡道:“圣上驾崩了。”


    长公主身形摇晃之际,裴时清又说:“陛下口谕,传位四皇子。”


    长公主当即反应过来,连忙高声喊:“来人!来人啊——”


    众人涌入之际,裴时清却孤身一人,往殿外走去。


    裴时清踏出勤政殿那一刻,身后响起绕梁三尺的哭声。


    雪还在扑簌簌下,倒显得这皇宫愈发静谧。


    裴时清立在檐下,雪落纷纷,很快染白他的发。


    他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宫殿,对旁边的人说:“去长乐殿。”


    那人神情一震,忙低下头:“是。”


    长乐殿。


    十一皇子和十三皇子年纪尚幼,一个被奶娘抱在怀里,乌黑的眼眸看着来人,另一个瑟缩在宫人身边,怯生生地打量着裴时清。


    年纪稍大些的九皇子如今也不过十二岁的年纪,浑身戒备看着裴时清。


    年纪稍长一些的宫人将皇子们不着痕迹挡在身后,朝裴时清行礼:“裴大人。”


    因着在外面立了许久,裴时清满身清寒,睫毛上都覆了一层白,他面无表情立在原地,看着那三个年幼的皇子。


    直到肩上积雪慢慢融化,他才往前踏出一步。


    宫人拔高声音:“裴大人!此乃大庆的三位皇子!”


    九皇子没忍住:“你若是想对我们做什么!我父皇醒来定然不会饶过你!”


    宫人面色一变,生怕他激怒裴时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三位皇子都还年幼,请您……放过他们吧!”


    九皇子面色涨得通红,冲上前去拉扯宫人:“你跪他做什么!我是大庆的皇子,我父皇是大庆的皇帝!他敢对我们做什么?!你起来!起来!!”


    一旁宫人连忙抱住疯狗般的九皇子,哭道:“殿下!您少说两句……”


    十一皇子吓得抓住宫人的衣摆,十三皇子则哇哇大哭。


    一片混乱中,裴时清冷声道:“圣上驾崩了。”


    周遭诡异地安静了片刻,九皇子冲上来歇斯底里吼道:“你满口胡言!来人!来人把这乱臣贼子拖下去斩了!来人啊——”


    长乐殿乱成一团之际,勤政殿亦是如此。


    各宫妃嫔和朝臣将长公主团团围在中间,质问声此起彼伏。


    直到她吩咐宫人将一个质疑四皇子身世之人当场杖杀,场面才稍稍控制住。


    有宫人匆匆求见长公主,长公主揉了揉额角,问:“何事?”


    宫人畏畏缩缩跪在地上:“禀……禀殿下,裴大人去了长乐殿,殿外有重兵把守,宫人不得进出。”


    长公主猛然起身:“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明天正文结局,还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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