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注意到那些不安分的武将，还是因为郁风凌事先叮嘱过他，让他在参与科举事宜之中时，少说多看，仔细观察所有人和所有事，任何一点觉得不对劲的小事，都要记下来。
说不定某一件小事，都将成为他们成事的奠基石。
郁泓熙不明所以，但胜在听话。
他谨记着自家四哥的叮嘱，仔细观察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一个不起眼的小吏都在他的观察范围内。
正因为此，才让他如此迅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据我观察，他们争抢的重点，除了开考时贡院的守卫归属外，还有一众主考官和卷子的护卫人选，”郁泓熙努力回忆着自己暗中查探来的消息，“有好几个武官准备上折子请命了，听说竞争还挺激烈的。”
“做得不错，”郁风凌勾起了嘴角，毫不吝啬的夸奖道，“看来你确实用心了，很有进步。”
得到认同和夸奖的郁泓熙激动得脸都红了，恨不能立刻向自家四哥保证，他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绝对不让四哥失望！
“那几个武将的人际关系和往来对象，记得命人暗中调查清楚，”郁风凌有意锻炼郁泓熙，委以重任，“务必要事无巨细，他们本身可能问题不大，但深挖怂恿他们争抢参与科举事宜的人，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已知安王要在此次秋闱中搞事情，那这些突然反常争抢参与的武将，不出意外的话恐怕全是被故意推出来想借科举舞弊案一并除掉的势力。
只要顺藤摸瓜，查清鼓动这些武将的存在，就更进一步掌握安王的势力范围，对郁风凌他们来说百利无害。
此事必须在暗中秘密进行，不可打草惊蛇。
若是换做平时，这件事郁风凌怕是会亲自参与派人去查。
但如今，他存心想要锻炼郁泓熙，便要学会放手。
如今还有他帮忙兜底，但若是等到日后，郁泓熙真的成功被他推到了那个位子上时呢？
郁风凌希望郁泓熙有执掌朝政的势力，而非同他们的父皇一般，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上，却如同一个傀儡一般，事事都要听朝臣们的摆布，毫无主见，庸碌无为。
得到鼓励和肯定的郁泓熙瞬间有了底气，雄赳赳气昂昂的冲去调查了。
四哥如此信任他，对他寄予厚望，他必不能让四哥失望！
*
在各方势力心怀鬼胎的暗中布置和行动下，秋闱顺利开试。
参与科举的一众学子们，大多还不曾察觉到汴京平静表面下翻涌的诡谲暗流，期待着自己能在秋闱中一鸣惊人，荣登朝堂。
在正式开考当日，贡院大门轰然封闭的同时，郁风凌提前布置的人手立刻出动，用最快的速度拿下了一批暗中倒卖秘籍的学子。
他的手下已经盯着这批人许久了，一直按兵不动是防止打草惊蛇。
贡院大门关闭的同时，这群人也成了弃子。
郁泓熙留在贡院里盯着里头，郁风凌就在外头展开了行动，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和速度，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同勤王的人合作，迅速控制了一大批还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的人员。
连考三场后，贡院大门重新打开。
参与科举的学子们鱼贯而出，有自觉押对了题成绩上等的笑逐颜开，亦有觉着考题颇难，答卷不足的学子满脸苦涩。
在此其中，还有一部分学子面色古怪，甚至满面愤然，刚踏出贡院大门，就迫不及待朝着某个方向冲去，那气势汹汹的架势颇像是要去寻人拼命。
显然这些人，都是暗中购买了“秘籍”的举子。
这些人的表现，都被郁风凌暗中安排的人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盯紧并跟上了他们，在无人之处迅速打晕拿下，一个不落。
不出郁风凌所料，几乎是在贡院大门打开的一瞬间，有关“科举泄题”的风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席卷了整个汴京。
等到次日上朝之时，“科举舞弊”的事已经闹大了。
弹劾作为主考官的刘阁老和众多考官有泄题之嫌的折子如雪片般迅速堆满了皇帝的案头，朝堂上下风气骤变。
各方势力闻腥而动，在朝堂之上吵作一团，偌大的殿内仿若成了一个菜市场般喧闹不休。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在郁风凌的运作下，矛头迅速指向了国子监。
在国子监学子间盛行的“月考秘籍”一事，迅速被摆到了朝堂之上。
从这个时候开始，安王终于察觉到事情隐隐开始超脱他的掌控了。
尤其是在勤王一方势力突然发力，力举八皇子郁泓熙主查此事后，原本隐身后方的安王终于坐不住了——
百密一疏，勤王竟不知什么时候和郁泓熙联手了，而他却毫无所察！
为了防止被查到自己身上，早在科举开始的那一瞬间，同“秘籍”有关的所有人员都成了弃子，被安王果决切断了一切联系。
发现事情有变，安王迅速命人出手，想要斩草除根，却已找不到那群相关人员的任何踪迹了。
国子监因牵扯进了“科举舞弊案”，瞬间闹翻了天，所有学子一并被收押看管，悉数彻查。
唯独秋盛旭因被“禁足”，在郁泓熙的特意安排下，只有人来例行询问了一番，就被轻飘飘放过了。
得知自己逃过一劫，秋盛旭大呼走运，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养伤，再也不嚎一句了。
科举舞弊案闹腾得满朝风雨，朝堂之上要求捉拿刘阁老和一众考官下刑部大牢的呼声愈发高亢。
甚至连主动请命，参与旁观科举事宜的郁泓熙，都被脱下了水，遭受御史弹劾他力有不逮强行参与科考事宜，疑有联合泄题之嫌。
若说攻讦刘阁老等考官的朝臣，有一部分是安王势力在其中出力搅浑水，一部分是当真以为刘阁老等人犯下大罪，怒而群起攻之。
而把矛头指向郁泓熙的人，就纯粹是为了拉更多人下水的同时，给郁泓熙身上泼脏水，试图引皇帝迁怒，压一压他先前治水治旱立下的大功。
朝堂上下关于“科举舞弊案”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有心的朝官发现，皇帝虽然因此震怒，却并没有立刻捉拿相关人等下狱并问罪，而是责令刘阁老等人暂时禁足在家。
如此高拿轻放的行为，令众人不解并暗中猜测用意的同时，安王的人坐不住了。
事情既已闹大，还牵扯进了一位皇子，就注定不能善了。
若是不能一举将刘阁老等人的乌纱帽摘下，等他们缓过劲来，怕是将要迎来激烈的反扑。
能坐到阁老的位置上，岂是平庸之辈。
他们只有这一次出手的机会，必要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一时间，房间有关刘阁老等人的谣言四起，诸多被鼓动的学子联合起来，实名上书抗议，要求严惩刘阁老等人的罪行。
甚至因为皇帝迟迟不下旨捉拿他们下狱，有性格偏激的学子，甚至写诗做文章讽刺皇帝不作为。
宋国重视文人，读书人的地位颇高。
但就算如此，也不能放任这群学子指桑骂槐对皇帝指指点点。
为维护皇帝和皇室的声誉，大理寺亲自出动，逮了几个言辞最激烈的学子暂时关押，以儆效尤。
孰料如此一来，不但没有遏制住风气，甚至引得一众学子们反弹更甚，矛头直指皇帝——
扰乱科举制度犯了大罪的朝官不下狱彻查，因为几个读书人言辞激烈了写就出动大理寺抓人，着实荒谬！
大理寺这一出手，着实是捅了马蜂窝。
心怀不忿的举子们走上街头为自己的权益据理力争，要求朝廷严惩全部涉案人员。
甚至还有举子到宫门外静坐抗议，言舞弊案一日不查清，他们就在宫门口静坐一日。
原本安王安排在举子中推波助澜的人，突然发觉事情开始超脱掌控了。
安王的目的，是想针对刘阁老等勤王一系的拥趸。
孰料这些举子脑子发热，竟将矛头指向皇帝，甚至质疑起皇权了，这绝对不是安王想看到的场景。
他的身份是皇帝亲子，顶着安王的封号，就算用些计谋手段上位，终究也只是皇子之争。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只要待他上位，想要抹平什么痕迹都将轻而易举。
但如今目的还未达成，就引得民间开始质疑皇权威信，这绝不是安王想看到的局面。
然而事情已经闹大，彻底超脱了他的掌控，甚至连他想斩草除根的对象都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找不到踪迹，更是让他心头笼上了一阵阴云。
自诩暗中操控棋盘把控一切的安王，突然有了控制不住局面的无力感。
好像暗中有一只大手，悄无声息拨乱了他布置好的棋盘，而他却至今不知那只手到底属于谁。
安王的宅邸中，有一处最偏僻的破败院子，无人居住，还有闹鬼传闻，阴森可怖，往日里连丫鬟小厮都不会过来。
而这处理该人迹罕至的破落院子里的明堂中，或站或坐，足足聚集了数十人。
除了端坐在主位上的安王外，在场其他所有人，皆是他的心腹要员以及幕僚。
如今甚至还没有位列朝班资格的章祈安，赫然坐在前排首座，只在安王下手处。
但现场所有人，却好似对此都习以为常，没有任何异议。
“原本大事即成，”安王一改往日对外的寡言敦厚模样，目露精光言辞犀利道，“如今事态偏离计划，可查出是谁暗中帮了勤王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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