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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78(完结篇)


    沉慢一直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


    她曾经尝试过表达,在她年幼被同班同学嘲笑是没有爸爸的野种时,她试着告诉过陈华文,小小的女孩眼里噙满了泪述说自己的委屈,可陈华文却只顾着看自己最喜欢的小品,后来她被沉慢吵得不耐烦了,重重地推了女孩一下,语气恶劣:“你不就是野种吗?”


    沉慢被这力道猝不及防地推倒在地,她的世界也轰然倒塌。


    再到后来,她第二次尝试吐露心声,是在中考后的暑假。


    初中时候的朋友和她聊天,她无意间提起那个在奶茶店外遇见的女孩,少女时候的爱慕不懂得如何掩藏,好友一脸嫌恶地瞥她一眼:


    “你不会是个同性恋吧,好恶心。”


    沉慢眼里的色彩像是河流中被月亮照耀着的,起起伏伏的一片白色,浅浅的,散发着光亮的,鱼鳞一般,铺满了一层,几经流转后,乌云遮盖了月亮,于是她眼里的光亮就消失了,她长久地静默下去,可等了好久,都没等来她的日出。


    沉慢是在第二天早上看到云枳眠发的那条朋友圈的,那条熟悉的文案映入眼帘时,她的眼有一瞬的酸涩,她终于看见,有光从云后穿过,势不可挡,直直落入她的眼中,她抬眼,才发现云枳眠立于云端,为她将乌云都驱散。


    原来她早就等来了她的日出,她只是再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心事袒露与别人了。


    那段话,沉慢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反复斟酌着字句,没有太华丽的辞藻,却是字字恨不得将心剜了交于云枳眠看。


    那时的她们方才十八岁,爱意比燎原的火更要炽热猛烈,她问云枳眠愿不愿意嫁给她,而云枳眠回答她我愿意。


    其实云枳眠并未怎么奢望过她和沉慢可以拥有一场婚礼,更何况沉慢也曾尽自己努力为她穿过一次婚纱了,她们拥有了属于她们自己的婚纱照,在云枳眠心里,她早就嫁给过沉慢一次了。


    只是不得不承认,偶尔也会感到一些遗憾。


    只是这些挫折并不妨碍她们相爱,在她们炽热而又勇敢的十八岁里,她们的大学时光,快乐而又充实着,因为专业不同的原因,她们上课的时间与地点总是大相径庭,但她们依旧会腾出时间接对方下课,然后带着对方去校外自己新发现的好吃的饭店里饱腹一顿。


    她们也会在晚上和交好的朋友一起去大学城附近的清吧坐坐,台上驻唱歌手唱着情歌,台下她们微醺,各自撑着脑袋和朋友谈天说地。


    偶尔她们也会聊起自己的高中时光,从十五岁到十七岁,再到十八岁,沉慢世界的主旋律不过是云枳眠的名字。


    日子一天一条地过,每天都一样,每天都不一样,沉慢和云枳眠的名字渐渐被校园内的人知道,一开始男生们叫沉慢女神,因为她美得不可方物,却又像冰山一样不可消融,叫人只敢远观。


    后来他们知道了沉慢和云枳眠的关系,又改叫沉慢情敌,与她立有夺妻之仇,沉慢往往一笑置之,只觉得挺有意思。


    到了大三的时候,沉慢和云枳眠变得更加忙碌起来,学业压力事业压力一同涌来,云枳眠着手准备考研,沉慢还在为了创业的事情焦头烂额,两人聚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变少了,但相爱本就是一同努力变得更好的过程,她们的感情也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


    时光的河流一路向前奔腾,掀起浪花朵朵,无数人们在里面或挣扎,或顺流而下,有的人溺毙,有的人幸存,下一个分叉口是通往何方,瀑布,悬崖,或是平地,无人能知。


    但他们也无法回头看。


    大四这一年,沉慢成立的品牌初有起色,她不想凭借沉志雄的人脉去闯出自己的天地,却也不得不承认沉志雄给了她一些机遇。曾经沉志雄最信任的得力助手看过她的一些方案后点头,又给了许多中肯的意见,沉慢得以从中受益颇多。


    后来他们学院的前辈回校拜访,讲座开了一个又一个,沉慢的表现一直非常优异,与老师关系也都非常不错,导师看好她的能力,也为她举荐了许多难得的机会,漫漫长路上,困难纵然是有的,但更要有逆流而上的决心和勇气。


    “其实那段时间挺难的。”


    多年后,沉慢云枳眠和唐琦,于季雪二人聚在一起,她们四人在于季雪开的酒馆里坐着聊天,上面驻唱歌手唱着首唐琦很喜欢的民谣,下面四人牵着彼此的手,细谈过去的点点滴滴。


    “创业比我想象得难多了。”沉慢喝了一口酒,灯光摇曳下,她歪头去瞧云枳眠,如今云枳眠的头发已经及腰,伴有轻微的卷,她也回望沉慢,朝她笑笑。


    “不过现在也挺好的。”唐琦和她碰杯,“我有时候看剧都能看见你品牌的广告呢,江篱还接了你家品牌的广告,挺牛的。”


    于季雪注意力一下被转移走了:“江篱最近不是被爆出来跟一个女设计师在一起了吗?”


    唐琦有些无奈看她一眼,塞了口吃的进她嘴里:“就你知道的多。”


    几人笑笑,又继续别的话题。


    时间将近,散场的最后四人碰杯,唐琦和于季雪笑眼盈盈,语气满怀真诚地祝福:


    “新婚快乐啊两位新娘。”


    云枳眠和沉慢十指相握,闻言,笑着看了对方一眼。


    是的,她们拥有了一场属于自己的婚礼。


    两位新娘。


    .


    沉慢从那次云枳眠答应嫁给她过后就开始筹备婚礼了。


    她从不觉得那一句“你愿意嫁给我吗”只是嘴上说说,她爱云枳眠,也想拼了命给云枳眠最好的。


    所以她从大一开始就拼了命的学习,参加各种比赛,了解各种创业要求,创业资料,创业前景和竞争性,她熬了无数个夜,写了无数个方案,一路走来,自然艰辛。


    但这一路,也很幸运。有着创业经验的秦阿姨给她提供了许多思路,认真辅佐,遇到瓶颈时云枳眠也会耐心地开导她,默默地支持她,日复一日的劳碌后,她终于小有成果,她将困境转化为机遇,终于踏出最重要的一步。


    但更重要的,是她想和云枳眠有一个家。


    一开始将婚礼这个想法告知陈华文的时候,陈华文表示了强烈的反对,就连秦阿姨也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多年的相处让沉慢早已将她视作可以依赖的长辈,她耐心地同沉慢道这尘世的种种偏见:


    “何必要将相爱公之于众呢,就这样稳定地在一起不也挺好的,身边重要的人人知道你们相爱,祝福你们相爱,这就够了。”秦阿姨语重心长,“沉慢,这个世界比你想象得要残酷太多,你们的感情不一定能经得起流言蜚语。”


    “经得起。”


    沉慢回答。


    她一脸平静地回答秦阿姨:“她想要一场婚礼,我要给她。”


    她的云枳眠,值得这世上所有最好的。


    婚礼,对沉慢而言,从来不只是为了将爱意公布天下,或许真如秦阿姨所说,身边重要的人知晓,祝福,便够了。


    可是沉慢总觉得,云枳眠不应该只有这些。


    就像那年十八岁的云枳眠毫不犹豫地回答她,我愿意一样。


    现在的她也愿意毫不犹豫地给云枳眠递上自己所能给到的,最好的。


    “婚礼你想大办还是小办?”


    “我都听眠眠的。”


    “明天晚上我想和她求婚。我想你们来看。”


    ……


    沉慢把求婚的地点定在了高中校园内。


    正值假期,学校显得很是冷清,她们轻而易举便进了校园,告别校园已久,云枳眠抚上曾经班级的课桌,嘴里喃喃:


    “原来我都已经毕业四年多了。”


    正是晚间,但太阳还未落下,有光从窗外透过,无数尘埃漂浮在空中,像极了茫茫宇宙中旋转的星球。


    云枳眠今天穿了一件单薄宽松的白衬衫,搭配黑色的鱼尾裙,及腰的长发被束起,有稀碎的发散落在肩前,带着好看的弧度,那双漂亮如琉璃一般的眼睛澄澈如初,却多了些温柔与力量。


    沉慢侧头看着她,轻笑:“可是你还和高中的时候一样。”


    “嗯?”云枳眠有些惊奇地看向沉慢,又兀自走到昔日的位置坐下,不无感慨地望向前方的黑板。


    沉慢走到她侧后方,这是她高一时候的座位。


    她们坐在曾经的教室里,这一刻,似乎什么也没有变,她们尚还年少,心里怀揣着梦想,也带着岁月的伤痕,台上老师传授着知识,台下学生认真听着讲。


    沉慢无数次默默崩溃,偷偷流泪,而那时的云枳眠就坐在她的斜前方,她抬眼看一眼云枳眠的方向,心里就有了力量。而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云枳眠也同样看向她的方向,并默默递给她一颗糖,一张纸条。


    “据说糖果能让好心情维持一整天。”


    昔日的画面似乎重演在眼前,沉慢默默将手伸进衣兜,或许云枳眠怎么也想不到,那张纸条被她默默收藏了这么多年。


    等到天色渐晚,她们逛完了操场,沉慢提议去天台看看。


    天台同样承载了她们的太多回忆,闲暇时,悲伤时,平静时。


    她们的青春啊。


    云枳眠靠在天台栏杆处,夏日晚间的风缓缓吹,轻轻扑打在她们的面颊,云枳眠道:“真想永远都这么舒服。”


    沉慢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唤她名字:


    “云枳眠。”


    云枳眠转头,就见她立于风中,神色郑重,嘴角含着一抹笑。


    “我之前说,你还和高中的时候一样。”


    沉慢的手因为紧张,在这黑夜里微微蜷起,“因为你一直都温柔,坚定,身躯里蕴含的力量强大到让人震撼。


    以前高中的时候,我迷茫了,觉得撑不下去了,我就看看你,你那时候就像我的照明灯,你在哪,前进的方向就在哪。


    而现在,我很感谢可以和你一起探索前行的方向。


    我很开心,我不会再迷茫了。”


    云枳眠一阵错愕,随即,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渐渐浮上心头。


    她有点不敢相信,却又觉得合乎常理。


    紧接着,她心里的猜想便被验证。


    “我想和你有一个家,云枳眠,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你愿意嫁给我吗?”


    霎时,天边炸开绚烂至极的烟花。


    一片接着一片,在天空连成广阔的花海,泛起波澜,却从未消逝。


    她在盛大的烟花前单膝下跪,手里攥着的戒指在光下闪耀,她的手在微微颤,再然后,云枳眠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的眼里水光一片,氤氲起森林早晨的白雾,她走向沉慢,真正让心里的弦崩断的,是那张熟悉的纸条。


    “据说糖果能让好心情维持一整天。”


    往日如走马灯一般浮现在眼前,她颤着手伸向沉慢,话都说不完整,却字字都是愿意。


    沉慢为她戴上戒指,不远处她们的亲朋好友从暗处窜出来。


    但他们都没有说话,只含泪望着眼前这一幕。


    沉慢带了云枳眠最爱吃的糖果。


    薄荷味的奶糖,包装是让人赏心悦目的薄荷绿颜色。


    很甜。


    至此,尘埃落定。


    后来的那场婚礼,沉慢和云枳眠选择了小办,她们邀请了自己的至亲与好友,在海边举行了属于她们的婚礼。


    人们惊叹她们的勇敢,无人望见她们一路走来的艰辛。


    但总算,梦想成真。


    最后她们在海风前宣誓,交换戒指。


    “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裕,无论是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它理由,你是否愿意永远爱她,照顾她,不离不弃?”


    这一次,梦没有醒。


    云枳眠望着沉慢,语气郑重:“我愿意。”


    她们的人生,一开始或是大相径庭,但不论是颓靡腐败的栀子花开,还是灿烂温柔的太阳闪耀,她们终归相遇,然后,在对方漫漫无期的长眠之际,碰撞,发光。


    然后她们一同坠入光亮里。


    至此,回忆结束。


    ……


    依旧是这样的夜晚。


    将沉慢拉回到那个多年前的秋天里。


    萧瑟,又凉薄。


    但好在,她现在正值灿烂温暖的夏天。


    沉慢缓缓舒出一口气,突然觉得喉咙干涩极了,她从床上坐起,准备去倒一杯水喝。


    脚还未挨地,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后,一只手从身后环绕过来,轻轻抱着她的腰身。


    云枳眠带着困意的声音传来,在这黑夜里,显得有几分小猫的娇气:


    “怎么醒了?”


    沉慢握住她的手,道:“有点口渴,我去倒杯水。”


    身后的手松开,沉慢倒了杯水后,喂着云枳眠喝了些。


    “快点睡吧。”云枳眠重新关了床头的灯,“明天你公司不是还有个会议要开。”


    “嗯。”


    沉慢应着,将她揽入怀里。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沉慢突然说。


    “什么梦?”


    “我梦到高中时候的一些事。”


    抱着她的手突然微微收紧了力气,像是怕她心情不好。


    可沉慢其实挺开心的,她轻笑了下,在云枳眠额头印下一吻:


    “我爱你。”


    云枳眠已经很困了,但还是回:“我也爱你啊。”


    “晚安。”


    “……晚安。”


    正是黑夜,而天明也快到了。


    她们坠入属于彼此的光亮里,她们就是光亮本身。


    一夜好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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