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你得?骗骗我。”
这句话说的何其霸道任性, 只不过由?纪枯的嘴吐出来却显得理所当然。这个小变态是真心实意地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江乔,求一些连谎言都不是的安抚。
本来还要上前清扫地上一片狼籍的宫人停下了脚步,渐渐低着?头走?入帐帷后的阴影中, 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听着?这诡异至极的对话也觉出了苗头,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有万般思绪涌上心头。想起纪大人在外的雷霆之手段,他们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被娇宠着长大的神明哪里遇到过比她自己?还无赖的人, 伸手指着?他的嘴巴半天:“你你你…”然后崩溃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什么话都不想讲了。
她算是明白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自己?当初蛮横不讲理?,横行霸道三界十数万年的孽障终于有人报复给?她了。
她气的想哭, 可是又哭不出来。
纪枯从始至终端坐在床畔,温柔的眸子落在她纠结的神情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宠溺和笃定。也许在知道顾厌离计划的那一天他就想好了今天的情景。
她可以怒,可以怨,但他不会?放手。
少年在无声无息中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青年。他的身高颀长,身材挺拔,眉宇间?也褪去了曾经的青涩活泼。
可是只有熟知他的人偶尔会?忍不住猜测,纪枯究竟是变了,还是仅仅抛弃了伪装。
高大的青年撩开她的额发, 轻轻地帮少女别在耳后。他们好像已经相?识了许久,但她一直容颜未改, 还是小朋友一样的相?貌。
就好像不会?长大, 不会?老去。
江乔挤出一个自认为还算乖巧的笑?容,委屈巴巴的说:“你就…你就让我见见他。我不生你气的。”
小心翼翼又笨拙的讨好,却是为了另一个人。青年垂下眼收敛了其中的情绪,语气也变得?温和耐心:“为什么?”
江乔一愣, 张嘴想说些什么。
“你喜欢他。”这是一个陈述句。
少女露出一个愕然的笑?,下意识想要摇头, 可是却碍于纪枯眼里她看?不懂的悲伤而忍了下来,没有轻举妄动。
“你想和我说什么…你把他当作朋友还是宠物?你给?他的许诺:负责、陪伴、守护。这些都只可能是爱人的身份。”青年的眸色很深,他不同于顾厌离的长相?,是很标准的中原人。那张仿佛中了基因彩票一样优越的俊脸变得?沉重起来。
“姐姐,是不是没有人和你说过。”
“人是可以相?爱的。”
他的眼睫毛沉沉地眨了两下,最?后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揉了揉她的头发。他到底没有舍得?把话说到地,这是盗贼先生的骄傲和为数不多的绅士风度。
纪枯走?了。
少女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大殿里,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木盒。木盒的顶盖被揭开了一个角落,她在看?到其中物品的一瞬间?的沉默在原地。
愣愣地发呆。
那是一个瓶子——是真迹。
她轻轻吸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从柔软的锦缎中拿起。瓶底熟悉的狗爪花纹让她呼吸放停了一瞬。眼里蓄了泪。
她从月老庙被时间?带回去后,高傲的创世神大人低下了他的头颅,默许了一只凡世间?没有优良血统的狗
殪崋
崽子留在了小院。
似乎是为了表达他的决心,也或许为了和心爱的孩子重归于好,时间?准备了一团小小的泥巴,陪着?江乔捏出各种器皿。他们做手工,小狗就在旁边静静地看?,悄悄地在其中一个瓶子的底部留下了自己?的印迹。
也许是阴差阳错,那一日做的所有东西只有这个被按上爪印的瓷瓶烧制成功。后来谈云间?化型,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再?后来时间?沉睡,她再?也没有见过这个被丢掉的瓶子。
清溪托着?腮看?着?它,脑子里有很多声音在嘈杂地争夺着?她的注意。
——是不是没有人教过你,人是可以相?爱的
人怎么能相?爱呢?
——喜欢的爱和亲人的爱是不同的。你会?想要拥抱,想要靠近,你讨厌那个人身边出现的其他人。你想和对方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那她似乎不止给?过顾厌离这个许诺…
清溪的表情变得?有些心虚,再?早一些的时候,这个誓言属于那个冷漠又强大的神明。
——小姐,你看?这个瓶子的时候,想的究竟是时间?大人还是……
神明的头开始痛起来,她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突然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趴在床边干呕了几声。
她没有吃晚膳,所以什么都吐不出来。
江乔现在特别想见一些人,她想找林清河,想找141。这些问题不是她擅长处理?的,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逃避。她不想再?思考了。
气压闷闷的让人有些燥热,这是盛夏的雨季,空气里已经有了潮湿的味道。她趴在被子里,委屈的想要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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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窗户被人猛地从外面打开——一个黑色的身影带着?一身煞气跳进来,对上了江乔呆滞的视线。
剑客扫过大殿的装饰,眼神定定地落在她怀中的瓶子上。
“果然,陶桦没有骗我。”
——你要找的人,在宫里
那个妖里妖气的男人是这么和他说的。只是紫禁城前段时间?太过混乱不易下手,阮亭玉才拖到今日出现。少年为了历练而接下了旁人的委托,奉命找到纪枯和丢失的瓶子。
现在,人赃俱获。
就在阮亭玉还在沉思的时候,江乔也在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对方把自己?裹在黑袍子里,看?不清容貌,只能感受到他身上凛然的杀气。画风格格不入到好像走?错了片场。
她忍不住开口:“嗯…你来晚了,顾厌离已经死了。”
真是个连业务都不太熟练的刺客。她难得?有些黑色幽默,告诉这个倒霉的家伙宫门马上就要落锁了,现在逃跑还来得?及。
顾厌离?
剑客藏在面罩下的面容狠狠皱眉,此事难道和澧朝的皇帝也有关?系?不过的确如此,如果没有官家的支持,一个小小的盗贼又怎么敢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
所以他沉声道:“不要啰嗦了,纪枯,你要把宝瓶交出来。”
江乔呆住了,江乔震惊了。
她指了指刺客大哥又指了指自己?:“我?我不是纪枯。”
“那你是谁?”
“你不是刺客吗?你找纪枯干什么。”
剑客也震惊了,谁和她说我是刺客。
阮亭玉气不打一出来,他堂堂正正一个行侠仗义?的剑修,怎么会?做这等龌龊之极的事情。他将面罩猛地往下一拉,露出一张天使一般的娃娃脸。
“纪枯盗走?了宝瓶,我如今要带它物归原主。”
“你既然与此事无关?便?不要阻拦。”
他说话说的非常有气势,不过江乔看?着?他那张有些眼熟的娃娃脸,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不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遥远的事情。
她的神游惹毛了少年剑客,他一生行走?江湖最?讨厌别人盯着?他的脸看?。他明明有世间?罕见的修行天赋,剑道方面也是一片坦途,但是却偏偏长了一张完全没有威严的容貌。
剑修心性坚韧不在意外表,可是…哪怕丑陋他也不要这样……这样可爱的长相?。随着?面罩被撤下,他微微卷曲的栗色发丝也露了出来。
江乔也彻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眼里除了震惊,还有宽恕和慈爱……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少女此刻无比想说出那句至理?名言——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可剑客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阮亭玉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微微咬牙:“你自己?识相?些,我不打女人的。”
神明糟糕一整天的心情难得?因为见到故人而变好,便?也不在意这个小辈的冒犯。她当着?阮亭玉的面慢悠悠地把瓶子收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问:“你怎么到这来了?”
林清河呢?怎么没陪着?。
看?起来也并不认得?自己?的样子,应该是小时候的事情都忘了。
她上上下下看?了少年一圈,突然生出了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的感慨。
阮亭玉觉得?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只不过顾及着?是个姑娘才放轻了语气,他已经强调了很多次:“我受人之托,要带宝瓶物归原主。”
“可我就是它最?初的主人啊。”神明挥了挥手,驳回了小辈的无理?请求。
两边信息差不同步,这话落在少年耳朵里反而成了她无理?取闹的证据。他涨红了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果然,果然师傅说的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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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下山,他怎么能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
他心里默念口诀,终于将自己?的本命灵剑祭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刃握在了他手中,远远地指着?床上的姑娘。
他想:我就威胁一下,她一定会?怕的。等她怕了,我拿走?了宝瓶再?给?她道歉。
谁料江乔笑?的更开心了,这剑还是林清河打的,她眼熟的很。神明心里存了捉弄的心思,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自己?的身份如实说出来。
蓦地,外面闪过一道刺目的光。
片刻之后,雷声轰然而至。
阮亭玉一下子捏紧了手里的宝剑,没有让人看?出他的异样。
但是少女却笑?了。
这孩子从小怕雷,两三岁的时候还必须得?钻进她屋子里,林清河怎么哄都不肯出来。
她把自己?的被子掀开了一个小角落:“哎呀,你过来吧。”
第 52 章
去去去去…去哪?
阮亭玉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从方才的清明凌厉变得迟疑。少年的耳朵尖一下子红了个透顶,怀疑的视线在大殿里上下飘忽。
——哎呀,你过来吧
被子掀开了一个角落, 露出其中温暖安全的内芯,床上端坐的少?女从始至终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带着些无奈和包容,仿佛是他想过去一样。对方只穿着单衣, 竟然就这么把被子掀开了,仿佛在邀请他?。
岂有此?理!
可是…雷声真的很大。
被子对于可怜的孩子就像是一个难得的庇护所、牢固的安全区。
不过优秀的少?年剑客坚守住了本心。
“你不要耍花招, 我不吃这一套的。”可恶可恶,山下的女人当真可怕。他?身?上的杀意就像是熊熊烈火遇上了瓢泼大雨,冷水一浇,什么都灭了。
背后,窗棂外突然又闪过一道剧烈的光。阮亭玉的瞳孔缩紧了一瞬,他?惊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而下一秒——一双微凉的手盖住了他?的耳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少?年愣在原地,他?能够感受大地的震动,但是那剧烈骇人的声响却?被减弱了大半。或者说?他?被眼前人吸引了注意, 害怕都没能来得及。
清溪在面对神?界小辈的时候总是有用不完的好耐心,若是换了朱雀, 她早就把矫情的男人踢出去渡雷劫了。
可是也许真的是老?了, 她已经有了老?年人身?上的特点——隔辈亲。
少?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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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个词,被自己诡异的想法?吓的打了个寒颤,连忙猛地甩了甩头将这些糟糕的念头扔出九霄云外。阿弥陀佛,别这样。她只是替林清河照顾他?的徒弟而已, 没错。
面对阮亭玉无比惊诧的表情,她淡定地来了一句:“你不是怕雷吗?我把被子让给你。”
少?年都吓得结巴了:“不不不不用。”
他?说?完这句话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才又补充:“你怎么知道我怕雷?”
江乔怜爱地看了眼傻孩子,她难得有一点智商上的优越感。这么久了,终于遇到一个比她自己还?呆的家伙了。
所以她非常慈悲地回答:“我看出来的。”
话说?着,她已经把人一把塞进了被子里。
阮亭玉整个脸都烧起来,颀长的四肢都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自己。只能呆呆愣愣地看着替他?围好“庇护所”的姑娘。被子里还?带着淡淡的果香,有着能够一下子让人放松的安全感。
可恶啊…师傅……
她太狡猾了,徒弟真的愧对本心,回去一定要抄经三百本苦练四十日。这次真的太大意了,不但被人看出了弱点,竟然被拽的时候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少?年回想起方才完全不能拒绝的巨大力量,默默看了眼江乔纤细的手腕,心里腹诽着难不成此?女有天生?神?力。
如果朱雀在,一定会怜爱这个笨蛋孩子——要知道鲲鹏变成原型都能被身?为凡人的小姐按在地上爆锤,你一个刚入道的剑修拿什么和她比。
随着雷声渐起,猛烈的大雨也落了下来敲击在窗棂上。
阮亭玉这次却?不是孤身?一人呆在修道室,反而是在非常动摇修士心神?、腐蚀修士意志的柔软包裹里。他?暗暗骂了自己几句,可是自成年后第一次心中如此?安稳,连清心咒的功效都远不及这一床锦被。
“教你练剑的人没有告诉你,剑修不一定要勇往直前吗?”少?女看着像个惊慌失措的蚕宝宝的后辈,心里暗暗对林清河的教育方式吐槽了几句。
明明从小就怕打雷,怕的要死?,却?还?是要强撑着。
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师父一句不好,阮亭玉的眉毛立刻皱起来大声反驳:“剑修以剑入道,天地之?间最强的人当然要坚守本心。”
风吹的猛烈,少?年的目光灼灼。
可是江乔却?反问:“那你的本心是恐惧的话,又当如何?”
这。
阮亭玉愣住,但是片刻之?后给出果断的答案:“那就拔除恐惧,斩断情丝。”没有情感自然不会有弱点,更不会被打败。
他?说?到最后反应过来,狐疑地看了眼江乔:“你一个凡人为什么会知道修行的事情。”少?年真是被培养的极好,连质疑都显得彬彬有礼。他?没有说?你懂什么,只是单纯的疑惑。
江乔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她看着少?年那张可爱的娃娃脸,慢吞吞地提示:“那你觉得教你入道的那个人…是个无情的人吗?”
当然…不是!
少?年心性单纯,还?在藏不住心事的年纪。听了这话显得呆滞万分,因为阮亭玉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着问题。
引他?入道的老?师是千百年来最为出色的剑修,在人间界有庙宇供奉称为剑尊。可是很少?有人知道,林清河并不似传言中一般冷酷,相反,这是一个会笑会骂的鲜活长辈。
就好像,与凡人无异。
他?陷入了沉思?,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因为太过短暂而没能抓住。他?果然是下一个剑道天才,仅仅是一句话就进入了某个玄妙的状态,开始重新顿悟师父命他?入世的缘由。
等到吐息一个周期运功结束,他?略带羞涩地看着一直注视着他?的少?女,眼底有着真心实意的感谢。虽然这个凡人女子可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是对于他?来说?是莫大的帮助。
他?正?想道谢,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鸠占鹊巢——被子真正?的主人已经赤足在冰冷的地上站了好久。
剑修的脸总是不争气?地一瞬就红。他?连忙腾出一个位置:“你…你快上来。”转念不合适,脸更红了,“不不不,我下去,我下去。”
江乔看了眼高悬的月亮,从箱子里翻出了一床新的被褥爬了上去。她已经困的不行,方才是为了留空间给他?突破,现在也毫不客气?地圈了一块地方,但也没把人赶下去。
看了看糊涂小辈手足无措的样子,让她想起了林清河刚刚飞升时的情形。她突然有些安心,连日来的疲惫让她无比困倦,下意识往床角缩去。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少?年轻轻问:“那你害怕什么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乔想了一会嘟囔了一句:“孤独。”
“那你喜欢什么?”
雷声太大,她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因为江乔觉得她说?了阮亭玉也不一定能听到。然后两?个雨夜里的可怜人就靠在一起坐着睡着了。
“刺客”阮亭玉就这么被江乔悄悄留在了皇宫,她好像又重新拥有了一个玩伴,于是之?前的烦恼好像也一起被主人悄悄的藏了起来。
少?年莫名其妙答应了少?女的请求,不知是为了那个迟迟没有到手的宝瓶还?是一些旁的理由。平日里江乔就是静静地发呆,看着阮亭玉练剑。
和纪枯吵架后冷战的日子里,她很想很想回神?界了。只是因为林辰竟偶尔会来,再?加上这个小孩她才愿意留在这。
大抵是一个午后,江乔突然找不见他?。
她着急了。
少?女提着裙子压着声音,不敢声张,把水榭前后转了个遍才在一棵树冠中找到了猫着的剑客。他?分明睁着眼睛没有睡着,却?没有回答她的呼唤。
老?祖宗神?明生?气?:“我找你找好久啊。”
阮亭玉也不吭声。
江乔爬不上去,就仰着脖子抬头看他?:“你怎么了?”
他?的唇抿的很紧,耳朵侧过去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
他?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刚才听到宫人说?的话,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这些思?绪都是从何而来。少?年只觉得胸口闷闷不乐,就好像初见那晚的暴雨要下未下,空气?中已经湿润。
阮亭玉刚刚突然听到了几个名字。
他?知道了纪枯,澧朝的皇帝顾厌离,还?有一位叫孤烟的西域使者。他?又想起一直守在林家的陶桦,心里好像捕捉到了什么。
“哎呀,你先下来,我踮着脚太累了。”
“怎么闹脾气?了?”
仿佛是绞尽脑汁才想出自己的一些错处:“我不该吃了所有的核桃饼的。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哪里是因为一盘核桃饼!
剑客心里苦闷,有好多话想说?。他?想起那天问江乔喜欢什么她并没有回答,问她害怕什么却?得了一个孤独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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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还?在轻声说?着好话,她漂亮的脸因为被阳光照到而白的发光。剑修不理世事,很少?会有“漂亮”这个概念。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这个想法?,却?怦然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个霸道的姑娘,无论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交出宝瓶,不愿意让他?如意。
但是偏偏又在雨夜分了他?一床被子,捂着他?的耳朵说?可以害怕。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他?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得去见一趟师父。
第 53 章
剑者从山川中来, 步履轻盈,似行云流水之势。
他身?着青色长袍,腰系宽带, 一双剑眉如刀削般清冷俊逸,眼中透着一抹淡然自若的剑气。身?后,群山起?伏,苍茫云海滚滚, 如化境一般仿佛仙境之地。
阮亭玉眼神中一喜,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敬慕。他穿着那身从未改变过?的?黑色劲装, 双眸明?亮有神。他是继林清河之后在剑道之上最有天赋的新秀。道法日渐精进,心性也是上佳。
见到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林清河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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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此行可还算顺利?”
阮亭玉却?并没有将来意直接点明?,少年心事忡忡却?并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只慢慢跟在师父身?后,两人错肩而行,徐步踏上群山间的?小径。他知晓林清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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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是处理大陆边界的?时空动荡,所以先开口发问。
山风拂面,微凉宜人。
林清河沉吟半晌,反倒问了?徒弟一个问题:“你觉得此方世界…到它该在的?位置去了?吗?”
也许是剑尊大人自己也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因此这个问题也显得晦涩古怪。他顿了?顿,重新调整了?措辞:“你觉得现在好吗?”
少年并不假思索:“有何不好?”
山川溪流景色秀美, 异兽鸾鸟齐飞。西大陆妖魔精怪多却?不乱, 人族修士也各行其道。一切若是能这样,也不算辜负。
林清河大约猜到了?这个答案,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转而不久又问出一个问题:“你见过?东大陆澧朝的?君王了?吗?”
阮亭玉刚想说实情, 但林清河只是想引出所指之人的?身?份,自顾自地继续说:“那是个凡人修士, 根骨也差,血脉天赋蹉跎了?太久…引气入体已经不是易事。”
“但他心性太好。”剑修眼里闪过?一丝赞赏。若不是对?方在俗世中的?地位太过?超然?,他必然?是想劝顾厌离踏入仙途的?。
有这样的?天赋,做什么都不会差。
他提到顾厌离也是有缘由的?:“他是唯二给我不同答案的?人。”
阮亭玉疑惑地抬眼。
他的?师父已经陷入了?沉思,剑修清隽的?身?姿站在嶙峋的?岩石上,看着高?耸入云的?山脉下方笼罩的?雾气:“顾厌离一个君主,竟然?觉得此方世界不够好。”
当时初听见这个答案,林清河也很?新奇,他想听听顾厌离的?理由。
那时顾厌离已经有些病气在身?上,两人都清楚彼此也许没有下一次相见。但是千百年前就已经悟道飞升的?仙人突然?很?想知道凡俗中的?至高?究竟觉得哪里不好。
顾厌离轻轻咳嗽了?两声。
“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天地之间的?运行自然?法则虚无?而不屈服,运动却?愈发强大。常有人把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曲解为天道规则没有怜悯之心。然?而这话最初只是为了?强调天地的?运行不会对?个体有所偏袒,不因个体的?愿望而改变运行的?规律。
帝王说的?隐晦,但林清河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顾厌离很?大的?胆子,竟然?敢暗指天地失衡——修士和凡人并非是能一同共存的?关系。
“大道长生,人族第一次抬头?看天时就在好奇这个问题。你此言虚妄。”林清河记得自己当时心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顾厌离难道因为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便口出狂言指责天道不公吗?
帝王却?没有着急声辩。
反而笑了?笑:“大道是少数人的?大道,天下却?是苍生的?天下。”
少数人拥有了?多数人穷其一生无?法触碰的?东西,于是早已经彼此难以共情理解,同类相倾轧。东西大陆是如此,澧朝内部也是如此。
“你说这话,便何不食肉糜了?。”林清河嗤笑。
顾厌离又有什么资格说不公平,若人真有天道气运,他自己就是最为得天独厚的?那一个。
年轻病弱的?君主也笑了?:“你只问我觉得此方世界如何,我便说了?自己的?想法。从?前顾氏祖先掌权鲜少让女子入仕,连私塾也多加限制。男子读书入仕,却?要?时时刻刻想着赋税徭役。”
“朝廷若是将男子当牲口,那女子便是饲料。”
顾厌离慢慢地说:“我觉得这世界不好。分了?修士凡人,又分了?皇天贵胄,再分男人女人。有时我觉得江乔才聪明?,她不喜欢人,只喜欢猫狗。”
林清河被说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剑修偏过?头?去,不置可否。
阮亭玉也被素未谋面的?人所说的?话震惊了?,他追问:“然?后呢师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清河固然?是同意这种说法的?,可是他也觉得顾厌离的?想法太过?年轻草率。天下哪有可能变成?对?方理想中的?样子:“猫狗也要?看主人的?位分尊卑,没有绝对?的?公平。”
帝王沉默了?。
他给林清河倒了?杯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转头?看向窗外?。在院子里同孤烟玩耍的?女孩还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管家其实来探望过?几?次。
他抬了?下眼睛,扫过?林清河:“也对?,你还没有孩子。”
剑修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嘲讽打得措手不及,顾厌离接着说:“那就拿她举例子吧。如果你是贩夫走卒,你愿意她生在此方世界?”
林清河愣住,陷入沉思。
江乔是个什么样的?小姑娘?
她没有灵根不能修炼,不算绝顶聪明?,却?活泼爱惹是非,虽然?并不讲什么道理,但是却?比谁的?心软。诸天神明?之中,人人都知道远山清溪小姐人缘好,所有草木灵兽都喜欢她。因为她爱娇,友善阔绰,帮助弱小。精致可爱到三?千世界的?其他神明?都耳闻过?时间大人有一位漂亮的?养女。
可是…
林清河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
江乔之所以无?忧无?虑,是因为她还有一个名字——远山清溪。
如果不是所谓看不见的?运气在眷顾,如果不是恰恰刚好是她。和江乔一样的?婴孩投生在贩夫走卒之家,身?在澧朝不能入学为官,亦没有靠修行逆天改命的?好运气,美貌并不能当成?无?往不利的?工具,只会是招惹灾祸的?源头?。她的?善也必将成?为被欺凌的?理由。
回?到这个问题,为人父母——他还是否愿意迎接这样的?生命。
答案是:他不愿意。
他的?迟疑都落在顾厌离的?眼中。帝王咽下已经变得冰冷的?茶水:“这个世界容不下她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不作恶,不蠢笨,只想平安快乐的?普通人。
帝王终于露出一点属于他的?戾气和疲倦。林清河却?陷入了?迷茫,他发出了?被说服前最后一次挣扎:“你无?需这样替江乔着想…”毕竟她不是…
“你该庆幸,她不是。”帝王展现了?冷漠强硬的?一面。
林清河也意识到了?此话的?自私,他身?上属于精英的?那一面还让他只关注于自己目光所及的?阶层。但是他想不到顾厌离出身?顶层,为何会替贩夫走卒去想。
“人人说真龙天子,你却?是你们顾家里唯一担得起?这称号的?皇帝。”
帝王难得开了?个玩笑。
“坏事做的?多了?,为所爱…积点德。”
林清河的?目光悠远,终于从?回?忆中解脱出来。那一天,顾厌离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许多事让他有些心下发冷,当即去了?不少的?地方查探心中的?猜测。
顾厌离给他的?感觉和某个人很?像…但是那个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剑修叹了?口气:“天道沉睡,所有的?事情都是其他人帮着打理。你见过?我便也放心,还是回?西大陆去吧。”
阮亭玉还沉浸在方才的?故事中,少年的?眼神有些闪烁。
“亭玉?”
年少的?剑客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回?复着师父:“徒儿现在已经不在西大陆了?。”
他隐去了?一些前因后果,就说自己在磨练道心。
林清河听了?略微有些惊讶,但是更多的?是欣慰。他嘱咐阮亭玉不要?抗拒世俗,要?多于旁人接触。少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点头?称是。
正当林清河欲御剑离去时突然?被阮亭玉叫住。
少年红着耳尖,犹豫了?半天仍旧没有开口。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清楚情况。
这回?轮到林清河心底高?兴了?:“若你真有了?什么有趣的?见闻,便要?主动些抓住。人生苦短,大道长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他拍了?拍小徒弟的?肩:“你长大了?。”
第 54 章
青石小径, 皇宫的寂静角落。
少年身穿黑色锦衣用斗笠遮住面容,步伐轻盈如入无人之境。他顺着牵引的信蝶径直来到
丽嘉
了皇宫花园深处,就在他转过一丛翠竹的时候,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小湖泊映入眼帘。
湖畔石桥上,穿着宫装的姑娘挽起了一截袖口露出?雪白的腕子,手里拿着金黄色的糕点?正犹豫着不知是否下口。
阮亭玉看?到熟悉的人影, 脚步一瞬间放慢了速度,就远远地倚在树上盯着她。少女咬了一口, 死死拢住了眉头,四下打量了一圈迟迟没有下咽。
“如果不想吃,就吐出?来。”他心念一动,无声出?现在她身后,一双手已经放在了她面前?。
江乔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咳咳咳咳。”她瞪大?了眼睛,被口中的糕点?呛住。这下子也不管难吃不难吃,慌乱地拿起桌上的茶水顺了下去。
可等到真咽下去,也还?是恶心的难受。憋屈到最后只能白着小脸委委屈屈地趴在桌面上,睁着眼睛眨了眨。
阮亭玉觉得好笑:“怎么这么难受啊?”
他抬头看?了眼如火的骄阳, 天热吃不下东西也确实是个合理的由头。他从乾坤袋里径直掏出?一提蟹粉酥放在她面前?:“那个不喜欢吃,那就吃这个?”
京城的点?心最好不过富荣轩, 夏天人来人往的闹事里都排了长队, 他也是费了心才买回这些。少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视线全程都舍不得离开想见的人。
胃口不好的神明因?为重新见到自家人,十?分罕见地给出?了好脾气,她虽然没什么精神, 仍旧高高兴兴地拿起一块噎下去。
她吃的很?急,也许是怕被人看?出?没有食欲, 谁料这下油腻腻的点?心进肚更加刺激了脆弱的肠胃。她忍不住恶心,全给吐了出?来。
阮亭玉的反应比她更快,完全没有一丝介意地直接接住了被咬断的糕点?放在一旁,拿了帕子帮她擦手。茶香冷冷的传到鼻尖,让江乔好了不少。
她有些丧气地垂着头:“谢谢哦。”
少年温柔地蹲了下来揉了揉她的发?顶:“这有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心里也有些紧张。他第一次这么站在她身边好声好气的说?话?,再早些时候,两个人不是吵架就是拌嘴,一个人生气了便要另一个人哄。
可是见了师父…
少年的耳尖红了个透顶,明明什么都没有说?,林清河就像知晓一切一样。还?跟他交代男人需要有担当,有责任,要对那姑娘好。
他一紧张又忍不住攥紧了方才的帕子,目光关切地看?着有些脆弱的少女。
江乔现在的确很?难受。
御花园里的蝉鸣叫的她头疼,在外面晒了一上午整个人眼前?都发?白。往年的盛夏似乎从来没有这般闷热,闹的她坐立不安。
她正难受,听?见小孩问她:“江乔,你没事吧?”
神明懒懒地回答:“没事,可能只是要死了。”
阮亭玉一下子变了脸色,整个下颌都紧绷了一瞬。他上上下下又仔仔细细地把人看?了一圈,确定没有病容,气色尚佳,而且也没有外伤。
少年不赞成地摇头:“不要瞎说?。”
江乔觉得这孩子有点?呆,她是一个神,神是没有生老病死的……除非生病,也意味着一个神明的法力走到了耗尽的边缘。
如果到了这一步,就和?星落不远了。
她撇了撇嘴。
“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生过病了。”久到最早生病的时候,谈云间还?没变成人,“死就死吧,活着也没什么乐趣。”
阮亭玉长在人间界,年岁不大?讲究却不少,他完全听?不得这种?话?。抑或是因?为心中那点?隐秘的情愫以至于分外生气:“说?什么呢!”
他话?出?口,自己紧跟着降了音调:“晦气的话?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
神明彻底摆烂到懒洋洋地趴在石桌子旁,打量着一脸压抑着愤怒的少年,她突然笑的很?大?声,越来越开心之下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阮亭玉满头雾水:“你笑什么。”
江乔又一次老头子附体,倚老卖老起来:“你还?年轻,当然不想死。我活够了。”
少年彻底急了,她才多?大?的年纪。
“你究竟是为什么啊?”
难不成、难不成真跟他们说?的一样,是因?为顾厌离身故?因?为纪枯同她翻脸?就因?为这些她就要寻死觅活。
江乔的笑容一下子小了一些,阮亭玉这才意识到自己惊惶之间将所思所想全部说?了出?来。少女的眉眼一下子变得很?沉静,她本就是得天独厚的好颜色,这下子更让人心慌。
少年讷讷开口,声音也哑了:“对不起……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他才不是责怪她,只是听?到她说?这种?话?又气又急,连怎么办都不知如何是好。
神明却沉思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你说?的对呀。”她露出?一个笑,眼睫毛却颤了颤,“就是太?无聊了。”
人只有掉进时间的陷阱,开始规划和?期盼未来的时候才会遇到这样的悲剧,所有看?起来永远的东西都会改变。
“顾厌离死了,我没有很?难过。我只是气他食言。”嗯…其实在难过。
“纪枯冷待我,我知道他为我好。”但我还?是生气。
“原来还?有个没什么用但是却陪着我的怪东西,现在也不出?声音了。”
“你也是,你有你的长生大?道。”
突然从凳子上滑下去躺在柔软的草坪上,露珠打湿了她的裙角:“越来越没意思了。”
就连她曾经觉得更古不变的创世神也会沉睡,所有的一切最终都会改变,她熟悉的和?喜爱的已经在慢慢消失。
人族短暂的生命是有道理的,短暂让时间被禁锢在短短的百年内,所以一丝一毫的触动都显得格外珍贵。可是人的时间一旦变成永恒,那么永恒也沦为短暂,在变化中如同破碎的石块滚轮山涧,在野草野花上留下血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又悄悄抱怨了一句:“太?没意思了。”
少年剑客的心情彻底平复了下来,他不着急去辩驳,也不想着劝慰,他只是突然询问:“你见过西疆吗?”
神明抬了下眼睛。
风景是永远在改变的东西,她可能万年前?见过,但是记不得了。
她没说?话?,阮亭玉却懂了少女的潜台词。他咬牙:“你没去过西疆,没见过天马浴河。你没去过大?漠,没见过风沙漫天。”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你怨恨沧海沦为泡影,却不知它变成了桑田。”
“你想要永远不变的东西太?难,早已忘记了变化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你凭什么说?无聊,你凭什么赌咒自己去死。”
他心里太?委屈,明明是谴责,眼睛却忍不住红起来。他不是真的想哭,只是情绪激动之间鼻子不由自主地就发?酸了。
江乔看?着他湿润的睫毛,一时间也不敢说?话?,吓得呼吸都呆住了。
阮亭玉还?在说?。
他生长的地方是西疆,再往远些是大?漠。那里有无穷无尽的沙丘随风起伏,白日里高温炙烤下幻化出?海市蜃楼,骆驼和?美酒在云端若隐若现。夜幕降临,迷离星空如宝石般闪烁,沙子冰冷,从其中剖出?一颗西瓜是数不清的甘甜。
“沙漠一万年前?还?是海,这一万年变成了沙。可是再一万年它也许又成了海……”“总会有新的东西回到原地。我知道你喜欢澧朝的皇帝,可是还?有很?多?人喜欢你啊!”
神明大?惊失色:“我什么时候喜欢他!”
她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又心虚地抿了下唇,换了个质疑的角度:“哪里有人喜欢我。”
阮亭玉觉得自己的理智在燃烧,有种?不管不顾和?所有人同归于尽的错觉。叫孤烟的,叫纪枯的,还?有站在你面前?这个提着剑的。
你完全看?不到吗?
他有这么多?话?想说?,却最终没有说?出?口来。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太?像了,让人作呕的相?似。从来不肯把自己的心思剖出?来讲给她听?,不舍得让她明白,所以连教都不曾。
他胡乱地拂过自己的长发?,突然拉住了江乔的
丽嘉
手:“走。”
神明不明所以地问:“去哪?”
阮亭玉没有回答。他要带她去旷野里,去溪流边,去看?樵夫和?农妇,去看?飞鸟和?走兽。去看?生死轮回这些一切都在不停变化的东西,那些虽然注定短暂却有无限生机的时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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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西,天色渐暗,集市的灯火开始点?亮。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他们拿了令牌闯了宵禁,等到第一缕阳光穿透茂密的树林洒在人的身上。草原已近在眼前?,远处青山苍翠和?风吟唱。
马匹的鼻息越来越轻快,马蹄的声音也被柔软的野花包容。
江乔被抱在怀里,她从未这样快速地骑马驰骋。做神仙的时候不会,做林家三小姐的时候也不会。她能听?见阮亭玉高声指令着身下的伙伴,他们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她眯着眼睛,被吹的有点?想笑。江乔想到了很?多?人,但是风太?吵,所以这些念头也被抛之脑后了。她什么都无法思考,连目的地也没有地蹦腾。
大?道如青天。
少年结实的手臂牢牢地护着她,不让她有任何不安的感觉。剑客身上带着少年气的露水味,好像青草,又像是翠竹。
少女轻轻说?:“我觉得快下雨了。”
天空中已经卷起乌云,而马儿还?在不知疲倦地狂奔,风在蠢蠢欲动。
“不怕!”
阮亭玉的声音被风吞噬前?格外清晰。
“风越刮,风越狂。我的马越快。”
第 55 章
紫禁城。
有人轻轻端了茶水进入内室, 用?眼神?示意屏退了周围的下人。心腹额头出?了点微微的?冷汗,不知道这个消息应不应该告诉主位上的?人。
可?是对方只需要?抬头一眼便看透了旁人藏在肚子里的话:“不必说?了。”
心腹不敢失仪,只能任由额头的汗水滑落在地:“是是, 没有瞒不过大人的?事情。”
“天未亮的时候城门守卫就已经回禀了。你们的?消息太慢。”
堂下的?人觉得自己心跳如鼓,紧张的?腿肚子都在转筋。但是鼓起想着?能否将功折罪:“那不如派人……”
阮亭玉带着?林姑娘走的?消息已经有人同传,那为何大人还不早做打算?难道真的?任由两人这么没规矩的?闹下去。
纪枯笑了一声。
他手里的?线报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几次再也读不进去,上面斗大的?字晃的?人眼晕, 索性往旁边的?空位上一丢,吓的?人颤了颤。
纪枯笑着?说?:“顾厌离在的?时?候就告诉过我, 离他越近,便离想要?的?越远。”
“你怎么看?”
心腹也就是靠一身毅力在这威压下撑着?,闻言声音颤了颤:“属下、不敢。”
别说?他不敢了,天下除了眼前这一位哪里有人敢直呼真龙天子的?名讳。若说?纪大人出?身,知情人都知道是并不光彩的?——长?在乡野,认了林家做族亲。
可?是林辰竟大人和纪枯大人平日也甚少往来,国公府从未在对方的?仕途上出?过半分?的?气力。甚至还有传言说?两人不合已久。
纪枯年龄不大,生?生?凭着?自己走进了这四方天地,坐在了今天的?座位上。
「离顾厌离近」——这话背后的?含义让人想都不敢想。
所以办事的?人只是点头陪笑, 连喘息声都不敢冒出?来惊动了蛰伏已久的?猛兽。
纪枯像是没有看到这战战兢兢的?人,他双手撑着?桌面站起来, 在屋子里背着?手踱步半晌。青年深沉的?目光落在澧朝诺大的?疆土地图之上, 用?朱笔随便点了个位置。
那只有帝王才能用?的?血红颜色像是钉子一般扎进了布料。看的?人心惊肉跳。
“这是我出?生?的?地方,算不得家乡。”
纪枯微微勾起唇:“小时?候家穷,我爹为了一袋面粉将姐姐卖出?去。又用?哥哥换了一袋子玉米。我瘦小干不得什么活,自然没有人伢子看上。”
下属不知大人突然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只是听到这些密辛不敢声张,听过就默默忘了, 咬紧了牙关捏着?袖口,生?怕惊扰了。
纪枯眉心皱了皱,沉浸在回忆中。
边境荒凉,自古以来是有名的?苦寒之地。他生?在不知名姓的?家里,成了没有名姓的?孩子,连自己是谁都来不及思考便要?为每一顿能够活下去的?吃食费尽心机。
不过这些面黄肌瘦的?野孩子里有一个例外?,那是粮长?的?儿子。吃的?圆滚滚,看着?肥腻的?让人恶心。
他问旁人:为何都是人,有些便吃的?如肥猪一般自由。他爹让他闭上嘴不要?打听,免得惹大人不高兴。哦,从那时?起便知道“大人”是个好词,能吃好吃饱。
再长?大些,便也偷着?读了几本书,认得几个字。
知晓大人等同于权力,力量的?力。权力不制造粮食,却能指挥每一粒粮食的?去处。他因此汲汲营营半生?也不过是为了幼时?的?不甘。
“我确是不喜欢顾厌离的?。”
“他生?来皇天贵胄锦衣玉食,自是不知道命悬一线的?滋味。”
“我却又羡慕。羡慕他有珠宝玉器,无穷奇珍。羡慕他若是想,能用?漂亮的?东西换取所爱的?欢心。”
纪枯的?神?情变得很?古怪,像是想笑,但眉毛跳了跳没有弯下来。他慢吞吞地重新回到了那个让心腹胆战心惊的?座位上,轻轻摩挲了下已经掉漆的?扶手:“直到我坐在上面,便知他的?可?怜了。”
顾厌离一个帝王,过得却不如贩夫走卒。
整日里担心着?人头落地,又要?忧虑澧朝千年的?基业是否有可?能毁在今朝。这些于纪枯倒不甚重要?,他只是把国库里的?东西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几遍,都找不出?配得上那人的?好东西。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那个似笑非笑的?神?情终于凝成嘴角上扬的?弧度,青年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皇帝都当了,才发现也有不能完成的?遗憾。”
顾厌离聪明的?让人讨厌。
他知道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所以自知天命已到的?时?候那么干脆利落地消失,把这些烂摊子丢给他。因为顾厌离该死地清楚他哪怕拥有了无边的?权力,与江乔也无用?;那些能摧枯拉朽翻云覆雨的?力量落到最后,也舍不得拿出?来哪怕虚张声势地吓唬。
那用?这金山去讨好呢?
顾厌离前脚弄出?了十里玫瑰和漫天明灯,后来人再怎么模仿也只是东施效颦,他是精明人,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比起所谓的?皇权,一个黄毛小子用?一匹马就将人骗走了。纪枯冷笑一声靠进座位的?深处,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十日后给我备一架车马。”
他要?去看看顾厌离口中的?那个…
梦里一直出?现的?地方。
*
比起旁人内心的?千回百转,恐怕真正开心的?只有阮亭玉一个人。他把小姑娘带出?来疯玩了几天,两个人累到极点便靠在一棵树下。
剑客少年用?一枚硕大的?荷叶折了个小碗,给漂亮的?神?明喂了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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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乔瞪大了眼睛看着?荷叶上滑来滑去的?露水,仿佛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它都不沾的??”
阮亭玉笑着?揉了揉她杂乱的?头发。
“若是下雨天多摘几片披在身上,岂不是一件蓑衣?”
两个人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笑嘻嘻地闹做一团。江乔看了眼两个人坐的?位置,总觉得光让阮亭玉忙来忙去也不好意思,她突然拎起裙摆扔下一句:“我去找点吃食。”
便急冲冲地跑走了。
少年把她这几日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嘴角是压都压不下去的?窃喜,等眼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林子里,他连忙用?传讯水镜联系自家师傅。
林清河收到徒弟的?消息也很?意外?,但是很?快便整理好了思绪。
“如何?”
少年眉眼中都是藏不住的?欢欣:“师傅说?的?法子真好,我…她……哎呀,就是她今日主动说?要?帮我去拿吃的?。”
“而且这几日也没有说?无聊了,昨日我们去逛集市,她还追着?一只鸭子跑来跑去。”
剑客最怕的?就是心上人动不动说?想死,现在幼稚的?少女终于有了笑脸,怎么能不让人振奋。这些一点一滴的?改变都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阮亭玉直到今天才彻底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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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忙就给师傅回报消息。
林清河自然是高兴的?,不过
PanPan
他也无奈自家徒弟怎么这么藏不住事,遇到一点跟那个陌生?女子相关的?事情就一惊一乍的?。
负责任的?师傅若是生?在现代,就会知道这种症状学名叫恋爱脑。可?惜林清河不知道,他只是揉了揉额角:“你们好就好,师傅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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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能带回来见见我的?徒弟媳妇?”
这句话是个彻头彻尾的?玩笑,可?是阮亭玉却禁不起逗弄,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少年剑客的?耳朵尖都要?红到透明了:“师傅!人家还不喜欢我呢。”
“你这么用?心,迟早的?事。”林清河随口问:“这是个怎样的?姑娘?”
阮亭玉支支吾吾,几番催促下才天花乱坠地说?了一堆好话。把林清河这个活了千年的?剑修都弄得有些害臊,当真是感慨少年人的?心思深情。
“我们初遇是在皇宫里,她还有一个哥哥。她又漂亮、又善良,性格也好。而且她对我也很?好,经常把糕点分?给我吃。”
(这里他隐瞒了其?实是江乔吃不下或者?不爱吃)
林清河听到这里心中感到略微的?不对劲,不过澧朝皇宫里那么多女子:“所以是侍女,还是乐伶。”总不能是朝瑰那女人吧……
阮亭玉实话实说?地摇了摇头:“都不是,说?起来……天!似乎还和师傅是本家呢。她是林家的?养女。”剑客突然激动起来,他的?心上人是师傅家族的?小辈。来日上门提亲,师傅还能帮他美言几句。
林清河:…
林清河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心脏跳的?有点快,血压肉眼可?见的?升高。温润的?男人压着?耐心柔声询问:“你说?的?心上人、你这些日子天天追求的?女孩,是不是姓江,林国公的?三女,有个哥哥叫林辰竟。”
蠢徒弟兴奋地叫了一声:“师傅也知道乔乔!”
乔乔、乔乔
林清河觉得自己的?后槽牙咬的?有点痛。
原来这些日子他出?谋划策帮阮亭玉追的?竟然是自家小姐啊!那是他千娇万宠养大的?,连顾厌离都没有骗走的?小姐啊。那是会大着?眼睛扑进他怀里的?小女孩啊,她才那么小啊,她还没有到谈情爱的?年纪啊。
#急!!我亲手教外?人追我的?小姐#
#在线等,如何一天之内办完接触师徒关系手续流程#
#我养的?猪要?供我宠大的?白菜#
“你个欺师灭祖的?东西!”他狠狠骂出?这句话后挂断了通讯。
留下阮亭玉一脸莫名其?妙。
还没有等少年彻底反应过来,林清河的?通讯重新拨了回来:“你们现在在哪?”
阮亭玉报了地名,依旧晕晕乎乎。
林清河死死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看好江乔,不许带她到处乱跑,我现在就过去。还有!”
他额头青筋跳了跳:“不许把你的?爪子搭她肩上。”
*
却说?江乔这边出?去打果子,可?是一连走出?去百丈都没有什么收获。此处是深林间,还有一些蚊虫,将她的?手背都叮红了。
就在她垂头丧气准备往回走的?时?候,这座山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
紧接着?是大地剧烈的?摇晃。
“地动了!地动了!”
少女一下子有点慌神?,却想着?先去找阮亭玉。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就在裂开的?缝隙对面看到了林清河紧张的?脸,她很?疑惑对方怎么会在。林清河结束通讯后气喘吁吁赶到就看到自家小姐差点被裂缝吞噬,急的?也顾不上生?气了,立刻准备御剑过来搭救。
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地动。
神?明皱眉躲过乱石,周围的?轰鸣让她听不见林清河在喊些什么。
她没站稳,眼见着?就要?跌下去,却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拉住抱进了怀里。
少女惊讶地回头:
“……!!”
第 56 章
在听到山脚下普通人声嘶力竭的尖叫时, 阮亭玉第一时间站起来就往山上跑,但是却被脸色铁青的林清河拦了下来。
剑修此刻顾不得和自家的小兔崽子算账,这天象异常往往是有大变故, 所以他只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便匆忙返回深山去找自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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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江乔走的不远,只是她脚畔有一条五丈宽的裂缝,稍有不注意便是万丈深渊。
林清河头痛的眯起眼睛,正想评估强行将小姐拽过来的可能性。可是下一秒, 少女却被人直接拉进了怀里?。
剑修难得的好脾气?在此刻耗尽,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骂, 可是在看到来人面容的一瞬间强行憋了下去。
他瞪大了眼睛,唇瓣干燥地?抿了一下,手足无措地?放开了手中?的灵剑。
“…”
他愣了许久,直到看见江乔的泪水才恍然:“…大人。”
高傲的剑修低下了头颅。
后撤半步用肢体语言将尊敬和畏惧表现的淋漓尽致。
站在少女身旁的人有着冰冷的眼睛,但是护着她的动作却那么小心?翼翼。两个人已经分开了近万年,可是再次相遇时却没有半分隔阂,彼此之间的氛围不容外人插足。
时间的眸子慢条斯理地?扫过强行平静的林清河:“辛苦了。”
万年没有被主人使用过的声带发出了一些干涩的气?音,第二句话才找回了原本的声调:“这些年一直照顾她。”
林清河低着头,手虚虚地?扶着剑柄:“您多虑了, 应该的。照顾小…清溪小姐是我的职责所在。”
“嗯。”时间轻轻勾起一个笑容,拉过江乔的手。
地?动本就是因为创世神苏醒而?产生的天象异常, 此刻随着时间的平静也彻底平息了下去。劫后余生的凡人们不会意识到在短短的瞬息之间, 这个世界的顶层规则发生了巨变。
林清河僵硬地?撑着脖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江乔泪眼朦胧地?扎在创世神的怀里?,时间冷漠地?看了剑修一眼,转瞬消失不见。
时间带着她回到了小院。
江乔已经一万年没有见到创世神了。她在这些年的日夜中?无数次在思索着自己的失败, 为父神的沉睡感?到慌张和迷茫。
所以重逢的第一时间,她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猫崽子一样在对方的怀里?抽噎, 可是又因为怕对方怒气?未消,所以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时间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就轻轻摸着她的长发,也并不安慰,只是让她把多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所以…所以我一直都没有修炼。”
“不喜欢就不修炼。”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地?像潺潺的流水……带着岁月的宽容。
“…我……我很想你。”
“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毕竟,这不就是我沉睡的意义么?
创世神俊美苍白的面容勾起一抹笑意。
清溪的呼吸一滞,抬头看了眼创世神的眸子。对方眼底的温柔和宽恕不似作假,好像真的全然不在乎万年前的风波。她漂亮的灰绿色眼睛盈满了水,像小猫没有什么伤害的爪子,轻轻地?挠了人一下。
“而?且我最近好难受,什么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她可怜兮兮地?眨着眼睛,似乎通过小的时候的方式卖着惨。
时间的手挡住了她的眼睛,轻轻在她的额发旁落下一个不带任何□□的吻,只是安抚:“都过去了,谈云间再也不会抢你的东西。”
清溪却没有听懂他话中?恐怖的含义,只是摇摇头:“我…我不怪他了。”
“什么?”时间的手顿住,他的语气?没有变:“发生了什么?”
清溪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奇怪,她下意识隐瞒了一些情况,只是简单说?了下觉得对方不太坏,她已
依譁
经原谅谈云间了。
“因为他我去了下界,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而?且昨天在市集里?还追着一只鸭子跑了好久!我已经很少再想起从前的事情了,也没有在乎他做了什么。”
她说?起这些眼睛都在发光,笑起来露出了甜甜的酒窝。
漂亮的神明?已经不哭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冲淡了一切不合理的细节,她只会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地?讲那些下界的趣闻。在没有童年的孩子心?中?,繁华、孔明?灯、打?铁花和策马扬鞭都是一件件难得的快乐。
所以她说?着说?着再观察时间的神情,这才意识到对方不知从何时起就不再说?话了。
失而?复得的紧张感?让她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你…你生气?吗?”
男人苍白的脸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当然没有。”
他说?:“你会长大,也会有自己的朋友。不是么?”
虽然他这话说?的顺畅,可是却让清溪觉得有些奇怪。时间从前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更不会这么平静地?接受她跑去下界的事情。
阴沟里?的臭虫、肮脏的杂种、低贱的家伙……
这样的词看起来更合理一些。
微妙异常和时间突然出现的事情让神明?的内心?开始打?鼓,所以当创世神微笑着问是否是林清河将她送走的时候,清溪快速地?摇头:“是我自己要求去的!”
仿佛是潜意识里?来自小兽的警惕,她撒了谎。
时间并不在意这个答案,他的心?中?自有决断。所以男人收回了抚摸她发丝的手,将清溪抱回了她从前的小床上。像是照顾自己最宠爱的孩子,他替她盖好了被子。
创世神做完这一切踏出房门,在关?上门的一瞬间突然问了一个没有由?来的问题:“清溪,我会原谅你做过的所有错事。”
“所以你要相信,父神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明?白吗?”
少女神明?脸上本来绽出的笑容僵住了一瞬——她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
阮亭玉不理解事情为什么会是这个走向。
“师傅你说?话啊…乔乔去哪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询问,林清河只是沉默地?往前走着。剑修死死握紧了身侧的剑,阴沉着脸向前走着。而?阮亭玉还在后面喋喋不休:“您不是说?去救乔乔了吗?她人呢,您说?话好不好……”
少年也是可怜巴巴地?打?探着心?上人的下落,恋爱中?的男孩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小小的身影。
林清河在对方第十?次追问的时候猛地?停了下来:“她不叫乔乔!”
阮亭玉瞬间收声。
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严厉,林清河终于缓和了一下紧绷的神经,试图用艰涩的声带表达着巨大的信息量:“她的名字是…远山清溪。”
看着阮亭玉怔愣后一下子僵硬的神情,剑修也难以控制心?中?的思绪。
你喜欢的从来不是什么林国公?府的养女,更不是下界一个普通的姑娘。若说?养父,她真正的养父是整个世界的创造者,一个——控制欲过盛的疯子。
没有人比小院的管家更清楚这一点,时间对清溪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但是那种浓烈到会把人带进坟墓的感?情早已超过了普通父亲能给?予孩子的一切。
“你所看到的一切,山川树木、溪流江河,无一不是他创造出来讨她欢心?的事物。”
“被创始者所钟爱是有代价的。”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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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价到底是什么……林清河曾经无数次询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清溪平安长大,万事万物顺遂着她的心?意,她看似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就像是养最名贵的猫儿。她不能有锋利的爪子,需要定期修剪胡须,哪怕会影响平衡。她的毛发必须柔顺,哪怕需要吃无数难吃有营养的食物。她必须住在最洁净温暖的房子里?,随时绽放笑脸。””创世神要的,是一个独一无二快乐的完美孩子。“
阮亭玉听不懂了:“这不好吗?”
林清河冷笑:“人不是猫。”
他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哪怕爱徒再怎么乞求,温柔的剑修都不肯再透露一丝一毫关?于远山清溪从前的故事。他只是匆匆地?下了判断:“你现在就走。”
“为什么?”
“为什么。”
前者是阮亭玉不解的声音,后者是清冷的低笑。高大的创世神从远处几乎是一瞬来到二人近侧,他不带一丝情感?的无机制眸子扫过僵硬的林清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就是带清溪骑马的朋友吧。你主动带她淋雨,她好像很高兴。”
“我需要谢谢你。”
阮亭玉还没有说?什么,林清河便已经率先跪了下去:“大人,我的徒弟只是仰慕小姐已久,但是在侍奉小姐的过程中?难免有疏忽,不慎让小姐淋雨了,是他的过错。”
剑修从来好像没有这么着急过:“我剖他金丹,废他修为,再带他去亲自跟小姐赔罪。”
阮亭玉被拉着一起跪了下来,少年听到师傅这话却并不惊慌失措,只是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他知道林清河不会害他,此刻的种种都是逼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可是那只能证明?……眼前的人,只会更凶残。
创世神却并没有如想象中?的一般暴怒。
他用温柔的灵力托起了两个人:“不打?紧。”
他说?。
“我真心?实意地?感?谢你,让我知道原来她需要这样的玩耍。”
“我会让雷公?电母为她下雨,我们会一起去策马。”
林清河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头更是狂跳了几分。时间不是这样轻易改变的人,除非有什么比阮亭玉更过分的事情发生。
打?一棍子给?甜枣,是他养育清溪的一贯做法?。
他可以把谈云间从狗变成?人调出小院,就可以在第二天允许清溪把朱雀捡回来。权衡利弊,弃车保帅,创世神已经用的很熟练了。
他今日能放过阮亭玉,就证明?有更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
电光火石之间,剑修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一个人,还有小姐近日来一直不舒服的身体。他晃了一下,眼睛对上了创世神似笑非笑的表情。
林清河的脸一瞬间苍白如纸。
第 57 章
创世?神苏醒了?, 虽然过?去?有无数误会,但?最终大人和清溪小姐打破了隔阂又一次亲密无间。这是整个天界最近最大的喜事。
太乙星君过?来敬酒,对着安安静静的小姑娘挤眉弄眼:“怎么样?大人又回来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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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抬眼勾起嘴角:“嗯。”
她余光看到被?众神簇拥的创世?神, 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那日时间将她锁起来,却很快地又将门打?开,十分诚恳地对她道歉。
误会已经解开,阮亭玉没有恶意, 他以后也不会再限制她和天界的人玩耍……所有的事情就被?这样轻描淡写地放了?过?去?。
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这是?她万年来朝思暮想的事情。
可是?…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环顾四周, 很多和她熟稔的神明没有出?现。朱雀没有来,林清河也没有来,只有阮亭玉沉默地跟在时间身后敬酒。
少女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就听见不远处创世?神低声说了?什么,月老一脸为?难地说:“再想想,再想想。”
太乙也许是?喝醉了?,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我?这老朋友可要加班了?。他做出?来的红线轻容易不会解开,死生常伴,除非一方真的死了?否则根本不会断。”
清溪的手?指猛地一颤:“谁要解红线?”
“嗯?不是?您和谈大人吗……说是?小的时候年少无知淘气, 害,这事怎么还害羞呀。创世?神大人找到月老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呢。”
漂亮神明攥着酒杯的手?渐渐捏紧, 她装作自
丽嘉
己知情的样子, 突然提出?了?一个更怪的问题:“当天道,真的是?好事吗?”
太乙一瞬间住嘴,眼里的醉意散去?。清溪抬头?,创世?神远远地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向。
等她再回过?神来时,太乙星君已经默默离开了?。
清溪突然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很想这个时候跑过?去?问时间,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朱雀呢,林清河呢?……谈云间呢?
可是?就在她即将失控的一瞬间,有人拉住了?她的袖子。
阮亭玉完全没有在下界时那般潇洒肆意,短短几日不见他的下巴已经有了?微不可见的胡茬。但?是?憔悴的剑客依旧帅气,他低垂着眉眼将清溪带到了?无人之处。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让人沉默的巧合。
最后反而是?少女耐不住脾气直接了?当地开口:“林清河呢?”
阮亭玉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反而问了?一个问题:“江乔,我?接下来的话要和江乔说……你现在开心吗?”
神明觉得他发烧了?。
“清溪就是?江乔啊。有什么不一样?”
少年剑客拼命否认:“不一样的…我?一定要知道你开不开心。不是?清溪,是?江乔。”
平静又没有波澜的神界,熟悉的亲友,变得宽容和慈祥的父神。这场宴会是?为?远山清溪小姐举办的,象征着她又一次回到整个世?界权力的最顶端,谈云间不在、下界的人不在、林清河也不在。这些知晓她过?去?狼狈不堪一面的人都没有在邀请的行列。
这也许是?万年前的清溪最期盼的场景。
可是?你呢,做过?江乔的你——开心吗?
神明还是?没有在短促的交谈中理?解阮亭玉的绝望,她只是?很不确定地回答:“…如果…如果这样的生活是?真的话。那也许…很好?”
说到最后她也不确定了?,只是?觉得面前少年的眼神难过?的像要哭出?来。
“好啊。好就好,好就好。”
阮亭玉重复了?两次,不知道是?在给谁说。他从身后的亭子里拿了?一盘糕点?,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分着吃了?。
吃到最后,他的眼眶都红起来:“口渴了?吧,我?…我?给你倒壶茶。”
他宽大的袖子掩盖了?手?指的颤抖,清溪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信任地接过?了?茶水,放到了?唇畔。
“别?!”
阮亭玉突然丧失了?所有的气力,少年的面容隐藏在阴暗的角落中,忽明忽暗的光影从远处的宴会上?打?来。他发出?了?一声轻喝。
清溪一瞬间顿住,看向杯中的眼神变了?下。
她已经不似刚离开上?界时那般全然懵懂,少女的第一反应是?:“林清河会有事吗?”
她已经知道,不管茶里放的东西是?什么——一定来自于时间的授意。而能够让阮亭玉算计她的条件只有一个——林清河。
阮亭玉此刻死死咬着牙,他的手?心已经被?主人掐的鲜血淋漓。他已经无法想象他违抗创世?神命令的后果,而承担代价的不知又会是?谁。是?清溪,是?林清河,还是?那些她在意的神明。
明明…
明明只要她不知情地喝下,一切只会回到原点?不是?吗?
她不会有事,不会痛苦,他们也不会有事。
她一旦知道真相,也许也会被?卷入创世?神的怒火,甚至连现在自欺欺人的局面都被?剥夺。
可是?他还是?做不到。
阮亭玉做不到让她这样一无所知地走上?既定的命运。这是?属于清溪的命运,永远像一个孩子一样,不能爱所爱,不能恨所恨。不可以哭,只可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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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他认识的江乔,这不是?江乔的命运。
阮亭玉的牙齿都要被?咬碎了?,他颤抖着声音绝望地说出?了?真相:“你怀孕了?。”
林清河讲全部?的事情告诉了?他。
包括少女和天道两小无猜的情分,包括他们后来不死不休的纷争,还有——让她不得已离开天界的混乱夜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很早之前有神仙说过?,神仙怀孕不似凡人一般有固定的时间。甚至身材都不会有任何变化,生产过?程更是?仿佛凭空出?现,在瞬息之间完成。
“时间会杀了?谈云间,但?是?不会让你知道。他愿意原谅你。”
“你喝了?,装作不知道,你们还能回到从前——你一直期待的生活。林清河不会有事,朱雀也不会,他们会让别?人以为?谈云间永远沉睡。”
阮亭玉的眼睛好像下一秒就会落下泪:“你喝吗?江乔。”
这一刻。
无关旁人,不是?因?为?谈云间的性命,亦不是?因?为?林清河的情份。仅仅是?你,作为?人的你,愿不愿意心甘情愿地拔掉自己所有的爪子,学着娇憨的叫声,去?装一只漂亮的猫。
时间骨子里还是?那个疯子,他只想养一个他心目中的孩子,却不知你的意愿。他所有的收敛和克制都只是?驯化的一部?分。
不知情,真是?这天下最可怜的死法。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想让你一直像个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木偶
——因?为?我?们爱你,所以在揭开真相的时候真心实意地替你难过?
他死死地看着少女的反应。
“…”,清溪低着头?缩在角落,好像说了?什么。
阮亭玉凑过?去?听,突然被?她冰冷彻骨的小手?拉住,少女抬起头?,她灰绿色的眸子被?疲惫充斥,额发被?冷汗打?湿——那是?被?精心圈养多年的猫儿在反抗时刻骨的恐惧。
但?,她说:“跑。”
*
阮亭玉在夜色中飞快地躲过?追捕。
少年靠在墙上?,心中前所未有地冷静。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少女的交代,她脸上?的神情是?那么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可是?又那么顽强,是?从来没有过?的坚定。
“你去?小院,找到一个白色的瓷瓶。”
“瓶子底下的落款有三个,清溪、狗爪和时间。你让林清河带你去?找谈云间的洞府,拿着瓶子叫醒他…看在……当年我?的救命之恩的份上?,求他保下你们。”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被?时间抓到。就说这是?我?一直藏在身边的,因?为?我?一直思念父神。无论如何求他绕过?你们的命。”
——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走?
少女没有说话。
*
宴席散去?,创世?神似乎喝的尽兴,所以慢悠悠地来到了?后院。他最爱的孩子坐在那里,等待多时。
俊美又冰冷的男人少见地露出?一个笑,他漫长生命中所有的笑容都给了?这个弱小的生命。这是?他捡到的孩子,世?界送给他的瑰宝。
“清溪,我?很高兴。”
少女被?父神圈在怀中,他身上?同她相似的、被?世?俗信仰所围绕的香气安抚着一切生物敏感的神经。小的时候她总是?很喜欢呆在他的怀里,因?为?那是?她的全部?。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再没有真相了?呢?
“他们告诉我?,成为?天道后不可以有七情六欲,一旦爱上?旁人,便会受抽筋拔骨之痛日日夜夜永无休止。”她觉得自己变了?,从某一瞬间开始,从前那些看不见、看不清的事情渐渐明朗。
“你鼓励我?去?争,却从未想过?真的让我?成为?天道。”
“父神,你不舍得。”
“你只是?想报复谈云间。”
因?为?你知道他一定会替我?去?的,对吗?
然后你以失望的名义沉睡万年,让我?们互相折磨——你也在报复我?,报复我?和你不喜欢的人两情相悦。
创世?神没有说话,他只是?轻轻地抱着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就像是?小的时候哄她入睡那样,他对她总是?有无穷无尽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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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间希望她永远都是?一个快乐的孩子,不要说这些只有成年人才会喜欢说的冠冕堂皇。不要在乎一些爱或者恨,不要淋雨,不要难过?。
所以他摸了?摸她的头?:“你为?什么不走呢。”
清溪的泪突然掉下来,她觉得好无力,她没有办法改变时间更没有办法容忍这种控制。她有无数种方式可以消失,但?是?她留了?下来。
她像是?每一个青春期的孩子,在无数次冲突和迷惘后再一次请求他的理?解:“我?…我?不想让你伤心。”
“可是?父神已经很伤心了?。”
创世?神的眼睛变得失落,他拥有着得天独厚的容貌,因?此伤感时也显得更加忧郁。
“下界的杂碎我?可以放过?。林清河、阮亭玉那些乱七八糟的我?本来也都没在意。”
“你是?我?捡到的孩子,是?这个世?界里唯一属于我?的生命。我?想让你只有快乐。而谈云间还是?条狗时,叫一声你就会吓哭。他是?个人时,又总让你生气。”
“他必须死。”
清溪拼命摇头?,她甚至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摆脱当前的困境。她慌张地看向桌上?的杯子,时间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孩子和责任都是?只有大人才需要明白的东西。一个孩子当妈妈就是?灾难的开始,你喝了?它,睡一觉……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在绝境中突然平静了?下来,再一次乞求:“父神,我?会学的,你想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学。你不要杀死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像是?太久之前,年幼的小孩抱着半个身子大的狗崽,眼泪汪汪却清晰地表达着自己的诉求。创世?神的表情有一瞬间恍惚,可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更加愤怒。远山清溪又一次为?了?阿猫阿狗一样的生命在违逆他。
“你也知道孩子无辜?你就如此不负责任的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
清溪被?吓了?一跳。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可是?她在下界看到了?很多。这个孩子的出?现是?意外更是?突然,可是?她可以从现在马上?去?学会如何照顾。她是?十六万岁不是?六岁,她只是?被?迫停留在一个孩子的心智十六万年。
时间沉睡的日子里,她在飞速地成长。
而且,谈云间一定会知道怎么照顾好一个孩子。
创世?神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他从清溪身上?抽出?了?一把匕首。他养了?她无穷无尽的岁月,知道她会把小刀藏在什么地方。
他说:“杀了?我?,你想怎么闹都可以。”
清溪慌乱地退后,却被?硬塞了?一把匕首到手?中。时间的眼神带着笑意,冰冷刺骨:“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杀了?我?,我?就原谅你。”
他一直是?一个怪异又不讲道理?的神明。
清溪疲惫地跌坐在地上?,除了?摇头?的力气,什么也没有。
良久,创世?神站了?起来——他伸出?手?,从清溪身上?抽走了?一个明亮的光点?。
“孩子我?带走了?。”
他第一次对她露出?那么失望的表情。
“我?还是?对你不够好,竟然连杀我?都做不到。”
第 58 章
时间大人苏醒后, 神?界每年一次的述职又重新被列入日程。澧朝的土地?爷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来到?小院,但还是乐呵呵地和仙鹤打招呼:“您早啊。”
仙鹤张着大嘴看了他一眼,扑腾扑腾翅膀当作是问好。
土地?爷也并不在意这些礼节的疏忽, 毕竟他只算做一个小神?,能够有幸直接越过上司来神界述职不过是因为?从前有一位大人曾到过澧朝,结下了善缘。
所以他是个懂恩情的人,脱帽弯腰:“不知清溪小姐现在可好?”
仙鹤的眼睛停止转动, 僵硬地?干笑了几声:“好,怎么不好?”
“我听说小姐是大人的养女, 从小捧在手心?里。时间大人回?来就好,也能多照顾她一些。”土地?爷也许上了年纪,提到?有表达欲的话题就开始絮絮叨叨。
老人家?眼角眉梢的皱纹里全是笑意,仿佛已经看到?那般场面了。
他自?顾自?地?说着,自?然没?有注意到?仙鹤的讳莫如深。神?鸟抖了抖翅膀:“呃,你有心?了。但是…但是现在……”
土地?公公没?懂它的意思,凑过去听。
这时,只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娇俏的呼喊:“清溪小姐慢些跑。”
土地?爷兴高采烈地?回?头去看,却没?有发现仙鹤不知何时已经不忍再呆下去, 直接振翅飞离了小院门口。
等到?土地?爷目光看过来时,一个漂亮的草精侍女温温柔柔地?向他行了个礼, 但是追逐着前方不断跑动的身影。
土地?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小小的家?伙不过人的膝盖高
不过三岁的孩童有着和远山清溪极其相似的容貌, 仅在幼时便已经有未来的风华初现。可是仅看女童头上的羊角辫,还有明显幼齿的脸颊——都昭示着这并非是多年前来到?澧朝的那位大人。
可是,可是…这又是谁呢?
他顾不得多想,着急地?拦住侍女:“你说这是清溪小姐?”
“哪个清溪小姐?”
草精是被创世神?点化的一颗麦子, 没?有过高的灵智更不知晓前尘,她只是一板一眼地?回?答:“这是远山清溪小姐。”
土地?公的身形晃动了一下, 心?头不知是何滋味。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认识的清溪小姐不长这样的。她…她更活泼些,也爱笑,早就成人了。还会耍匕首,能把鲲鹏压在地?上打。”
他看着小孩的细胳膊细腿,上面还有婴儿肥一般的藕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这这,如何能是当初的清溪小姐?
草精的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创造她的人将一些底线的问题融进了她的灵魂,有些话和某些人是断断不容许提及的。所以她的脸色一瞬间冰冷,声音也不似方才一般和蔼:“这就是清溪小姐。唯一的远山清溪。”
土地?爷木着脸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小院。
他从始至终没?有注意到?,那个孩子不哭不笑,就安安静静地?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旁观着这混乱的一切。
草精处理完不长眼的人,继续哄着小姐。
她自?出生时便养在创世神?大人膝下,可是却与?大人并不亲厚,甚至到?现在连一句话都不开口说。偏偏时间大人兴致勃勃地?沉浸在这场角色扮演的游戏里,小院的风景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四处都是灵花仙草,还有一些漂亮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养在回?廊下的笼子中。
金山银山,珠宝繁华,泼天富贵——好像是一口气报复性地?全给了这个孩子。
他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只可惜这位清溪小姐自?出生起?就没?有开过口,更不要说有什么明确的要求提出来。
她只是顶着那张和…相似的脸,但是性格脾气像极了她的另一位基因供给者?。
是时间大人从前会无比讨厌的冷漠和精明。
但是现在他好像并不会在意这个细节,他只是全然沉浸在自?己重新拥有一个女儿的事?实里,短暂地?忘记了全部的不愉快。
他爱着这个孩子,决心?将她的快乐牢牢地?保护好。
草精漫不经心?地?想着主人的心?思,然后小心?翼翼地?护着清溪小姐。天边乌云滚滚,似乎即将有一声惊雷落下。她低声催促着要进屋。
可是小小的女孩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挪窝,就低头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某个位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草精见?劝阻不起?作用也着急,突然,她从小清溪的瞳孔里看到?了一个倒影。她猛然回?头,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少女带着面纱,站在不远处。
侍女瞳孔一缩,立刻消失在原地?去请大人。
面纱少女见?她离开愣了许久,突然走到?了回?廊下,坐在了小清溪的旁边。她们?一大一小两个人都不高,腿在半空中晃呀晃,雨落了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雨幕很大。
“你为?什么坐在这里?”
“……”小女孩不说话。
“是因为?下雨了吗。”
“……”
虽然还是没?有回?复,但是江乔从她女儿眼里看到?了一丝嘲讽。第一次成功跑出来见?到?小清溪的她并不太在意这些了,随口解释:“啊,我…我是东苑的侍女,小姐你要是想回?去的话我可以送你。”
“时间不让我淋雨。”
这是小清溪说的第一句话。
人生中第一句话。
江乔一下子笑了,她抓着裙摆有些僵硬:
PanPan
“其实…淋雨不会有事?的,只要及时洗澡不会生病。你见?过那个绿绿的大叶子吗?水珠落在上面会滚动的,所以可以用来当伞。”
“那是因为?荷叶上面有疏水层。”
这是小清溪说的第二句话。
江乔懵了。
她发现她女儿好像和她想象的小孩不太一样。
但是小孩圆溜溜的眸子一直盯着那些被禁锢的鸟,她内心?有些难过,生怕是孩子被时间关出毛病来了。所以江乔看似不经意地?换了个话题:“你在看回?廊上的鸟吗?它们?被关起?来是不是很可怜。”
小孩冷着脸看了她一眼。
“不,我只是在看笼子的漏洞。只要有一个落叶落到?那个位置卡住机关,这些鸟都会跑。”小孩成功说出人生中第三句,也是最长的话,口齿流利逻辑清晰。
江乔:“……”
她反应了好久才接受女儿和她不一样,不是个笨蛋,且关注点也有点歪这件事?:“哦。”
草精不知跑去了哪里,一直也没?有回?来。
江乔不敢多待,她深深地?看了小孩一眼就想冲进雨幕,却被叫住:“妈妈,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被点破身份让她大惊失色。
这一慌仿佛让小清溪直接无语住了。
“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你带个面纱是想骗小孩吗?”
“娘,你真的和你日记里一样呆。”
江乔已经承受不住连番的打击了,漂亮女儿是个面瘫,继承了不知道谁的古怪性格(虽然她知道答案,但是不愿承认)。而且:“什么日记?”
“爹还是狗的时候你写的饲养手册。”
“什么?!”
——你怎么知道你爹是狗
不对,你知道你爹后来成为?天道了吗。
江乔眼里的震惊彻底取悦了天才宝宝,她年纪尚小还不懂得伪装,非常骄傲地?缓缓道来:“想也知道,时间那个变态控制狂怎么会允许你和外人谈恋爱。”
“只可能是家?贼难防。”
江乔:……
“放心?吧,虽然作为?娘亲的你有点呆、还情绪化,但是爹还是条狗的时候就已经很聪明了,他一定不会放弃咱们?俩的。”小清溪故作深沉地?摸着下巴,一只婴儿肥的小手可可爱爱。但是让江乔的内心?在某一处崩塌了。
什么叫……爹还是条狗的时候。
这都是谁教她说的。
江乔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时间圈禁她的小院子,这里风景秀丽衣食无忧,各种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有。除了不可以见?小清溪,什么都可以做。
可是她的女儿。
她…她才三岁的女儿。
这厢。
时间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回?来,却发现清溪从始至终都乖乖地?坐在回?廊里,看起?来也从未移动过。
他松了一口气:“有人来过吗?”
明知故问。
清溪却像是陷入了某种自?闭的状态,连眼神?都不回?一个。而这已经是他们?多年相处的常态了,她就像是一个木头娃娃一样,从来不给予外界任何的回?馈。
时间很习惯她的这副样子,所以将小孩抱了起?来:“是父神?的错,没?有好好陪在你身边。”
他想了个补偿的方法,带着人去了下界。
随便找了个市集,买下了小清溪视线盯着超过三秒的东西。
创世神?对于他的远山清溪从来都是不吝惜的。
他们?穿过人流,俊美似神?祇的男人和精致的女娃娃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可是不管别人怎么逗,小清溪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这些年,创世神?挖空了心?思想要改变她的性格,却徒劳无功。
就在男人整理好眼神?中残存的失望后,他的袖角突然被人拉住了。谁也说不清时间在那一瞬间想起?了什么,他几乎是瞬间看向小清溪所指的方向。
“我要那个。”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次对他提要求。
他看过去,被尘土和稻草覆盖的小推车里,放了五只毛绒绒的幼犬。
*
“是不是有人教你的?!”
创世神?三年来第一次动了这么大的怒火。
月老、林清河、朱雀和鲲鹏甚至连只来过一次的土地?公都被他命人上上下下地?查了一次。但其实草精心?里有一个怀疑的人选,可是她不敢提出少女的名字。
或者?说,那个人已经被剥夺名字了。
现在的新远山清溪,那个第一次开口是为?了买狗的小孩就冷漠地?坐在上位,看着创世神?大人因为?她的四个字发疯。
小院里的东西几乎被砸的稀巴烂,其中不少碎片崩裂,甚至划伤了他的手。
可是阴郁的男人就想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样,不停地?发泄着怒火。为?什么,为?什么还是狗。
“想养狗是人类的天性。”
“狗是人类的好朋友。”
并不打算继续掩藏自?己已经会说话事?实的小孩冷静地?陈述。
“你闭嘴!”
创世神?崩溃大吼,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为?什么这个孩子也是这样。
“因为?我不是你的远山清溪啊。所以你才会对我发火。真正?的远山清溪提出养狗的时候,你只是失眠了一个月而已。”小孩煽风点火,“你超爱哦,看似不能接受,早就忘记了底线。”
“你只是装作很宠爱我的样子,把我当母亲的替代品而已。”小孩火上浇油。
“谁和你说这些的!”
时空交错般,创世神?大人问出了江乔方才的疑虑。江乔十六万岁的时候都没?有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我自?己看到?的,你把我养在这里对我很好,却并不常来看我。送我那么多礼物,可是你每天晚上跑去哪里偷偷看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一杀。
“承认吧,你不但是个控制狂,还情绪不稳定,喜欢自?欺欺人。”
二杀。
“明明是创世神?,却并不给自?己的伤口止血,一直偷偷看我是想让我关心?你吗?”
三杀。
“可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会关心?你这个奇葩的人现在被你关起?来了,看不到?哦。”
四杀。
小孩抬头看了眼天色:“你现在过去还能在伤口愈合前让我娘看见?。”
“快去吧,脆弱的废物。”
五杀团灭。
第 59 章
云朵的尽头, 彩虹的下面。
他好像睡了很久……记忆混乱不堪,在旧事和往日的漩涡中不断被裹挟着沉沉浮浮。他想挣脱,却又有无穷的声音催促着他安睡。
——小狗乖, 小狗乖
——你去哪了?让我好找
——留下来吧
他无比清醒地知道这是谁的声音,所以才会陷入犹豫。可是新的记忆又在不断涌入,冲击着?他心安理得的逃避。
“完了,这下你看到不该看的了。”
“丑娃娃, 要?找丑娃娃给顾厌离治病。”
“快要?下雨了。”
他听见自己以不同的声音,不同的口吻回?答着?她。看着?她鲜活的表情——吃到难吃糕点时装作若无其事地皱眉, 马儿太快时她放肆地大笑。
他看到了十里红花和漫天的星火,在槐树下打?出?绚烂的铁花,说出?不符合身份的那?句:“风越刮,风越狂,我?的马越快。”
他短暂地在梦境中摆脱了一切身份和责任的束缚,忘记了纠缠万年的刻骨之痛——天道不能有情爱,一旦破戒便是要?受灵魂剥离之苦。
他骗了清溪,到最后都不肯说出?真相,所以才让彼此?折磨了万年。
在光与暗最后的交界处, 他最不堪的意识裂成了三份——
顾厌离,名为利己。生于朝堂的阴谋家死于忠诚。
纪枯, 生来投机。自私的盗贼选择了奉献。
阮亭玉, 本该无情的赤子。在自由?的向阳花前生出?了情丝
依譁 。
每一个都是他,每一次都不该爱,但每一回?都爱上了她。
141,那?个异界来物的入侵也?在天道的掌控之中, 他知道她会在犯错之后逃避,所以纵容了那?个东西?去帮她。天道知晓一切, 却还是担心自己不能无微不至、无法亲力亲为。
所以哪怕是玩笑一般的逃亡,他也?以所有可以存在的方式陪在她身边。
不论是清溪还是江乔,她会在澧朝遇见一个落魄但心狠手辣的皇子。在她对?世界一无所知的时候,她可以学会如?何自保。
为了朋友,或是家人,亦或是心中那?些她自己也?看不清的情愫,天道将第二?个人送去了她的身边——纪枯会教会她世人为了欲望不择手段,但也?会比出?身皇家的顾厌离更加知道什么是爱。
第三个人很早就呆在林清河身边,代?表着?善良和爱,那?个优秀的剑尊会教会她爱的尽头是成全。
时间在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敢去思考这个问题——远山清溪是神?吗?
她不是。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算愚笨也?不算恶毒的孩子。
她被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宠爱捧到了神?明的位置,却没?有足够与之匹配的能力和心智。她会在痛苦中走向自毁。
时间强迫她怎么做一个完美的神?,而谈云间要?做的,是让她先重新学会做人。
她可以长大可以胡闹,她要?自己去探索热爱的事物和熟悉的规律。只有拥有目标或者欲望之后才会有快乐,痛苦和绝望的尽头也?是希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谈云间把这一切的一切都藏在了心里。
他像是一个沉默的小说家写出?一个宏伟的故事,然后把他对?于主角全部的爱意藏在了字里行间,藏在了山川的美好、雨后的初晴、荷叶上的露水里。
这些爱意太细腻,以至于融入到了骨血里依旧难以发现。
所以他们错过了太多年。
结束错过的开始是因为意识到了错过。
他对?那?个抱着?他的,小小的孩子说:“我?要?走了,她在未来等我?。”
*
创世神?彻底失控了。
他只是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却没?有办法控制住因为他的情绪而逐渐崩坏的小世界。所有的天象异常和灵气变化都与此?有关。
有的时候是突然爆发巨大的灵力团,有时在沙漠深处起了飓风。
一天深夜,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将江乔吵醒,她打?开门看了一圈。
“低头。”
她慌张向下看,才看到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时间发疯了,他要?弄死自己和我?们。我?带你跑路。”小清溪很快地总结了一下当前的状况,并且毫不客气的吐槽:“他真的太脆弱了,大龄老宅男的承受能力…啧。”
少女懵在原地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维:“跑去哪?”
“找我?爹啊!到时候你不要?说话,你就哭,我?抱着?他腿就叫爹。亲爹要?是死了也?没?关系,这招对?所有喜欢你的人都管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乔的泪都要?出?来了:“你才三岁啊,谁教你这些。”
“成熟度和年龄无关。”
江乔看着?小孩年少但分外坚毅的侧脸,还有远处地动山摇的群山,深深吸了一口气。
…
所以等谈云间找到小院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一比一缩小版的清溪坐在回?廊里。小孩不过三四岁,鼓着?腮帮子阴沉沉地盯着?远方。
“你来了,狗爹。”
天道大人脚下一滑,什么…什么?
小清溪抬起了眼睛,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来人,似乎对?谈云间的相貌还算满意。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来晚了,我?娘不要?咱俩了。”
“你…”你娘是……
天道大人上位以来第一次遇见这个场面,一个和他心上人一模一样的娃娃,叫她娘,叫自己爹。但因为有些事情确确实实发生过,难道真的?他心里有一种荒谬感,但是又诡异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因为这个孩子的欠嘴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小清溪还以为他没?听明白,又扯着?嗓子重新喊了一句:“我?说,狗爹,孩子三岁了才从土里爬出?来……娘跟别人跑了。”
等到天道大人把小娃娃胆战心惊地抱在怀里,一路上才听理清楚她在说什么——时间被怀里的小孩骂到心态破防,跑到西?山自毁。
清溪已经赶过去了。
谈云间不知道内心是何感受,他和清溪认识十万年,和时间也?争了十万年。但是却让他们的孩子把时间说到崩溃。虽然他此?生的坎坷命运都是拜对?方所赐,但是男人也?难得有些心疼。
天道:……
*
少女趔趄着?在山林中呼喊着?那?个名字。
她知道时间就在这里,一草一木都是他的眼睛。
“你出?来!”
风温柔但强硬地推挤着?她,神?明最终总会走向自毁,他们在失去喜欢的事物、或者任何动力的来源之后。他们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沉睡。
称为星落。
时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清溪,你不觉得无聊吗?”他只是将自己的声音藏在了草木摇曳的影子里,“我?不喜欢我?自己的世界。”
“我?开始理解你了…这里,真的好无聊。”
远山清溪累的气喘吁吁,索性坐在了一畔湖水边。她盯着?不停颤动的湖面,手指搅动着?裙摆。她说:“我?现在不觉得无聊了。”
“你没?去过下界,我?去过,有人带我?去过西?疆,见天马浴河。带我?去过大漠,见风沙漫天。”“我?不再?怨恨沧海沦为泡影,因为它变成了桑田。”
“他告诉我?想要?永远不变的东西?太难,早已忘记了变化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风徒然又变得温和了一些。
她的语气渐渐平静下来。
“出?来见我?吧,你把我?关了那?么久……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就想沉睡吗?”
风呜呜地发出?了声响,时间没?有回?应。
良久,他哀哀地说:“我?不喜欢你的女儿,她太像那?个恶心的家伙了……”
清溪脸上的笑容一僵:“可能,她叛逆期到了。”
“三岁是不会叛逆的!”“你三岁才学会走路,七岁知道要?吃的不会把自己饿晕,十五岁的时候就知道认字了……”时间絮絮叨叨地拿着?清溪的例子反驳。
“听起来像个智障。”她现在都不忍回?忆从前的自己。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时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我?都记得,十六万年了,我?还是记得……为什么你会长大,为什么你会离开我?。”
清溪陷入了沉默,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
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她只是沉默地看着?水,就像是水望着?她。
“父神?。”她突然开口,“我?是去下界才知道雨天是可以出?门的,只是需要?带伞,如?果没?有伞……就摘一片荷叶。”
“世界总会下雨,我?们需要?找到荷叶。”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裙角上的土,沉默地向森林的出?口走去,轰鸣沉淀的惊雷终于开始发作,巨大的响声掩盖了所有的思绪。
在光亮的那?一边,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姑娘在等着?她。
美中不足的是,男人的手死死捂住小孩的嘴巴。
一见到她,小清溪就扑进了她的怀里。
“娘亲!!!他不让我?说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怕她把时间真的气死。”
谈云间说完没?有得到回?音,于是跟在妻女身后。男人的眼神?并不明显,只是悄悄地描摹着?她低垂的眉眼。清溪抱着?小版的自己,没?有回?头看着?后面失魂落魄的大狗。
一路上,只剩下一个小宝在叽叽喳喳。她玩着?清溪的头发,第一次露出?点孩童的娇憨,可是这样的场面没?有持续三秒就被她的话打?破。
“你们得快点给我?取名字。”
“……嗯”“…好”
“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啊。”
“…捡到的。”
依譁
“爹,你爱娘吗?”
“爱。”
“娘,你爱爹还是爱我??”
“……”怎么还夹带私货。
谈云间不敢说话,偷偷看清溪。小女孩从她娘亲的肩膀上伸手把小心翼翼的爹拽了过来,强行把两个人贴在一起。
“两个哑巴哟,丢死人了。”
天道大人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然后听见女儿终于不在试图问一些令人尴尬的问题:“你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风不知何时变得柔和了。
没?有人给出?答案。
但所有人都知道答案:这会是很长、很好的一生。
世界总会下雨,我?们需要?找到荷叶。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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