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修) ·
既然暂时不动端妃, 那就提前将宫权分好吧,原先打算年节晋封再动的。
永宣帝转了转玉扳指,看向端妃, 面上是和气的微笑。
端妃明显是不愿意的, 然而事已至此,永宣帝这样说, 已经是极大的体面了。
“臣妾多谢皇上关怀。”端妃行了一礼, 声音有一点颤抖:“臣妾必当会好好养病,争取早日恢复健康。”
永宣帝笑了笑:“爱妃好好修养就是,不必急于一时。”
端妃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向永宣帝行了一礼,随即告退。
苏氏被捂着嘴拖了下去, 端妃告退之后, 永安宫的东侧殿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永宣帝招来瑶儿, 询问内室的情况。
瑶儿道:“回皇上,苏贵嫔还在安睡, 文充媛帮着苏贵嫔清洗完之后,就在美人塌上歇息了。”
永宣帝点点头,对瑶儿说道:“你好生服侍,朕晚上还会再过来的。”见瑶儿应下之后,永宣帝就带着何长喜回到建章宫,准备歇息补觉。
送走永宣帝之后,瑶儿招来几个二品宫女, 将要准备的膳食、衣裳和器具吩咐下去, 随后就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 文充媛正拿了一块湿毛巾为苏贵嫔擦去额头的汗珠,笑道:“你才生完孩子,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苏贵嫔的面色有些苍白:“也睡了几个时辰了——主要是肚子有些疼,睡不着呢。”
“还疼的么?”文充媛关切地问了一句,随即转头向瑶儿吩咐道:“去将陈太医找过来,再为你主子看一看。”
瑶儿原本还想为苏贵嫔和文充媛倒杯热茶再走,但看文充媛亲自起身动了手,就应声下去找陈太医了。
苏贵嫔接过文充媛递来的热茶,有些急切地问道:“文充媛,事情最后怎么样了?”
“你放心,一切顺利。”文充媛望着苏贵嫔的眼睛,弯了弯眼睛:“皇上已经将苏良人贬为庶人了,说是和苏侍郎一阵处置呢。”
“我父亲从宫外递进来消息,苏侍郎从前贿赂上司、不安其职、宠妾灭妻的种种行为都已经得到证实,至少官帽是保不住了。而林姨娘谋害苏夫人的案件,也已经水落石出,是必死无疑了。”文充媛温声说道。
苏贵嫔点了点头,垂着头沉默了半晌,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泪光盈盈:“从我母亲死的那一日开始,我就在想着这一天了。”
文充媛握住苏贵嫔的手,满眼含着安慰:“如今,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你也可以安心了。”
苏贵嫔含着泪笑起来:“谢谢你,还有你的父亲,若不是他在前朝吸引了许太后的注意力,这次恐怕不会如此轻易完成。”
“你要见一见公主么?”文充媛轻声问道:“公主很漂亮,皇上很喜欢的模样。”
在苏贵嫔颔首之后,文充媛亲自去了公主的房间,将大公主从乳母手中抱了过来。
“公主才刚刚吃过奶呢,如今又睡了。”文充媛熟练地抱着大公主,看着大公主的目光充满了喜爱:“你小心抱着,公主生得沉甸甸的。”
苏贵嫔有些别扭地抱过大公主,两只手小心地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文充媛扑哧一笑,亲自上手为苏贵嫔调整了姿势:“要这样抱,孩子才不会不舒服。”
“没想到文充媛不但熟悉诗词,连这种事情也很是拿手。”苏贵嫔看着自己香香软软的孩子:“幸好这个孩子是健健康康的,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文充媛听到苏贵嫔前面一句,面上的笑意僵了一下。等听到苏贵嫔后面一句,文充媛看着苏贵嫔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正如文充媛为着自己能报复端妃,在墨水中多加了麝香一般;苏贵嫔为了给母亲复仇,能用自己的孩子冒险。
若是出了意外,苏贵嫔会和文充媛一般:会愧疚,但是绝不会后悔。
这也算是文充媛帮助苏贵嫔的一个原因。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文充媛扬起细眉,问苏贵嫔道:“我方才忘了告诉你,皇上已经封了你为贵嫔了。”
苏贵嫔抱紧自己的女儿,眉眼间的疯狂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安和平静:“我已经是主位了,又生了一个和立储无关的女儿,接下来自然就是好好抚养女儿长大,平平安安的就好。”
“你接下来就能安心护着女儿过日子了。”文充媛怜爱地看了看熟睡中的大公主:“哎呀,昨晚睡的美人塌,根本就睡不好。既然你已经醒了过来,那我就回去歇息了。”
“昨夜真是辛苦你了,原谅我不能相送。”苏贵嫔的面上重新焕发出母性的光辉,笑得温柔。
等文充媛快绕过屏风的时候,苏贵嫔才突然开口问道:“文充媛,那你安心了么?”
自从和文充媛合谋之后,苏贵嫔就敏锐地察觉到文充媛对端妃深深的恨意。然而揭人伤疤是不好的事情,苏贵嫔也就按住没问。如今二人合谋结束,即将分道扬镳,苏贵嫔就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唔。”文充媛轻轻一笑,低声回应道:“没有呢,还要很久以后才能安心。”
“等皇上判决苏氏那一日,我会来通知你的。”文充媛最后看了一眼苏贵嫔怀中的大公主,转身离开。
苏贵嫔眉眼沉默了一会,又看着女儿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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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尘埃落定,结局传入了后宫,人人都在议论此事,蒋乔的沉春阁自然也不意外。
“苏氏当真是歹毒的心肠!”梧桐一脸纯稚的愤慨:“不过主子,奴婢仔细地打听了,端妃好像的确没有接触过苏氏”
蒋乔放下茶盏,朝着梧桐微微一笑:“咱们也不必知道这件事情到底如何,横竖和咱们没有关系,看个热闹就好了。”
梧桐哼了一声;“早知道主子只是想看热闹,那奴婢就不打听得那么仔细了,跑了一整个早上。”
一旁的锦瑟失笑,上前轻轻推了梧桐一把:“好啊你,都会学会埋怨主子!还亏得主子知道你辛苦,特意让大膳房做了一道烤乳鸽来给你吃呢。”
“奴婢多谢主子!”梧桐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美滋滋地朝着蒋乔道谢。
“好了好了,下去歇息吧。”蒋乔点点头,含笑看着梧桐蹦跳着离去:随着彼此做事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梧桐和锦瑟两人就变作了一对活宝,整个沉春阁上下都将她们妹妹一样看待。
等梧桐下去之后,茗夏才向蒋乔奉了一盏茶:“主子,皇上亲口说了端妃娘娘生病,又吩咐德妃和柔昭仪共同执掌宫权,这摆明就是相信端妃娘娘和此事有关,但根据梧桐所言”
“所以只要皇上相信了就可以了,事实与此无关。”蒋乔低声说道。
因为施家的蠢蠢欲动,许太后和永宣帝暂时坐在一条船上,但是是那种随时可以捅对方一刀的关系。如今眼前摆着能将宫权从许氏手里拿出来的机会,永宣帝当然是会相信端妃为苏贵嫔早产一事的主谋。
“既然苏良人被贬,苏容华已经平安生下了公主,那就将盯着的人手撤回来,分派到其他人那里去。”蒋乔略微思索了一阵,对茗夏吩咐道。
茗夏下去之后,蒋乔就又想起大公主来,在心里啧啧感叹:苏贵嫔得了一个女儿,顺利晋升为主位,不但以后月例会按时发放,赏赐也绝对不会少。等到退休之后,苏贵嫔不用到避暑行宫里面去住,也不会掺和进皇子夺嫡的风波里。
多好呀,风平浪静的生活已经为苏贵嫔书写好了。
蒋乔这样想着,在心里胡思乱想起来:若是她将来也怀孕了,顶好也是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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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妃“生病”的消息,伴着永宣帝送来的奏折,一齐进了慈安宫。
陈嬷嬷出来接了奏折,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小寿子和在一旁等待许久的玉珠。
“太后娘娘,端妃派了玉珠过来,奴婢让她回去了。”陈嬷嬷将奏折送上,对许太后回道。
“做的好,叫端妃这些日子好好养病。”许太后昨夜未曾休息好,面上显得有些疲惫,提起端妃时颇为嫌弃:“让她先将自己的延庆宫管好,再想着康复的事情!”
陈嬷嬷知道,许太后是在生气端妃不中用,对旁人的算计反应如此迟钝,直到闹大了才晓得自己在别人的算计目标之中。
“太后娘娘”陈嬷嬷想着劝一劝许太后,却被许太后毫不客气地打断。
“你告诉她,若是拿着哀家给她的人脉,还能这样再被人算计,那就不必再姓许了!”许太后看着奏折上弹劾许丞相的内容,冷哼一声:“哀家的耐心不多,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哀家不求她能像娴容华这样稳重手辣,只像柔昭仪一样不叫施贵太妃心烦就行了。”
陈嬷嬷赶紧应下,为许太后端上清火的菊花茶。
“咦?”许太后翻过一本本弹劾许家的奏折,将上头的名字都牢牢记在心中,再翻过最后一本,面上露出几分惊奇之色:“威勇将军上书赞许了许家五子?”
陈嬷嬷也是一惊:“是陈修容的父亲,世袭的正三品将军?威勇将军这样做,是打算巴结太后娘娘和许丞相?”
许太后冷笑一声:“就他们陈家那条漏了大洞的破船,还想着登上新一条好船——真是白日做梦!”
将永宣帝送来的四本奏折看完,许太后在心头思考了一会儿接下来的计划,又算了算日子:还有一个半月,就是元旦。之后的年节,施大将军带着精锐将士回京城给永宣帝检阅真是,叫人期待呀。
“对了,那个水儿到最后查出来是谁的人没有?”许太后在心里期待完,忽然想起此事来。
“奴婢无用,没能查出来。”陈嬷嬷带着满脸的丧气:“昨天半夜,水儿就和苏良人身边的宫女一块儿被打发到避暑行宫里面去了。奴婢早上叫人去宫外看一看水儿的家人,周围邻居说半年前就搬走了。”
“哦?竟是提前半年做了准备么?”许太后带着点兴味挑了挑眉:“看来端妃这次的亏,吃的也不算委屈。”
“太后娘娘,会不会是娴婕妤?”陈嬷嬷猜测道:“她一进宫就盯着皇后的位置,自然会觉得端妃娘娘挡了她的路。”
“说不定呢。不过,哀家记得端妃得罪的人可是很多的。”许太后笑笑:“柔昭仪、文充媛乃至冷宫里的刘氏和罗氏都有可能呢。”
“陈嬷嬷,你派人好好盯着慈安宫上下,也叫人更加仔细地盯着后宫各处,但凡有一点异常动静,哀家都要知道。”许太后收了笑容,面上是一派威严的神色。
陈嬷嬷正色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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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宫里,施贵太妃一觉醒来,得知柔昭仪分得了管理后宫的权柄,立刻就笑得合不拢嘴:“真是可惜,若不是昨晚被皇上送了回来,我指不定能看到许太后黑脸的模样呢。”
柔昭仪来延禧宫,特意精心打扮过了一番,此刻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顺王,笑着应和施贵太妃道:“如今侄女能更好地为姑母分忧、为王爷分忧了。”
施贵太妃握住柔昭仪的手:“好侄女,你这般为了咱们母子俩付出,等事成之后,我和我儿都不会亏待你的。”
“如今最紧要的,是你拿到了管理后宫的权柄,就要赶紧去找从前端妃或是许太后的错处——许氏爱权如命,失了宫权对她的打击可不小。”施贵太妃一字一句地说给柔昭仪听。
柔昭仪不时地看向顺王,见对方含笑望着自己,面上就是一片红热:“是,侄女知道了。”
而顺王妃,在延禧宫的西侧殿孤零零地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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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永宣帝才从床榻上起身,由着宫女们服侍他洗漱换衣。
出来到了御书房,永宣帝瞥见御桌上的基本奏章,对何长喜问道:“叫你给太后送过去,怎么没送?”
何长喜赶紧回应道:“回皇上,奴才一早就送过了,是太后娘娘看过之后,又让陈嬷嬷给送回来了。”
永宣帝点了点头:他特意将那几本精心挑选的奏折送给许太后看,只希望许丞相通过许太后知道这些消息之后,能给他表演一场狗咬狗呢。
“朕好像说过傍晚再去永安宫看大公主?”永宣帝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有些怀疑地询问何长喜。
“皇上,不错,您的确是和苏贵嫔这样说的。”何长喜连忙点头。
“那就摆驾永安宫吧。”永宣帝扬了扬下巴,甩手往外走去。
永宣帝过去的时候,正好是大公主第一次醒来、哇哇大哭的时候。永宣帝心情愉悦,亲自将大公主哄好,又和苏贵嫔交代了一会子话。
“你放心,你父亲之事,朕不会怪在你和公主头上的。”永宣帝温声说道:“等一年之后,朕就亲自给公主赐封号。”
苏贵嫔听到这话,当下就激动地谢恩:大晋朝后宫惯例,皇子需要一周岁的时候赐名。而寻常公主,基本上都是养到十岁才有封号。更有不得喜爱者,出嫁了才有一个潦草随便的封号。
一岁有了封号,是永宣帝格外给大公主颜面呢。
等用完晚膳,永宣帝逗弄够了女儿,就摆驾回到了建章宫。
一到建章宫门口,永宣帝就看到了周德福在门口等着。
“奴才见过皇上。”周德福昨日才被永宣帝斥责过,此时是格外地小心翼翼:“皇上,您上次要殿中省做的‘永熙宫’的匾额,已经做好了。”
永宣帝冷漠地点点头,对周德福说道:“朕知道了。你记得,自罚两年的俸禄——没有下一次!”
周德福立刻叩首道:“奴才谢过皇上宽宏大量,以后一定对底下的宫人严加管教,不再出现随意将有害东西送进宫的事情!”
永宣帝没理会周德福这一番话,径直走进了御书房。
周德福只好惶惶不安地继续跪在地上,直到何长喜将他扶起,示意离开。
而永宣帝回到御书房,就看到桌上多了几本账本——是他前段日子,交给娴婕妤的、端妃管理的殿中省的账本。
在书桌一旁,正摆放着“永熙宫”的匾额。
永宣帝缓缓陷入沉思:若要分宫权,德妃和柔昭仪是不够的。
马上就是年节,宫里的主位,也应当多一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今天写得好卡,时速直接变成五百
不要嫌弃我短呜呜
等我明天梳理完大纲,再写一遍细纲,然后爆更!
第七十二章 (一更) ·
苏贵嫔生下大公主之后, 众位妃嫔纷纷送去庆贺的礼物,又接连不断地去亲自探望,想要亲眼看一看大公主。可结果都是毫无例外, 被苏贵嫔微笑着挡了下来。
直到半个月后, 进入十二月,天气愈发冷起来, 看望热潮过去, 也没有妃嫔亲眼见过大公主。
十二月初二,苏贵嫔的永安宫又迎来了不死心的陈修容。
“苏妹妹,你如今做了贵嫔, 做了主位,怎么有了点苏氏的影子呢?”陈修容微微笑着:“本宫想见一见公主, 倒是比见太后娘娘还难呢。”
“陈修容误会了, 只是公主时常嗜睡, 醒来的时候又是嚎啕大哭,恐怕会对陈修容你有些冲撞。”苏贵嫔笑意温和, 口中的话语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更何况公主是早产的,太医也说了要好好调养,不适宜见人呢。”
陈修容被拒绝了,只好尴尬地笑一笑,转而问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苏妹妹,皇上疼爱大公主,说不准半个月后就会下旨给公主赏赐封号呢。”
半个月之后, 就正好是大公主的满月。
苏容华面对陈修容的一番吹捧与试探, 只笑道:“咱们大晋朝开国以来。甚少公主刚满月就赐下封号的呢, 大公主自问没有这个福气。更何况,不论赐不赐封号、什么时候赐封号, 那都是皇上的事情,我只盼着大公主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了。”
“原来妹妹是这样想的。”陈修容没套出自己想知道的话,就在心里撇了撇嘴:有了孩子还这样没有上进心,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苏贵嫔从前被苏氏欺负成那样,指不定将来大公主被旁的公主欺负呢。
陈修容身后的香茵见场面尴尬,就笑着对陈修容说道:“主子,咱们也该走了,二皇子恐怕这会儿正急着找您呢。”
陈修容闻言就点了点头,面上是生了皇子的高傲:“那本宫就不打扰苏妹妹了,苏妹妹好生歇息着吧。”说吧,就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
“这个陈修容可真是太烦人了,总是说要见公主,也不知道怀着什么心。”玥儿嘟着个嘴,哼道:“旁人被拒绝一次就退了,偏生她几次三番地来。”
“二皇子天生痴傻,陈修容是生怕我的孩子在皇上心里面压过二皇子。”苏贵嫔平静道:“不过,她之后估计就不回来了。一来,她从我这儿问不出什么;二来,即将要年节大封,陈修容上半年不慎将即将到手的妃位给搞丢了,此时自然是要拿回来的才对——她要将心,都放在皇上身上了。”
玥儿点点头,随即说道:“主子,文充媛传了消息进来,说是苏侍郎被判剥夺官位,流放回祖籍之地,终身不得进京和再次做官。而林姨娘,手上攥着好几条人命,被判了绞死,明日午时在闹市就要执行。”
“我的父亲最喜欢权位,这样的处置对他来说还不如处死来得好一些。”苏贵嫔露出舒心的笑容:“至于林姨娘,只是绞死,真是便宜她了。”应当千刀万剐才对。
玥儿就笑着补充道:“文充媛正是担心娘娘您觉得不够解气呢,所以叫奴婢告诉您,绞死的人会不由自主地失禁,模样可不好看了——那位林姨娘如此好面子,也算是另一种酷刑了。”
“那苏氏呢?皇上是如何打算的?”苏贵嫔特意提及苏氏:“听说她这半个月里,都在后殿砸东西、喊冤?”
“是呢,后宫里的人都说她已经是一个疯子了。”玥儿缓缓道:“皇上暂时还没有传出消息,不过文充媛从建章宫的宫人那里打听到,皇上准备赐苏氏自尽。”
苏贵嫔笑了笑,没有半分的意外:皇嗣算是永宣帝的底线,苏氏在永宣帝眼里亮度触碰了底线,又摊上一个不争气惹怒了永宣帝的父亲,这个下场也不算是意料之外。
“咦?奴婢记得这似乎是皇上第一次赐死妃嫔呢。”瑶儿在一旁惊讶道。
“唔,这也是苏氏的一份‘荣耀’吧,毕竟可是第一人。”苏贵嫔的笑容掺杂上了几分嘲讽,随即就变成了关切:“瑶儿,我好像听到悠儿哭了,快将她带过来吧。”
悠儿,是苏容华为大公主起的小名,是从前苏夫人最喜欢的一个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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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文充媛传给苏贵嫔的消息一样,永宣帝下旨赐了苏氏自尽,就在三天后的十二月初五——这还是许太后的意,即将过元旦和年节,还是不要染了罪人的血好,免得晦气。
“主子,奴婢又打听到了一个消息。”梧桐面上带着欢喜:“这回是从慎刑司里头打听到的——苏氏被贬之后,皇上又吩咐杨盛海查一查苏氏,结果查出来从前被送进冷宫的孙婕妤、不慎小产的刘容华,居然都是苏氏所为。所以皇上才这样气恼,直接赐死了苏氏呢。”
蒋乔点了点头,心里想道:不必说,只算算时间,直到苏氏当时还是个没有承宠的低位妃嫔,就知道是被人给拿去当挡箭牌了。
至于永宣帝就这么相信了——可能是因为对苏氏极度厌恶,再加上这些事情已经过去许久,永宣帝不愿意为了苏氏仔细查明白,朝堂上又十分忙碌,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赐死了苏氏。
不过将这些事情趁机推到苏氏头上的人,永宣帝心里应当是清楚的。
在心里想完,蒋乔抬眼,就看见梧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副小孩子向大人讨糖吃的可爱模样。
“这回可没有烤乳鸽给你了。”蒋乔笑起来:“不过我的仓库里还有一套好看的镀银珠花。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去和锦瑟说了,拿过来戴着吧。”
和青琐要积攒养老金不同,梧桐纯纯粹粹就是享乐主义,宁愿要好吃的、好看的,也不想要银子。
当时锦瑟还嘲笑了梧桐一番,被梧桐理直气壮地回道:“这是我姑姑说的嘛,横竖我也存不住钱,手上有一点钱应急就行了。那既然都不要钱了,嘴巴和身体上自然是要享受一番的。”
梧桐听了蒋乔的话,眉毛顿时就欢乐地飞上天了:“奴婢多谢主子赏赐!主子好好歇息,奴婢就不打扰主子啦。”
等梧桐告退,蒋乔就扬声将锦瑟给唤了进来:“锦瑟,你还记得这京城何时下雪呢?”
打雪仗的狂热爱好者锦瑟立刻就回复道:“禀告主子,京城一般都是十二月初开始下小雪,随后渐渐变成大雪,等二月惊蛰的时候就不再下了。”
茗夏端着茶水进来,笑着说道:“原来主子盼着下雪呢——主子不用着急,再过几天就会有了。”
蒋乔摇了摇头:她不是在期盼下雪的到来,而是挑选好日期,准备在年节之前,将永宣帝之前点的瓜瓞绵绵祥云纹的荷包给送过去。
永宣帝爱诗爱画,自认骨子里有文人的浪漫,遇见初雪那一天,心情应当会格外的好。
蒋乔到时候亲自送了荷包过去,能给永宣帝留下更为深刻的印象。再刻意露出天天熬夜的黑眼圈、不着痕迹展示被绣花针刺伤的手指尖,蒋乔有信心相信能再收获永宣帝的感动。
年节的六宫大封,蒋乔准备再进一步。此时不刷永宣帝的好感,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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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自然也是这样想的,譬如禧嫔,这半个月来都沉醉于和柔昭仪争宠之中。
而娴婕妤自然和旁人不同,面对贴身宫女白穗的担心,娴婕妤眉毛都未曾动一下,胸有成竹地说道:“你们放心吧,此次年节大封,我必然会在其中。”
白穗犹豫道:“奴婢自然相信主子有把握,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娴婕妤轻轻一笑:“皇上夺了端妃的宫权,分给了德妃和柔昭仪,其中由德妃为主要负责人。可你别看着分得公平,施家和许家没有一个占了便宜的。但德妃性子温和隐忍,喜欢避世,膝下又有病弱的大皇子要看顾。所以这实际上,是由柔昭仪掌管了宫权。”
“施家蠢蠢欲动,皇上自然不会真的让柔昭仪掌握宫权。”娴婕妤慢慢地分析道:“那必然是要分权了——可后宫剩下的主位,只有不聪明的陈修容和疾病缠身的文充媛。陈修容可能会被皇上授予一些简单的职责,文充媛则有极大可能称病不接受宫权。”
“既然没有主位可以分权,那么皇上在年节大封的时候,势必要提拔几个主位上来了。”娴婕妤最后带上了自信的笑容,说道:“要为皇上分忧,皇上必然第一个选择我了。”
见青麦和白穗脸上的恍然大悟,娴婕妤挑了挑眉:“根据皇上上回同我说的那些话语,咱们只要安生呆着就是,只看着她们争得头破血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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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五,初雪。
蒋乔刚从床上幽幽转醒,就看到锦瑟格外兴奋的连,一下子就明白了:“锦瑟,是不是下雪了?”
锦瑟连连点头:“回主子,下的是小雪,像糖粒一样往地下掉呢。主子你快点起来,奴婢和梧桐已经玩过一轮啦。”
“我看你还想着再玩一轮呢。”蒋乔微微一笑,只是穿了保暖的中衣,裹紧了一袭柔软的兔毛风领(就是围脖的古称),就亲手推开了紧闭的屋门。
来到这个书中世界的第一场雪,蒋乔也是期待。
屋外正是一片片飘落的小雪花,并不算多,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不论被人接在手心里,还是落在地面上,都会化成一点点冰冷的小水珠。
蒋乔打开门的那一刹那,院子里的宫人们都在伸手接雪花玩儿,连一向沉稳的小华子和茗夏都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玩。
见蒋乔突然开门,众位宫人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显露出惊恐的神色,让蒋乔有种自己做了老板在上班期间抓到员工摸鱼的感觉。
正了正面色,蒋乔带着点威严说道:“将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才是最重要的,不可为贪玩就放下自己的职责。”
看蒋乔没有追责惩罚的意,众位宫人就松了一口气,转而收回蓄满了水的双手,更加卖力地干起活来。
蒋乔眯眼观赏了一会儿雪景,忽然问茗夏:“茗夏,你可知道从前初雪的时候,皇上会做些什么事情?”
茗夏赶忙走近蒋乔,搓了搓因为接雪花而变得通红的双手,想了一会儿之后平静回答道:“皇上一般会正常上早朝,随后就在建章宫批改奏折,直到午憩之后才会出去。”
“而依着奴婢的记忆,皇上基本都会去文充媛的潇湘殿里,再和文充媛吟一些咏雪诗之后,就会离开。”茗夏皱起眉头:“离开之后,皇上有去带着大皇子和二皇子玩雪,也有去请许太后并着端妃看雪,并不算多固定。”
蒋乔点点头:既然如此,就要掐着点去找永宣帝了。
最近文充媛又是称病不出,端妃被夺了宫权,许太后应付着前朝,应当都没有时间和闲情逸致陪着永宣帝看雪了。
但为了保险起见,蒋乔决定踩着永宣帝午睡醒来的点去往建章宫。
想好今日的行动计划,蒋乔用完早膳之后,就往衣服堆里面一钻,准备仔细挑选今日的衣裳。
这半年的相处下来,蒋乔就敏锐地察觉到一件事情:虽然永宣帝夸赞妃嫔,都是说些贤良淑德的高品格赞词,但实际上是个妥妥的颜控。只要你穿得好看,永宣帝对着你心情就好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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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日,苏贵嫔也早早地醒了过来。不过,不是为了看初雪,而是为了去见即将被赐死的苏氏。
“主儿,你这还没出月子呢!可不能胡闹!”瑶儿有些着急上火地说道:“更何况,奴婢知道主子想亲眼看着苏氏被赐死,但又何必搭上自己的身子呢。”
苏贵嫔轻轻颠着怀中的大公主,笑意温柔而又充满爱意,口中的话语却是坚定:“没能亲眼看到林姨娘被绞死,已经是我人生的第一大憾事了。如今苏氏就在我身后面,我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玥儿在一旁见苏贵嫔并不改口,只是平静地吩咐她们去拿厚一些的宫女衣裳,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主子平日里看着温顺沉默,但若是真想着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必然是十分固执的,不论付出再大的代价都要做到。
眼见着不能劝苏贵嫔改主意,玥儿和瑶儿只好去商量着不让苏贵嫔受了寒。
一炷香之后,永安宫的东侧殿就有两个宫女和两个宦官通过东侧殿和后殿的连接小道,向着后殿走去。其中一位宫女许是怕冷,穿得格外臃肿,不但带了手套,还将脸用风领围得严严实实的。
此时,小禄子从何长喜手中接过赐自尽的圣旨和赐自尽的标配——一把匕首、一条白绫和一杯毒酒,站在苏氏的面前。
此刻的苏氏,已经没有了半点从前甜美娇俏的模样,消瘦的面上全是可怖的狰狞:“我不会死的!我不相信皇上会赐死我的!皇上从前是那么宠爱我!”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苏氏朝着小禄子扑了上去,被身边的大力宦官及时拉开,只好不断挥舞手臂挣扎:“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一切都是苏雪那个贱人陷害我!”
小禄子有些头疼地看着泼妇一样的苏氏,想着自己等会怎么交差。自己好不容易从师父那里得来一个任务,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么?
小禄子正在头疼着呢,身后的屋门就忽然被人打开,转头一看,是两位宫女和两个壮实的宦官。
“小禄公公,我们奉苏贵嫔的命令,来送一送苏氏。”和苏贵嫔一阵来的玥儿拿出好几个荷包,将其中最大的那个荷包交给了小禄子,又分给在场的其他宦官。
“苏贵嫔和苏氏好歹是姐妹一场,还望小禄公公能够通融通融。”玥儿微微一笑,特意对小禄子使了一个眼色,指向身边的苏贵嫔。
小禄子将眼睛看过去,立刻就看出自己面前的那位是个主子。
刚要伏身请安,小禄子就被苏贵嫔给亲手扶起。苏贵嫔的大半张脸都被风领给遮挡住,普通素净的宫女服饰下面。是一双极亮的眼睛:“小禄公公也知道,苏氏现在状若疯癫,恐怕不能理解自尽的意。若是可以,苏贵嫔想我们亲手送一送苏氏。”
听见苏贵嫔低声说出的话,小禄子先是一惊,随后就表示了理解:苏氏先后两次谋害大公主,苏贵嫔想亲手送走苏氏也不奇怪。
小禄子虽然理解,但是心中还是有一些犹豫的:苏贵嫔的想法,自己是可以通融通融的。但是这算是违背了皇上的圣旨,若是被旁人看见,那他可就死定了。
然而不等小禄子婉拒的话语说出口,玥儿就又给他们一屋子的人发了一圈荷包。
拿着手上那两个沉甸甸的荷包,小禄子转变了心意:他虽然是何长喜亲自收下的徒弟,在建章宫也是算混得不错的。但是和小福子与小寿子比,自然是比不过的。小福子比自己机灵,小寿子又比自己稳重老实,这何长喜徒弟的头两把交椅,自己估计是难得到了。
然而自己在建章宫混不上去,不妨多和一些贵人妃嫔结交结交,也好为自己另谋一份出路。而且苏贵嫔想要亲自送走苏氏,也算是为他解决了完成任务一事。
想到这,小禄子就像苏贵嫔点头哈腰:“既然是苏贵嫔的想法,那奴才肯定是会尽力相助的。只是还请这位姑姑快一些,奴才就在外面等着。”小禄子虽然不如小福子机灵,但也知道不暴露苏贵嫔的身份。
说完这话,小禄子就招招手,将带来的几个大力宦官都带到了门外。那几个大力宦官第一次收到如此丰厚的荷包,自然没有不应下的,顺从地跟了出去,还不忘把苏氏的嘴巴给堵上、手脚给绑住。
看着面前狼狈不堪,不得动弹的苏氏,苏贵嫔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不对,这才半个月不见,妹妹就如此狼狈了。”
苏贵嫔话音刚落,苏氏的喉咙里就发出恶狠狠的咆哮声,想必是在大声咒骂。
“旁人都说妹妹有些疯了,可我不觉得。”苏贵嫔轻轻往前走两步,看着苏氏的眼睛,似笑非笑:“若是一个疯子,怎么还会想着给许太后递消息呢。”
苏氏愣了片刻,随后就反应过来:她这些天想递给许太后的消息,居然都是被苏贵嫔给拦了下来!
苏贵嫔见到苏氏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得嗤笑了一声:“妹妹你可真傻啊,你以为拼了命地将端妃给摘出去,许太后就会记你一功,然后保下林姨娘么?”
听见林姨娘的名字,苏氏终于停下喉咙里难听刺耳的咆哮,转而死死盯着苏贵嫔,意是在问:林姨娘现在如何了?
苏贵嫔缓步绕过苏贵嫔,来到紧紧闭合的窗棂边,猛然一下开了半边窗子。有细碎的雪花“呼”地一声拥进内室,将苏氏冻得一哆嗦。
玥儿则是赶忙走到苏贵嫔身边,将手炉重新塞回苏贵嫔的手中。
“看啊妹妹,外头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呢。”苏贵嫔看着窗外,轻声笑道:“不过可惜,林姨娘却是看不到这番美景了。”
说到这,苏贵嫔猛然回头,将剩下的话语,快狠准地塞进苏氏的耳朵里:“就在两天前,林姨娘谋害数条人命,在闹市面前被活生生绞死!”
“听闻林姨娘还出现了当众失禁这种丑事呢。”
苏氏瞪大了眼睛,满眼的痛苦与不可置信,随即就升起灭顶的恨意,挣扎着就要站起,却被苏贵嫔带来的两个大力宦官按住,脖子被白绫死死缠住。
“不过妹妹放心吧,你今天就能在地府遇见林姨娘了。”苏贵嫔看着苏氏颈脖间的白绫不断地缩紧,骨头间发出“咔咔”的声响,眉眼弯弯:
“既然是母女俩,那应当连死法都是一样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还是有点卡文呜呜
先更6000,是一更
凌晨二更,建议睡醒起来看
苏贵嫔事件算是结束啦
第七十三章 (二更) ·
十二月初五的午时, 苏氏被赐自尽,尸身在一片飘洒的雪花之中被抬出宫外,扔入乱葬岗之中。
昔日颇有盛宠的苏氏落到如此地步, 年轻的宫人们尚有感叹几句的, 而高高在上的主子妃嫔们,却是连目光都懒得给予。
就譬如禧嫔, 这段时间都在忙着和柔昭仪争宠呢, 柔昭仪却忙着去照顾刚刚回京的施贵太妃,天天往延禧宫跑。
不知道的人就夸赞柔昭仪和施贵太妃姑侄情深,知道的人就嗤笑柔昭仪醉翁之意不在酒。
“奴婢可听说, 那苏氏选择的是悬梁自尽的法子,半边的颈脖都像断掉了似的。”梧桐带着点惊恐地和蒋乔说道, 甚至还十分有代入感地将自己的脖子歪到半边。
根据梧桐的消息, 苏氏倒不是像悬梁自尽死的, 像是被绞死的。
蒋乔听完梧桐所汇报来的消息,只是微微一笑, 就继续用膳了。
锦瑟却是匆匆忙忙地拉了梧桐下去,难得斥责梧桐道:“平日里主子疼你,但是你也要知道分寸——在主子用膳的时候,怎么能说这种叫人作呕的东西呢,还说得这般详细。”
梧桐被说了一番,也察觉自己说话的时机不妥,满脸懊恼:“锦瑟姐姐, 我知道错了, 下次不会了。”
说完梧桐, 锦瑟就又回到蒋乔身边服侍,还带回了消息:“主子, 建章宫那边的人说,御膳房的人将午膳撤走以后,何刚刚过了一炷香就出来等着了,应当是皇上睡下了。而文充媛身边的知书刚刚才去喊了太医,文充媛下午应当是不能陪着皇上吟诗赏雪了。”
蒋乔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她仔细打听过,知道永宣帝每次午憩的时间莫约是大半个时辰。等到了差不多的时候,蒋乔就带上绣好的荷包,坐着轿辇前往建章宫。
蒋乔走到建章宫主殿的时候,正好撞上从殿内出来的何长喜。
何长喜先是一愣,随即就向蒋乔行礼道:“奴才见过明容华——不知明容华是为何而来?”
“何公公,我是来给皇上送荷包的,就是皇上上次要的那个。”蒋乔露齿一笑,明艳大方:“就是不知道皇上现在可是得空?”
何长喜望着蒋乔手中看着进步了不少的荷包,在心里点头道:上次那个皇上就很喜欢,这次有了进步,皇上必然会更加高兴了。
“回明容华,皇上现在才刚刚起身呢。明容华现在先在这等一会儿,等奴才服侍完皇上更衣。”何长喜堆着笑容,对蒋乔说道。
蒋乔点点头:“何公公去吧,我在这儿等着皇上就好。”
何长喜赶忙应下,对着小福子和小寿子吩咐一通,随后就带着一大帮子宫女进去服侍了。
建章宫的香炭烧得正旺,室内可以说是温暖如春。
永宣帝正穿着黄龙寝衣站在窗边,观赏者外头细雪纷纷的美景。听到何长喜带人进来的脚步声,永宣帝就对何长喜说道:“没想到一觉醒来,这初雪居然还在下着。这下午无事,正是品茶赏雪的好时候。”
何长喜看着冷风拂过永宣帝的面颊,心里就是一哆嗦,赶紧将永宣帝从窗户边请走:“皇上若是要赏雪,那奴才就都给皇上准备着。只是皇上赶紧换上衣服为好,不然生了病可就不好了。”
冒着寒风欣赏了半天的雪景,永宣帝也觉得有一些寒凉不适,就关上窗子,在何长喜的服侍下换上雪青色的常服。
“去将文充媛请过来,朕可以和她一同吟诗品茶。”永宣帝兴致颇高,直接点了文充媛的名字。
何长喜的胖脸一皱,回答道:“回皇上,奴才方才出去才得到消息,文充媛今日身子不适”
听到何长喜的话,永宣帝的笑容微微淡了一点,兴致也下去了一点:“既然这样,你等会儿派人送一些补品药材去潇湘殿吧。”
“是,奴才知道了。”何长喜赶紧应下永宣帝的吩咐,又觑着永宣帝的面色道:“不过皇上,明容华正在外头等着求见呢。”
永宣帝顿时就觉得心情莫名变好,随后又想起刚才迎面而来的寒风,向何长喜说道:“外头还不快将人请进来——若是明容华下次再来求见,让她进来等着。”
何长喜诺诺应下,对蒋乔的定位又多了一重信息。
见永宣帝召见自己,蒋乔在心中快速过了一遍要说的话,随后就露出欢喜的模样进了殿内。
永宣帝穿好衣服,就见蒋乔掀了挡风的帘子进来,顺手将披风脱给了跟来的锦瑟。
蒋乔里头穿了一身浅绿色的海棠春睡罗裙,绾了俏皮活泼的垂鬟分肖髻,头上戴着精致特别的银枝玉蕊珠钗,一头青丝落了些被风吹来的细雪。有的化作亮晶晶的水珠,有的尚未完全融化完,还剩下一点调皮的白色,平白为蒋乔增添了几分娇憨。
永宣帝就是眼前一亮,恍惚看见了在春雪中暗暗抽条的树呀草呀,是那样的富有生机、活泼可爱,叫人喜欢与向往。
一进殿内,蒋乔就被扑面而来的温暖给惊到了,一瞬间竟然以为自己到了春天。而身子因为从方才的寒冷,乍一下进入暖和的地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蒋乔哆嗦才打完,面前就被一片阴影给笼罩。
永宣帝温柔地握住蒋乔有些发冷的手,轻声问道:“爱妃不必行礼,在外头等了这半天,手都冻冷了——朕已经和何长喜说过了,爱妃下一次来,就进来等着吧。”
蒋乔自然是欢喜应下,然后献宝似的将手中的荷包举到永宣帝面前,歪着头说道:“皇上,嫔妾是来送荷包的。这回嫔妾绣得很快,提早半个多月就完成啦。”
永宣帝看着蒋乔明艳娇俏的模样,面上也是笑容灿烂,一手拿过蒋乔递过来的荷包,一手拉着蒋乔走到炭盆旁边烤火。
还未来得及看荷包,永宣帝就赞了蒋乔一句:“不看荷包,只捏在手里,就可以窥见爱妃的一二用心。”
蒋乔:我信你个鬼。
见永宣帝心情正好,蒋乔就趁机做不高兴的模样:“皇上都不仔细看看就说,当真是敷衍。”
永宣帝却盯着蒋乔嘟起的艳红嘴唇,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笑道:“爱妃给朕做的,朕敢打包票,必然是用了十成十的心意。”
蒋乔转头傲娇,在永宣帝的目光落点——自己的嘴唇边,露出几分欢喜的笑容;“才不是呢,分明就是一百成一百的心意。”
“爱妃倒是有了小孩子脾气了。”永宣帝欢畅地笑起来,感觉到蒋乔的手已经烤得暖烘烘之后,就带着蒋乔去了回廊之下,那儿是何长喜刚刚布置好的赏雪之处:“等朕坐下,朕就好好欣赏爱妃这一百成一百的心意。”
等在躺椅上坐下,永宣帝果真仔细看起蒋乔的荷包来。
虽然永宣帝选用的是瓜瓞绵绵祥云纹的吉祥图像,但鉴于永宣帝上次对自己丑萌荷包还算满意,蒋乔就继续延用了这样的风格。
“爱妃的荷包,真是一如既往地有特色。”永宣帝笑道:“这可是宫里绣娘都绣不出来的。”
“皇上喜欢不?”蒋乔眨着眼睛,特意凑近了永宣帝问道。
永宣帝颔首赞许道:“朕对爱妃的荷包,可是万分喜爱。”
“既然皇上又喜欢我的荷包,又说宫里的绣娘都绣不出来,那岂不是说明嫔妾绣的比绣娘都要好?”蒋乔扬起细眉,满脸都是“求夸奖”的表情。
永宣帝失笑,忍不住捏了捏蒋乔凑近的小脸:“爱妃当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蒋乔捂着自己的脸,将身子远离永宣帝,气哼哼道:“皇上就算不赞赏嫔妾,也总得给嫔妾一点奖励吧?”
永宣帝眉眼间的笑意就有些沉默下来,不动神色地审视着蒋乔:虽是笑容活泼,但眼睛底下是一圈用粉遮过的乌黑,可见是因为熬夜绣荷包导致的。而方才拉着蒋乔的手烤火时,永宣帝又在蒋乔的指尖发生了几个新的伤痕,必然也是因为送给他荷包了。
这样想着,永宣帝的内心就莫名做了一点让步:横竖年节就已经决定晋封蒋乔了,现在她自己提出来倒也无妨。
蒋乔则是敏锐地感觉到永宣帝对自己的审视,也知道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说出半点有关权力封位的内容。
“那爱妃想要什么奖励?”永宣帝轻轻开口。
蒋乔转过头去,望着外头纯白无暇的雪花,口吻轻快:“这下雪天,嫔妾想吃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呢。”
永宣帝微微一怔,想起曾经也有人在初雪的时候,送给自己一袋糖炒栗子。一开始是孝安太后,再后来是蒋博。
“这有什么难的,爱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永宣帝的嗓音越加温柔,甚至亲自伸出龙爪,将蒋乔面上的雪花给拂下去:“若是爱妃喜欢,到时候下大雪时,朕叫御膳房亲自做了给你送过去。”
蒋乔却是摇了摇头,眼神亮晶晶地望着永宣帝,里面好像含着满腔的爱意与深情:
“嫔妾喜欢的,是和皇上一阵赏雪、吃糖炒栗子。”
“如今有了这一次,嫔妾就知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乔:演技愈发纯熟啦,尤其是表白和装深情
二更奉上,相当于更了6000+3000 算是小小的爆更吧(?)
那中秋节还欠下的加更只剩下5000啦,争取明天码完
好困啦,晚安
第七十四章 ·
说这话时, 蒋乔的一双眼极亮,好像这满宫里的辉光都落尽蒋乔眼里,叫人移不开眼睛。
蒋乔保持着眼中的爱意和深情, 看着永宣帝眼里的动容, 打算保持地更加长久一些。但怎料天公不作美,一阵寒风起, 将一团细雪吹到蒋乔的面上。
细雪冰凉入眼, 蒋乔被冻得一激灵,“嗷”地叫唤了一声,闭上双眼手忙脚乱地去怀中掏帕子。
永宣帝看到蒋乔一张俏面瞬间皱成了一团, 当下就没忍住笑了起来,又看蒋乔狼狈的模样不忍心, 亲自用自己的袖子为蒋乔擦面。
蒋乔感到面上一阵柔软的触感, 温暖的触感将冰凉融化, 再睁眼时就看到永宣帝笑着看向自己,打趣道:“爱妃也不小心些, 还将朕的龙袍给弄湿了。”
蒋乔看着永宣帝金黄的龙袍袖口泅湿的一小片深色水迹,不觉有些心虚:那可都是用上好的锦缎和金线绣成的,可以说是寸金寸布呢。
“那嫔妾请皇上吃糖炒栗子?”蒋乔用双手支颐,眨巴着眼睛,用调皮中透着小心翼翼地语气问永宣帝。
永宣帝当即就弹了蒋乔脑门一下,挑了挑眉说道:“爱妃可真是会做人情,请朕吃朕自己的东西?”
蒋乔捂着脑门, 软软地望向永宣帝, 抿嘴哼道:“皇上答应给嫔妾的, 那自然就成了嫔妾的——而且,皇上怎么知道嫔妾说的是今日的糖炒栗子呢?”
永宣帝轻笑道:“那好, 朕可记下了你的糖炒栗子,可要在元旦前送给朕,不许拖到明年去。”
蒋乔将手放下,欢喜答应:这可是永宣帝亲自给她送机会来了呀。能多见一次永宣帝,就能多刷刷好感。
蒋乔已经发现了,这种言语行动中暗藏着情意,兼之不经意地打直球告白,是最容易刷永宣帝好感的模式了。
永宣帝看见蒋乔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下来,眉眼之间的欢喜愈加浓烈,就在心中不由自主地感慨道:在这后宫之中,能因为可以给朕送糖炒栗子就这样纯然高兴的妃嫔,恐怕只有蒋乔一个了。
这般对朕情深意重、一片真心,朕虽然不能给予回应,但可以对蒋乔多多照顾一二。
就在永宣帝自我感动的时候,何长喜送上了蒋乔点名要的糖炒栗子。
刚出锅的糖炒栗子是热烫烫的,在寒冷的室外升腾起一片又薄又甜的热气,叫人一闻就忍不住咽一口口水。
永宣帝是皇帝,自然不可能亲自动手剥板栗壳的。蒋乔趁此机会,截住了要上来服侍的何长喜,微微笑道:“何公公就不必伺候了,我亲自剥给皇上吃。”
永宣帝想起蒋乔手上的伤,皱眉道:“板栗壳颇硬,爱妃就交给宫人们弄吧,免得赏了手可怎么好?”
“皇上放心,嫔妾不会弄伤手的。”蒋乔将盛糖炒栗子的大碗搬到自己的面前,向永宣帝甜甜一笑:“嫔妾想亲自剥给皇上吃呢。”
说完这句话,蒋乔的眼睛里就涌起秋水一样的期待,一抹绯红偷偷爬上细嫩的面颊,然后像雾氛一般,胧住了蒋乔的面容。
如此含情羞涩的女儿家情态,叫永宣帝心中一动,不由得想起了蒋乔先前笑着看他用长寿面的情形。
望着蒋乔满是爱意和期待的眼眸,永宣帝不忍拒绝,只好点头道:“那好吧,朕就尝一尝爱妃亲自剥的板栗——只一点,若是手疼了,就要即刻停下。”
蒋乔点头应是,随后就在起身,去往内殿寻水浣手了——毕竟病从口入,蒋乔还是很注重卫生问题的。
何长喜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直到蒋乔逶迤的浅绿色裙角消失在拐角处,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汇报道:“禀皇上,禧嫔带了茶点,在殿外求见皇上呢。”
永宣帝含笑的表情瞬间消失,何长喜就是一哆嗦,在心中暗暗责怪禧嫔:怎么偏生就挑皇上兴致正高的时间来!先前自己没眼色,叫明容华在殿外等了一会,已经叫皇上不悦了。如今又在皇上高兴时说了禧嫔一事,恐怕皇上会对自己不满。
但鉴于禧嫔近日得宠,且是许太后的人,何长喜也就不敢不报。
果然,永宣帝听完何长喜的话,嘴角就毫不客气地挂了下来:“何长喜,朕看你在御前做事那么多年,连一点长进都没有!”
何长喜赶紧跪下叩头,口中道:“奴才糊涂!皇上此时正在忙着呢,怎么会有空见禧嫔呢。”
听到何长喜这样说,永宣帝的面色就缓和了一些:“既然知道朕很忙,那就告诉她回去吧。”
何长喜连连点头,随即就以一种滑稽的姿势跑向殿门口。永宣帝看着何长喜故作滑稽的模样,摇了摇头,心情略微便好了一点。
蒋乔在殿内用温热的水浣手,一边选了茉莉味道的胰子细细地清洗双手,一边竖起耳朵听着殿外传来的焦急女声。
禧嫔?蒋乔认出了女声的主人,面色平静不已。
前一个月,蒋乔看着禧嫔和柔昭仪等人争奇斗艳、没有参加争宠,就是作了这个打算:在永宣帝看来,一个月内常常点了侍寝的妃嫔,哪有旁的妃嫔来的新鲜呢?趁着永宣帝对禧嫔等人有一些腻味,蒋乔打算上进一些。
这样想着,蒋乔举起洗好的双手,由着宫女将其擦拭干净,随后就带着满手的茉莉花香回到了永宣帝的身边。
何长喜走过拐角,就收起了滑稽的走路姿势,一甩拂尘,就又是威严十足的建章宫总管宦官了。
禧嫔虽然得宠,但位份不高,又因为是许太后的人才获了荣宠,何长喜就没必要小心地赔着笑脸了。
“禧嫔,奴才去回禀过皇上了。皇上如今正忙着呢,没有空见您。”何长喜对着禧嫔和气说道。
禧嫔满以为自己会被永宣帝召见,没想到竟然会被拒绝,温婉的面上就露出几分难看来:“皇上没空?可在我之前,分明明容华也来见了皇上,皇上怎么就有”说到最后,禧嫔一个住嘴,将剩下埋怨永宣帝的话给吞了下去。
何长喜就是一笑:“禧嫔想岔了,皇上正在里头批改奏折呢,明容华则是在为皇上侍墨。”
看着禧嫔面上犹有不甘的神色,何长喜看向了禧嫔手中的食盒,说道:“奴才不敢欺骗禧嫔,皇上此时的确是没有空见您呢——不若奴才将禧嫔您带来的茶点送去给皇上?皇上见到这个,必然能感知您的心意呢?”
禧嫔犹豫片刻,虽然心里酸妒蒋乔得以面见永宣帝,但为了保持自己在永宣帝面前温顺柔婉的形象,就将食盒递给何长喜:“那辛苦公公了,这里头都是皇上喜欢吃的。”
何长喜接过食盒,看着禧嫔不情愿地转身离去,笑得颇为神秘:禧嫔以为永宣帝喜欢吃的,那基本都是永宣帝不爱吃的。
小福子在一旁听着何长喜和禧嫔的对话,又看何长喜接过禧嫔手中的食盒,难得有些懵懵懂懂地问道:“师父,您真要将这食盒代替禧嫔送过去么?”就只看着皇上方才的态度,就知道拿过去肯定捞不了好啊。
“送什么送!你师父我是嫌命长么?”何长喜敲了敲小福子的脑壳,拎起手中沉甸甸的食盒,趁着转身的时候将食盒塞给小福子:“遇到这种情况,咱们不能不收下东西,否则主子们很可能不那么容易打发走。但是这东西又不能送到皇上面前去——那就只好便宜了咱们。这样处理,又打发走了妃嫔主子,又不会叫皇上不高兴。”
而且,皇上那有明容华亲手剥的糖炒栗子呢,哪里会在意禧嫔送来的点心呢。何长喜在自己心里面补充道。
小福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师父聪明,徒弟知道了。”随后,就提着食盒,向后头自己住的院子一溜小跑而去,临跑前还回头小声道:“师父,徒弟将里头最好的拿出来孝敬你。”
何长喜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又忙不迭地进去服侍永宣帝了。
那头蒋乔浣好了手,回到了回廊下边,准备给永宣帝剥板栗。
此时糖炒板栗从烫手变成了暖人的温顺,棕色的表面裹着一层晶亮甜美的糖汁,抓在手上有些黏乎乎的,但并不是讨人厌的粘腻,是一种勾动旁人味蕾和欢喜的触感。
蒋乔按捺下心头想要吮吸指尖上糖汁的冲动,耐心地剥了一个栗子,然后递到永宣帝的嘴边:“皇上,嫔妾剥好啦。”
永宣帝含笑垂眸看去:蒋乔细白的指尖翘起,将深棕色的栗子肉托起,而栗子肉之下,隐隐可见糖色的汁水。叫人只是看着,就感觉食指大动。
而因着蒋乔方才用了茉莉味的胰子洗手,此刻糖炒栗子的甜香之中,就带上了几分茉莉清香,恰到好处地缓解了过多的甜蜜。
出乎蒋乔的意料,永宣帝没有用准备好的碗勺接过剥好的栗子,而是直接前倾身子,用嘴巴咬过这颗栗子。
这是个很亲昵的动作,叫何长喜看了都赶紧低下头来。
永宣帝含了一缕笑意,一边细细品尝最终甜软的板栗,一边心情愉悦地看着似乎愣住的蒋乔。
“爱妃亲手剥的板栗,当真是甜美无比。”永宣帝压低了嗓音,低笑着对蒋乔说了一句。
蒋乔就回过神来,低下头去做害羞的模样:“皇上就会取笑嫔妾,难道嫔妾会什么法术不成?”
永宣帝微微一笑,看着蒋乔连耳垂都染上绯红的耳朵,轻声道:“君无戏言,朕怎么会对爱妃说谎呢?”
蒋乔适时抬起头来,满眼都是笑意与幸福:“那皇上觉得嫔妾亲手剥的板栗香甜,那下回皇上吃糖炒栗子的时候,嫔妾也给皇上亲手剥,怎么样?”说完,又给永宣帝剥了一个栗子。
“好,朕答应爱妃。”永宣帝品味着嘴里的绵软香甜,颔首道:“等下回下雪的时候,朕就再邀爱妃来赏雪——不过,爱妃下回可是要自己带板栗来了。”
“嫔妾知道的。”蒋乔一双弯弯的眉眼晃动,又转头去赏雪,手上还不忘为永宣帝剥板栗。
永宣帝享受着板栗,望着蒋乔认真的眉眼,忽然说道:“你哥哥今日给朕上了折子。”
嗯?今日此行居然还有意外收获?蒋乔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好奇和疑惑地看向永宣帝,等待着永宣帝的下文。
事关朝政,虽然永宣帝主动提起,可见是无关紧要的折子,但蒋乔可不敢开口去问,恐怕被有心人扣上“干涉朝政”的大帽子。
“你哥哥今年的评级已经出来了,是特优。”永宣帝转头看着蒋乔:“朕原本打算将他即刻调回京城,入职翰林院。但是你的哥哥上了折子,说是请旨留在洪县,等一切的水沟漕运、堤坝工程完成之后,亲眼看到百姓的生活安定下来,再行调离。”
“你哥哥和你的父亲都是一心为民、踏实务实的好臣子。”永宣帝点了点头,满脸的赞许和欣赏之色。
蒋乔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只是抿嘴一笑,再将一颗香喷喷的板栗递上。
永宣帝也不再说话,舒服地靠在交椅上,看着这场初雪变得细密起来。直到这碗糖炒栗子被剥完,整个廊下都只有寒风吹着水花的呼呼声,以及炭盆烧得正旺的爆裂声。
永宣帝微微含着一缕笑容,心中是难得的平静和安宁。
蒋乔觑着永宣帝不在意,就一口吞了最后一个糖炒栗子,随后就起身道:“皇上,时候不早了,嫔妾应当回去了。”
永宣帝好似从一场美梦中惊醒,看了看高墙尽头的天色,果然已经暗下去不少,就带了一点不舍道:“爱妃洗完手再去吧,下雪天路滑,吩咐底下的宫人小心一些。等过了今日,朕有空就去看爱妃。”
“是,嫔妾知道了。”蒋乔见今日永宣帝的好感刷的差不多了,就直接行礼告退。蒋乔虽然心里欢欣雀跃不带半分犹豫,但动作表情都显得依依不舍。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永宣帝的视线范围,蒋乔的脚步立刻就轻快起来,洗完手之后就登上了自己的轿辇。
“锦瑟,回去派人去大膳房那里要一些糖炒栗子来,记得送一些给常妹妹和薛姐姐。”蒋乔卸下面上的深情面具,对着锦瑟吩咐道。
谁叫永宣帝喜欢吃她亲手剥的板栗呢,为了刷好感,蒋乔那几个时辰都没有吃上几颗,只好回来就立刻吩咐下去,晚上再补全遗憾。
————————
等蒋乔走后,何长喜看着永宣帝逐渐下降的心情,不敢再耽搁,赶紧问道:“皇上,今晚上”
“自然是去慈安宫。”永宣帝冷淡道:“好容易许太后想见朕,朕怎么好推辞呢?”也顺便告诉许太后要大封六宫的事情。
横竖端妃的病是一时养不好的,中高位妃嫔(正四品以上)又没有许太后的人。许太后不愿意宫权落入柔昭仪手中,也想着顺势拉拢人脉。一番权衡利弊之后,许太后会同意多增加几个主位来分权的。
“对了,你派人去一趟沉春阁。”永宣帝就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何长喜说道:“去告诉明容华,下回请朕吃糖炒栗子,不用她亲自下厨房,叫李师傅做好就可以。”
李师傅是御膳房的一名厨子,最擅长的就是各式各样的甜味食物。今天下午这一道糖炒栗子,就是出自李师傅之手。
永宣帝此言,是特意恩许蒋乔可以用御膳房的厨子了。
见何长喜应下之后,永宣帝就顺手叫何长喜去传膳,连带着将今晚不翻牌子的消息给递出去。
因着下午吃了不少糖炒栗子,永宣帝用了一点晚膳之后,就启程前往慈安宫。
慈安宫内,陈嬷嬷正笑容满面地捧着个手炉,在为许太后暖手:“今日太后娘娘兴致好,竟然亲自出去接雪呢。”
许太后面上有些疲乏之色,但是是愉悦过后的疲惫:“人紧张久了,就是要好生放松一下,否则就会很容易病倒了。”大战在即,许太后将重要的事情已经布置妥当,又遇到了极为好看的初雪,不由地出去放松了一下。
正说着,外头就传来了永宣帝到来的通传声。
永宣帝大步走进了内殿,向许太后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给母后请安。”等获得允准起身之后,永宣帝看着许太后有些泛红的手,笑道:“初雪难得,难怪母后也出去赏玩了一番。”
许太后笑笑,示意陈嬷嬷给永宣帝上茶,随后说道:“哀家来找皇帝,是为着年节封赏妃嫔的事情。”
永宣帝见许太后先自己提出,也并未有惊讶的情绪:既然想着拉拢人手,那自然是作为提议人更容易拉拢。
“儿臣也想为了此事来找母后商议。”永宣帝抿了一口茶说道:“既然母后主动提起,儿臣想先听一听母后的意见。”
“自从行请节祭祖之后,严氏、蒋采女、怜贵嫔、沈选侍和前几日的苏氏就纷纷自作孽,没了。”许太后叹息道:“这一届如今剩下的新人也没有几个了,哀家就想着一齐都划进晋封名单里吧。”
“儿臣也是这样想的。”永宣帝缓缓道:“儿臣还打算将平日里甚少见到的低位妃嫔也给晋封一级。”
“皇帝说得不错,可见对低位妃嫔颇为体贴。”许太后点点头:“但高位妃嫔们的位份保持了这么些年,皇上不打算动一动么?”
永宣帝看着许太后笑道:“听见母后说出这话,儿臣就知道母后有人选了。”
“施大将军进京在即,皇帝自然要重视起来。”许太后正色道:“德妃的父亲,是朝中少有的、手握兵权的国公,虽然那手上的兵力不多。而德妃自己,为人谦和恭顺,又为皇帝你诞下了大皇子,自然是要好生赏赐一番的——依着哀家的意见,不若就晋封为贵妃吧。”
“虽然此时要拉拢人才,但这样做到底显得有些刻意了,恐怕会叫施家注意到忠国公这边。”永宣帝摇了摇头:“而且德妃极为相信因果,不愿自己承受太多的福气,导致玦儿病情加重。”
“母后且放心,儿臣已经吩咐御膳房将药给柔昭仪送过去了。”永宣帝沉声道。
许太后闻言,面上就放松了些许:“如此,就可以拖延一些时间了。施大将军行兵布阵皆是果决,但遇到儿女家事,就分外犹豫了。”
德妃被否决,许太后转而提了陈修容:“那陈修容呢?虽然半年前是陈修容不懂事,自己丢了妃位。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哀家看着陈修容性子好了一些,皇帝也总该给她封妃了——都是皇子的生母,一个是四妃之一,一个是九嫔之一,这差距总归是有些大的。”
许太后原本不打算理会陈家的示好,但奈何陈家似乎铁了心要和许家搞好关系,大把大把地送了好东西来。
唔,得完好处再丢掉这件事情,许太后可是很轻车熟路了。
永宣帝皱起了眉头,思考了片刻就点了点头,同意了许太后的建议,随后说道:“主位上还剩下柔昭仪、文充媛和苏贵嫔,朕就不打算晋封了。”
许太后颔了颔首,继续说道:“说起来,虽然如今宫权交给德妃和柔昭仪管着,但实际上柔昭仪处理了大部分事务,也着实辛苦了。哀家就想,新人里面也有几个资质不错的,就提拔上了主位,跟着柔昭仪一块儿管理后宫吧。”
听完许太后所说的话,永宣帝面上没有一丝惊讶,只是问道:“母后属意谁呢?”
“哀家属意娴婕妤和明容华。”许太后轻轻笑道。
娴婕妤是孝安太后的侄女,永宣帝的表妹,就凭着这一点,就注定娴婕妤是要坐上主位的人。现如今施家是许太后的首要敌人,许太后愿意在此时和安家打好关系,主动提出娴婕妤为主位。
而蒋乔嘛,在许太后心里,蒋乔的确是个纯真没心机的姑娘,如今蒋家没了,蒋乔在朝堂上的依靠只有还是小官的哥哥。没算计、没背景,蒋乔纵然被扶上主位,也不会威胁端妃的地位,更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母后说得极是,儿臣记下了。”永宣帝温和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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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
自十二月初五的那场初雪之后, 皇宫里的过年气氛就逐渐浓烈了起来,爱美的宫女们悄悄簪上了绢花,小宦官们也是喜气盈面——年节即将到了, 不但主子好伺候了起来, 自己的工资也会多起来。
小福子就是这样笑眯眯地为永宣帝呈上了奏折,上头摆的是外放官员的年终考评。
“难怪何长喜给你取名叫小福子, 看着就像是有福有喜气的。”永宣帝今日心情也颇好, 居然对着小福子夸奖了一句。
小福子心里高兴地炸开了花,面上动作却愈发恭敬谨慎了起来:师父说过,得了主子的夸奖, 就要愈发沉稳,才能更得主子重用。
在皇宫里面, 不仅妃嫔主子们要去争, 底下的宫女宦官们也在争。何长喜的年纪渐渐大了, 这建章宫里也暗暗不平静起来。
然而永宣帝夸过这一句,就拿过上头的年终考评, 没再关注过小福子了。
永宣帝的眼一行行地仔细看过去,将其中表现不错的官员依次圈了出来,最后在一行字上停住。这一行字上写的是:薛如海,正七品苍州副尉,捉拿、剿灭山匪有功,勤于训练,尽忠职守, 评特优。
永宣帝记性很好, 一下子就想到薛如海是薛如的亲生哥哥。而苍州, 是和京城、锦州连在一条直线上的,位处京城和顺王封地的中间, 山势连绵,易守难攻。和苍州一样的,还有周边的耀州和曹州。
想到这,永宣帝一下子就有了另一番布置,将薛如海的名字给圈了起来。
改完奏折之后,永宣帝就有一些无所事事,挥手召来何长喜:“薛宝林身子如何了,朕看司寝司到现在都没有摆上薛宝林的牌子。”
何长喜迅速回道:“禀皇上,昨日奴才才询问过司寝司的总管,太医院仍说薛宝林的身子不适宜侍寝,所以未曾放上薛宝林的牌子。”
“那你去长宁宫传召薛宝林来吧。”永宣帝的眼神沉了沉:“说起来,朕还未曾好好见过她呢。”
何长喜领命下去,迅速将消息传递到了长宁宫。
“薛姐姐”常小仪蹙起了眉头,有些担心地看着薛如。常小仪虽然不如蒋乔对薛如知道的那样清楚,但是心里面也是十分明白一点:薛如装病,不愿侍寝。
薛如借着落水生病,一口气拖延了大半年。如今何长喜来传旨,常小仪生怕是永宣帝发觉了薛如说谎,来兴师问罪的。
薛如面色沉着,拍了拍常小仪的手以示安慰,随后转头对何长喜笑道:“何公公,既然要去面见皇上,还请公公稍等一会儿,容我换身衣裳。”
为着这一天能平安度过,薛如早就准备了东西。
何长喜自然应下:笑话,能从没侍寝,还能叫皇上记起来的妃嫔主子,可是千万不能得罪的。
过了莫约半炷香的时间,薛如就出来,对着何长喜笑道:“何公公久等了,咱们走吧。”
等到了建章宫,何长喜先进去回了永宣帝:“回皇上,薛宝林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永宣帝正在廊下坐着,看即将融化的积雪,闻言连头也没回,淡淡道:“叫她进来吧。”
薛如被何长喜缓步带到廊下,看见一袭明黄色的背影。
“嫔妾给皇上请安。”薛如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上前向永宣帝行了一礼。
永宣帝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薛如,而是又欣赏了一会儿景色,直到那一小片儿积雪彻底融化成水,才转头道:“起身吧。”
等薛如起身抬眸,永宣帝就仔细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妃嫔——在此之前,永宣帝只记得她的父亲薛皇商对自己助益良多和那副大气的山水图。
如今一看,薛如生得浓眉亮眼,英丽逼人,虽然不是永宣帝偏爱的明艳娇俏之美,但还是颇能欣赏的。
“薛宝林看着,倒不像是久病在床、不能侍寝的模样。”永宣帝挑了挑眉,轻声笑道。
薛如面上并不害怕,反而大大方方地露齿一笑:“嫔妾不过是擅于化妆、遮掩病容罢了,皇上若是不相信,可以去问一问经常为嫔妾请平安脉的张太医。”
永宣帝听到薛如说的话,面上显露出几分惊讶来:他见过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臣子,但这样不卑不亢、毫不惧怕的妃嫔。薛如倒是第一个。
永宣帝心知薛如不想侍寝,如今又听见薛如这一番话,心中就涌起上位者被不迎合的不痛快。
“一年前,你父亲为你报名了秀女选举。”永宣帝没有为着这点子不痛快而发怒,只是冷静地陈述道:“你如今,是朕的妃嫔。”
凡是妃嫔,都要万事以皇帝为中心,要谨慎服侍皇帝,要时刻恪守妃德。
侍寝是妃嫔之本乆丗洸分。薛如称病避宠,算是违背本分、欺瞒君上的大罪了。
薛如面上依旧是露齿而笑,对永宣帝行了一礼:“皇上的后宫佳丽三千,嫔妾在其中,不论是姿色还是才德都不过尔尔,自然有更加出色的妃嫔来服侍皇上。”
“嫔妾并不求得更高的名位,也不想要皇上的宠爱与赏赐。”薛如镇定地望向了永宣帝:“嫔妾只希望在这后宫里面安静活到老,皇上不必想起嫔妾来。”
没等永宣帝开口,薛如就上前两步,将一张符牌和几张存票递上:“禀皇上,这张符牌可以号令我父亲这些年所培养的护卫,身手皆是中上水准,如今正在苍州;而这几张存票,是嫔妾名下所存的近万两白银,虽然和父亲所呈上的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嫔妾相信会对皇上有所帮助。”
这些东西,都是薛皇商交给薛如的,一是偷偷地递上去,不被旁人发现,也好表示自己的忠心;二是叫永宣帝记住自己的女儿,为女儿招来宠爱。
但薛如根本不想侍寝,不想得宠,还将父亲给她带进宫的东西,作了和永宣帝谈条件的筹码。
永宣帝微微皱起眉头,亲手拿过薛如呈上的符牌和存票,仔细看了半晌。
一时间,廊下寂静无声,只留下寒风吹过。
何长喜在一旁有些瑟瑟发抖:使尽手段争宠的妃嫔他可是看得多了,但这用东西来和皇上求得不侍寝的,这薛宝林可是头一个。
“为什么?”永宣帝思量片刻之后,向薛如问道。
薛如听完之后,一直高悬着的心就放下了:永宣帝这样问,是松口的思了。
“皇上,人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薛如轻轻一笑,看似爽朗的面上悄然含了几缕悲伤:“嫔妾在此恳求皇上理解。”
就像薛如所说,后宫佳丽三千,永宣帝一挥手就有许多美人迫不及待地涌上来服侍。薛如不算绝色,永宣帝自认为也没有强迫他人的癖好。再一想,薛如还特送上了颇有用处的东西,又有一个有能力的哥哥和一个忠君体国的父亲。
永宣帝望着薛如透着苦涩的爽朗笑容,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身为皇帝,看似是无人可以违抗的九五之尊,但有许家、施家等世家的存在,他有时候也要不得已地做出一些决定。
“你既然还病着,不能侍寝,那就回去好好歇息吧,无事不必出来闲逛。”永宣帝将符牌和存票和放好,对薛如点头道:“朕回头会叫林院正去给你看一看。”
这是要让林院正说假话,叫薛如生病这件事情听上去更叫人信服。
“既然不能侍寝,那从今往后,节日里的封赏晋位就不会有你了。”永宣帝想了想,还是再补充了这一句,生怕回头薛如因为此事生了怨念。
薛如的面上褪去了苦涩,英丽的眉眼一弯:“嫔妾不在这些虚名的。嫔妾在此谢过皇上。”
“下去吧。”永宣帝不再看薛如,又转过头去看绿瓦上淅淅沥沥滴下的水珠。
薛如行了一礼,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建章宫。
何长喜将薛如送了过去,在心里暗暗咂舌:这薛宝林胆子当真是大,也不怕永宣帝当场将她拖下去。不过薛宝林也是聪明,所送上的条件都能戳中永宣帝的心窝,也难怪会顺利叫永宣帝点头。
薛如不曾理会何长喜面上的惊讶和敬佩,只是客气地和何长喜作了别。
“主子,咱们回长宁宫吧?”江碧见薛如面色松快,心中就松了一口气,上前低声问道。
“不回长宁宫。”薛如笑了笑:“依着我的了解,常妹妹现在一定去沉春阁找蒋妹妹了。”说罢,就提了裙子,疾步向沉春阁走去。
等到了沉春阁,果然见院子里头坐着常小仪和蒋乔。
蒋乔转头见了薛如,面上就带着笑走了过来:“薛姐姐,你总算是回来了,可急死我和常妹妹了。”
当时常小仪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对蒋乔说了永宣帝忽然宣召薛如的事情。
蒋乔虽然安慰着常小仪,但自己心里也有点拿不准:可别是永宣帝发现了薛如和蒋柯之事,或者想要点薛如侍寝吧?
但看到薛如这般轻松的模样,蒋乔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不论永宣帝是为了何事召见薛如,如今算是平安解决了。
“薛姐姐,皇上找你有什么事情?”常小仪一等薛如坐下,就急急地询问薛如。
薛如温和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常小仪的问题,而是不急不慌地先用了一块糕点,边吃边说道:“没有事情,不过我都和皇上明说了。”
常小仪和蒋乔都沉默了一瞬:明说什么?只能是明说自己不愿侍寝的事情。
看见常小仪瞬间瞪大的双眼和蒋乔面上的不可置信,薛如笑道:“不用这样惊讶,皇上没有生气——只是从今以后,我身子久病,在后宫可是要靠着你们两个罩着了。”
薛如的思是永宣帝以后都不会点薛如侍寝了。
想到这,蒋乔就叹气道:“薛姐姐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只是也不怕皇上一生气,给薛姐姐处罚。”常小仪也反应过来,为薛如庆幸的同时是满脸的不赞同。
“若不大胆一次,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薛如看出几分不对劲来,赶紧给蒋乔和常小仪一人塞上一块糕点:“更何况,我不是顺顺利利地出来了么——就不要讲我啦。”
“薛姐姐总是这样,做完事情才来认错。”常小仪颇为责怪地看了一眼薛如,哼道:“我连盆栽都没有栽完,就赶过来打扰蒋姐姐了。”
薛如笑道:“好妹妹,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回头就替你栽下去。”
亲眼见证过薛如栽死好几盆花草的常小仪赶忙摆手:“好姐姐,我知道你知道错了,可放过那些花草吧。”常小仪话音刚落,蒋乔就失笑起来:她倒是不知道薛如居然还是花草杀手。
像是生怕薛如再对自己的花花草草出手,常小仪即刻就起身道:“蒋姐姐,我先回去了——先将那盆松柏栽下去再说,再晚点恐怕要冻坏了。”
蒋乔微微点头,笑道:“妹妹去吧,记得将这一盘莲蓉糕带走,我瞧着妹妹喜欢吃。”
常小仪没有推辞,拿了糕点随后就告辞了。
望着常小仪离开的背影,蒋乔不由道:“常妹妹,实在是细心又敏感。”每次常小仪都能及时将空间给让出来,留给她和薛如讲一些别的话。
蒋乔有些担心,生怕常小仪因为这一点心中不是滋味。
薛如第一眼就看出蒋乔的担心,笑道:“你放心吧,我先前和常妹妹解释过,咱们是要讲一讲外头哥哥们的事情。”
“那就好,总不能让常妹妹离心。”蒋乔轻声道。
“皇上同我不侍寝了,只是说从今往后的晋位,都不会有我了。”薛如眉眼间全然都是笑:“妹妹你方才不是问我怕不怕皇上的处罚么?”
“其实说实话,一辈子被困在这宫里,对我而言,已经是极大的处罚了。”
薛如依旧笑得灿烂,却是叫蒋乔心疼不已。蒋乔无从开口安慰,只好伸手为薛如倒了一盏热茶。
“不用为我担心,我看得可开了。”薛如朝着蒋乔笑了笑:“咱们呢可不要提这个话题了,我好容易来一趟你这沉春阁,总归要带着我看一圈吧?”
蒋乔亦是笑道:“姐姐说的是,我带着姐姐去后院看一看吧——那儿有一株小巧的梅花树,花开得可旺了。”
薛如点头,姐妹俩就朝着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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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暖阳,细雪融化,永宣帝在建章宫欣赏美景的时候,娴婕妤却唤来了身边的白穗:“你去问一问建章宫的人,上回我对好送给皇上的账本,皇上近日可有动作?”
白穗的速度极快,过了莫约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答复道:“回主子,皇上前日将账本送去柔仪殿了。”
“也对,皇上此时还需要许家的帮助,自然不大好借助账本对端妃发难。”娴婕妤拧起细眉:“既然送去了柔昭仪那里,那肯定是准备叫柔昭仪来揭发了。”
娴婕妤想了想,说道:“马上就是年节,估计许太后会借着年节的时候,探探皇上的口风,将端妃放出来透透气呢。”
“青麦,你去,叫人将账本的问题悄悄地传到柔仪殿。”娴婕妤吩咐道:“再将皇上准备年节晋封端妃为贵妃的消息给传出去,确保施贵太妃和柔昭仪会动手。”
青麦应下,领命而去。
娴婕妤近日收手,虽然得知后宫无数消息,却半点不能出手,只觉得心绪有些烦躁。
偏生殿中省的香灌蜡烛没有了,只能等年后再进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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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又是请安的日子,不同于往常,今日施贵太妃也来了。
永宣帝行动迅速,昨晚就派了林院正去长宁宫看诊,得出薛如内里虚弱,不宜侍寝的结果。在这之后,永宣帝就将此条消息告知了许太后,并且说明年节的晋封名单将薛如划去。
许太后对此消息没有分毫的在:一个不能侍寝的妃嫔,还能连续晋封的话,那才奇怪呢。
于是乎,今日一早,薛如就称病未来,许太后也就带了一点淡淡地惋惜和众位妃嫔说:“到底是后宫姐妹,薛宝林生了大病,你们应当去好好看看才对。”
看到众位妃嫔纷纷应和,常小仪站起来惶恐道:“嫔妾代替薛宝林,在此谢过太后娘娘、各位娘娘和诸位姐姐的关心。但薛宝林性子喜静,太医也说了要好好静养,就不劳烦姐姐们去探望了。”
陈修容看着常小仪的模样,觉得自己在上面看见了从前苏贵嫔的影子,在心中不由得嗤笑:看着羞涩温顺,谁知道是不是下一个苏贵嫔呢。
柔昭仪因着施贵太妃的到来,此刻挑事本领加满,力争要破坏这后宫表面的和谐。此时就翻了一个优美的白眼,轻笑道:“常小仪不用担心,大家都是说一说客套话罢了,怎么会动身去看望呢?我劝常小仪还是离薛宝林远一些的好,谁晓得她的病怎么会传染呢?”
听了柔昭仪的这一番话,常宝林面色涨红,有些尴尬地坐下。
蒋乔微微一笑,开口道:“既然薛宝林应当静养,那咱们自然应当少去看望一些,心到了就行了。至于薛宝林的病,林院正都没有说传染,咱们倒也不必过于紧张。”
感觉到柔昭仪的视线落到自己面上,蒋乔没有半分开口的后悔与害怕,只是朝着常小仪笑了笑。
柔昭仪就要对着蒋乔开口,此时文充媛却是说道:“明容华说得十分有道理,柔昭仪自己不屑于和咱们做姐妹,但也别看轻姐妹间的情谊。”
不光蒋乔,后宫妃嫔都颇为惊讶地看着文充媛: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能从不爱理人的文充媛嘴里听到“姐妹”二字?
而蒋乔在惊讶之余,又多了几分警惕:文充媛是看不惯柔昭仪,还是特帮自己说话以示友好的呢?若是后者,文充媛又怀有什么目的呢?
施贵太妃的眼扫过蒋乔,将蒋乔的脸和自己听到的描述对上:小有恩宠,性子纯赤,颇为重视情义,和常小仪、薛宝林为好友,后者皆是没有宠爱的妃嫔。
对上之后,施贵太妃就兴致缺缺地转过头,和柔昭仪对视了一眼。
对视完,施贵太妃就装模作样地扫了一眼殿内,向许太后笑道:“我瞧着,皇上这后宫里面,妃嫔的确是有些少了。听说今年起,有不少新进宫的妃嫔都犯了事情?不愧是妹妹掌管的后宫呢,当真是和从前一样——妃嫔越来越少呀。”
施贵太妃含沙射影,许太后慢悠悠笑道:“姐姐谬赞了。哀家还记得姐姐当时住的延庆宫呢,若是谁‘有幸’搬去延庆宫,估计不到半个月,就能送去乱葬岗了。”
“太后娘娘说笑了,从前那些旧事,谁也说不清是真是假了。”柔昭仪微笑插嘴道:“只是臣妾知道太后娘娘最擅长管理账务这件事情可是真的。”
“如今臣妾奉旨掌管后宫,但心里总是惶惶不安,生怕出了差错。”柔昭仪一边说着,一边示身后的宫女将账目递上:“臣妾昨日看完了今年之前的账本,发现了几种错漏之处,希望太后娘娘亲自看一看是否是真的错漏?”
许太后心中一跳:她倒是忘了,端妃被收走宫权,这账本也应当是转到柔昭仪手里了。偏生端妃记账总有一两次不仔细,殿中省的人又都是老油条,受了旁人指使,故误导端妃的也不是没有。
接过宫女递上来的账本,许太后仔细地翻阅了起来,越看面色就越发难看。
“太后娘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柔昭仪嗓音柔媚:“这整个后宫妃嫔面前,您可是不能偏袒端妃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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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
熬死了先帝, 坐上了太后的位置之后,许太后操的心也就愈发地多了。
时间在许太后身上如水一般流逝,许太后想着自己不过三十的年龄, 看着镜中保养得如同二十的面容, 虽然面上是长辈一般的沉稳,但心中仍是对自己说道:女人三十一枝花, 自己还年轻着呢。
但直到现在看着手中的账本, 想起来近日自己所出现的纰漏,许太后也不由得感叹起来:自己似乎,的确是变老了。
“哀家偏袒端妃?”许太后微微一笑, 凛然不惧地面对殿中投来的目光:“这账本是殿中省的人所做,上头的账目有问题, 又和端妃何关?”
“其实端妃在避暑行宫就感到身子不适了, 没来得及对账本就忽然病重。”许太后笑得和气, 朝着柔昭仪道:“也亏得柔昭仪细心,将问题提早发现。既然察觉出了问题, 这账本就留在哀家这里,交给哀家核查吧。柔昭仪要忙着年节诸多事宜,还是不要被这种事情绊住了脚步。”
说完这话,许太后就笑着将账本交给了陈嬷嬷好生掌管。
蒋乔在底下看得啧啧感叹:不愧是上一届宫斗冠军,三两句就将这件事情给揭了过去。
“臣妾谢过太后娘娘的教导。”柔昭仪却是不愿意顺着许太后的意思,反而是说道:“说起来,臣妾去年对账本的时候, 也发现端妃手底下的账本有所出入呢。虽然都是一些小事情, 但可见端妃娘娘做事粗疏, 白管了那么多年的宫权了。”
施贵太妃也就咯咯笑起来:“妹妹,当时先帝还在的时候, 你管账管得是多么细心啊,还能从旁人的账目里找错漏,怎么就没教半点给端妃呢?”
“若是端妃能有妹妹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现在病重了。”施贵太妃摇了摇头,是习惯性地眼波流转:“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就是能力不行,有妹妹罩着,端妃不还是能够稳稳坐上贵妃的位置么?”
娴婕妤听到此话,则是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唇边是不易察觉的笑意:果然么,她就透露一点风出去,施贵太妃就带着柔昭仪出击了。
而施贵太妃此话一出,殿中就有轻微的躁动,低位妃嫔们在眼神交流中表达不可思议的情绪,而高位妃嫔们则是各自不动声色(陈修容除外),想着自己的心思。
闻言,许太后则是挑了挑眉:看来,施贵太妃又被不知道什么人传出来的小道消息给迷惑了,上赶着给人当枪使呢。
“施贵太妃这消息从哪儿听到的呢?”许太后用一种暗藏着怜悯的眼神望向施贵太妃:“昨个儿哀家还和皇帝说呢,端妃多次管理宫权时犯错,应当再好生历练历练,不宜年节晋封时晋位。”
“更何况,贵妃之位乃是四妃之首,身份贵重。”许太后说着,就将头转向满殿的妃嫔:“若无巨大功劳,不可轻易册封。”
这话一出,蒋乔就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的气氛有些浮躁起来。
也对,妃嫔能立下什么大功呢,撇去护驾有功等极难达到的功劳,那就只有诞下健康的皇子、造福江山社稷这一个功劳了。
施贵太妃见许太后亲口说明端妃不会被册为贵妃,自觉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心满意足地准备收手时,许太后却不打算放过她了。
“说起来,施贵太妃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许太后的双眼隐隐有锐利的光芒闪过:“年节晋封,乃是皇帝决定之事,施贵太妃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此话一出,就是暗指施贵太妃窥探建章宫的消息了。
施贵太妃转头被扣上一顶大帽子,也像许太后似的先笑了笑,刚想开口,就又被许太后截断道:“好了,施贵太妃不必多说了。这件事情细细追究起来可是触犯宫规的,施贵太妃是宫里头的老人,以后更加要注意一些才对。”
这一番话出来,再结合许太后的神色语气,很容易就叫别人以为施贵太妃真的窥探御前的消息了。
这可算是大罪了。
施贵太妃面上就笑道:“妹妹多虑了,我不过是觉得妹妹这样偏疼自家侄女,天天送药膳过去的,才有这样一说罢了。”
“施贵太妃这话可就是说错了。”禧嫔娇笑道:“太后娘娘最是端正无私了。前段日子,苏贵嫔怀孕的时候,太后娘娘也是多加照拂的。”
“若是依着施贵太妃的说法,苏贵嫔岂不是也有坐上贵妃之位的可能?”禧嫔朝着施贵太妃笑道。
施贵太妃瞧了一眼禧嫔,不由带出几分嫌恶的情绪:从前她就是被像禧嫔一样的妃嫔蓄意争宠,气不过出了手教训,才被许太后抓住了机会上位。所以此时看见禧嫔,可是没有半分好感的。
许太后微微一笑,只是拍手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还有几天就是年节了,大家要回去好生准备着。”
这回和往常不一样,许太后没有先进去,反而是在上首坐着喝茶,等众位妃嫔都走完了之后,许太后才看了一眼柔昭仪的座位。
柔昭仪素来不爱吃酸甜的东西,陈嬷嬷就特意为柔昭仪送上较酸的蜜饯。往日了柔昭仪连碰都不碰的,今日却是吃了大半碗。
许太后挑了挑眉,眉眼间露出几分嗤笑来。
————-————
十二月中旬,是大公主的满月。因着永宣帝的意思,殿中省将大公主的满月宴办的十分隆重,众位妃嫔都是纷纷到场祝贺。苏贵嫔也是照旧不叫别人看到大公主,旁人也就没那么在意了:横竖是个公主,不像皇子那样子金贵。而且苏贵嫔才晋位主位,年节晋封也不会有她的。
蒋乔倒有点可惜没有见到大公主,她还是蛮喜欢孩子的。
大公主的满月礼一过,时间一划就到了十二月二十四,距离元旦只有六天。而和现代不同,大晋朝的年节都是固定的,就在元旦之后的第八天——正月初八,而除夕则是正月初七。
按着宫中规矩,从十二月二十四开始张罗着将红彤彤的灯笼、威严的彩绘门神和对联给挂上、贴上。
这天一早,殿中省的人就将许多对对联给蒋乔送过来,笑道:“明容华,还请您选一对喜欢的对联吧。”
这自然是得宠妃嫔的特权,若是不得宠,能记得送来给你就不错了。
蒋乔轻声道了一句谢,又在里头仔细挑拣了一番,最终择定了一幅“渔歌唱平千顷浪,螺号吹响万家春”【1】的对联。
殿中省派来的宫女就笑呵呵地说道:“恭喜明容华,选中了皇上的亲笔对联——这可是最后一副对联了。”
蒋乔略微诧异了一下,举起来好生欣赏了一番:唔,永宣帝的字写得不错呀。
等锦瑟给了红包送走殿中省的宫女,面上也是乐呵呵:“主子,我记得许太后说今年分发下来的对联,有几幅是皇上亲自所写之后,那个禧嫔可是求神拜佛也要得到呢。哪知道主子一挑,就挑中了最后一副。”
茗夏也是接口道:“谁叫禧嫔是福星转世呢,既然是福星,那么运气就要少一点了。”
梧桐跑进来,正好听见这一番对话,眼珠子一转,上前道:“奴婢见过主子。”
蒋乔笑道:“可是回来了,都出去跑了大半个时辰了,可是累了?”
“回主子,奴婢不累呢。”梧桐说道:“不过奴婢打听到,今日陈家送了一名新宫女给陈修容呢,是去接替香茵的,听说是叫香茹的。”
蒋乔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梧桐就道:“奴婢马上还要出去一趟,主子就等着听高兴的消息吧。”
“你说说有什么消息叫我高兴的?”蒋乔看着梧桐认真的模样,不由得笑道。
梧桐眨了眨眼睛,扫了身边茗夏和锦瑟两个,嘻嘻道:“锦瑟姐姐和茗夏姐姐方才不是说了么,当然是去打听禧嫔现在无能狂怒的模样呀。”身为沉春阁的一份子,梧桐算是冲在“抵制禧嫔”第一线的宫人了。
“小心些,别叫禧嫔有所察觉,禧嫔这人心眼子可小了。”见蒋乔默认下来此事,锦瑟就拉着梧桐的手小心叮嘱。
蒋乔倚在廊下,看着面前三人带着笑的面庞,自己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
等有名有姓的妃嫔们择定好了对联,殿中省的人将剩下的对联匆匆分发完成,就由殿中省主管周德福亲自去建章宫汇报。
周德福亲自前去,实际上还为着一件事情。
今日,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封御笔的大喜日子,永宣帝也想叫自己早些放假,就顺势宣布了停朝停御笔,给臣工百姓们一个时间颇长的假期——好歹是要等正月十五的元宵节过了再说。
虽说是名义上封了御笔,但永宣帝实际上可是要趁着年节之前将近百幅的“福”字给写完,赐给的用的臣工以示看重。
周德福来得不巧,到了建章宫门口时,只看见小福子和小寿子在门口站岗,何长喜却是不见踪影。要知道,永宣帝不怎么喜欢宦官和宫女随时伺候,往日批奏章、写福字这些活动,基本是永宣帝独立完成的。何长喜只是偶尔进去为永宣帝添添茶、研研墨什么的。
“小福子,你师父去哪儿了?”周德福有些摸不着头脑,干脆直接问了小福子。
小福子赶紧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低声道:“周公公小点声,施大将军在里头呢。”
周德福就是一惊,疑惑道:“可是皇上前日派去接施大将军的士兵,不是还没回来么?”
“就是说啊,这施大将军是特意避开了皇上的护卫队,然后才进的京城。”小福子满脸福相的脸上透露出几分无奈和苦相:“师父生怕皇上生了气,此时正在里面小心服侍皇上和施大将军呢。”
周德福眼珠一转,不打算淌这一趟浑水——笑话,皇上现在心情不好,自己还凑过去做什么?给皇上撒气么?
“既然皇上如今在忙,那我就不进去打搅了,殿中省那边还有许多事情呢。”周德福嘿嘿一笑,对小福子说道:“若是等会儿你师父出来,可别说我来过。”
可还没等小福子答应下来,建章宫紧闭的殿门就被推开,走出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面上还有几处深深的刀痕,显得极为可怖。而这位施大将军的手上,还拿着三张红纸。
周德福眼尖,一眼就看出是永宣帝亲手所写的福字。
“奴、奴才见过施大将军。”周德福被吓了一跳,赶忙退后行礼。
施大将军看都未看周德福,只是对殿内催促道:“何长喜,好了没有?”
周德福一听就是魂飞魄散:要死!这宫里,除了皇上以外,可没有人敢直呼何长喜的大名。就连许太后也是喊一声何公公的。
殿内静了片刻,随后就传来永宣帝平静的声音:“没有听见施大将军讲的话么,赶紧带施大将军去见柔昭仪和施贵太妃吧。”
何长喜连忙为永宣帝满上温度适宜的茶水,随即就小跑着出了正殿,对施大将军说道:“施大将军莫急,奴才这就带着您去柔仪殿和延禧宫——您要先去看柔昭仪呢,还是看施贵太妃呢?”
施大将军犹豫片刻,还是选了自己偏心的女儿:“先去看看柔昭仪吧。”
何长喜赶紧应下,就走到前面带路,顺便看见了缩在一旁的周德福。
何长喜心知周德福有事要见永宣帝,见施大将军来了正准备撤退呢。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周德福立刻转身对小福子快速吩咐道:“周公公要见皇上,你赶紧进去通传!我要带着施大将军去柔仪殿呢。”说完,何长喜就又恭恭敬敬地转身,点头哈腰请施大将军跟着。
施大将军“哼”了一声,随即就迈着大步走了过去,逼得步子小的何长喜只好一路跑着跟随。
周德福没去管何长喜,而是企图拉住进御书房汇报的小福子。
在师父和外人面前,小福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听从自己师父的指令。片刻后,小福子就带着一脸歉意回来说道:“周公公,皇上叫您进去呢。”
周德福无奈,只好做好了挨批的准备,战战兢兢地进了御书房。
一进御书房,周德福快速扫了一眼里面,只见永宣帝面色微沉,桌上摊了一些写福字的烫金红纸,御笔被搁在一旁,完全没有动笔的意思。
见着周德福来,永宣帝冷冷看了一眼他,问道:“你来做什么事情?”
周德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先将账本的事情说了一遍:“回皇上,许太后已经将账本收下,准备日后好好核查了。”
永宣帝想起施大将军有些冒犯的话语,仍是有些烦躁,此时就挑眉道:“这件事情就不用管了,叫他们彼此狗咬狗去吧。”
“是,皇上。”周德福缩了缩脖子,声音小小地说道:“还有一事奴才要汇报给皇上——宫里面的对联都分发完了。”
“是么”永宣帝倒是来了一点兴趣,将施大将军抛到脑后,询问道:“既然如此,你就将后妃们都选了什么对联给朕说说看。”
周德福迅速应下,一遍在脑袋中回想,一边对永宣帝描述:许太后照旧选了一对希冀天下太平的;德妃的对联是由大皇子亲手选的,有关读书上进的;端妃那儿由于“病重”则是选了来年健康的,同样的还有薛意如;苏贵嫔和陈修容则是不约而同地选了有关于孩子平安的。
“回皇上,娴婕妤选了一副您亲手写的对联,上头写的是‘盛世千家乐,新春百家兴【2】’。”周德福见永宣帝没有生气的预兆,就大了点胆子,大胆道:“可见娴婕妤对您、对社稷都十分关心呐。”
“朕倒是没看出来这一点,只看出来你受了娴婕妤不少好处。”永宣帝伸出龙爪,隔着好长一段距离朝着周德福点了点。
周德福感觉自己脑门上被狠狠戳过,只好尴尬一笑,接连换了下一位妃嫔:“明容华倒是与众不同,选了一对‘渔歌唱平千顷浪,螺号吹响万家春。’,就是您亲手所写的最后一幅对联呢。”
永宣帝听到此处,总算露出了一点笑颜:“算明容华有品味。朕写那一副对联的时候,就觉得十分有趣,适合明容华。如今一看,朕看得可算是不错的。”
周德福看到永宣帝露出来的一点子笑意,就如同获得了大赦一般,忙不迭地说道:“皇上亲眼看的,那还能有错么!奴才可是知道的,当时明容华可是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一幅对联呢。”
远在沉春阁的蒋乔: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永宣帝满意地笑了笑,干脆直接对周德福吩咐道:“罢了,既然何长喜不在,那你就替朕去传个消息吧。去一趟沉春阁,将明容华叫过来给朕侍墨。”
“是,奴才遵命。”周德福面上堆着笑,应下命令的那一秒就脚底摸了油似的滑到门口,随即朝着沉春阁疾跑而去。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周德福体会到了一把何长喜给施大将军带路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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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何长喜一路紧赶慢赶地,将施大将军送到了柔仪殿。结果还没松一口气呢,就见到施大将军对自己毫不客气地说道:“既然送到了,你就可以走了,对了,等会儿皇上允准我可以直接出宫,你就将我放在建章宫外头的那柄长剑拿过来吧。”
“对了,旁人拿本将军可是很不放心,就请何公公亲自拿过来吧。”施大将军施舍一样用眼角看了一眼何长喜。
没有丝毫的客气和道谢,是那样理直气壮地对他一个建章宫的总管下指令,比永宣帝看着都还有底气。
虽然何长喜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一个伺候别人的奴才。但是他伺候的,是当朝的天子,他可是宫里头最受人尊敬的宦官,何长喜还从来没有被施大将军以外的人用这样的目光看过。
什么样的目光呢?是看地上一滩泥的目光,是随意践踏也可以毫无愧疚的目光。
何长喜想起永宣帝对自己的吩咐,咬咬牙,将心中的不情愿和恼怒给压下去,对着施大将军笑道:“是,施大将军的吩咐,奴才会好好办妥的!”
听到何长喜应下,施大将军就收回了眼角的眼神,甩袖进了柔仪殿。
柔仪殿中,柔昭仪正在用着偏酸的酸梅蜜饯,冷不防感觉眼前的一大片光亮被堵住。抬头一看,柔昭仪瞬间就面露惊喜,站起身上前道:“爹!你怎么回来了?”
施大将军见到了心爱的嫡长女,当下就是哈哈大笑,将小跑过来的柔昭仪抱起来转了一圈:“爹回来啦,莹儿有没有想爹爹?”
按宫规,柔昭仪已经是天子的妃嫔。君臣有别,施大将军应当像柔昭仪行礼问安才是。
但柔昭仪自觉深受永宣帝宠信,施大将军认为自己劳苦功高,都认同不必在乎宫规。
柔昭仪被施大将军放下来之后,有些红着脸嗔怪道:“爹,怎么还拿我当孩子一样呢。”
“在爹心里,莹儿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施大将军又是哈哈一笑,看向柔昭仪所用的蜜饯,颇为惊奇道:“多年不见,柔儿的口味倒是改变了许多,居然爱吃酸的了。”
“我也不知道是为何,最近总喜欢吃一些酸的。”柔昭仪微笑着解释道。
“那早知道,为父就给你带一些酸口的地方特产了。”施大将军叹气道,但转而又说道:“我听闻颖儿近日有了身孕,不知道颖儿最近身子如何,顺王又待她如何?”
提及自己被以“安胎”为理由,终日里都呆在延禧宫侧殿的妹妹顺王妃,柔昭仪挑了挑眉,旋即笑道:“父亲放心吧,妹妹的身孕一切安好。至于顺王表哥,对待妹妹自然也是极好的。”
“对了,我当时知道表哥上书要娶妹妹的时候,可是吓了一跳呢。”柔昭仪装作好奇地问道:“父亲你知道这件事情,也没有提前和我说一下。”
施大将军就摇头道:“莹儿可别错怪父亲,你父亲我也是在皇上下了圣旨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
“顺王请求赐婚一事,算是你母亲一手操持的,说是颖儿心悦于顺王,这才促成他们两个的。”
闻言,柔昭仪就在心里嗤笑一声:果然如她所料,要不是施颖那个贱/人勾引顺王表哥,表哥又怎么会违背当初的誓言,再求娶她呢?
施大将军未曾注意到自己女儿的心理活动,只是说道:“其实你已经入了皇宫为昭仪,我原本不愿意颖儿的婚事再和皇室沾上边,但奈何害。”
“顺王表哥对于咱们又不是单纯的皇室成员。”柔昭仪抱住了施大将军健壮的手臂,撒娇道。
“说起来,你受了皇上的盛宠那么多年,怎么就没有有喜呢?”施大将军开始替女儿发愁:“我可在路上就听说了,那个久久不得宠的苏苏什么来的,都生下大公主了。”
施大将军这句话还藏着一点别的意思。
身为武将,他已经算是功高震世、位及人臣了。但是施大将军还有更大的野心,想要更进一步。这种情况,唯有自己捧出来一个皇帝。
要是柔昭仪生下皇子,拿施大将军就完全不烦了——凭着永宣帝对柔昭仪的喜爱,这还不是妥妥的太子?就算不是,施大将军也能在暗地里搞手腕,让其变成太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许家不断地打压,叫施大将军出于不同族人的施压,被迫考虑和顺王狼狈为奸,策划谋反的事宜。
对于顺王这个外甥,施大将军担心其脑袋不够聪明,会关键时候功亏一篑。但不聪明的皇帝也是有好处的,更何况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了顺王,又怀了身孕。
若是能够谋反顺利,那下一任太子必然也会有施家的血脉,他们施家将会称霸朝堂,再无敌手。
施大将军想到这一点,就激动地热血沸腾。
柔昭仪则是垂下了眼帘:她又不喜欢永宣帝,怎么可能给对方生儿育女呢?每次侍寝过后,她都会给自己灌下一碗避子汤。当然,对外宣称的都是补药。
“好了,爹别在这里问女儿了。”柔昭仪拉着施大将军,就要往外走:“咱们也去看看姑母和表哥他们吧,他们对爹爹也是十分挂念呢。”
施大将军自然是顺着女儿的,就道:“好好好,咱们走,去延禧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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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福的到来,叫蒋乔吃了一惊。而周德福的传话,则是叫蒋乔不由笑道:“原来周公公被皇上看重,去了建章宫当差呀。”
周德福此时看见蒋乔,就如同看见了救星一样,甚至求道:“明容华,可别打趣奴才了,快些去建章宫吧。”随即又告诉蒋乔永宣帝心情不爽的具体原因。
蒋乔坐在轿辇上,心中叹气:好像每次永宣帝有了火气,都会找她去灭火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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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平常多了一千,小小的加更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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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评论啦,下一章含乔量比较高
但通过本章,就知道下面(有点久的之后?)会花一些笔墨在前朝啦
第七十七章 (修) ·
还好蒋乔并不算是毫无准备, 让锦瑟直接去殿中省拿了一碗新进的紫葡萄,送到建章宫。
到了建章宫,蒋乔一下轿辇, 就看到锦瑟端着葡萄, 在和小寿子有说有笑。
看见蒋乔,锦瑟就迫不及待地走向蒋乔, 向蒋乔展示自己精心挑选的葡萄:“主子你瞧, 奴婢挑的都是好葡萄。”随后低声补充了一句:“奴婢去殿中省的时候,看到了陈修容身边的新进宫的宫女香茹。”这就是观察到别的情况的意思了。
“奴才见过明容华。”小寿子也是迎上来
蒋乔笑着接过青瓷梅花碗,对锦瑟使了一个眼色, 就带着淡淡的笑进了建章宫。
一进去,就看到永宣帝坐在御椅上, 面色淡淡, 只在抬头见到蒋乔的时候出现略微缓和了几分。
蒋乔这边也是做好了表情管理, 在进来的时候还含着几分期盼的笑容,而对上永宣帝目光的时候, 却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爱妃免礼。”永宣帝先开口免了蒋乔行礼,随后就对蒋乔挥手道:“到朕的身边来。”
因为将近元旦和年节,蒋乔近日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袄裙,外头罩了一层浅色的厚纱来调和视觉上的红艳,将整个人都衬得明艳喜气又带着点含蓄。
蒋乔闻言,就迈着小步走了过去,将葡萄搁在了御案上。
被冻得通红的指尖, 放在青瓷梅花碗上, 就像绽放在上头的朵朵红梅。
永宣帝眼尖, 自然看到了这一幕,亲昵地将蒋乔的手给捉了过来, 揉搓道:“这大冷天的,爱妃何必亲自端着这碗葡萄,连手都冻红了。”
“没有呢,是嫔妾手天生容易被冻红,有时候拿了手炉也没有用的。”蒋乔就向永宣帝笑笑。
永宣帝自然是不信,随后就在心中感叹道:必定是明容华不想朕为其担心,才故意这样说的,真是时时刻刻为朕着想呀。
“朕看爱妃刚才进来时可是兴致高昂,怎么到了后头看见朕就收起了笑容?”永宣帝握住蒋乔的双手收了收,温声问道。
蒋乔抿了抿唇,带着小心看向永宣帝:“那是因为嫔妾觉得皇上有些不高兴,嫔妾就有些难过。”
“哦?爱妃这是为何?”永宣帝轻声道。
蒋乔眼珠微微一转:周德福将永宣帝生气的真正原因告诉给她,是卖她一个人情。若是自己实话实说,周德福恐怕就要被人指控透露御前的消息。如此一来,周德福估计会记恨蒋乔,之后也不会有人透露消息给蒋乔了。
“嫔妾也不知道就是皇上高兴,嫔妾也高兴;皇上不高兴了,嫔妾也会难过。”蒋乔望着永宣帝,两汪秋水里荡漾着女子的心疼与情意,轻而易举地将永宣帝给包裹住。
永宣帝一时间静默无言,但原本烦躁的内心却奇迹般沉静了下来,像被温暖的泉水流过一般。
见永宣帝眉尖微动,蒋乔将双手从永宣帝手中抽回,大着胆子扮了一个鬼脸,说道:“皇上有没有感觉心情好一点?”
“胡闹!”永宣帝没有绷住,忍不住笑了起来,感觉自己的心情迅速转好,便又抓过蒋乔的双手捂着:“若是被旁人看见了如何是好?恐怕有心人会去太后那里说你不守规矩呢。”
蒋乔笑嘻嘻,向着永宣帝眨眼:“皇上放心,嫔妾只给皇上一个人看的。”
双手被永宣帝牢牢地抓着,蒋乔被迫弯了一点腰,又说了这会子话,只想赶紧直起身子:“皇上在这御书房坐了半日,也累了吧,嫔妾剥一些葡萄给皇上吃。”
说罢,蒋乔就借此直起身子,将双手从永宣帝手中解脱,前去洗手。因为这次是剥葡萄,蒋乔就选了原味的胰子,洗出来一股清爽的味道。
永宣帝因为心情变得愉悦,就揣着龙爪坐在御椅上,看着蒋乔认真娇艳的面庞,就不由得含了笑。
“朕听闻周德福说,你选了那一副‘渔歌唱平千顷浪,螺号吹响万春’的对联?”永宣帝轻笑:“算是你有眼光,那可是朕颇为喜欢的一副对联了。”
永宣帝忽然说话,叫蒋乔吓了一跳,手上的力道用大了一点。瞬间,葡萄的汁液就从薄薄的外皮之下喷出,溅到了蒋乔的衣袖上。
蒋乔心中心疼万分,却是弯起细眉,笑道:“那可不是嫔妾有眼光——是嫔妾和皇上心有灵犀,一眼就看中了皇上所写的那一副呢。”
“爱妃说起话来倒是好不心虚。”永宣帝点了点蒋乔的鼻头。
蒋乔有些不服气地歪了歪头,哼道:“本来就是。皇上再不相信嫔妾,嫔妾就将这个葡萄自己吃了。”
永宣帝闻言,就和上次吃了蒋乔剥的板栗一样,伸出脖子亲口将葡萄吃下:“朕怎么会不相信爱妃呢,方才不过是斗一斗爱妃罢了。”
“唔,朕在御书房呆的久了,倒是不知外头竟然这样严寒了,连葡萄都冻得这样冰凉。”永宣帝感受着满口冰凉清甜的味道,感叹道。
蒋乔却是神秘一笑:“皇上,外头不算冷——这一盘葡萄,是嫔妾叫人特意冻过的。皇上有没有感觉更好吃一些?”
说起来,谁能不爱在大冬天吃冰淇淋呢?
永宣帝心里点头赞同,面上却是微微皱起眉毛:“这番吃法确实是别有一番滋味,但爱妃身为女子,体质较弱,可仔细着,别吃坏了身子。”
蒋乔也是点头:“嫔妾知道的,不过是偶尔嘴馋才吃一两颗呢。”
冬日里葡萄难得,蒋乔带来的一碗不过就只有十几颗,很快就吃完了。
用完了冰冰凉凉的葡萄,永宣帝只觉得通体舒畅,终于想起来干正事了:“爱妃且去将手洗干净,来为正磨墨吧。”
蒋乔将只剩下葡萄皮的青瓷梅花碗交给宫人,应了一声就去浣手,片刻后就回来了,开始为永宣帝磨墨。
鬓边细碎的头发贴在颊边,锦扇一般的羽毛在轻轻扑闪,嫣红的嘴唇在轻轻吐息。永宣帝看着蒋乔磨墨的侧脸,感觉自己每次和蒋乔在一起,都会有一种放松、宁静的愉悦感。
有了愉快的好心情,永宣帝可算是干劲十足,一口气将剩下的福字都给写完了。
烫金红底的细纸上刻着新春如意的暗纹,上头所写的是飘逸大气的福字。永宣帝站在桌旁欣赏了一会儿,瞥见蒋乔在桌下微微转了转手腕。
永宣帝两指一动,就将其中一张颇为满意的福字交给了蒋乔:“这张给你哥哥。”
蒋乔微微一愣,随即在心里就反应过来:永宣都对蒋柯青睐有加,必定是打算重用的。但此时朝堂上暗流涌动,永宣帝就只能借由她的手来给蒋柯。
心知永宣帝不喜欢在朝堂政事上聪明的妃嫔,蒋乔就装作又傻又欢喜的模样:“嫔妾替哥哥谢过皇上——不过,嫔妾要即刻将这张福字送给哥哥么?”
“洪县暴雨频发,空气潮湿,恐怕送过去这张福字就毁了。”永宣帝果然对蒋乔不通政事的模样很满意:“就等着你哥哥来年进京的时候,将这张福字给你哥哥吧。”
蒋乔的两汪秋水就荡漾起来,涌出欢欣来:“嫔妾再次谢过皇上。”
“爱妃且看一看,觉得朕写的字怎么样?”永宣帝想起殿中省送来的匾额,就出声询问蒋乔。
蒋乔装作仔细地看了看手中的福字,点头赞叹道:“皇上的字写得很好看,叫嫔妾用余生所有的翡翠枣泥糕和糖炒栗子来换皇上的字,那嫔妾也是愿意的。”
蒋乔说的话没有那些华美拗口的词句,也没有拉踩那些古今名来赞美自己,但在永宣帝听来却是分外地诚恳纯粹,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那你看看朕所写的这个匾额如何?”永宣帝于是含笑拍手,旋即就有好几个宫人将沉重的匾额给抬了上来。
“永熙宫?”蒋乔轻声念出匾额上的字,面部表情也由喜悦变作惊讶:“皇上先前和嫔妾提起的时候,还以为皇上要给嫔妾的沉春阁赐名为永熙阁呢。”
“不过皇上是要给宫里哪个宫殿更名?”蒋乔猜出了永宣帝的意思,面上却仍然是一派傻乎乎的模样。
“是储秀宫。”永宣帝笑着回应道。
旋即,永宣帝就看见蒋乔微微嘟起了嘴,带了点愁绪说道:“储秀宫地方又大,位置又好,就是不晓得哪位妃嫔这么好运,能被皇上赐住进去。”
永宣帝先是一愣,随即就是失笑摇头:没听明白朕的言下之意,反而在这里自己吃自己的酸醋呢。
“朕告诉你,那位好运的妃嫔就是爱妃你了。”永宣帝捏了捏蒋乔鼓起的面颊,挑了挑眉说道。
“那嫔妾是住东侧殿还是西侧殿呀?”蒋乔依旧是装糊涂,想引着永宣帝亲口说出自己的猜想。
永宣帝就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若是你只住在偏殿,朕又何须问过你的意见之后,才题写匾额呢?”
“蒋乔,朕欲封你为贵嫔,掌管永熙宫一宫之事,并且协从管理六宫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快乐!
因为九月放假在家,所以才能坚持日六的
十月份就忙起来啦:国庆要陪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家人,国庆过后要回学校上课,还有好多杂七杂八的事情
所以十月份我尽量保持日更,空闲了会多码一点,也可能会请假
先提前道个歉QAQ
第七十八章 ·
听到永宣帝说得这一番话, 蒋乔当时就蒙在了原地。
蒋乔的确是想更进一步,但基于稳扎稳打的步调,蒋乔想的是元旦晋封为从三品婕妤即可。那么自己距离主位还有一级之差, 后头慢慢熬就是了。
但没想到永宣帝竟是想直接封她到主位, 还要分给她协理六宫之权?
对于前者,能从独立小居所变成大别墅, 蒋乔必定是欣然接受的, 但是后者她一进宫不到一年的妃嫔,就分去柔昭仪的宫权?别说得罪了柔昭仪和施贵太妃,估计其他对宫权有想法的主位也会看她不顺眼。
就算是她能分得宫权, 凭着她底层主位的样子,必然会被委派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指不定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 还叫她背锅呢。蒋乔想道:依着自己的咸鱼梦想, 还是不要沾手宫权了。
永宣帝笑眯眯地看着蒋乔被惊喜冲昏了头脑, 呆在原地的样子:“怎么了,爱妃高兴傻了?”
蒋乔回过神来, 望向永宣帝:“皇上要给嫔妾赏赐,给嫔妾晋位贵嫔,体现的是皇上对嫔妾的心意,嫔妾自然是高兴的。”
“但是,皇上嫔妾对于治家管账这一方面一窍不通,如何能协从管理六宫呢?”蒋乔拧起细眉,干脆利落道:“嫔妾先谢过皇上对嫔妾的信任, 但希望皇上仔细考虑一下, 嫔妾真的不适合这份担任这份职责。”
永宣帝微微挑眉:若是换了旁的妃嫔, 必然是要将宫权抓在手里的。
毕竟后宫里面,妃嫔们的立足之本无非有两, 足够的宠爱或者足够的地位与权力。
这样想着,永宣帝就很快地将蒋乔仔细观察了一遍,只见对方眉眼中是满满的真诚,没有半点欲擒故纵的模样。永宣帝又想到,就连方才蒋乔谢恩,也谢的是自己晋她为贵嫔的心意,而非是单纯的晋位。
蒋乔并不贪恋权位,而是一心痴慕于自己。这认知,叫永宣帝愈加高兴。
不过,这宫权还是要分出去的。
“爱妃所言朕当然是知道。”永宣帝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笑意,将蒋乔伸手拉过来:“但凡事都是要学的么,既然爱妃不熟悉宫务,那朕就分给爱妃一点儿简单的事情做就好了。”
“皇上,是很需要嫔妾来帮忙么?”蒋乔抿着唇,亮晶晶的眼角紧紧盯着永宣帝,给永宣帝一种只要他点了头,就算再不熟悉,蒋乔也愿意去做的感觉。
“嗯,的确如此。”永宣帝抚了抚蒋乔的面颊,轻声道:“不过爱妃放心,不会只把担子交到你的。”
这言下之意,是还会另封一位主位了。那这想都不用想,必然是娴婕妤了。
“嫔妾多谢皇上体贴。”蒋乔弯了弯眉,笑道:“虽然嫔妾只能尽微薄之力,但只要能叫皇上轻松一点就行了。”
永宣帝心中一动,也看着蒋乔笑了起来。
至晚,永宣帝自然而然地翻了蒋乔的牌子。
————————
就在元旦前两天,永宣帝拿着拟好的晋封单子前去找许太后过目。
“皇帝倒是真的抬举娴婕妤。不过也是,是孝安太后亲自请封的正三品郡君,也算担得上这位置。”许太后含着淡淡的笑,还算满意地从上看到下,随后又问道:“说起来,皇上此次不打算晋封那位薛才人么?”
“朕派林院正去看了薛才人,说是体虚严重,估计要将养好一段时间才能侍寝。”永宣帝面色淡淡:“既然不能侍寝,那就不必要晋封了。”
许太后这才点头:先前永宣帝仲秋节驳回了端妃的话,执意晋封薛意如的时候,她就有了一点疑心。于是她派出人手去查薛意如的底细,但却没发现这什么问题——有一普通的皇商父亲,刚刚做了小武官的哥哥。莫约是商贾之家出身的缘故,薛意如在宫中出手十分阔绰。而人际关系十分单调,只是和常小仪、明容华交好。
如今再听到永宣帝的这一番话,许太后就将那么一点注意从薛意如身上撤了回来,转而和永宣帝讲起来前朝的事情。
元旦将至,不但宫中要热闹起来了,就连外头也是整夜烛火通明,欢喜人声不绝。
在苍州、耀州和曹州三州连绵不绝的山脉之中,也亮起一长条火龙一般的夜行军。
他们从顺王和施大将军的封地远道而来,顺应要求缓步行军,预计四月中旬抵达京城的门户——锦州。
————————
时间转瞬而逝,眨眼就到了正月初一元旦这一天。
按照祖宗规矩,各宫妃嫔都要前往崇福殿,和永宣帝、许太后一齐共进早膳,随后再前往端圣殿进行祭拜。而祭拜之后,就是由永宣帝带着,前往梨园观看流水戏。到晚上,就又回到崇福殿举办元旦夜宴,进行最后的封赏、晋位活动。
所以元旦从这一早上开始,就变成了妃嫔们争奇斗艳的地方。
虽然说晋位名单是御前机密,但仍是有一点消息被泄露了出来。心里头有底的妃嫔自然是在心里暗中欢喜的,就比如格外眉飞色舞的端妃。
蒋乔坐在底下,看着陈修容左右不停地说着漂亮话,眉毛都要从脸上飞出去了,就不由得默默叹气:有陈修容这么一生母,倒也是说不清是好是坏了。
娴婕妤却是转头对着蒋乔笑道:“明容华怎么叹气了,难道是这团圆早膳吃着不舒服么?”
虽然娴婕妤叫蒋乔恶心厌恶,但有一点是蒋乔十分欣赏的:对所有人都很客套,不会像从前的苏顺仪和现在的禧嫔一样,没事就姐姐妹妹地称呼来恶心别人。当然,也可能是在娴婕妤眼睛里,没有人能配的上她一声姐妹吧。
“自然不是。”蒋乔转头看向娴婕妤,客气回道:“是我看着面前的蟹肉小笼包,却没有口服享受罢了。”
娴婕妤明白蒋乔的意思,点了点头却是不再过问了。
蒋乔却是在刚刚转头看娴婕妤的时候,发觉娴婕妤的眼下有轻微的乌青,好像晚上没有睡好一般。
难道娴婕妤有了焦虑失眠症?蒋乔心中疑惑,但也只能按下不表,默默地用着自己的早膳。
而后一切都按着流程走,只是在众位妃嫔到达梨园之时,永宣帝收到了紧急奏折,就撇下六宫的妃嫔去御书房处理公务了。
走了永宣帝,就能明显得感觉到整梨园之内都气氛都变得活跃起来。
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开始唱戏,底下的妃嫔们也像是涂上了粉墨似的,一带着假笑开始攀谈。
因为元旦规矩没那么繁琐,经过蒋乔的提前申请,这次是顺顺利利地和薛意如、常小仪做了一桌子。
“常妹妹今日比往常格外开心?”蒋乔现在浑身放松许多,笑容洋溢地询问常小仪。
常小仪笑得腼腆,点头道:“我父亲连续好几年的年终评级都是优等,皇上已经下令将我父亲从青州调往赤州做刺史了。”
“赤州紧靠着锦州,看来只要你的父亲再多几年优等,就又可以回到京城了。”薛意如由衷为常小仪高兴:“到时候,你说不定可以见到你心爱的小侄子呢?”
“我又不是主位,这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常小仪虽然高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是叹了一口气。
薛意如和蒋乔就连忙说起别的话题来。
而远离蒋乔三人的地方,许太后和施贵太妃之间涌动着看不见的汹涌波涛。
“说来妹妹也回来京城一月了,恐怕也是想念金州了。”许太后望着施贵太妃,面色关切,眼中却是波兰不动。
施贵太妃细眉一挑:“比起金州,我可更想念的是母亲和哥哥。不知妹妹什么时候同意让姐姐回家省亲,顺便带上柔昭仪一起。”
“施贵太妃放心,这件事情皇帝已经和哀家说起过了。”许太后微微一笑:“姐姐看正月初五这一日如何?”
“自然是好的。”施贵太妃懒懒说道:“就是还请妹妹帮着姐姐我准备好省亲的一切了。”
陈嬷嬷一皱眉:施贵太妃好大的脸!凭她也配?
许太后不急不慌道:“施贵太妃莫要担心,柔昭仪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对了顺王,你封地在你来京城的这段时日,估计会积了不少事务。到时候等到二月末,天气转暖,哀家和皇帝就派兵送你们回去。”许太后将目光瞄准顺王:“不必担心会有山匪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顺王一愣,下意识道:“回太后娘娘,母亲和微臣都打算三月末”
许太后的手就是一顿:三月末呀
柔昭仪就说道:“姑母他们多年未曾回京城,自然会怀念几分春景。臣妾等会儿会像皇上说明此事,征得皇上的同意。”
陈修容在一旁哼哼道:“柔昭仪这般得皇上喜爱,皇上必然会答应的。”
顺王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就指着顺王妃说道:“另外,太后娘娘,王妃的胎像近日有些不稳。说是三月末,其实是打算王妃胎像稳了再走。”
许太后笑意端和:“这是自然的。”
正说着,就见何长喜捧了圣旨过来:“太后娘娘,皇上走不开,就吩咐奴婢将圣旨拿过来了。”
许太后点点头,向四周压抑着兴奋的妃嫔笑道:“还不起来接旨?”
何长喜缓缓展开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适逢丰年瑞雪,天灾渐消,百辟抗辞,六宫归美,宜崇礼册,故大封六宫。”
“陈修容肃恭尊旨,特晋为正二品妃位,赐封号‘恭’。”
“娴婕妤淑德含章,特晋为从二品修媛,赐住含章殿主殿。”
“明容华雍和纯粹,特晋为正三品贵嫔,赐住永熙宫主殿。”
“另有禧嫔、常小仪等侍寝过的妃嫔,均晋封一级;钦此——”
作者有话要说:
后宫第四次总结大会召开!
德妃 育有大皇子
端妃 拿回权柄
柔昭仪
陈修容>恭妃 育有二皇子
娴婕妤>娴修媛 含章殿东侧殿
文充媛 潇湘殿
蒋乔>明容华>明贵嫔 永熙宫
怜贵嫔 已死,追封
苏容华>苏贵嫔 永安宫
禧嫔>禧贵仪 琦玉阁
常小仪>常良媛 长宁宫东侧殿
薛意如>薛美人>薛才人(未侍寝)
第七十九章 ·
“另, 主位以上册封礼,由殿中省负责,于吉日二月二十六举行。”何长喜的声音落下, 诸位妃嫔们就异口同声地谢恩:“臣妾/嫔妾谢皇上隆恩!”
“诸位娘娘、小主请起。”何长喜满面笑容, 将圣旨收起,转头望向许太后:“太后娘娘, 皇上为下午离席而抱歉, 就干脆叫奴才提前将圣旨传下来,晚上就直接一齐欢喜热闹。奴才已经将圣旨传达,那就先回去禀告皇上了。”
许太后看着施贵太妃颇为难看的面色, 微微勾了勾唇角:“既然如此,何公公就快点去把。记得让皇帝晚上及时入席, 不要过晚误了时辰。”
何长喜弯腰应下, 又拿着圣旨退下了。
“好了好了, 你们都起身吧。”许太后笑道:“既然得了晋位,那就欢欢喜喜地看戏吧。”随后将目光在蒋乔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三日前, 永宣帝亲自为储秀宫更名为永熙宫,换上新的匾额。她也曾想过是否是给娴修媛住的,但没想到居然是赐给这位只是小有恩宠的明贵嫔的——原来蒋博,对于永宣帝的影响竟然是这么大么
陈修容一跃成为恭妃,此时最先起身应和:“是,臣妾谨遵太后娘娘的命令。”身后其他妃嫔也跟着起身,应下许太后的话语, 坐下继续看戏。
“太后娘娘, 既然晋封圣旨已经公布, 那么恭妃娘娘的位置是否应该和柔昭仪调换一下呢?”爱找事情的禧贵仪笑道。
虽说过年看戏不讲究那么多规矩,但出了像蒋乔这样特别申请过的之外, 旁的妃嫔都是按着位份坐的。此时许太后坐于最上首,左边位置稍少,就全给了施贵太妃一家子坐着。又因着端妃“病重”,从右手边起的后宫妃嫔,第一个是德妃,第二个是柔昭仪,第三个才到新封的恭妃。
原先恭妃还没有想起这件事情,如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位份可是比柔昭仪高了呀!
“太后娘娘,臣妾认为禧贵仪说得很有道理。”恭妃是不肯吃吃一点亏的,当即就是开了口,还斜了一眼柔昭仪:“臣妾和柔昭仪的位置,也应该换一换了。”
蒋乔赶紧磕起了瓜子:哦豁,恭妃一晋位就被人挑拨找事情了,也不怕自己的妃位二次飞出去。
再定睛一看,原来近日跟着恭妃的,不是香茵,而是新进宫的香茹。
这么一看,蒋乔就又想起了锦瑟给自己的汇报:香茹是恭妃的母家陈家送进宫的,一进宫就被恭妃指了作一品宫女。香茹看着比从前的香卉稳重了不少,但锦瑟在殿中省碰见的时候,能从对方的面上窥见几分嚣张与自得。
换言之,香茹就是套上了沉稳面具的香卉。
出乎众人的意料,许太后还没开口主持这件事情,柔昭仪却是主动开口让位:“恭妃说得极对。太后娘娘,臣妾请旨去顺王妃那儿坐一坐。”
许太后看了看顺王妃面前一大堆酸果子、酸蜜饯,微微颔首:“元旦底下,柔昭仪就和妹妹好好说说话吧。”
“臣妾谢过太后娘娘。”柔昭仪对着许太后一笑,转身示意宫人将椅子摆到了顺王妃身边的圆桌上,正正好夹在顺王妃和顺王中间。
唔,看来柔昭仪对顺王真是痴心一片啊,借着这个机会就过去了。蒋乔一边在心中啧啧,一遍津津有味地磕着五香味的瓜子。
施贵太妃则是偷偷伸手抓住了柔昭仪,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我瞧着这几个月皇上对你那么宠爱,怎么这回晋封没有你呢?”
柔昭仪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顺王,面色有些不佳:“其实说起来,皇上对我不过尔尔,我对皇上也”
施贵太妃低声打断:“不管从前如何,马上咱们就要进行大事情。你不论如何,都要将那皇上哄得七荤八素,最好像先帝那样不理朝政才好。”
顺王闻言,对着柔昭仪赞同地点了点头。
柔昭仪的笑容微微泛了一点苦涩,轻声道:“姑母,我知道了。你和表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说完,好似是为了阻止嘴中渗出的苦味,柔昭仪一气吃了五六颗桌上的山楂蜜饯。
顺王和施贵太妃都没有反应,唯独顺王妃颇为奇怪地看了一眼柔昭仪:这山楂蜜饯都要酸掉牙了,自己这个娇气的姐姐居然能咽下去?
恭妃不晓得柔昭仪和顺王之间的猫腻,还在那儿兀自得意,觉得分外扬眉吐气:当年册封九嫔的时候,她原本以为自己就算不是九嫔之首的昭仪,也该是昭容、昭媛这两个位份之一。谁曾想,圣旨一下,无子的柔贵嫔封为昭仪,有孕的谢贵嫔封了谢修仪。而她,堂堂二皇子的生母,居然只是一个修容,连上三嫔都没有做到!
可现在一看,自己已经是正二品妃,柔昭仪还待在原地,恐怕要因着母家惹得许太后不喜;谢修仪早已香消玉殒,虽然追封为诚妃,但哪里比得上自己呢?
恭妃心情舒畅地在德妃下首坐下,心中想道:虽然正二品的三妃还有一个端妃,但端妃又没有儿子,自己岂不是三妃之首么?但这还不够,为了瑜儿之后的生活,自己要早日坐上四妃的位置才行。
娴婕妤成了娴修媛,从苏贵嫔和禧贵仪的中间移到了文充媛和恭妃的中间。文充媛和恭妃都与娴修媛不熟悉,只是彼此客套地祝贺了一下娴修媛,就各自移开眼睛看戏去了。
娴修媛也不在乎,端庄无比地正坐着,含笑看向眼前热闹的戏台:她已经是九嫔了,那么距离四妃、距离皇后,还远么?但是永宣帝,竟然肯格外花心思,将储秀宫改名为永熙宫,再赐给明容华,不,是明贵嫔——永熙和明,确实颇为般配呀。
不过,她的含章殿,文充媛的潇湘殿,都是永宣帝亲手题写的匾额,倒也不算什么。
娴修媛遥遥看了一眼和薛意如、常良媛坐在一块儿的蒋乔,在心里哼道:这样自甘和低位妃嫔们处在一起,现在还傻乎乎地没发现旁人曾陷害过她。只希望,明贵嫔能和这座永熙宫的名字一样,永远光明呢,
上头的高位妃嫔没怎么闹出动静,大家尚且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坐在中低位妃嫔里头的蒋乔可算是遭了殃,不时有个美人选侍的,借口过来搭话、奉承。所幸今日带的是嘴巴灵巧些的锦瑟,三言两语就将人打发了回去。莫约两三回之后,那些个美人选侍就识趣地没再来了。
“你性子老实,不欺负人,她们是都想住到你的永熙宫里头呢。”薛意如往嘴里扔了一颗香酥花生,对蒋乔说道:“往后宫里的人会越来越多,永熙宫的侧殿估计过不了几年也会住人,你倒不如趁着现在,选几个合眼缘地调进来。”
蒋乔叹气:“若是将来皇上指了人进来,我希望是那种不惹事、安安分分的就好了。刚才来的那几个妃嫔,一看就是不肯安分的人,我可是万万不敢合住的。这样吧,我要不趁着今年我生辰,去向皇上请旨,叫你们俩一齐搬过来陪我如何?”
“此事看着容易,但迁到别的宫殿一事,背后牵扯不少,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在皇上面前说蒋姐姐的坏话就不好了。”常良媛缓缓道:“而且蒋姐姐不必为我和薛姐姐打算,咱们俩现在这样就很好——长宁宫没有主位管着,又地方大且去的人少,方便咱们两个折腾。”
“常妹妹说得不错,而且永熙宫离长宁宫又不远,咱们来往也不会不方便。”为了防止蒋乔失落,薛意如又连忙列举出同住的坏处:“而且咱们若是住在一块儿,那岂不是耳朵眼睛都聚在了一起,对消息倒是不方便了。”
蒋乔闻言,就亲手为薛意如和常良媛倒了热茶,笑道:“我知道了。等我搬到永熙宫,也一定会经常去长宁宫做客的。”
三人相视一笑,就继续一块儿嗑瓜子看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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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了晚膳时分,永宣帝亲自过来,迎接许太后去崇福殿用晚膳。
“臣妾/嫔妾见过皇上。”得了晋封之后,妃嫔们看见永宣帝,笑得如同一朵朵绽开的花儿。其中恭妃开得最为招摇,行礼时几乎和德妃位于同一水平线。
永宣帝淡淡看了一眼恭妃,对这德妃和恭妃说道:“你们将孩子接到崇福殿,一齐用晚膳。”两位妃子应下,就一同离去。
永宣帝扫了一眼小戏楼里面的莺莺燕燕,将目光在唇色嫣红、笑容明艳的蒋乔身上多扫了几秒,再朝许太后笑道:“儿臣邀母后去崇福殿用元旦团圆家宴。”
许太后笑呵呵:“皇帝有心了。”随即就在永宣帝的搀扶下上了轿辇,后面跟着一众妃嫔。
崇福殿已经是灯火通明,等永宣帝带了许太后等人过来入座,就立刻马不停蹄地从御膳房送来热乎精美的菜肴。
菜肴还没有上来的间隙,蒋乔用了脆爽的翠腌黄瓜,抬头一看,就见斜前方的柔昭仪已经用了半盘子的酸辣藕片,不禁有些吃惊:说起来,柔昭仪这些日子可是很爱用一些酸的、辣的食物呢。
正想着,第一道象征“年年有余”的清蒸鲈鱼就端了上来,袅袅的热气升腾起鲈鱼鲜美的味道。
蒋乔爱吃鱼,自然是大快朵颐。
柔昭仪却是提着筷子,隐约觉得自己闻见几分腥味。
“柔昭仪怎的不用?”永宣帝一眼就看到了柔昭仪没有动筷子的模样,笑道:“朕记得你最喜欢吃清蒸鲈鱼了。”
柔昭仪下意识地抓紧了筷子,有些勉强地点头道:“臣妾还没来得及动筷呢。”
说完,柔昭仪夹了一筷子鱼肚肉放入嘴中,只觉得鱼腥味格外浓烈,带着香油的气息,叫人无法下咽。
“呕——”经过再三地尝试,柔昭仪不但没有成功地将这块鱼肉给咽下去,还吐出了腹中未曾消化完的食物。
蒋乔手一抖:难道真的和她所想的一样,柔昭仪有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章 ·
虽然说是家宴, 但永宣帝仍旧是邀请了几位重要的臣工参加宴席,以示器重和“君臣一家”的意思。所以说此时,施大将军和施夫人也坐在宴席上, 正好对着柔昭仪的桌子。
看见自己的女儿突然呕吐, 施大将军和施夫人是一脸的紧张,但碍于规矩, 只好坐在那儿干看着。
永宣帝紧紧皱起眉头, 对何长喜急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将林院正找过来!”何长喜忙不迭地应下,随后向着太医院疾步跑去。
许太后面色淡淡, 只是看着底下纷乱的场面。
施贵太妃看见柔昭仪突然呕吐,下意识地露出嫌恶地表情, 随即才变成关切的模样, 推了推身边的顺王妃:“柔昭仪怎么了, 还不快过去看看?”
顺王妃诺诺应下,起身去看柔昭仪, 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为柔昭仪擦拭嘴边的秽物:“姐姐怎怎么了,是不是身子有怎么不适?”
柔昭仪身边的秋华和春华早已经上前,一人扶起柔昭仪,一人倒了些清水给柔昭仪漱口。
柔昭仪早已经是面色难堪,看着自己身上的秽物,觉得当众出了大丑, 连忙举起广袖遮挡住自己的模样, 心中颇为伤心:旁人也就罢了, 横竖嚼两天舌根,但偏偏表哥就在自己斜对面坐着, 必然是看得一清二楚了若是叫她之后知道是谁动了手脚,她必然要让那个人好看!
旁的妃嫔则是窃窃私语不断,眼中隐隐流露出幸灾乐祸的模样。
蒋乔面色平静,往柔昭仪的方向望去,却看到前方永宣帝和许太后,彼此对视了一眼,几不可微地点了点头。
难道柔昭仪不是怀孕,而是永宣帝和许太后联手做的手脚么?蒋乔有些怀疑地想道。
事发突然,又是永宣帝亲自下令,林院正不敢拖延,连忙拿了药箱和何长喜一齐跑到了崇福殿,连药童都没带。
林院正的气还没有喘匀,就见永宣帝伸手一指,对林院正说道:“免礼,你快去看一看柔昭仪是如何了?”
那边宫人手脚迅速,已经将底下的呕吐物和柔昭仪身上的秽物都弄干净了,还将燃香的青铜小香炉给端了过来,将有些恶心的气味熏走了。
林院正向柔昭仪拱手道:“微臣来为昭仪请脉,还请柔昭仪伸出手来。”
柔昭仪忍着重新泛起的恶心,将手伸给了林院正。
林院正坐在搬来的矮凳上,将手放到柔昭仪的脉搏处,仔细诊断,不时伸出手摸一摸自己仙人一般的胡子。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林院正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一些不可置信,随后就开口问柔昭仪:“敢问昭仪娘娘,最近月例是否按时到来?是否喜爱吃酸口的食物?”
这两个问题一出,在场众人都猜到了一点什么,但是碍于旁人,只好将各种情绪压抑在自己的完美面容之下。
柔昭仪自己也觉出了一些什么,忙说道:“林院正,你问这些问题是什么意思?”
林院正微微一笑,颇有一些神仙风度:“等柔昭仪回答完微臣的问题,自然就知道了。”
上头永宣帝则是直接开口:“春华,替柔昭仪回答林院正所说的问题。”
皇命不可违,春华也顾不得柔昭仪对自己使的颜色,回答道:“禀皇上,我家娘娘的月例一向不准,已经将近两个月没再来过了。而最近一段时日,我家娘娘的确喜欢吃酸口的食物,但或许是陪着顺王妃的缘故”
林院正听到此处,直接起身,满面喜色地向永宣帝拱手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柔昭仪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永宣帝亦是面露喜色:“林院正,这可是真的?”
“微臣不敢说谎欺骗皇上,此乃千真万确之事!”林院正面色十分肯定。
许太后微微笑道:“继苏贵嫔诞下大公主之后,后宫里又有柔昭仪怀孕了——果然这好事是接连发生的。哀家和皇帝,心里当真是十分欢喜。”
今日刚刚晋位的恭妃格外机灵,在许太后话音刚落的时候,就举酒起身道:“臣妾恭贺皇上将再得皇嗣!”旁的妃嫔也是纷纷起身,像恭妃一样,举杯恭贺。随后跟上的就是坐在对面的臣工和皇室宗亲。
永宣帝可谓是喜上眉梢,亲自满了一杯,对着殿内举了一圈,最后一口饮下。
“皇帝,元旦有这样的喜事,应当好好赏赐柔昭仪才是呀!”许太后笑得欢喜,适时对永宣帝说道,好像怀孕的不是柔昭仪而是端妃一般。
永宣帝就向着许太后笑道:“母后说得很有道理。”随即就转向了大殿之内:“何长喜,传朕旨意,柔昭仪怀有皇嗣,特晋位正二品柔妃。”
此话一出,众人就又是一番道喜恭贺,随后就见永宣帝走下龙椅,亲自握住了柔昭仪的手,温声说道:“爱妃既然不舒服,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等爱妃诞下皇嗣,朕就封你为贵妃,若是这个孩子是男孩,朕就”永宣帝似乎十分欣喜激动,甚至于提前给了柔妃许诺,虽然最后一句话未曾说出口,但旁人心里已经有了脑补:若是个男孩,就是妥妥的太子了。
蒋乔听到永宣帝说的话,首先扫了一眼殿内,发现众人的表情在那一瞬显出几分各自的心思来:
最寻常的是德妃、苏贵嫔和文充媛,一副略带点震惊但是事不关己的无所谓模样;
最普遍的是陈修容和禧贵仪为代表的表情,虽然是笑着的,但是很明显是酸溜溜的感觉,感觉再多听几句,眉毛都会酸掉了。
陈修容心里的酸味是最大的:几个时辰前,她还在得意超过了柔昭仪呢,可如今柔昭仪一有孕,就和自己位份一样了。而几个月后,等柔昭仪生下皇嗣,听皇上的意思,不论是男是女都会被封为贵妃。若是男孩,恐怕瑜儿的低位就要被压在底下了。
随后就是娴修媛一脸平静的模样,或许是维持端庄外表的习惯,或许是早就悉知了几分内情。
颇为奇怪的是施贵太妃和顺王,面上出了惊讶之外,还有几分焦急;顺王妃则是和顺微笑,将一分嗤笑完美地隐藏在嘴角边;对面的施夫人是全然的喜悦,施大将军的面上出了欢喜之外,还透露出几分矛盾与挣扎。
一圈扫完,蒋乔就低下了头,在心里想道:从施贵太妃、施大将军相继返回京城,而且都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她就觉得有些奇怪。如今一看,估计柔妃有孕一事也是牵连到前朝事情的。
施家和顺王野心勃勃,蒋乔身处后宫,只能盼着永宣帝能早早修理了施家、随后是许家,做一个真正执掌大权的皇帝。因为只有这样,蒋乔就不会要时刻提防除了后宫妃嫔之外的势力。
蒋乔观察了这半天,又仔细想了想,实际上才过了一瞬。
一瞬之后,众人又带上了微笑面具,而柔昭仪则是勉强笑道:“臣妾谢过皇上。”
“爱妃的神色这样不好,可见是累极了。”永宣帝满面怜爱,口吻宠溺:“朕亲自送你上轿辇。”
说罢,不容柔昭仪再次开口,永宣帝就亲自伸了龙爪,将柔昭仪从位置上面扶了起来,再拉着对方朝着殿外停放轿辇的地方走去。
不多时,永宣帝就重新回来,继续举办宴席。然而经过柔昭仪有孕这一颇有冲击力的事情,宴会已经变得索然无味,歌女再美妙的声音,也挥不去众人脑中永宣帝对柔昭仪,不,是对柔妃的许诺。
蒋乔倒是自在,在宴会上用了许多美味珍馐,直到散场才意犹未尽地停下筷子。
宴会散场,许太后笑着对永宣帝说道:“余下的事情,哀家来处理吧,皇帝必然是急着去看柔妃的。”
“那就劳烦母后了。”永宣帝似乎真的带了几分急切,得了许太后的话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殿外,将眼巴巴看着的一群佳丽美人抛到身后。
许太后和气微笑着,安排了臣工和宗亲的出宫事宜之后,就叫妃嫔们自行散了。
蒋乔照旧和常良媛、薛意如走在一块儿回去。
常良媛和薛意如都不是蠢笨之人,都察觉到有些不对,由薛意如向蒋乔低声说道:“蒋妹妹,你有没有感觉柔妃怀孕,这件事情有些奇怪?”因着二人的作为靠后,并没有观察到施家人的表情异常。
“是有些奇怪。”蒋乔也低声回道:“但估计只凭着我们。很难搞清楚为何感到奇怪。”
薛意如和常良媛双双点头。旋即三人讨论了一阵子,就达到了共识:静观其变就好。
刚彼此点完头,身边就是两辆轿辇急速经过,向着柔仪殿的方向离去。
蒋乔定睛一瞧,正是施贵太妃、顺王和顺王妃经过。
薛意如差点被蹭到,此时皱眉道:“也不晓得看一看别人,当真是”
常良媛急忙捂住薛意如的嘴巴:“只看柔昭仪,就知道施贵太妃她们是什么性子了,不必亲口说出来,落了把柄。”
蒋乔望着轿辇远去,挑眉道:“他们可一点都不为柔昭仪怀孕而高兴,却急着去看柔昭仪呢。”
不为贺喜,那是为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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