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双更)“贱.妇!”◎
昨夜因太后遇刺之事, 祈国寺与皇宫上下可谓是灯火通明。
而在京城重重叠叠的富贵宅邸之中,亦有两所宅邸的灯烛彻夜不息。
第一所是老亲王的宅邸。
想着那些山匪们会顺顺利利地将顾菀给带回来,老亲王激动地无法入眠, 搂着两个新欢的美人,在自己房中兴奋地等待着。
一边等,一边细细地想着该如何折磨顾菀,才能平息他心头的又爱又恨。
可他从戌时就开始等, 一直等到过了亥时,到了第二天了,那些山匪也没有带来好消息。
连带着他派去接应那些山匪的十个侍卫,都没有任何的讯息。
像是……无声无息就消失了一样。
难道是他们看着顾菀美貌,便想独吞?
老亲王在心头烦恼地揣测, 心气不顺地将美人递上的美酒给掀翻。
怎地他这十几年顺风顺水, 偏生在顾菀这儿跌了不止一个跟头!
老亲王的心思愈发走到牛角尖:还是那句话,这天下没有他得不到的美人,只有他不想要的!
便在这时,肥头大耳的秦管家连滚带爬地到了老亲王面前:“亲王!亲王!大事不妙了!”
“怎么?那群废物被发现了?”老亲王闻言就是心中一惊, 面上则是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本王不是说过了吗,一旦被发现,带着顾菀先走便是了,后续的事情, 本王会为他们处理好!”
“他们不是夸口,说他们景山寨身手非凡, 连官兵都打不过他们么!怎地, 那祈国寺中负责巡视的侍卫并不多, 顶多再加上一些和尚, 他们便打不过了!”
“这几天, 本王供着他们吃喝玩乐,结果连这件事情也做不好!”
“不、不是的,亲王殿下……”秦管家此刻浑身抖如筛子,眼中都泛出一些绝望的气息:“今天晚上,太、太后娘娘也在祈国寺中……那些人,被认作是刺杀太后了,已经被靖北王世子带领靖北王府的亲兵,给生擒住了!”
“属下方才还得到了消息,此事已经惊动了皇上,皇上连夜召了刑部尚书入宫,恐怕是要夜审这些山匪!”
“亲王,亲王,若是那些山匪一时扛不住,说出了咱们,该怎么办呀!”秦管家跪在地上,恐惧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生怕到了白天,他这脑袋就要和脖子分家了。
“他们一群匪徒,都是见利忘义之人,如何扛得过刑部千种百种的审讯?”老亲王眼中有丝丝缕缕的血丝呈现,因着气极了也怕极了,他双手握拳,狠狠捶在了桌面上:“他们一定会供出本王的!”
这声巨响,引得身边的两位美人惊呼一声。
老亲王正巧找见了发泄途径,当下就一人掌掴了一巴掌:“给本王滚出去!”
美人嘤嘤呜呜地离开,老亲王心中愈加地怒气高涨:“镇国公府那边不是说,顾菀是和那靖北王妃与柔安公主一块儿去祈国寺的么!那信上说,靖北王妃离开,连带着靖北王世子所带的亲兵也离开了祈国寺,惟有一个柔安公主在边上,正是掳掠顾菀的好时机!”
“怎地现在又和太后扯上了关系?”
秦管家是调查清楚了才回来的,此刻嗓音更是颤抖:“属下花了大价钱从宫里头买来了消息,说是……柔安公主的邀约,不过是太后做下的幌子,其实是为了相看顾二小姐,给肃王殿下赐婚!”
“所以那群匪徒,顺着咱们买通的僧人指的路,去的是太后娘娘所在的院子!”
这一吵嚷起来,便是让人以为是刺杀太后了。
这话让老亲王浑浊的双眼中迸射出利光:“太后要相看顾菀?这话镇国公府怎么没有和本王讲过?”
若他知晓太后看中的顾菀,那他即便是忍气吞声到心都疼了,也不会跳出来的。不,他应该是不会如此大胆,准备直接掳掠了。
“亲、亲王殿下,属下以为,指不定是镇国公府故意的呢!”秦管家此刻说起镇国公府,咬牙切齿道:“先前他们求到您的头上来,就是希望自家嫡女成为太子妃!正巧您头一回拒绝他们之后不久,武王就回到了京城。”
“依着属下来看,他们或许当时就改变了主意,想着借用那位顾二小姐,一举坑了您和永福公主,借此向武王殿下投诚呢!”
“然后,镇国公府再将顾二小姐嫁给肃王,让肃王和武王联手,一起将太子赶出东宫!”秦管家说得头头是道。
老亲王听完后细想了一番,觉得颇有道理,当下就让秦管家备车:“本王要去镇国公府!”
既然要坑害他,就别想全身而退!
*
听闻老亲王深夜上门,镇国公是揉着眼睛从何姨娘的屋子中爬起来的。
刚穿戴好出门,镇国公只来得及张口说了一句“亲王殿下”,还没来得及露出笑脸,就被老亲王一拳打翻在地。
国公府的下人们吓了一大跳,碍于老亲王的身份不敢上前还击,只好围住镇国公,谨防再次被打一拳。
这一拳头,老亲王是用了大力气的,打完自己已经是气喘吁吁,镇国公更是从嘴中啐出一口鲜血与半块被打碎的牙齿。
脸面上是火辣辣的疼。
镇国公强撑起身子,脸上没了往常惯带着的圆滑笑意:“亲王殿下,我家可是当年开国皇帝亲赐的一等国公!即便您如今身份贵重,恐怕也担当不起深夜强闯私人府邸、殴打一等国公的罪责!”
回应镇国公的,是老亲王的一口唾沫。
“一等国公?你先前求着本王,要将女儿卖给本王的时候,哪有半点一等国公的模样?”老亲王毫不留情面地嗤笑道:“你且等着,胆敢给本王下套,让本王得罪了太后,还被扣上刺杀太后的罪名!你自己倒是美滋滋打着算盘,一头投靠了武王和肃王。”
“想做国丈,真是想得美!”
听着老亲王说了这老些话,镇国公有些呆楞住反应不过来,连面上的唾沫还是管家给他擦了去:
什么武王肃王?他最近是有些摇摆,想在太子和武王中再看看,可怎么又扯上肃王了呢?而且,他整日忙着应酬官场上的事情,啥时候给老亲王下套了?还是刺杀太后这样该掉脑袋的大罪名!
还是老亲王的下一句话,让镇国公有了几分猜想——“哼,你想两头占好,靠女儿姻亲上位,几次三番联系本王,本王便带了你们镇国公府送的那些书信,去见太后与皇上,声明都是你们镇国公府蓄意勾.引,看往后还有哪家敢娶你镇国公府的女儿!”
撂下这一句话,老亲王又啐了镇国公一脸口水沫子,上马车又走了。
“先去永福公主府,本王要先见皇后。”
横竖永福公主出丑,多多少少也和镇国公府脱不开干系,他就正好卖出一个好,也多拉拢一个盟友。
书信?勾.引?
“夫人最近在做什么?”胡乱擦去脸上的唾沫,镇国公也顾不得自身还坐在地上,当即就抓住管家逼问:“我近日不怎么关照家里,你可是常在家中的——快说,夫人近日做了什么!”
能让老亲王将责任归到整个镇国公府上,可见是蓝氏在那里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好事情!
管家收了蓝氏许多的好处,此刻见镇国公形如恶鬼,也顾不得许多,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给秃噜了出来:“老奴、老奴也不清楚,老奴只知道,上回老亲王派人来拒绝您后,夫人就让老奴寻个签了死契、样貌普通的仆人,去天香园收买那儿的老鸨,专给老亲王送信。”
“……从那之后,咱们府上就一直和老亲王府有信件来往了。因、因着夫人吩咐,信件直接送到后院去,不许老奴告诉国公爷您。”
镇国公此时就不免想起了那场以爆炸性丑事结尾的游园宴。彼时蓝氏与顾莲,看着顾菀的神情,就极为不对劲……
想到此处镇国公就从地上匆忙爬起,裹挟着满腔的怒火往蓝氏所住的院落里走去。
蓝氏听闻镇国公半夜来了她的院子,还以为是何姨娘那个小贱.蹄.子惹恼了镇国公,让镇国公转而想起她的种种好处。
匆忙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蓝氏满心欢喜地出门迎接,等来的却是被镇国公冷不丁踹了一脚。
“贱.妇!”
“你背着我,偷偷做了些什么肮脏事情!”
镇国公的目光如寒刃,一刀一刀地剜着蓝氏的骨肉。
蓝氏房中的下人如四下逃散的小麻雀,一间院子、一间院子地点燃了灯火。
镇国公府亦是彻夜不眠的灯火亮燃。
*
时间转回清晨的寿康宫。
“小姐!”见顾菀神色尚且镇定,琉璃更是急得团团转:“小姐你忘了,先前夫人就和老亲王联手,三番两次地想要害小姐您!”
“如今老亲王开口就是这样颠倒黑白,必然也是和夫人说好的!”
“他们先前联手,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罢了。”顾菀轻声笑着安慰琉璃:“如今事情捅到了皇上和太后面前,他们也就不会再联合起来了,反而要大难临头各自飞,尽量推诿掉自己身上的责任,装着无辜才好呢。”
说完这话,顾菀就细细地给琉璃分析起来:
老亲王说与她顾菀情投意合,必定是带了顾萱假冒的书信来充当证据。而太后也必然是不会相信,她顾菀定会为自己辩解。老亲王就等着太后让人彻查下去,查清楚那些书信究竟是不是顾菀亲笔。
若查出来是顾菀亲笔,老亲王定然指责顾菀居心叵测,蓄意勾.引一位亲王和一位皇子,并说整个镇国公府居心不良,随后又做出大度模样,愿意看着那些情谊迎娶顾菀为侧妃,既往不咎。
若查出来那些信是镇国公府旁人伪造,只假借了顾菀的名字,老亲王则会义愤填膺地指镇国公府诸人蛇鼠一窝,故意来坑骗他这个亲王,请求太后和皇上做主。
总归在老亲王嘴中,他就是个被欺骗感情的受害者,所有的错都是因为镇国公府罢了。
而镇国公得知自己竟然被卷进了这样的滔天大罪之中,肯定会去逼问蓝氏事情的前因后果。知晓事情真相后,镇国公想着的,也一定是将镇国公府归到受害者的形象之中。
面对宫中的询问,镇国公应当会说一切皆是老亲王荒.淫好.色,看中他女儿的美貌,想要求娶不成,就派人掳走,意图强占。
要是那信件的问题过不去,镇国公就会选择将写信的顾萱推出来,说一切皆由这个女儿而起,愿意将顾萱交由老亲王处理,并将顾萱逐出族谱,不再是镇国公府的人,以此来彻底撇清镇国公府。
“所以说,这一回国公爷和夫人应当是会帮着小姐您的。”琉璃听完就松了一口气,须臾后又担忧道:“可是,万一他们说的,和小姐对不上……”
顾菀轻轻抿了抿唇:“这就是我当初,将琥珀留在府中的缘故。”
“镇国公一定会去问琥珀的。届时,他便知道该怎样做了。”
琉璃点了点头,旋即又想起了什么:“那到最后……岂不是夫人和大小姐依旧是安然无恙?”她们两个才是始作俑者呀!
“蓝氏和顾莲,一个是镇国公府的夫人,一个是镇国公府的嫡女。为着镇国公府的颜面和将来的名声,镇国公必定会死保二人。”顾菀眉眼冷淡,神色中并不见气馁:“今日这一趟,最主要的,是针对老亲王,顺带离间镇国公与蓝氏。”
至于蓝氏和顾莲,等她成婚后再行慢慢打算,并不着急。
“那小姐,咱们要不要现在去太后娘娘那边看一看?”琉璃眼中又涌上几分担心:“小姐虽然已经有了对策,可也要听着老亲王是如何说的,防止他胡言乱语才是。”
“我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受害者罢了,不论是镇国公府的算计,还是老亲王的觊.觎,我都一概不知的。”顾菀安抚似地一笑:“既然如此,咱们就和平常一样,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罢。”
*
寿康宫正殿。
按照后宫惯例,每日应当由皇后带着诸位后妃,到寿康宫给太后请安,进行晨昏定省。太后被请安了十余年,就有些厌烦妃嫔们带来的纷杂脂粉香气,和每天固定的吵嘴使绊子——她是喜欢热闹,但喜欢的是儿孙环绕膝下的天伦之乐,可不是这样让人头大的热闹。
于是乎,太后三年前就和皇上说了,往后每月初一十五来请安就是了,其他时间不必烦扰。
这日晨起,太后是带着一点期待,准备享用早膳的。
因李嬷嬷同她说了,顾二小姐或许要服侍她用膳。
上回她被晚辈服侍用膳,还是锦安刚来寿康宫的时候呢。后来锦安越来越皮实,这机会也就一点点少了下来。
还没等传膳,外头李公公就进来行礼:“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回宫来给您请安,亲王殿下也随着皇后娘娘来了,说……也是给您请安。”
太后听到前半句时,情绪尚可:这个儿媳也算懂事,昨日她和皇上提了一句,皇后就自觉地回来了,还来给她请安,可见也不是那样糊涂的人。
可等听到最后,太后就深深地拧起了眉毛,保养得宜的光滑额头上出现记到皱纹:“老亲王也来了?”
她一向看见老亲王那馋色十足的模样就感到恶心,早膳前见了他,还有胃口吃早膳么!
但皇上很爱重老亲王,如今老亲王又是随着皇后来的。
太后自己再怎么讨厌老亲王,也不好伸手打儿子儿媳的脸。
于是,太后一边让李公公带着皇后和老亲王在正殿中稍等,一边让李嬷嬷传小厨房速速呈上几份玲珑早点,好垫一垫肚子。
等到太后垫完肚子出来,接受皇后与老亲王的请安,这一过程中到算是顺畅。
正当太后准备与两人闲话几句,再说一说皇后昨日匆匆出宫的急躁不对之处,就可以端茶送客时,老亲王忽地起身,手呈几分书信,请太后作主。
接着,老亲王便说他和镇国公府二小姐互通书信、互诉情愫已经有三月有余,原先已是说定了,等八月去镇国公府提亲。不想那肃王竟然是横刀夺爱,抢先请太后赐婚。
老亲王的话语还未曾说完,太后的手上的一盏茶水已经是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亲王不得胡言!”太后一向对皇亲们都是和善模样,现今却蹙起眉头,亮起眼睛,一副不怒自威的庄严模样:“肃王是皇帝的亲儿子,顾二小姐是哀家为肃王定下的未来王妃!亲王你平日里糊涂度日也就罢了,岂能信口雌黄,攀污你的小辈!”
太后是一向知道老亲王沉溺美.色,可没想到竟是将目光放到了顾菀身上,当真是不知羞耻!偏生这样的人握着丹书铁券,又对她的儿子有救命之恩,仗着这两样在京城中肆意妄为。即便她身为太后,也不大能约束,毕竟按着辈数算,老亲王还比她要大上一辈。
“亲王今日是糊涂了。哀家就当没听见亲王这话,亲王往后也不必再提——等会儿哀家让李公公领着亲王去掖庭,亲王看看有没有顺眼的宫女,叫她们去亲王府伺候着。”太后生生地压住胸口的怒气,面色有些难看地给老亲王递上甜枣。
心里对老亲王是百般的不信:若说顾菀在肃王与老亲王中选择和老亲王两情相悦,那她这个太后即刻就喝毒酒自尽!
一边一直是笑吟吟的李皇后不急不慢地开口道:“昨日臣妾听老亲王说时,当真是声泪俱下,不是说谎的模样,也是怕母后受了小人的蒙骗,所以才带着亲王来见母后的。”
“臣妾听闻,如今那顾二小姐就在母后宫中,母后何不将她给传唤过来,问一问那顾二小姐?”
在听到老亲王说,永福公主的丑事有镇国公府的原因在里头,李皇后几乎要气疯过去,恨不得拿上一根火把,将整个镇国公府点燃。
一向护短的李皇后更是在心中为自己的独女而委屈:她捧在手心上的宝贝女儿,不过是贪图玩乐些,且也是驸马冷淡的缘故,竟要被自己的父皇关在公主府中禁足!都怪镇国公府拿起子小贱.人!
老亲王亦是扬起下巴,附和李皇后的话:“皇后说得甚是有理……太后娘娘若是不信,只管叫顾小姐出来与本王对质,一切皆可知晓。”
他心中很是自信:一个小姑娘家家,虽几次侥幸在他手中逃脱,也会些迷惑人的本事。但在太后皇后面前,只他用话语稍设陷阱,美人就会被锁住了。
幸好太后手边没有第二盏茶,否则此刻就要去地上陪着第一盏茶了。
太后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气到仰倒。
她原以为皇后与她是一条心,可以合力将这明显闹事的老亲王给压下去。
谁想到李皇后胳膊肘往外拐,不客气地反抽了太后一个“耳光”。
李嬷嬷赶紧上前轻轻扶住太后的胳膊,小声道:“太后娘娘息怒……咱们不能将顾二小姐传召来。”
顾二小姐到底年纪轻,对上这种事情,对面又都是皇亲国戚,要是面皮薄、慌张之下说错了什么话,那就不可挽回了。
正殿内的气氛一时陷入冷凝。
便在这时,门口传来几分响动。
殿内诸人抬首望去,便见一张玫瑰般娇艳的俏面儿,有些懵懂地望着殿内,似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奴婢忘记通知顾二小姐,让她不必来服侍太后娘娘用膳了。”李嬷嬷极低声地向太后请罪,面色一时间有些苍白。
太后的面色亦是不大好看。
皇后快了太后一步开口:“这便是顾二小姐了罢,既然都到了这边,也来请个安罢。”
她的目光落在顾菀身上,有几分歹毒的恶意:生得这样娇媚,瞧着就是一个不安分的小蹄子模样!
顾菀的目光微微扫过殿内场景,就明白了现在进行到了哪一步:老亲王说与她相互情深,皇后在一旁推波助澜,而太后必然是不相信的,正在抵挡李皇后与亲王的两面夹击。
见她到来,李皇后神色莫名不快,老亲王则是显出几分垂涎欲滴的凶狠。惟有太后,望向她的眼神中有关切与担忧,更有几分催促离开的急切。
“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千岁千岁千千岁。”顾菀神色平静地进来行礼请安,惟有眉尖处和眼角处,能看出几分不经事的胆怯。
老亲王见此,心中就更多了几分把握。
正想着,他就见顾菀纤袅的身形转向他,柳枝般柔软的细腰一动,在微微的停顿后,向他行礼道:“臣女见过亲王殿下。”
顾菀的面上,没有老亲王所想的嫌恶,也没有预料之中的恐惧,有的……是一种和气无辜的笑容,似乎从未见过老亲王狗模狗样、令人恶心的那一面,如今行礼,只是在见未来夫婿家的长辈。
莫名地,老亲王的手心生出了冷汗。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上好的白瓷顷刻间就浑身碎骨◎
顾菀的反应也出乎太后和皇后的意料。
太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只看顾菀的模样, 就知道她与老亲王之间必然是清清白白的,是那老亲王见色起意,满口浑说。
皇后则是稍稍地诧异过后, 心中涌起不屑:到底是小贱.人,果然这样能装。
老亲王在片刻的呆愣之后,抹了抹手心的冷汗,出声免了顾菀的礼。
目光不可遏制地划过顾菀纤盈一握的腰和姣美动人的身姿, 闪过令人警醒与厌恶的垂涎之色。
“母后,臣妾看着顾二小姐的模样,似乎先前便见过亲王。”皇后依旧是抢先开口,尾音拖长,带着几分暧昧的口吻:“顾二小姐, 你可介意, 告诉太后与本宫,你从前是否见过亲王?”
太后在上首面沉如水,却不好开口阻拦,便偏过头, 指着地上的茶盏碎块,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吩咐李嬷嬷:“叫人将这些垃圾清扫出去,省得哀家看得眼睛疼。”
被内涵的李皇后面色微僵,看着顾菀的神情越加显得狠恶。
“回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 臣女曾经与亲王殿下见过两次,还没来得及谢过殿下的热情相助。”顾菀笑容自然而含着感谢, 大大方方看向老亲王:“头一回是臣女第一回 入宫, 去流芳园应邀康阳郡主的帖子, 路上曾偶遇亲王殿下, 要给臣女指路。而第二回, 便是在永福公主的游园宴上,臣女身子不适,也是亲王殿下过来,给臣女指了休息的厢房。”
“只是第一回 时,正巧碰见肃王殿下先行指路。第二回臣女撑不住,提前从游园宴上离开,一直没机会向亲王殿下道谢。”
说罢,顾菀又向着老亲王行了一礼:“臣女便在此谢过老亲王。”
这一番话下来,让李皇后不由得坐直身子,皱眉道:“只有这两次?”她听老亲王的讲述,二人接触应当是不少的呀。
“回皇后娘娘,是的。”顾菀眼神清亮地望去:“若皇后娘娘不信,可以派人去查,看臣女有没有说谎。”
老亲王在一边感到有几分的棘手。
“若是说明面上,咱们自然只有这两回接触。”老亲王将手上的一沓信件挥得作响:“可是暗地里,顾小姐你摸着良心讲,你不是早就在这些信件中,和本王互诉衷肠了么?”
顾菀回首望向老亲王,眉眼间是浓浓的诧异神色,带着几分懵懂无知:“信件?与您互诉衷肠?”
“臣女怎么有些不明白亲王殿下的话?”
老亲王见顾菀反应正常,挑不出有什么毛病,当下就有些着急,可面上并不能显露出来,只作伤心的模样:“你在信上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他有些做作地抹了抹眼角,一副受到欺骗的样子。
浑不知他眼冒精光,神色垂涎,只让人觉得他在说鬼话。
为着叫自己的话更可信些,老亲王将手中的信件送到太后身边,言辞凄切:“还请太后和皇后仔细看看这些信件,莫要被她这负心女子的表面给骗了过去!”
皇后自是十分乐意地接过查看,太后拧起眉头有些勉强地接过。
片刻后,二人双双因为信上低俗的、还有挑.逗勾.引意味话语诗句而觉得眼睛中进了脏东西,面色都变得古怪中混杂着嫌弃,匆匆看了两行就不愿意再看。
太后和皇后同时放下了信纸。
“没想到人不可貌相,顾二小姐瞧着是个正经闺秀,私底下却是和窑子中的女子一般。”皇后看向顾菀,语气中有尖锐的轻蔑嫌意。
太后嗓音低沉,将手中的信纸拍在桌上:“哀家相信顾二小姐的人品与眼光,绝不会写出这样的污言秽语!”
两人同时开口,话语中的内容却是迥异。
李皇后看着太后坚定相信顾菀的模样,心中就生了一股愤愤不平之气:她几次三番地为永福向太后求情,太后却偏不信她的永福,只是被人挑唆才做下错事,如今反而对着一个外人坚信不疑!
恐怕太后是因为当年罗氏之死,对她疑心未消,耿耿于怀至今罢!
“母后竟然如此相信顾二小姐。”罗皇后轻哼一声,眼中划过一抹讥嘲:“那不如让顾二小姐自己看看这封信,看能不能帮助顾二小姐回忆起些什么。”
太后欲张口说话,便见顾菀主动道:“臣女和皇后娘娘想的一样,想看一看亲王殿下口中所说的那些信件。”
李皇后高高挑起细眉,对身边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让贴身宫女将信件交给顾菀。
然后,李皇后就微微地眯起眼睛,要将顾菀脸上的每一处细节都看清楚:她倒要看看,顾菀是要打什么主意。
不光是皇后,寿康宫中的每一个人,都在细细地盯着顾菀。
他们都看见,顾菀展开信奉后,便蹙起了秀气的眉毛,陷入了沉思,面上是震惊又为难的神色,好似……这上头的字迹,十分眼熟一样。
老亲王浑浊的双眼兴奋瞪起,看着这一幕在喉咙中发出低低的、不可遏制的笑意。
*
朝贤殿是每日行早朝的地方。
经过一夜的时间,诸位臣子早起时,基本都知晓了太后遇刺一事。于是,在汇报完朝政之后,臣子们纷纷对皇上表达对贼人的愤慨和对太后的关心。
皇上今日的心也没有放在早朝之上,匆匆听了几耳朵的话,发现没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应付了朝臣们殷切的话语,就宣布散朝了。
等皇上回到御书房的时候,谢锦安、叶嘉屿和靖北王世子已经在里头垂手候着了。
三人齐声给皇上请安。
“免礼。”皇上眉目冷肃,直呼了刑部尚书的名字:“孙涛,可有查出来什么眉目?”
刑部尚书当即行礼回道:“回皇上,臣经过一夜的审问,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实际上昨夜刺杀太后一事是……”
嘴中的“乌龙”二字还未曾说出口,皇上已经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刑部尚书的话:“直接给朕报是哪个狗胆包天之徒,意图筹谋行刺太后!”
刑部尚书就颤颤巍巍地说道:“那些匪徒说……是老亲王指使他们的。”
他话音还未曾落下,整个御书房就像忽然落入一个极大的漩涡之中。
空气一点点地凝固、消失,惟有巨大的压力一点点扩张。
让人渐渐地喘不过气来。
等到即将窒息的顶点,刑部尚书忽地就跪下道:“皇上请听微臣说完……根据那群匪徒的交代,昨晚他们是受亲王殿下的指使,但是并非是为了刺杀太后,而是为了掳走镇国公府的顾二小姐,供亲王殿下玩乐……”
说完这话,刑部尚书就将眼睛闭上了,有些不想去面对皇上的神情。
刺杀太后一事是个乌龙,可雇佣山匪、强闯国寺、掳掠世家女子,对于皇室来说可是更大的丑闻呀!
再想想一个月前,闹得沸反盈天的永福公主之事,到现在还被人唠闲话,抽在皇族的脸面上。
刑部尚书如今跪在御桌前,第一回 有些深恨自己成了刑部的尚书。
皇上却是轻轻地笑开了:“亲王要掳走谁?镇国公府的顾二小姐?”
是那一位太后看中,他昨日也同意了的未来肃王妃,是他未来的儿媳,是他三儿子现今放在心上看重的女子。
和皇上轻柔语气截然相反的,便是被骤然拂到地上的朱笔支架。
上好的白瓷顷刻间就浑身碎骨。
连一向镇定的叶嘉屿,都反射性地将身子往后微微一缩。
刑部尚书就不说了,险些不顾礼数,被吓得跳起来。
谢锦安却是格外冷静漠然,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对皇上的气极反笑有所理解。
他的父皇,性子宽和却有不能抹去的多疑,对于自己的皇帝权柄格外看重。
刺杀太后,便是一脚踩在了皇上的底线之上。
可如今知道老亲王这么大的阵仗,却只为掳掠美人玩乐,他这父皇心中就更是怒气满腔:还不如让皇上知道老亲王对皇位早有谋夺之心,这样有所预料,还能高看老亲王一眼呢。
结果闹得朝中人心惶然,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淫.欲。
皇上就像原本气势汹汹、准备完全地去对付敌军的将领,结果还没交手,敌军就纷纷看见美人走不动道了,有种自己也受到了侮辱的感觉。
“锦安,你可对老亲王的心思可有了解?”皇上瞧着地上的白瓷碎片,又带着怒气地将朱笔冷冷掷到地上。看着朱笔上的红墨印在白瓷上,如流血了一般,心中才稍稍平静下来,转头去询问了谢锦安。
谢锦安早已经收起先前的冷静漠然,此刻只拧起隽秀的长眉,细细思索了片刻。
而后恍然大悟:“回父皇,儿臣先前在宫中碰见过顾二小姐,身边没有领路的女官,似是被亲王殿下拦住了去路……儿臣觉着有些不对劲,就上前说了几句话,帮顾二小姐指了路。”
“也就是从那之后,儿臣才和顾二小姐熟悉起来的。”
说完这话,谢锦安的腮部微微鼓起,额头隐有青筋显现。
他握紧了拳头,望向皇上:“父皇,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
“儿臣要去找亲王说个明白!”谢锦安沉声道了这一句,就要快步往御书房外走。
皇上喝道:“给朕站住!”
及至看见自己三儿子裹挟着少年愤懑的眼神,皇上才轻咳一声,缓了缓语气:“亲王身份不一般,更何况这只是那些匪徒的供词,说不准是有人要栽赃陷害呢——你往后要是入朝做事,可不能凭着一腔的情绪肆意冲动,要做到处事沉稳、想事情周全才行。”
虽然皇上自己不觉得老亲王是被人栽赃陷害,可不妨碍他以此做个例子,告诉儿子一些道理。
刑部尚书低着头,悄悄地瞪大了眼睛。
皇上这是,要让肃王入朝当差了?还亲自指导点播了一番?
谢锦安的手握得更紧,有些不情愿地低声道了好。
皇上神色略微回暖了一些,正准备让罗公公传召老亲王入宫觐见,就听李公公求见。
“母后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皇上立刻起身问道:“让母后不要心急害怕,朕已经将事情查明……”
李公公却是哭丧个脸,跪下道:“回禀皇上,方才皇后娘娘带着亲王殿下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怎知……”
他将老亲王的说辞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最后到:“皇上快去看看,太后娘娘已经要被气晕过去了!”
身为大孝子的皇上,当即就重新沉下了面色。
也是第一回 ,心中出现要收回赐给老亲王的丹书铁券的心思。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盼着她/他的安排顺顺当当地进行◎
因着皇帝盛怒, 抬龙辇的大力太监们跑得像风一样。
眨眼就到了寿康宫的门口。
寿康宫的门口还停着皇后和老亲王的轿辇。
老亲王府的秦管家正神色猥.琐地门口站值的小宫女讲话,小宫女又气又恼,面色红涨, 只苦于没人作主和不敢反抗。
看见皇上到来,便忍下先行行礼问安。
“无故调.戏宫女,将他拖去慎刑司。”皇上步履极快,经过秦管家时随手指道:“把老亲王的轿辇给朕抬回殿中省的库房。”
宫中规矩, 除非皇上赐恩,任何朝臣皇亲,都不得在宫中乘坐轿辇。
老亲王的轿辇是皇上当年所赐,如今收回,也是如一巴掌打在老亲王的厚脸皮上。
秦管家腿一软, 还来不及开口讨饶, 就被侍卫捂着嘴巴拖了下去。
他瞪着眼睛,有些不明白,从前这样嘴上调.戏两句,皇上全当看不见的, 怎地今日……
处理完秦管家和老亲王的轿辇,皇上心口的怒气微微散去了一些。
不消片刻,他就走到寿康宫的门口,听见从里面传来老亲王扯起的难听嗓门:“顾小姐, 你怎地不说话了?”
“顾小姐,不要害怕, 也不要因为受到肃王的威逼利诱而改口。有本王护着你, 你只管开口承认这些信件是你所写, 等会儿本王就会向皇上请求赐婚!”
老亲王说完这话, 就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顾菀, 心中翻涌起即将获得胜利的激动。
不想忽然看到有一抹阴影从背后将自己笼住,更有如泰山之石般沉稳的声线压来:“亲王,朕正好要召见你入宫,不妨你已经到了皇宫中了。”
“既然如此,朕就问一问你,昨晚为何雇佣山匪、夜闯祈国寺,意图掳掠顾二小姐,并在过程中使得太后公主受到惊吓?”
老亲王登然是面色大变,从方才势在必得的激动,变成惶恐如大祸临头的怂惧。
他是知道刑部尚书并非是白吃饭的,在审讯犯人上格外有自己的手段,却没有想到速度竟然如此之迅速,只用了短短几个时辰,就让那群山匪吐出了真话。
山匪果真是没骨气的一群废物!
他先顾不上别的,赶紧回头对皇上行了礼,然后轻颤道:“皇上,昨夜那是误会……请皇上容微臣解释几句。”
老亲王是真怕此时皇上继承了先帝的性子,先把他给拖下去一顿行刑,最后屈打成招。
皇后听了皇上的话,行礼的同时有些一头雾水。
她是知道昨晚太后遇刺之事的,只是听见太后毫发无伤,永福又一直在哭,就没有第一时间回宫。可如今听皇上的语气,竟是老亲王为主使?老亲王昨晚找上她的时候,可没有说这一点呀?
直到此时此刻,皇后才有点后知后觉:她莫约,是被老亲王坑了一道。
太后闻言则是惊诧中带着放心欣喜。
放心的是并非有人要刺杀她,可见暂时没有对皇权虎视眈眈之人,皇上的皇位还是很稳固的。欣喜的,便是老亲王居然自己作死,她可以趁此机会,将在京中嚣张多年的老亲王给按下去了!且方才皇上说的这话,亦可以证明顾菀的清白。
极快地反应过来后,太后一拍桌子,扬声问道:“亲王!你方才口口声声说,顾二小姐与你早就互生情愫,心悦于你。既然如此,那为何亲王要雇佣山匪掳掠顾二小姐,不应该顾二小姐自愿跟着你走么?”
一旁的顾菀极轻地松了一口气。
她方才在看完信后,故意做出震惊后沉默不语的模样,一是为了迷惑老亲王、也可以为接下来的情形做铺垫,二是拖延时间,等着皇上与肃王赶到。
顾菀知道,在京城中出了刺杀太后之事,皇上定会大怒,然后让刑部在极短地时间内查明真相。最晚便是早朝后,皇上就会知晓真相,然后匆匆到寿康宫来。
老亲王随着皇后入宫,想来个先发制人。
不过是自作聪明,往火药炉子上撞罢了。
指尖捻过手中的信件,顾菀的心思漫出去了些许。
不知琥珀留在府中,能不能及时阻止蓝氏和顾莲的最后一盆脏水……
悄悄抬眼时,顾菀一眼就对上了谢锦安那双好看潋滟的桃花眸子。
目光灼灼,藏着要溢出来的担忧与关切。
眸光含情间,眼睛便向会说话似的,对顾菀说:
“阿菀,我相信你。”
“阿菀,不要担心。”
心尖上漫过一股温泉流水一样的滚热。
顾菀看着谢锦安的眼眸,情不自禁地也弯了弯眉眼,一双秋水荡漾出层层地涟漪。
她回道:
“我知道你信我”
“我不担心”
她也算筹谋已久,便是为了今日。顾菀有自信,能在今日将老亲王这个后顾之忧解决掉。
只是要辛苦肃王为她担心了。
*
面对太后的询问,老亲王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几滴冷汗。
许久未曾动过的脑子在此刻飞速转动,老亲王梗着脖子,嘴中急急道:“太后明鉴,顾二小姐自然是愿意跟着本王走的!只是怕遭到镇国公府和肃王的恶意阻拦,所以才派了人悄悄趁着夜色去祈国寺,想将顾小姐护送到亲王府上的!”
这一番话说下来,老亲王开头还有些结巴,到后面就说得越发顺畅,甚至因为要掩盖住撒谎的心虚,嗓门也越来越大:“可谁知,顾小姐竟是未曾和信上说好的那样,随着微臣的人离开,反而将事情闹大,如今也是翻脸不认人!”
“还请皇上为微臣作主呀!”老亲王一下子扑到皇上面前,假装抹泪:“微臣活了这大几十年,第一回 想对人真心,不想却是被骗了感情。”
皇上冷漠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险些要蹭到自己龙袍上的老亲王,眼中闪过几分不耐烦和厌恶。
他的看法和太后是一样的:在这天底下,除非又聋又瞎,否则瞧着老亲王和肃王两个人,谁会选老亲王?肃王虽有些不争气,但到底是他的亲生儿子,又怎么会比旁人差?
要真有人选,他这个皇位就当场让出去!
“亲王倒真是说得如同真事一般。”谢锦安用目光安抚了顾菀后,便看向老亲王,面上头一回露出不屑的冷笑:“就先当事情如同亲王说的一样,那我想问问亲王,若要护送顾小姐,派遣府上的侍卫就可以了,为何要特意雇佣山匪,还随身携带利器?”
“到底是亲王根本没和顾小姐说好……还是亲王其实,也顺带对皇祖母有不臣之心?”
皇上眼中微微一动,显然是被谢锦安说动了一点心思。
老亲王自然荒.淫无道,可若是他有了一点点篡权夺位的心思……那这一层荒唐,岂不是他最好的掩护色?
见话题竟然又到了太后的身上,暗指自己仍有刺杀太后的嫌疑,老亲王当下就急了眼,却无法立刻有理有据的驳斥。
因为他从踏进寿康宫起,都在说谎话。
“肃王!古人云,君子不夺人所好!你不但对长辈横刀夺爱,如今还强词夺理,想要污蔑长辈!”老亲王瞪起眼睛,伸出手指着谢锦安,恶声恶气的说话同时,嘴中咬死了那些信件:“不论肃王你如何说,那些我与她来往的信件可是不能否认的!”
说罢,他又将手指向了顾菀:“方才她一看到那些信,就一直沉默不语,可想而知是在想如何狡辩!”
讲到这里,老亲王又恢复了些信心,往前两步抱住皇上的腿,堪称声泪俱下:“微臣恳请皇上,去查一查这些书信,全是微臣与顾小姐的来往情话。微臣之所以昨晚一时糊涂,惊扰了太后娘娘,也全都是因为顾小姐勾.引的缘故!”
“微臣曾经对皇上有救命之恩,皇上可要相信微臣呀!”
瞧着老亲王的模样,已经不像是一朝的亲王了。
反而像那等为老不尊、耍无赖之徒。
谢锦安听完,俊面上的冷笑中掺杂了讥讽。
他最喜欢……老亲王这样自寻死路的人了,都不用他开口推波助澜,稍微引一引,便主动跳到悬崖那里了。
他的父皇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或者说,他登基这几十年来,表现得重情重义,令天下人称颂。
所以为了当年的救命之恩,皇上升了老亲王爵位,赐了丹书铁券,任由他在京城中胡闹,压下了不知多少弹劾老亲王的折子。
是为了表现自己的情义,也是用老亲王的荒.淫衬托自己的贤名。
老亲王也因此顺风顺水几十年。
可老亲王忘了,任何人的容忍都是有限度的,遑论万人之上的皇帝。
景州山匪肆虐,百姓受苦;永福公主事发,皇室威严受损。
皇上正需要一个……能重新提升自身威严、在百姓中形象的契机。
或许为国为民大义灭亲,处置对自己有恩,但对百姓有害的老亲王,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皇上略低了头,看着老亲王沟壑纵横的哭脸,只眼神平静,似乎没有半点波动。
背在背后的一双龙手,却是稍稍屈了起来,有些不耐烦地转了转自己的扳指。
谢锦安眼神一瞥,与叶嘉屿对了个视线。
他昨晚从御书房出来后,请叶嘉屿今日帮他一个忙。
叶嘉屿即时拱手上前:“皇上,亲王殿下如此哭求,微臣觉着查一查这些信件也好。”
“毕竟有的时候,信件是可以伪造的。”
“若亲王殿下真受信件蛊惑,而顾二小姐并未写信,那祈国寺一事,可就另有主谋了。”
这话说得未有偏颇,也勉强地、暂时地全了老亲王的面子,皇上就点了刑部尚书:“孙涛,你和世子一块去查验一番。”
与此同时,顾菀与谢锦安同时垂下眼帘,心中流转过相同的念头:
盼着她/他的安排顺顺当当地进行。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他信顾菀,从始至终,从未怀疑◎
在慎刑司见了秦管家, 得知信件来往的途径之后,叶嘉屿和刑部尚书直奔镇国公府。
还分了人前往第一封信的转交人——天香园的老鸨。
镇国公府的人自从半夜老亲王来了之后,可谓是人人一夜未眠。
连老夫人都被吵了起来, 从而也知道了几分蓝氏的所作所为。
此刻正捂着心口让太医整治。
“孙尚书、叶世子。”镇国公早朝时请了假,枯坐一宿的他面色青白,挤出的圆滑笑容也格外难看:“不知是为了何事而来?”
刑部尚书简略地讲了几句皇宫发生的事情,便道:“不知国公爷, 可知道和老亲王府信件来往的事情?”
镇国公作出一脸惊诧的模样:“是吗?不过我今日请假,发觉府中有小厮偷偷地揣着东西出府,我正在清查这件事情呢。”
叶嘉屿则在一旁道:“国公,咱们奉命而来,既然搜查到与府上有关, 就不免要搜查后院了——那些信件, 都是出自女子之手,许是和府上女眷有关。不知国公可同意,又是否会打扰到老夫人和夫人?”
“尚书和世子尽管派人搜查就是。我也正想知道,我为人正派、教育子女时也要求为身持正, 究竟有没有顺利地教育到子女身上。”想起脸上还有巴掌印的蓝氏,镇国公神色就冷了许多,但还是十分认真地将戏演完,然后吩咐管家, 将后院的女眷请到祠堂处去。
随后,他又热情地招呼刑部尚书和叶嘉屿用茶, 眼角余光瞥着前来搜查的侍卫, 鱼贯而入进入后院。
心中微微一紧。
昨夜他彻夜逼问蓝氏, 并且将后院封锁。
直到顾菀房中的琥珀, 当场抓获顾萱房中的艾草, 鬼鬼祟祟地要将一封信放到顾菀桌上。
他拆开一看,几乎要气死过去——是老亲王亲笔,语气亲昵地写了祈国寺之事。
镇国公也猜出了几分老亲王的打算:指镇国公欺骗于他,谋取荣华富贵。
若这封信没被发现,被搜查出来,可就坐实了顾菀与老亲王早有私情!
不仅顾菀名声坏了,他的其余几个女儿无法嫁给有力的姻亲,坏了家族的前程,是大事情!
镇国公原打算的,就是将这信件烧毁,力保住顾菀,也保住镇国公府的其他人。
他这二女儿与靖北王妃、康阳郡主、柔安公主都有交情,可不能就这样被毁掉。
可后来,镇国公从琥珀那儿得知,太后对顾菀亦是另眼相看,甚至要亲自见一见,指不定要给顾菀赐一门风光的婚事。
镇国公便换了主意:不、不能,他得将二女儿清清白白地保出来,才能对镇国公的前途最为有利。
既然如此,就要将旁人的目光,完完全全转换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比如……在这场信件交流中,最不可或缺的三女儿,顾萱。
他目光最为短浅、脾性最为冲动、已经因为落水而让家族名声受损的三女儿。
一个有“多疑症”的病人,做出什么事情,都可以让人理解的。
搜寻的侍卫动作极快,很快便从后园中找到了线索。
出乎镇国公的意料,除了他亲手放在顾萱房中的信件,还有几张练字的纸,上头整整齐齐地写着秀丽的字迹。
“这是在顾三小姐房中发现的。”领头侍卫将东西呈给了叶嘉屿和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看过后,便清了清嗓子,看向镇国公:“国公,恐怕要劳烦您和三小姐进宫一趟了。”
“这是自然。”镇国公面色带笑,须臾转为苦恼:“只是,我这三女儿素有病症,恐要先喝一碗安神汤,防止惊着皇上与太后。”
刑部尚书点头,让镇国公下去先安抚安抚顾萱。
一炷香后,镇国公携了浑身颤抖、眼睛发红的顾萱出来。
一行人朝着皇宫中快速行进。
*
刑部尚书和叶嘉屿奉命出宫搜查后,寿康宫就安静了许多。
皇上走到太后右边下首坐下,原先扒住皇上不放的老亲王也平静下来,坐在皇上的下首。
“锦安,顾小姐,也坐罢。”太后此时心绪安然许多,目光扫过老亲王时,就似在看一个即将坏掉的物件,再也挑不起她任何的情绪。
照着顺序,谢锦安应当坐在老亲王对面。
谢锦安抬头看了一眼,谢恩后就毫不犹豫地选了应是顾菀对面的座位。
皇上见后,神色微动,似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
皇后倒是有些跃跃欲试要说教,却被皇上的一个冷眼扫了回去,赶紧琢磨起等会儿如何与皇上解释。
但是顾菀没有动。
她仍是握着书信,站在正殿中央。
“阿菀?”谢锦安以为顾菀是被今日老亲王这一闹腾给惊着了,不由得低低唤了一声。
少年的嗓音清澈微哑,如蜿蜒浸着松竹的小溪汨汨。
不经意间就由耳入心,朗朗沁人心扉。
顾菀的眼睫浓密卷翘,轻轻颤抖时,就像蝴蝶的翅膀。
她望向谢锦安,心底划过一瞬的犹豫。
一位性子娇柔、被无故污蔑的姑娘,应当怯怯地盼着皇上圣明、查明真相,还给清白。
而不是颇为镇定地大胆为自己证明。
一瞬过后,顾菀遵着原先的计划,向皇上与太后行礼:“禀告皇上与太后娘娘,其实不用派遣人手去搜查,臣女有一个自证清白的法子。”
太后与皇上双双露出惊讶的神色,老亲王和皇后面上则是深深地不可置信。
顾菀微微扬起下巴,露出纤细的颈脖,整个人如同春日里的絮柳,娇弱无依。
可她的神情却透露着一股镇定,似狂风中的一簇芦苇,即便被压弯了腰,也有一股独特又柔软的坚韧。
“亲王殿下方才说臣女心虚,证据便是臣女看见书信后就沉默不言。”顾菀将那些书信展开,玫瑰般娇艳的面上绽开几分笑意:“臣女方才之所以沉默,是因为打开前,亲王殿下口口声声称这些信件乃臣女亲笔所写。但臣女打开看后,却发觉这上头的字迹,并非是臣女的。”
“所以臣女在震惊之下,便无言了片刻。”
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顾菀身上,里头饱含着不可思议、疑惑与惊异。
谢锦安微微一怔,眨了眨眼睛,惊讶地望向顾菀。
他让惊羽查得清楚,那些信件就是镇国公府的夫人并大小姐三小姐用来污蔑阿菀的。上头的字迹,自然也是仿了阿菀的字迹的。
昨晚他在搜查的侍卫中布置了人手,重点就是搜查顾萱的房间。
因他知道镇国公外强中干,面对这样棘手的困境,很大可能会推出一个并不重要的人来保全镇国公府。管家小厮之流,根本不会让皇上相信;而正妻嫡女若是暴露,镇国公府便要往下坠落——所以镇国公会舍弃顾萱。
谢锦安也吩咐了惊羽,让他将先前从顾萱桌上,拿走的几张临摹纸放了回去。
再加上老亲王送回去的那封信,如此便是证据确凿。
他家阿菀清清白白。
现在骤然听闻顾菀的话,谢锦安漂亮的眸子中都漾满了惊讶。
难道……镇国公夫人犯了大错误,让顾萱临摹错了旁人的字迹?
顶着众人眼中的哗然,顾菀眼中有清澈的冰雪:“臣女并不敢欺骗皇上与太后——臣女愿意当场写一段信上的话,以便做对比。”
老亲王几乎要拍案而起,对顾菀怒斥:“你胡说!不要妄图狡辩迷惑皇上!”
“罗寿,将顾小姐需要的东西准备好。”皇上用寒凉的目光将老亲王给按了下去,对着罗公公吩咐道:“再让人将藏书阁的章女官给叫来,朕记得她很擅长辨认字迹。”
罗公公办事的速度极快,不过是一盏茶都不到的功夫,桌子纸张砚台和章女官,都一个不落地送到皇上面前了。
皇上对顾菀和气道:“顾二小姐便写罢。”
顾菀行礼道谢,上前便要挽袖磨墨,有个人却已经先了她一步。
——谢锦安快步上前,抿着薄唇,低垂眉眼,伸出手为顾菀磨墨。
他的手白皙略有薄茧,指节分明,筋脉因使力而微凸。
趁着墨玉般润泽的墨锭,格外赏心悦目。
谢锦安此举,便是在明晃晃地向众人表明:
他信顾菀,从始至终,从未怀疑。
太后神色很是欣慰:只看两人相知互信的模样,她便要帮着这门婚事顺利。世间万千不如意、无良人,碰见一个合心合意、能相互扶持的,真是太不容易了。
皇上依旧是平静无波,无痕的镜面底下,却闪过一分动容。
皇后从前就看谢锦安不爽,如今亦看不起顾菀,更是被这一幕刺痛了眼睛。此刻就维持着表面的端庄,在心中怒骂以平息恼怒。
老亲王面色就更是难堪:他原先还想,等肃王信了他,转头嫌弃起顾菀,对他而言就更是好事。
但他不曾想,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肃王竟然还是不曾有疑!
七月中旬的京城如火般炙热,寿康宫中早早便在各个角落摆放了冰盆,再由专门的宫女执扇扇风,为主子们送来凉爽的冷风。
凉风阵阵不息,顾菀却忽然觉得自己似在烈日头下站着,浑身泛起淡淡的热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变得炽热滚烫。
她挽起袖子,露出如羊脂玉般的一截手腕,伸手取过毛笔。
“多谢王爷。”
顾菀的声音如浸在蜜水里,温软中泛着甜气。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可顾萱,不是正巧是个病人么◎
叶嘉屿、刑部尚书、镇国公和顾萱等人赶到寿康宫时, 便见正殿中央摆了一张梨花木的方桌。
肃王站于梨花木方桌的的一侧,侧容俊美,长眉微凝, 薄唇轻抿,整个人像是摆脱了从前从骨子中透露出来的不羁,变得沉肃起来。惟有一双桃花眸子仍透着鲜活,专心致志、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在垂首写字的女子。
女子背对于他们, 只能看见乌黑光亮的青丝发髻、袅袅盈盈的婉转细腰,似是一朵娇花。
俊面少年郎,纤身女娇娥。
两人就是站在那里,便成了一副美好且养眼的画卷。
很有琴瑟和鸣、岁月静好的意味。
来不及细看,他们纷纷向皇上太后请安。
请安声渐渐落下后, 顾菀也停了笔。
然后, 她抬首,不自觉与谢锦安对视一瞬,勾起一缕浅浅笑意的同时,神色轻松地将刚写完的纸呈到皇上面前:“臣女写好了, 还请皇上与太后娘娘过目。”
谢锦安则是拿起老亲王带来的信件原件,与顾菀并肩而立,将信件奉上以作对比。
心中悄悄回想着方才看顾菀写信的场景:
原来阿菀生得妩弱,提笔写字的时候, 手腕运转间却有一股子沉稳之气。写出来的字也不同于闺秀们常见的秀气,而是端庄中蕴含着几分浑厚豪气, 横折撇捺圆润又不失棱角。
是柔软中带着坚韧劲道的字。
唔, 阿菀的字和他的字有点像呢。
这便是天生一对的巧合了。
谢锦安的眼睛漾过几分笑意。
皇上自然看见了, 心底就是一叹:他这三儿子……的确是喜欢这顾二小姐。
“章女官, 你来瞧一瞧。”皇上一眼扫去, 就将这两份风格迥异的字迹纳入眼底,心中已经有了偏向的一方,但看着往自己这边一脸焦急、勾着下巴想看清楚的老亲王,皇上最终还是决定走个流程,将两张纸交给了章女官。
然后递了个安心的给太后,对皇后的目光恍若未见。
章女官一身儒雅文气,此刻就领命上前,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面色在看到的那一瞬闪过惊异。
她擅长辨认字迹。
因着这项本事,她总是被皇上信任,被悄悄地点去御前数次。
她也很擅长置身事外,从而在多年的后宫争斗中安稳隐身至今。
章女官原以为,罗公公急召她来寿康宫,是碰见了什么大难题,并且是后宫中地位颇重的主子牵扯其中。
谁想竟全都没猜中……而且,这两份字迹完全是不一样的,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一眼看出来。
不过这话章女官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是皇上生性谨慎,才会这般处事完全。
装作认真地研究了片刻之后,章女官将纸张放到罗公公的手上,对着皇上行礼:“回禀皇上,臣已经辨认过了,这两张纸上的字迹完全是出自不同人之手。”
章女官的话音还未落,老亲王已经是暴跳如雷:“绝对不可能!你是不是收了肃王或是旁人的贿赂,联合他们诬陷本王!”
说罢,他就疾步上前,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牛,怒气冲冲地从罗公公手上夺过那两张纸,仔细比对着。然而第一眼,老亲王的手就微微颤动起来,整个人似在冬日里淋了一场雨,迅速僵硬起来。
“不、这不可能……”老亲王的嘴唇蠕动,低低地、反复地念着这些话,从被激怒的状态变成了微微的惊恐:“这怎么可能不是她写的?”
方才他嘴硬强辩,已经是他的强弩之末了。此刻看着手上明晃晃的证据,老亲王不由得微微慌神:难道他之前全都推断错了?镇国公是想着卖女儿,但是从来没告诉过顾菀,只单方面仿着顾菀的名义来诱着他上钩?甚至,十分愚蠢地,在写信时没有模仿顾菀的笔迹?
顾菀心中愈加轻松,神情中仍是沉稳为主。此刻她微微咬住唇瓣,拧起细眉,便要顺着早就想好的话开口。
但却被身边的人抢先了一步。
“亲王既然咬定这信件是阿菀所写,则必然是知道它定从镇国公府出来的缘故。”谢锦安心中一动,似是触到了什么,扬起长眉,开玩笑似的说道:“可镇国公府并不只有顾二小姐一位姑娘……”
顾菀手指微屈,将到了嘴边的话不动声色地咽下去,转而化为一缕松快的愉悦:从今日来看,她与肃王在某一方面,可以算得上是心有灵犀了。
只肃王是不经意的举动,却是能帮她许多——许多话若是全都由着她说出来,哪怕多说一个字,或许都会被皇上怀疑,此刻她的辩白究竟是事实如此,还是早有预谋。
还好……有肃王。
“请皇上明察,臣对皇上忠心耿耿,从未收受贿赂。”章女官听了老亲王的话,立刻下跪叩首,苍白着面庞对皇上说道。
皇上一挥手让她起身,然后将深不见底的目光落在镇国公身上:“既然顾二小姐已经自证清白,说明这信并非是她写,那朕可要好好问一问,这些信件究竟是何处而来的。”
刑部尚书立刻会意上前,汇报道:“回皇上,微臣与世子奉命,前去镇国公府调查。在镇国公的配合之下,微臣与世子将整个镇国公府都搜查了一遍,最后在府上顾三小姐的闺房中,发现了落款为老亲王的信件。”
“另外,顾三小姐的书桌之上,微臣的属下也发现了几张用来练字的纸张,上头和信件上的字迹十分相像,也一并带过来了。”
叶嘉屿顺着皇帝的眼神,将搜过来的练字纸送到章女官的手上,老亲王的信件则是呈交给皇帝。
章女官看过后便道:“皇上,这练字纸和信件上的字,全为一人所写。”
太后听到这里,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她转头去看皇上,却看见了皇上盯着信件颇为难看的神情。
“皇帝,哀家也想看一看上头写了什么?”太后让李嬷嬷将信件给拿了过来。
“不堪入目之言,还请母后千万不要动怒。”皇上揉了揉眉心,目光极为厌恶地盯着眼前的老亲王看了片刻,旋即淡淡道:“朕还没有审完事情,还请亲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罢。”
省得在这里碍眼。
太后粗略地将信件从头扫到尾,被上头老亲王所写的油腻调.情之语深深地恶心住,亦为老亲王的轻狂感到恼怒。
她冷笑一声:“不亏是有丹书铁券的亲王殿下,将强闯皇家寺院说得这般简单,也不讲咱们朝廷设定的婚嫁法律放在心上,可当真是……威风极了!”
皇上见此情状,不由得又道了一声“母后息怒”,这才将眼睛落在镇国公和后面恨不得缩到地上的顾萱身上。
他心中对于此事已经有了判断,但总要问完所有参与的人、都施以处罚才是应当的。
身为皇帝,他是颇为享受这个过程的。
镇国公在朝堂当差多年,涨了多少本事不说,对于皇帝的目光可是一等一的敏锐。
当皇帝的目光才看到他的头发丝时,他就立刻拉着顾萱跪下,口中道:“微臣治家不严,不能及时察觉女儿情思,导致如今大祸,恳请皇上降罪!”
说完这一句,镇国公就将匆匆打好的腹稿缓缓道来:
原是顾萱在闺中读过老亲王的诗句,于是在心中生出了倾慕之心。日日夜夜的累积之下,就情不自禁地向老亲王写信诉说,期盼得到老亲王的垂怜。又因听闻老亲王身边的美人无数,顾萱自觉自己的容颜并非绝佳,便借用了二姐,也就是顾菀的姓名,好与老亲王长久联系,期盼日久生情。为着不露馅,顾萱不光在名姓上写的是顾菀,信中所提到的行程,亦是用的顾菀行迹。
“微臣今日见尚书和世子奉皇命而来,又搜出了这些东西,大惊之下询问三女儿,这才知晓了事情始末。”镇国公深深地叩头:“原这丫头在信中答允亲王殿下,于昨夜从祈国寺直奔亲王府。但这丫头回信后,不敢前去,也怕受到责罚,没告诉臣的二女儿。这才指使亲王殿下派人如约前往,导致了这一场乌龙。”
“这一切都是微臣忙于朝中事务,疏忽了家内之事的缘故。微臣,请皇上责罚!”
这一番解释听起来倒是逻辑通畅,没有什么值得大挑剔的问题。
可依旧有一个极其离谱的地方:正如先前太后和皇上心中所想,这京城中的官家闺秀,除非是瞎了眼睛生了病的,没有人会选择老亲王,更何况倾慕之心?听起来便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太后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起躲在镇国公身后的顾萱:虽然不如她这未来的三孙媳长得美,性子也不够沉稳,可也算是生得秀丽,又有镇国公府的出身,将来嫁给一个有前程的秀才或是门当户对的年轻公子,不比老亲王好?
太后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亦是如此,拧着眉给看向镇国公,明显还没从镇国公的说辞之中回过神来。
皇后的神情愈发云里雾里,老亲王则像是被人泼了一盆漆黑的墨汁,整张脸都是黑的。
谢锦安不着声色地环视殿中一周,心中是如往常一样的胸有成竹:
依旧,万事顺利。
顾菀轻敛眼睫,望着自己绣了如意云纹的小巧鞋尖,面上还不忘做出惊异震惊的表情。
心中却像落了雨的小渚,泛起层层微小的涟漪。
她知道如今众人心中在想一些什么。
是呀,除了眼瞎得病的年轻姑娘,谁会选老亲王?
可顾萱,不是正巧是个病人么?
多疑症难得一见,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并发症,影响了顾萱的审美呢?
第55章 第五十六章
◎朕将顾三姑娘赐给你当良姊罢◎
顾菀回想起方才镇国公的一番话, 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老亲王的诗句?老亲王竟是会写诗的?
站在她身侧的谢锦安一眼便看出顾菀眼底的疑问,悄悄地弯下了腰,在顾菀耳边低声解释道:“亲王年轻时性子虽和现在差不多, 但还没有丹书铁券的底气。我记得是他为求娶一个卖艺不卖身、喜欢有才之人的花魁,特意请人代笔,写了许多尚且读得过去的诗词。”
镇国公如此说,倒也是圆了顾萱为何会倾慕老亲王的原因:若是不看署名, 任谁读了那些诗词,脑海中都会浮现一个清秀风雅的秀才形象。
随着谢锦安的话语,一股温热轻雾一般的气拂过顾菀的耳垂,带着一点酥酥的痒意。
叫顾菀不自觉地抿了唇,蝴蝶翅膀一样的眼睫颤动了几分。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有几分轻粉色染上她的耳尖。
她好像被肃王传染……也变得怕痒起来了。
*
镇国公说了那样长的一段话, 又磕了两次头,一副诚信十足的模样。
寿康宫中却是陷入微妙的沉默。
每个人都在心头思量着,镇国公说得这一番话,究竟是不是真话。
镇国公亦是知晓皇上所怀疑的点在哪里, 当即就转身拉过顾萱:“萱儿,你闯下如此大祸,还不快给皇上请罪,请求皇上与太后娘娘的宽恕?”
说完, 镇国公又朝着皇上道:“不论如何,都是微臣教女不严, 还请皇上看在微臣的三女儿身有疾病的份上, 轻饶过她。”
皇上就不由得去抬眼打量顾萱:
人生得秀丽, 只是眉眼间一片惶然惊惧的神色, 兼带着几分刻薄, 使得整个人都变得小气起来。此刻她浑身颤抖,如在萧瑟的寒风之中,眼睛通红、面皮浮肿,是哭了许久的模样,且发髻衣裳虽然被仔细整理过,但也能看出是匆忙之下挽起来的。
是一副第一回 面圣的模样,倒不像是有病的模样。
“微臣的三女儿身患的是多疑症,平日里看不出来什么,惟有发病时有些吓人,疑神疑鬼的,且坚持自己的想法,任凭旁人怎么说都是劝不回来的。”镇国公道:“为了防止她惊扰圣驾和太后娘娘,微臣在今日带其入宫前,就让她服用了对应的安神汤药,因此此刻便如正常人的模样。”
太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康阳四月里参加了安乐伯府的赏花宴,回来和哀家惋惜过一回,说有位姓顾的小姐,年纪轻轻就得了太医的确诊,说是患了个罕见的病症,发作时有些吓人——可是这位顾三小姐?”
镇国公满面苦涩地应下:“是,那便是微臣的三女儿。”
得了答案的太后就有些释怀了:唔,原来这位顾三小姐是生了病呀,那难怪有如此常人不能够理解的举动了。
皇上则是陷入了微微的沉思:这样一说,整件事情便能够说得过去了。可仍旧有那么几分的疑点……比如说,顾萱既然是病人,怎么做到回回往老亲王府送信,而没有被镇国公府上的人发觉的?又比如说,不过一个受人非议的私奔计划,并没有触犯法律,顶多是受到言官的弹劾,为何最不把言官放在心上的老亲王放着府中的侍卫不用,反而不惜与虎谋皮,雇佣山匪呢?还是在朝廷下达剿灭山匪的指令之后?
再看看这时间点,可不就是太子前往景州坐镇的几天之后?
镇国公府暂且可以放着不说,但这老亲王的举动,便有些不对劲了。
在些微的思考过后,皇上想着如今朝中两党纷争不断的局面,心中就有了几分决定:如今朝中因为太后遇刺之事惶惶不安,最要紧的还是平息臣民心中的惶恐,将事情给委婉地美化一番,来安抚人心。
至于老亲王……暂且可以按兵不动,小惩大诫。等弄清他、太子和匪徒的关系,再用来杀鸡儆猴。
“皇上,臣妾看着这顾三小姐浑身颤抖,像是被吓着了。”一直云里雾里的皇后瞧着皇上的面色,便知道皇上已经在心中有了决策,就在心中焦急起来:看皇上的模样,定然是偏向肃王那一边的!
如今皇后也看清楚了,昨晚老亲王是拿着话来诓她坑她的!皇上若是要惩罚老亲王,那她这个带老亲王入宫的,岂不是要被归为同伙?
到时候,别说是将她的宝贝永福从公主府中给捞出来了,只怕她这个皇后也要遭到斥责!
于是乎,皇后就想着最后捞一把老亲王,也是捞自己一把:“臣妾恐怕顾三小姐不是情愿入宫的……可否让顾三小姐也写一写字,看一看是否和信件上的字真的一模一样?”
皇后的话音未落,那边的顾萱已经低低地哭了起来,浑身上下哆嗦得更加厉害,无措地跌坐在地上。
自从听了蓝氏和顾莲的话,开始临摹顾菀的字迹,她便没日没夜地练习,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学成顾菀的字。
她昨晚也不是没想过自救,可不论她如何刻意想摆脱顾菀的字迹,写出来总有八九分的相似,是怎么也撇不清关系的。
从镇国公早上对她说得那一番话来看,顾萱便知道,她对于镇国公府来说,已经是一枚被放弃的棋子了。
或许从赏花宴的那一场落水开始,她就注定要被放弃了。
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保全镇国公府的颜面,顺着镇国公的话语,将这件事情囫囵圆过去,如此才好有几分保住自身的希望。
“皇上,臣女是自愿入宫的!”顾萱当即颤抖着由坐改为跪地,叩首道:“臣、臣女因着对亲王殿下的痴心,撒下了谎言却无颜面对,这才酿成了此次大祸,恳请皇上责罚!”
“只、只是这件事情主要是因为臣女的过错,还请皇上不要过于苛责亲王殿下。”顾萱语气中带了战战兢兢的哭腔,生硬地讲出这一句为亲王殿下求情的话语。
被提及的老亲王面如乌云覆盖,脸色沉沉:他如今也明白了一点,镇国公府当时卖女儿时的确是真心的。被他拒绝过一次之后,恐怕从府中出了一点矛盾,后院有人背着镇国公继续卖女儿,如今闹出了大事情,这才推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庶女出来顶锅。
至于镇国公府想要女儿做太子妃的事情……老亲王是从未打算说出口的,毕竟是和皇权交替相关的事情,一时说出来是爽快了,可连自己都要被牵连进去。
老亲王自诩高贵,不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听了顾萱哭哭啼啼的话语,老亲王倒是抬头看了一眼顾萱:生得还算可以,勉强算是个小美人,就是看着有些蠢笨,让人提不起来兴趣……
他眼睛一转,目光似窥视一般看向顾菀:事到如今,他仍然对这个绝色美人心存馋念,却只能望着美人兴叹了。
顾萱在为老亲王求完情之后,哽咽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皇上如何处罚臣女都不要紧,臣女只愿皇上圆满臣女对亲王殿下的仰慕之情,哪怕让臣女变为奴婢服侍亲王殿下也是好的!”
顾菀在侧轻轻扬起细弯的眉尖:到了最紧要的关头,顾萱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若是她坚决不服从当前的局势,为了保全自己将蓝氏和顾莲讲出来,恐怕就要被自己的父亲彻底踩到地下,生不如死。倒不如顺从地接受安排,如此一来,她也算是个为了保全嫡姐和嫡母名声的受害者了,指不定能得到镇国公的一点小愧疚。
最后再借着自己“有病”,和众人目睹的“一片痴心”,向皇上大胆请求成全,远离镇国公府。若是皇上同意了,顾萱她就是皇上亲自赐给老亲王的人了,即便老亲王恼怒镇国公府,要如何折磨她,也不会太过分,总会留着她的性命和体面。
而且,皇上的形象,从来都是威严而不失仁心。
太后亦是爱信佛教。
两人如今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果然,太后转了转佛珠,对皇上道:“皇帝,这件事情的确是顾三小姐要承担主要责任,老亲王也太莽撞了些。”
“可哀家看着顾三小姐如此痴情,又生了病,倒有些可怜呢。”
“母后的意思是……?”皇上倾身向太后询问。
“哀家虽然受了惊吓,可到底没有受伤,连当晚的侍卫和祈国寺也没有死伤。”太后淡淡道:“正如亲王所言,他对皇帝有救命之恩,手握丹书铁券,哀家也不想过分追责。”
“倒不如皇上酌情惩罚,再成全顾三小姐罢,也是个专心人呢。”
皇上颔首赞同,随后就看向老亲王:“亲王,顾三小姐虽然一直用的是顾二小姐的名字,但与你通信诉说的,全都是她,也可算是你的心上人了。”
“亲王可愿意原谅顾三小姐,且成全她?”
老亲王在心中思量:人是个小美人,且是个水嫩嫩的姑娘,虽然蠢笨,但是笨蛋美人也别有一分滋味呢。且顾萱和顾菀是同父的姐妹,说不准也有些地方相像呢。
如此,不仅白得一个美人,还能在某种程度上圆满他想要占有顾菀的心愿,又可以短暂平息皇上的火气。
也算是一举三得。
“回皇上,臣愿意。”老亲王便下跪谢恩,一副被欺骗后仍然深情的模样。
只是装得不真,像画了一张人模狗样的皮,瞧着违和极了。
皇上便拍手道:“如此甚好——那朕回头便写一道圣旨,将顾三姑娘赐给你当良姊罢。”
老亲王与顾萱同时叩首谢恩。
在埋着的面容上,顾萱已经是眼泪长流,悔恨不已。
顾莲当时分明和她说,这样做成了,便是顾菀入亲王府。
可如今,却是她自己迫于形势,主动入了亲王府。
这一切,全是蓝氏与顾莲的错!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靖北王妃想收顾二小姐为义女◎
顾萱在心中恨极。
如今再回想起顾菀同她说过的话, 便明白过来自己为她人做了几十年的下手,到头来却如同的流浪的小狗一样,说抛弃就抛弃。
凭什么!
虽然她并非蓝氏亲生, 可是她这些年一直将蓝氏和顾莲当作亲生的母亲和姐姐孝敬!对她们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尽心尽力。
她一直盼着的,就是蓝氏能看在她的孝心份上,给她指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婿, 再给一份丰足的嫁妆,便也就是了。
但如今,她几乎一样都得不到了。
巨大的悲恸与不甘如同倾盆的大雨劈头盖脸地淋到顾萱的身上。
让她觉得浑身无力颤抖,粘腻恶心,就像是她落水的那一日一样。
分明是按照顾莲的吩咐做的, 最后出丑的、承担责任的, 似乎永远只有她顾萱。
顾萱原先平摊着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尖细的指甲狠狠地刺入掌心。
惟有这一抹疼痛,才能让顾萱硬撑着不在皇上面前失仪。
可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稍微想一想要和老亲王同床共枕的场景,顾萱只觉得自己想要吐出来。
方才巨大的恐慌下、脑中急速运转做出的反应, 虽然可能正确,却已经让顾萱追悔莫及。
镇国公见一切顺利,此时就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先前一直冒着冷汗的身子, 亦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抬头,看老亲王已经谢恩起身, 顾萱仍然是保持着跪着叩头的姿势, 当下就露出笑意, 对皇上道:“微臣代替女儿多谢皇上与太后娘娘的成全——她这是欢喜疯了, 竟然都忘记谢恩了。”
一边说, 镇国公一边扶起了顾萱,用宽大的袖子遮住顾萱苍白、满面泪痕的脸,向皇上行礼:“禀皇上,微臣的三女儿恐像是病症发作的预兆,容臣先带女儿下去歇息。”
皇上平静颔首:“你先出宫回府罢,等着朕将赐婚的圣旨和对你的处罚一应送到府上。”
顾萱是个闺阁姑娘,痴情且生了病,自然是不好处罚的。镇国公可就不同了,在朝廷上无功无过,赏罚皆是可以随意。
方才镇国公说了许多话,格外强调了他是因埋首朝政才倒是疏忽管教的,在皇上看来简直就是扯谎:你都没有什么很重要的实官职位,哪里来的许多重要事务?不过是为了推诿自己的责任罢了,指不定还在里面掺了一脚呢。
心头有着这一点不满,皇上便决心罚一罚镇国公。
“是,微臣叩谢皇上大恩大德。”镇国公早有预料,但听皇上亲口说来的时候,还是面色不稳,险些失态。
匆匆谢恩后,镇国公就带着顾萱急忙离开皇宫。
老亲王再也坐不住了,想随着起身告退。
皇上却让罗公公带着老亲王去御书房等着,显而易见还有账没算完。
老亲王纵然百般地不情愿,也不敢违抗皇命,只好走一步停三步地离开了。
叶嘉屿和刑部尚书也顺着皇上的意思,先去御书房。
陆陆续续走了一大批人,寿康宫正殿中,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还留下来的众人皆是长舒一口气。
而顾菀,适才一直在轻轻地盯着顾萱,将顾萱所有的反应都纳入眼底。
很好,此番吃了一个足以毁掉她人生的大亏,总算让顾萱变得聪明了一些,并且将仇恨放到了蓝氏和顾莲身上。
得了应有的教训,顾萱在顾菀眼中,便是个帮忙对付蓝氏母女的好帮手了。
顾菀心中继续打着以后的算盘,须臾莫名地从唇中呼出一口轻气。
像是一声淡淡的、带着惋惜的叹息。
“阿菀,这是你三妹自己求来的。”谢锦安的耳朵极灵,听见了顾菀这一声呵气似的叹惋。他生怕顾菀因觉得顾萱许给了老亲王,为这个在背后不知道捅了多少刀子的妹妹伤心,赶紧低下身子,附在顾菀耳边出声安慰。
“我知道的,谢谢王爷安慰。”顾菀伸手抚了抚有点痒意的耳朵,朝着谢锦安微微一笑,明亮的秋眸中便流转过动人的笑意。
原本有些泛起波涛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结果,的确是顾萱自己求过来的。她曾经有无数次的机会,将这件事情透露给顾菀,哪怕只有一个字,今天的结果也会被改写。
可顾萱却始终帮着蓝氏和顾莲,甚至是乐在其中的,没有一点点良心的不安:因为她早就将顾菀视作了敌人,为之仇视,为之算计,想看分明和她一样是庶女,却过得比她好、生得比她美的顾菀被人从枝头上折下来的场景。
顾菀方才细细观察着顾萱,自然也发现了顾萱有过后悔的情绪。
但顾萱后悔的,不是存了谋害顾菀的心思,去伤害一个和她没有什么过节的无辜人,而是后悔帮着蓝氏和顾莲做了那么多,最后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报酬,还失去了更多,甚至成为自己原先在心中畅想嘲笑的下场。
顾菀想,她不应该为顾萱而叹息的。
顾萱不配。
*
“锦安!”事情真相大白,自己看好的孙媳妇顾菀并未牵连其中,让太后的心情一下子就明朗起来。她抬起眼睛去寻找谢锦安和顾菀,看见的便是两人并肩而立,咬了句耳朵后相视一笑的场景。
哦呦呦,还没正式赐婚呢,就这样如蜜糖一样了。
太后带着笑意唤了谢锦安,语气中带了点调笑:“这闹哄哄地说了半天,可是耽误了你的婚事了——既然皇帝方才给亲王赐了婚,那哀家就给锦安赐婚,皇帝说好不好?”
见太后的面色由阴转晴,自诩孝子的皇帝自然点头:“今日添了两桩喜事,这可是极好的。”
皇后适才自救失败,此时心中就是慌慌乱乱,如同一团乱麻。
听见皇上与太后的话,登时就有失足跌下悬崖的恐慌悬空之感——她是诸位皇子的嫡母,皇子们的婚事,应当是由她来决定才是。即便肃王是太后抚养长大的,那太后也应该事先告知她才对!
而、而不是这样让她两眼一抹黑,简直不像个皇后。
“母后、皇上,臣妾怎么一直都不知道要给肃王指婚这一件事情?”皇后扬起一贯端庄的笑容,勉强问道。
太后当即就是一声冷哼:“你的眼睛只放在你的一双儿女身上,哪里看得到别的皇子?哀家要给肃王指婚,告诉皇帝也就是了,还要事事向你汇报么?”
今日皇后带了老亲王来添堵,还几次三番为老亲王说话,这些事情可都被太后牢牢地记在心中了。
皇上也并不似从前在中间转圜两句,而是对皇后冷淡回应道:“你不是最近一直在为永福的事情奔走牵线、联系朝臣为永福求情么?朕与母后觉得你爱女心切,也就不去打扰了。”
这话便是对皇后明晃晃的不满了。
皇后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源源不断地冒出冷汗。她虚虚软软地站起身子,甚至在站定时腿稍微软了一下。
皇后正欲张口解释,就被太后迅速截断:“皇后,哀家之前和皇帝商量过了,你既要忙于教导公主太子,又要管理宫中的诸多事务,实在是太过繁忙了。”
“哀家和皇帝心疼你的身子,也怕忙中出错,丢了皇家的面子,便准备让德妃和淑妃帮着你处理六宫事务。”
“皇后昨夜熬夜照顾永福,想来也是累了,便回宫歇息去罢,哀家等会儿传德妃和淑妃来分派宫务就是了。”
这是……分权,也是在打她这个做皇后的脸面。
皇后的身子狠狠一晃,险些站立不稳,幸而贴身宫女及时搀扶,才避免倒地。
对上太后和善却冷冽的视线,皇后就知道太后已经拿定了主意,就将求助似的目光投向皇帝。这是她几十年的枕边人,即便对她有一些的不满,也应当帮着她……
心中的思绪还没有落完,皇后就见皇上“关切”地望着自己:“皇后怎地面色有些青白?是对母后的这一番话有所不满,还是身子有所不爽?”
“若是皇后真的身子不爽,那就好好卧床养病,让德妃和淑妃全权负责罢。”
皇后闻言向后倒退一步,腿部磕在了座椅之上。
骤然传来的疼痛让皇后迅速清醒过来,她撑着贴身宫女的手,向着皇上和太后行礼:“臣妾多谢皇上与母后的关怀,臣妾身子尚好,无甚大碍,只是如皇上所说,有些疲惫。既然今日之事已经结束,臣妾便先行告退,下去歇息了。”
来时有些洋洋自得,高傲如孔雀的李皇后,在一两个时辰后如丧家之犬缓步离开寿康宫。
处理完皇后的事情,太后又笑眯眯地看向顾菀与谢锦安,挥手让二人到她的面前来,还特意牵起了顾菀的手。
“嗳呦,真是双好看的手,白白滑滑的,只是太瘦了些。”太后看着顾菀平静中含着对今日之事懵懂的俏面儿,心中就涌起几分心疼:怪道人总说红颜薄命,美人遭人觊觎,岂不令人怜惜?
再想顾菀的懂事、又讨她喜欢的话语,太后就更是笑容满面,不禁开口对皇上道:“皇帝,刺杀一事虽是乌龙,可哀家将那日顾二小姐的护驾之心看在眼中。”
“哀家向为顾二小姐添妆,也想请皇上添一份妆,省得锦安将来欺负顾二小姐。”
不过添一份妆,对皇上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说起顾菀,皇上就心中一动,开口道:“母后,朕想起来,前几日曾经收到靖北王妃的折子,说是想收顾二小姐为义女。”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阿菀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
靖北王妃是正一品的王妃, 又有一品诰命加身,是有向皇上上折子的权利的。
而靖北王虽是异姓王,当年是被允准将名字加入玉碟, 归作皇室宗亲算的。
既然如此,靖北王妃要认义女,可就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事情,要上报给皇上, 并且要让皇上点头同意才行。
太后闻言微微诧异:她是知道靖北王妃和康阳郡主对顾菀都十分喜欢,甚至青睐有加。却没有想过,竟是喜欢到要收作义女的程度。
但太后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是个好事情。她正是看顾菀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怜惜的时候,生怕谢锦安婚后依旧不着调, 欺负了顾菀去。
这样好性子、生得美、孝顺长辈的姑娘, 已经是不多见了。往后顾菀与锦安成了婚,正好常常进宫陪伴着她,为她解颐,是极好的。
“哀家觉着靖北王妃的提议, 倒是不错。”太后面上一派慈善祥和的笑。
顾菀添了一层靖北王妃义女的称呼,出嫁时也就更风光了,增添的也是皇家的颜面。
皇上却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后回了太后的话:“母后说得颇有道理。”
他抬起深邃漆黑的眼睛, 望向太后。
太后在下一刻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转头对顾菀与谢锦安道:“今天早上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你们在这儿也累了, 先下去歇一歇, 等哀家写好赐婚的懿旨, 就让李公公给你们宣旨, 好不好?”
这是要和皇上仔细商量的意思了。
顾菀乖巧地柔声应下,行礼告退。
谢锦安虽恨不得此刻就拥有赐婚圣旨,但也想同顾菀好好说句话,便随着顾菀一块儿下去了。
等着两人离开,太后又挥退了在殿中伺候的一部分宫人,只留□□己心腹,驻守在殿门旁边。
至此,太后才轻声向皇上询问:“皇帝,可是觉得靖北王妃的提议不妥?”
“母后,靖北王数十万兵权,为朕拱卫边境,威名远扬。”皇上口中缓缓道来,深不见底的眼瞳中却是闪过一道怀疑的光:“他虽然到目前为止都颇为忠心,可是儿臣却不能不防。因为母后和儿臣知道,人心是最容易被权势蛊惑的。”
“儿臣借着武王回京,用康阳为借口,召靖北王妃和靖北王世子入京,就是为着更防住靖北王——最近一段时间边陲小国作乱,儿臣不得不仰仗靖北王来平息。”
“但若无意外,儿臣顶多留靖北王妃和靖北王世子在京城中待上一年,等到那个时候,恐怕儿臣连康阳郡主也不能留住。”
没有了靖北王的亲眷在京城充当人质,皇上便觉得心中不安:他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信任靖北王的,可同时也保留着那一分的疑虑和担忧。
“靖北王妃此刻请求收未来的肃王妃为义女,儿臣就有些担心,是不是靖北王的意思,想插手夺嫡之事,扶持一个能力不突出的傀儡皇帝,从而挟天子以令诸侯?”
皇上的声音沉沉,似一滩浓黑的墨汁,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
太后倒是从没想过这一点,听了皇上的话微微有些心惊:她的儿子,已然比起刚刚登基时,更为谨慎多疑了。
“皇帝会不会是多心了?”太后微微皱起眉毛,算着日子道:“靖北王妃上折子的时候,哀家还未曾相看顾二小姐,也就还没决定锦安的婚事。当时顾二小姐只是个国公府的庶女罢了,靖北王妃应当不会如此莽撞,冒着风险收顾二小姐为义女罢?”
若是顾二小姐最后没被太后看中,将来顶着靖北王府的名头,要是做了些不上道的事情,岂不是坏了靖北王府的名声。
太后平日里与靖北王妃接触得多一些,看得出靖北王妃是那等端庄正气的性子,不是莽撞贪心的样子。想起自己方才还在为要给孙子赐婚高兴,如今又要面对儿子的疑心,太后就想着细细劝一劝皇上:好容易有个大家都高兴的喜事,若是被弄砸了,可又要好一阵子不得安生了。
她看得出来,锦安是很喜欢顾二小姐的。那孩子性子中天生和罗氏一般的倔强,要是不能如意,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于是,太后又添了几句劝解的话:“哀家知道皇帝的担心有所道理,想长留靖北王的亲眷在京城中好生照顾——既然如此,皇帝给康阳指一位人品优秀的宗室弟子,再给建一座郡主府便好了。靖北王世子亦是好说,宫中未成婚的公主还要几位呢,总有世子喜欢的吧?”
惟有用姻亲绑住,增添相同的利益,才是化解隐患的最好方法。
皇上闻言不禁颔首赞同:他原本就打算指一位公主给叶嘉屿,而康阳郡主母家强盛,他又未曾确定真正的继承人,是不打算在皇子中给康阳择定夫婿的。
一瞬后,皇上便微微垂下了唇角,继续对太后忧道:“母后的法子是极好的。但是儿臣思来想去,最担心的还是锦安这孩子。”
“他长到现在,儿臣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仔细教养过。他性子又最是桀骜不驯,素来不爱听儿臣的话,儿臣怕他婚后耳根子软,听信了枕边风,做些争权夺势的糊涂事情。”
“哀家抚养锦安长大,他的性子,没有人比哀家更清楚了——虽是意气冲动、爱憎分明,可心中关于大义大德,是明明白白、门清儿的。”太后轻轻挥了挥手,不以为意地皇上说道:
“若是皇上还不放心,那就教一教锦安罢。毕竟,你也确实不曾多关注于他。”
这话挑起皇上心头的一点愧疚,更是点中了一点皇上的心思:他如今看太子和武王都不大行,倒不如瞧瞧这三儿子天资如何。
“儿臣多谢母后指点。”皇上面上的神情松快一分,起身行礼:“御书房还有事情等着儿臣前去处理,就不叨扰母后了。”
*
太后和皇上说话时,谢锦安带了顾菀到寿康宫后头的小花园里。
正值七月盛夏,小花园里头是绿荫浓浓,遮天蔽日地洒下清凉的树影。里头自然也有时令的花朵姹紫嫣红,最显眼的便是红彤彤的石榴花,招摇在枝头上。
“太后娘娘的小花园真大。”顾菀随在谢锦安后头,不觉惊叹。
寿康宫本就是占地颇大的了,这小花园又有大半个寿康宫大。
谢锦安闻言回首轻笑,隽秀的侧容如春风拂过:“皇祖母的小花园是父皇特意批下的,让殿中省合并了御花园的一部分,供皇祖母赏玩。”
言毕,谢锦安就停了脚步,侧身露出眼前精致的小亭子,弯身作请:“我请阿菀进去歇歇。”
顾菀见状,就不由得低面弯唇,是花朵含苞一样的笑意。
她稍稍提着裙摆,拾阶而上,在圆圆的石凳上坐下。
“我今日要多谢王爷。”顾菀的眸儿水盈盈一片:“多谢王爷愿意信我。”
也多谢那巧合的几句话,在关键时说出她要说的,让事情顺着她的设想顺利发展。
谢锦安长眉微挑,温声道:“是我要谢谢阿菀才是。”
他在昨日傍晚,还在忧愁,该如何将老亲王的事情闹大些,让太后和皇上都关注到。是那一声“有刺客”,将这难题迎刃而解——阿菀帮了他大忙。
就是,他还是有一点点未曾明白的小地方。无关大雅,却让他求解不得。
……是那一柄至今无人认领的匕首,和当时惊羽未曾找到、后来却又出现在顾萱桌上的练字纸张。
但抬眼望见顾菀双手托着的芙蓉面儿,谢锦安心底的这些小纠结,就忽然间烟消云散了。
他将放在袖中的四张图纸一一摊开、放到石桌上。
“阿菀,这是父皇给我的,叫我选一个用作成婚时的府邸。”谢锦安语气轻快,尾调上扬,像初晨的曦光一样鲜活动人:“阿菀,你选一个。你喜欢哪个,咱们以后就住在哪里。”
他的目光落在顾菀身上,有掩藏不住的欢喜,但并没有催促,安安静静地等着顾菀选择。
顾菀刚刚才放下去的唇角又不由得弯了起来,眼睛也变作一对弯月,点着若隐若现的红痣,映在雪肌上,比外头红火的大片石榴花还要吸睛。
她的心轻轻跳快,似被放在了暖暖的汤婆子上,从里到外都暖热妥帖起来。
……被人细心关注,被人尊重选择,原是这样让人欢喜、让人心动的。
“王爷呢,有没有什么格外喜欢的?”顾菀将这四张图纸仔细比对了一番,浅笑着问谢锦安:“比如喜欢大一点的书房或者庭院?走廊是喜欢简单一点的,还是曲折环绕一点的?要不要在府中设一方小园子,种一些花草果蔬,也是不错的……”
她将这四座宅邸不同的布局与布置总结了出来,软声问着谢锦安。
谢锦安听着顾菀的温声软语,面上露出几分有些傻气的笑,目光中也带出如小溪一样的清澈温柔。
阿菀,在认真规划他们将来生活的地方。
在谢锦安原先的预想中,他的未来会是一片浓黑的雾气,他如同一只孤独的鹰鹫,沉在黑雾的最底下,等着攫取代表胜利的最后明珠。
他会是独身一人的、千算万计的,负着伤前行也不会有人知道。
——可现在,谢锦安有了一方柔软的小天地,让他休息,让他悄悄地治愈伤口。
“阿菀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谢锦安抚上腰间的香囊,摩挲着药盒,尾音中是羽毛一样的轻软。
低低的,随着清风拂到顾菀耳边。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顾菀的身后,此后便是靖北王府◎
“那咱们选这个罢。”暖风拂过, 顾菀耳尖微微泛红,从四张图纸中择了一个庭院大的。
她总是觉得,选个大院子, 种些喜欢的花草,一年四季赏着景色也觉得有趣。
且这所宅邸位于西塘大街,离皇宫距离较近,和老亲王府、镇国公府则相距较远, 是个合心合意的住处了。
“好。”谢锦安温声应下,又对顾菀道:“等宅邸正式赐下后,咱们就商量着将它装饰起来。你只管说哪儿想要布置什么,剩下的都交给我去办。”
顾菀抿唇笑着点头。
倏尔,顾菀似想起什么, 开口问谢锦安:“王爷, 那些山匪皇上会如何处置?”
“景州山匪嚣张,又极其狡猾,这回好不容易抓住几个,父皇应当会派人细细审问, 力求审出山匪的破绽,好让太子与景州知府更好地攻破山匪要寨。”谢锦安给顾菀缓声解释,“阿菀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是不是昨夜被山匪吓着了?谢锦安心头有些担忧。
“是我忽然想到,二三月我还未曾和祖母回京, 尚且在温竹山的温泉庄子上住着的时候,庄子中的壮丁曾经逮住过几个山匪。”顾菀微微蹙起眉尖, 回忆道:“那山匪似是来温竹山踩点的, 结果因雨天湿滑相互踩绊, 被壮丁们抓了起来。我便让他们直接送去官府了。”
“可昨晚那一群山匪中, 尤其是进我屋中的那两个, 其中有一个颇为面熟,好似就是当时扭送到官府的山匪之一。”
顾菀将这话缓缓道来,心中亦在一刻不停地思考。
她原先就奇怪,老亲王要借刀掳人是正常的,可为何偏偏是景州的山匪?
如今她将庄子上的事情回想起来,就明白为何老亲王要取山匪这一把会割伤自己的钝刀——莫约还是蓝氏和顾莲的主意,去庄子上打听了她是否和旁人有过节,便得知了山匪的存在。
她们打算得极好,若是将来查起来,这罪名可以往山匪身上扣。都怨顾菀自己,不觉间得罪了山匪,让山匪起了掳掠报复之心。至于顾菀最后出现在老亲王府……那便是老亲王偶然间救了被山匪掳走的顾菀。
只可惜他们虽然想得美好,实施的过程中却错漏百出,最后还变成如今的场面。
谢锦安闻言微顿,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温竹山曾打晕过的几个山匪,是在他第一次见阿菀的那个夜晚。
如此想来,昨日和他交手的山匪中,的确有几个面熟的。
根据阿菀的说法,是送去官府了。
但已经被送去官府的山匪,如今怎地安然无恙出现在外头了呢?
是官府关押不力,让他们找到机会逃脱,还是官匪相互勾结,将这山匪给偷偷放了出去?
谢锦安在心中思索起来,嘴上不忘安慰顾菀道:“阿菀既这样说,我回头便与孙尚书和世子说一声,托他们仔细去查一查。”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罗公公就找了过来。
“嗳呦,原来肃王殿下在和顾二小姐说悄悄话呢。”罗公公笑得和气,向谢锦安道:“皇上这边找肃王殿下您呢,让您随着去御书房。”
然后又对顾菀道:“顾二小姐,太后娘娘方才传了靖北王妃和康阳郡主,您说不准可以去陪一陪。”
顾菀容色含笑地谢过罗公公,然后去拽谢锦安的袖子:“王爷快去罢,别让皇上久等了。”
谢锦安瞧自己袖子上覆了一小团雪玉,小巧可爱,焉有不应的道理?
与顾菀道了别之后,他便随着罗公公前往御书房。
罗公公在路上觑着谢锦安如沐春风的俊面,思量着又低声说了一句:“从昨夜到现在,武王殿下三番两次想要求见皇上,都被皇上给拒绝了。”
这便是向谢锦安卖好的意味了。
谢锦安闻言一笑,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心里仍旧是波澜不惊:武王性子莽直,现在皇上因为老亲王之事焦头烂额,自然不会见武王给自己添堵了。
等二人到了御书房外头,就听见老亲王伊伊呜呜地为自己求情声:“还请皇上明鉴,微臣实在是被人欺骗了,才做下了这等糊涂事情,还请皇上宽恕!”
想来是皇上回到御书房后,见老亲王就气不打一出来,又训斥了老亲王一顿。
谢锦安在多宝阁处脚步微顿,平静地看皇上面色阴沉,龙颜大怒,对老亲王发作:“朕原是不准备计较,也不愿再追究下去,是怕丢失了皇家颜面!你却偏偏觉得自己无辜,要求朕免去对你的处罚!”
“纵然如你所说,你是被那信欺骗,可勾结山匪、擅闯皇家寺庙之事是你做下的罢?”皇上冷声怒喝:“朕如今下令剿匪,皇室的亲王却和匪徒勾结在了一块儿,让百姓们知道,会作何反应?”
“况且,你从前做过多少糊涂的事情,被御史参奏过多少折子,朕都念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帮你压了下来——可是你,不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
老亲王被呵斥得心虚,却又隐有不服气:他可是救了皇帝的命,包容他一些也是应当的!这件事情的确是他心急了些,但都要怪镇国公府,他不过是受了牵连!
他这般想着,脸上的神情中也不自觉地表现了出来。
皇上见了,自是怒到极致,唇边含了一缕冷笑:“亲王口口声声不离当年的救命之恩,朕如今却想问一句,当年那杀朕不成,立刻就服毒自杀的小太监,到底是不是罪臣英王安排的?朕对着今日之事也想问一句,你当真是什么也不知道、纯粹被女儿家的三两封信给骗了去么?”
看老亲王要开口,皇上的声音就变作巍沉的高山,毫不留情地压在老亲王的头上:“亲王,你想明白再回答——这可是欺君之罪!”
老亲王不意皇上忽然提及当年之事,脸色登时就变得苍白起来,冷汗如雨水一般从额头密密地滚落。
他一时间张口结舌,只能不断地叩头结巴道:“禀、禀皇上,臣、臣……”
“这是朕最后一回容忍亲王的胡闹了。”皇上并不想追根究底,见老亲王软成一团烂泥,就挥手道:“朕等会儿会让罗寿随着你回去,取回朕赐给你的丹书铁券,并罚你一年的俸禄,捐给祈国寺。”
“对了,亲王走的时候记得去一趟慎刑司,将你府上的管家带回去。他调戏小宫女,朕按着宫规处置了。”
说完这一番话,皇上就挥了挥手,让侍卫讲腿软的老亲王给“请”了出去。
随后,皇上缓了缓神色,对一旁的刑部尚书叮嘱了该如何将这件事情简化传出去,好安抚朝臣与百姓之心,末了又让叶嘉屿随着刑部尚书继续审问山匪,力求审出如何一举攻破景山寨的方法。
等尚书和叶嘉屿离开,皇上才看向多宝阁后头的谢锦安:“今日你倒是安静,没有往日的浑样儿了。”
谢锦安敛起了眉眼,垂手行至皇上面前,轻声道:“儿臣到今日才知道,从前父皇训斥儿臣的时候,连今日的十分之一都没用到。”
看谢锦安有点受惊的模样,皇上不觉一笑,声音温和了些:“你是朕的儿子,同朝臣们是不同的,但你入朝当差之后,朕可不会因为这一点便宽容你。”
“是,儿臣尽全力不给父皇丢脸。”谢锦安拱手应下。
“朕最近一段时间听见教你的少傅说了,学业上勤快了些,补起来倒是算快,在武艺上也颇为用功。”皇上的眼中闪过一分欣慰,又在心中想起太后说的话,不免道:“只你要入朝当差,少傅也教不了你什么,这几日便来御书房给朕打打下手罢。”
“儿臣多谢父皇。”谢锦安难得在皇上面前正色。
皇上垂首看着桌上摊开的折子,沉默片刻后忽而轻叹:“太子如今在景州坐镇剿匪之事,他第一回 单独拿主意,恐怕有些力不从心。”
谢锦安唇角勾起一缕几不可见的笑,轻声道:“二皇兄是父皇亲自教导长大的,又是太子,必然是能顺利完成剿匪,为父皇增光、安百姓之忧的。”
他已经能预料那折子上写的,是有关太子的近况。显而易见的,他的父皇对太子略有不满,对武王也不算待见。
顶多半月,他就会得到等了许久的机会。
*
谢锦安走后,顾菀便回了寿康宫中,到太后面前说话。
“臣女想太后娘娘早膳应当用的不多,要不要传些茶点来?”顾菀一边为太后轻轻捶着小腿,一边细声询问。
太后笑眯眯地道好:“还是顾小姐贴心。只是如今还喊哀家太后娘娘,未免有些生疏了。”她的眼睛一转,落在自己方才写好的懿旨上——只等锦安那小子回来,便可以宣读了。
顾菀面色微红,如一朵浅色的垂丝海棠:“……臣、臣女想等接完太后娘娘的懿旨再改口。”
“真是守规矩的好孩子。”太后轻声赞道,转头对李嬷嬷道:“正巧等会儿王妃和康阳也要来,便让小厨房准备些精致的点心来。”
话音还未落,李公公就进来传靖北王妃与康阳郡主到了。
太后就笑着让李公公赶紧将人领进来。
靖北王妃与康阳郡主到后,先给太后行礼问安,颇忧心地询问太后如何。
“昨夜臣妇与康阳得知太后娘娘遇刺,心惊胆战了半宿,原想一早就来请安,结果又听皇上一早便来寿康宫,这才到了现在。”靖北王妃眼下有几分乌青:“太后娘娘的身子可有大碍,可有找太医看过?”
说罢,她转向顾菀,眼中更流露出几分担忧:“顾二小姐如何?”
康阳郡主亦是满面的忧心忡忡。
“王妃与康阳不必担心,哀家一切都好。昨夜之事皇帝已经细细审查过,并非是刺杀哀家,只是一场误会,你们回头听一听刑部的说法便是了。”太后不愿多提此事,稍稍解释一两句后,也笑着看向顾菀:“不过昨晚,顾二小姐之心很是让哀家动容。”
靖北王妃颔首一笑:“臣妇也是感于顾二小姐的良善,又和顾二小姐很是投缘,才想着收顾二小姐为义女的——我已经将折子递交给皇上了,顾二小姐不怪我先斩后奏罢?”
看着靖北王妃对自己俏皮地眨一眨眼,顾菀便不禁弯起了眉眼。
像在和风清星的夜晚,被温柔的月光笼罩。
顾菀此时才明白,祈国寺中,靖北王妃口中,“我给你婚后反悔的机会”是什么意思了。
——若婚后不和,她一个镇国公府的庶女,面对皇子,怎样都不会有反抗的机会。她或许要忍受疏离冷落,甚至被递上一纸休书。
但若她是靖北王府的义女,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能反悔,能和离。
要是想二嫁,亦是可以。
顾菀的身后,从此便不再是镇国公府,而是靖北王府。
第50章 第六十章
◎顾莲不是一直心心念念地想嫁给太子么◎
想明白了这一点, 顾菀心上就滚过一片热流,眼角也泛出一点微红热意。
她原以为,靖北王妃当时所说, 是愿意帮她的意思,不想竟是要直接收她为义女。
靖北王妃见顾菀眼中一片水光,颇怜惜地用帕子擦了擦,柔声道:“怎么哭了, 是不是我提前没同你说,将你吓着了?虽然如此,你可不许说不愿意给我做女儿。”
顾菀仰起面儿,望着靖北王妃,软声道:“臣女是有点儿惊讶……能得王妃如此看重, 是臣女的荣幸, 自然也是愿意的。”
“那便不要再说什么王妃、臣女了,唤我一声义母,唤康阳一句姐姐,可好?”靖北王妃笑得欢喜, 牢牢握住顾菀的双手,声音中是藏不住的期盼。
康阳郡主亦在身边亮晶晶地盯着顾菀。
刚刚才被顾菀委婉拒绝的太后立刻开口阻止:“顾二小姐是个懂规矩的好孩子,方才还和哀家说呢,要等圣旨正式下了, 才改口叫哀家皇祖母呢。”
靖北王妃不免轻叹,旋即又笑道:“太后娘娘说的是。既然顾二小姐要守规矩, 那臣妇便不守了。”她转向顾菀, 眼中是柔软的光亮:“你往后是我的义女, 再唤你顾二小姐未免也太生疏了——往后, 我叫你莞娘好不好?”
这是她家乡旧俗了, 取女儿名字中一字,唤作“×娘”。从前她的母亲,就是喊她作慧娘。可惜她的康阳觉得宝娘不好听,她就只能唤宝儿。
顾菀在心中轻念两遍,面上漾起绵软清甜的笑意,眼尾似春风中的玫瑰花瓣一样,娇艳地舒展上扬:“好,臣女很喜欢这个称呼。”
太后在一旁笑着点头:“哀家觉得莞娘这两个字甚好,往后哀家也这样唤顾二小姐——省得和锦安口中的阿菀撞了,叫他平白吃醋。”
顾菀闻言微愣,有粉霞忽地飞上面容,增添一缕娇色。
“王、王爷不是随意吃醋的人,更遑论是吃太后娘娘的醋。”她难得张口时略有结巴。
“哀家瞧着锦安可爱吃醋了。”太后笑得愈加开怀:“王妃你可不知道,上回锦安同我讲起莞娘的事情时,也和莞娘现在一样呢。”
“他那样不羁的性子,竟也有乖巧结巴的时候。”
靖北王妃含笑:“从这点看,臣妇就觉得肃王与莞娘是天生一对呢。”
说罢,靖北王府话题一转,询问起太后,京中女儿出嫁,义母应当备哪些嫁妆:“臣妇久在边疆,对京中的规矩倒是不大明白。”
“这倒是提醒哀家了,回头要开私库,给莞娘添一份妆。”太后说起嫁妆头面之事,颇为精神,与靖北王妃细细地说起京城中的规矩,又举了许多的例子。
康阳郡主坐在顾菀身边安静地听着,直到说至末尾,她才轻笑着开口:“臣女手头上未有什么好东西送给菀妹妹,便只好从自己的封地上割下一块赠予,当作贺礼了。”
康阳郡主享受与永福公主一样的待遇,当年及笄时,皇上亦是赏了南州作为封地,鱼米之乡,颇为富裕,每年的供奉亦是不少。
话音还未落,顾菀便为这话震惊十足。
……赠予封地,她顾菀何德何能。
的确,她当初救下靖北王妃,而后又与靖北王妃、康阳郡主的相处中格外讨巧、让她们欢心,其中虽有她对二人的好感真心,但也含着巩固人脉、为将来打算的心思。
不曾想过,王妃与郡主竟是这样……掏心掏肺地对她。
不论是收她为义女,还是赠予封地,其实都是不必的。
顾菀一向信奉的是等价交换,旁人若要害她,她亦会一点不落地还回去;旁人要是待她好,顾菀就会照样地好回去。
除了母亲与谢锦安,这还是顾菀第一回 ,遇见别人这样加倍对自己好的,还不计较回报。
顾菀旁的也不顾,第一反应便是要起身谢绝。
无功不受禄,她即便对靖北王妃有救命之恩,也不该接受这些东西:“臣女无品无封,能被王妃收为义女已经是极大的荣恩,怎么好受郡主的封地?”
康阳郡主按住顾菀,有些惊道:“你是母妃收的义女,自然也是靖北王府的女儿,母妃当然要为你求一个品阶才是,菀妹妹不知道么?”
太后此时道:“皇上是在莞娘面前提过此事,可未曾说清楚。还是刚才和哀家讲话时,和哀家说了,王妃想为莞娘求一个六品乡君的品阶。”
对于这个品阶,太后觉得是不错的:一来凭着顾菀的护驾之心,担得上这个品阶;二来这个品阶并不算高、每年拿的俸禄也不多,符合靖北王府义女的身份,既能体现靖北王府对皇上的谦卑恭顺,亦能体现皇上对靖北王府的看重爱护。
见顾菀要出声拒绝,靖北王妃便出声道:“方才莞娘已经应了我,要认我作义母,如今可是不许拒绝反悔的。”
顾菀就要开口,正巧李公公拿着拂尘进来道:“太后娘娘,您要的点心送过来了。”
太后望着顾菀三人一笑:“起了大早,又闹了半天,哀家还有些累,用几口点心便进去小憩一会儿——你们就去偏厅用点心吧,等锦安带着圣旨回来了,再叫哀家出来。王妃可不要怪哀家招待不周。”
“太后娘娘说笑了。”靖北王妃正想与顾菀私下说两句话,当下就微笑着应下。
李嬷嬷扶了太后去后头的美人塌上歇息,后头跟着两个端食盒的小宫女。
“奴婢刚刚看顾二小姐的模样,是真心想要推辞封地与品阶呢。”李嬷嬷附在太后耳边颇为惊讶:要是让她捡着靖北王妃义女这个大便宜,她当下就会毫不推辞地接受。
太后面色淡然,轻声道:“就要真心才好呢。”
莫约靖北王妃和康阳郡主也是看中真心这一点。
*
等到了偏厅,顾菀就率先说道:“臣女能作王妃的义女,已经是修来的福气了,哪里能再受品阶与郡主的封地呢?”
“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靖北王妃认真又温柔地盯着顾菀的眼睛:“你于我是救命之恩,我不能同别人言说,已经是委屈你了,这区区一个六品乡君之位,你自然是当得起的。况且你回京后也没有同旁人提及我,不知道帮我省去了多少的麻烦呢。”
康阳郡主坐在顾菀左手,闻言点头:“菀妹妹,我的封地是南州,底下有十几个乡县,分几个给你是绰绰有余的。且南州近几年的年贡都占着头等,皇上莫约有些后悔了。”
与其让皇上日日后悔分出这块作为封地,还不如主动分出一些,让皇上不那么惦念着。
顾菀仍想拒绝。
她是想登高掌权、以此报复蓝氏与镇国公,可她亦有自信,不需品阶封地,只靠肃王妃之位、和靖北王妃交好这一点,她就能徐徐图谋,完成此事。
这样滚烫炽热的感谢,顾菀还未触碰,就想缩回手。
有点像小时候,她于冰雪中跪在蓝氏院子前。
——因为她擅自出府为袁氏寻找大夫,蓝氏便罚了她在雪中跪上一个时辰。
有个老仆婢见顾菀手脚冻得发紫不忍心,将屋中小小的炭盆拿了过来,想给她暖一暖。
炭盆很烫热,在密密的雪花中冒着热烟,放到地上时,还有冰雪融化的滋啦声。
可顾菀不想去触碰。
她年幼早慧,自然知道,若是她接受了老仆婢的好意,蓝氏便有借口让她多跪一会儿,老仆婢也逃不了责罚。
何须如此。
靖北王妃在顾菀略微出神的这一瞬,紧紧握住了顾菀的手。
她掌心温度滚烫,似冬日里的炭盆。
却不似顾菀幼年那样遥不可及,而是触手可握。
“莞娘,你不用负担太重,这是你应得的。”靖北王妃将声音放轻,呵气一般说出后半句话:“若实在不行,莞娘,你就当再帮一次我与康阳罢。”
这话让顾菀微微有些愣住。
常嬷嬷及时去偏厅门口站着。
再抬眼时,康阳郡主有些灰白的面庞映入顾菀眼底:“母妃与我半月前得到消息,皇后娘娘想求得皇上圣旨,将我指给太子作正妃。原先我和母妃不以为然,直到见太子去景州坐镇和李太师病重之事,才重新重视起来。”
稍稍喘一口气,康阳郡主接着小声道:“景州那边太子坐镇不过是虚名,实际由徐将军指挥,解决山匪之患不过是时间问题。而李太师是李丞相之父,亦是李皇后的祖父,有一品虚爵,自然也有死前上最后一本折子的权利,但李氏年轻一辈的男子,要么已有官位,要么还未到年龄。”
话说到这,顾菀也就明白了过来:皇后想让康阳郡主做太子妃,看中的就是靖北王府手中的兵权。可这样一来,就是让靖北王府架在了权力的火堆之上,给予皇上无穷的猜忌和威胁。所以一开始不以为然,是因为知晓皇上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但李太师官高病重,族中并无男子可推荐为荫官,极有可能将为太子择取家世好的太子妃放到最后的折子上头,加上太子带了平定山匪的功劳回来……情况并不算妙。
撇去这些朝堂之事不谈,只看太子的品行,就绝对配不上康阳郡主。
“莞娘,皇上虽然嘴上不说,我却知道,他一直是忌惮靖北王府的。惟有利用姻亲,才能稍缓猜忌。”靖北王妃握着顾菀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接着轻声道:“我早就知道,屿儿和宝儿至少要有一个和王室结亲,可宝儿的夫君决不能是太子!”
“你要是接受了品阶与封地,在皇上心中就是大半个靖北王府的女儿了,你又与肃王结亲……宝儿的婚事也就能暂缓一些了。”
起码会缓上一两年,否则出了两位接连和靖北王府相关的皇子妃,岂非是太显赫了?
与此同时,顾菀想得更深了些:王妃与郡主说的都是实话,但并非没有解决的法子。
此番与她说这些话,有六七成都是想劝她接下这份感谢之礼。
“母妃与姐姐都这样说,莞娘也不好再说旁的了。”顾菀长呼一口气,应了下来:“只能感谢母妃与姐姐,往后定将视作骨血亲人。”
见王妃和郡主双双愣住,顾菀便抿唇道:“莞娘提前改口了,还请不要告诉太后娘娘。”
“不过,母妃与姐姐放心,永福公主的事情尚有影响,太子的婚事应当不会那么快的。”顾菀软声安慰着,心头却想起了另一个人。
……顾莲,她的好嫡姐,不是一直心心念念地想嫁给太子么。
*
谢锦安在御书房给皇上打了一个时辰的下手,走的时候手中拿了三道明黄的圣旨。
一道是赐婚圣旨,一道赐封圣旨,还有一道是处置永福公主的圣旨。
为着不破坏好心情,谢锦安先去了凤仪宫宣读永福公主相关的圣旨。
彼时皇后应付完前来领取宫务的淑妃德妃,正卸了面妆准备歇息,并派人送银两去公主府打点。
见谢锦安携了圣旨过来,只能不情不愿地在他身前跪下接旨。
谢锦安轻笑一声,用朗朗清声、不紧不慢地宣读圣旨:“……做出以上种种,罪无可赦。朕念及永福公主年纪尚轻、诚心悔过,从轻罚过:着,收永福公主所有封地,罚俸十年以济百姓,禁足一年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出。”
只留永福公主的封号。
“父皇的确是对永福疼爱。”谢锦安含笑的桃花眸望向容色青白、勉力支撑的皇后:“上一个卖官鬻爵的,儿臣记得是抄家流放、永不入京呢。”
说罢,他弯腰,将圣旨塞进皇后手中,眸光在那一瞬化作惟有皇后可见的利刃:“母后可要拿好圣旨,不然便是对父皇不敬呢。”
在皇后浑身一哆嗦的功夫,谢锦安的清隽背影已然远去。
他没空在这儿看皇后失态的模样,要先赶去寿康宫,接了皇祖母赐婚的懿旨,他才能安心。
罗公公在后面追得步履匆匆,简直是有苦说不出:他知道肃王殿下有喜事激动,只请体谅体谅比皇上还要大几岁的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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