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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风和日美


    浩浩荡荡、旌旗招展的东巡队伍,从盛京城出发开始,就日夜不停地进行长途跋涉,直到离京城就几个关口时,车驾终于在永定城停驻了下来。


    马车队伍并没有进到永定城中,而是在城外临时建立了一座驻跸处所。


    熹妃坐在宽绰舒适的马车里,连日来的长途奔波,让她的眉梢眼角间皆是疲惫之色,她端庄澹然的姿态已不再随时保持,此刻的她整个人乏累得斜靠在厚垫上,动都不想动。


    她身旁的立芳听见外面御林军的动静,旋即掀起马车帘子向外探头,只见最前面的明黄色仪仗已经停歇了下来,模糊中可以看到几位太监总管,进入了一个巨大华贵的帐篷。


    这时,有御林军奔马前来,告知行营的毡房已经备好,现在恭迎娘娘们下车休憩。


    刚刚还泛着金色煦光的天空,猛然间收起了落日的余晖,刹那间大地变得一片灰沉沉。


    熹妃娘娘缓缓地走在这暮色中,心头蓦然涌现出一抹不安的阴霾思绪,她不由地裹紧身上的淡紫色织锦面披风,脚步急急忙忙地往毡房内迈进。


    夜晚,因是在外头,熹妃只是脱了最外层的厚实秋袍,只穿着一袭略为宽松的云紫色绣蝴蝶兰纹锦衫。她头上素雅清简的发髻已然卸下,此时此刻的熹妃披散着一头留到脚踝的浓密青丝,像是被一层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住,让旁人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暖烘烘的毡房中,燃着数盏乞赐封灯,灼亮的光线映得毡房内恍如白昼。立芳一边给娘娘按摩着头,一边轻柔问道:“娘娘,您晚膳都没吃两口,奴婢去给您熬一碗桂花灵根粉吧?”


    熹妃沉默着没有回应,她两眼茫然地望着琉璃灯罩中的烛火,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几缕垂落的长发,直到不小心扯到头皮,隐隐的疼痛感让她无神的眼睛,有了一丝闪光。


    “不用了。”熹妃的声音在深夜里是那么的疲倦无力,她迟缓地站起身,脚步沉重地挪到床榻上,对着一脸担忧的立芳说道:“你服侍了本宫一整天,先下去歇息吧。”


    “是,奴婢告退了。”立芳轻声应道,随后安排了两个小宫女守在娘娘身边。


    良夜深沉,万籁俱寂,唯剩一盏烛火照耀的毡房内,隐没于一片昏暗幽晦中。无垠高远的天际下,明亮的寒星可窥探到毡房外,飞速地掠过了一道诡秘的黑影。


    两个时辰后,有一阵强劲萧瑟的寒风,宛似一把无形的利斧劈开了厚重的帐幔,猝然间惊起毡房内的一切,那盏若明若暗的烛火,微微晃了一晃,然后在瞬间被熄灭。


    “啊啊……”尖叫声乍然响起,床榻上晕晕忽忽的熹妃娘娘,在这道受到惊吓的喊叫声中悠悠转醒。


    “谁在叫?发生了何事?”熹妃拖着沉重的身子下了床榻,脚下丝滑的绣花裙角迤逦扬起,轻轻拂过床面。


    只见空荡无人的床榻上,赫然爬着几只泛着黑色光泽的毒蝎子,令人一眼就顿觉浑身寒毛竖起,突生毛骨悚然之感。


    小宫女瞪大惊恐的双眼,瑟瑟发抖道:“娘娘,床榻上有……有毒蝎……”


    “什么?”熹妃闻言,先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接着她慢慢地转过身子,望向她刚刚离开的床榻,那映入眼前的骇人画面,霎时让她吓得魂不附体。


    倏然间,熹妃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似乎正有一只冰凉的毒蝎子黏在皮肤上,咝咝地啃啮着她手臂上的血肉。她的呼吸在一瞬间静止了下来,瘦弱的脊背亦是渗出一层寒森森的冷汗。


    熹妃慌里慌张地卷起衣袖,出乎意料的是,她手臂上并没有令人畏惧的毒蝎子,也没有毒蝎咬过的可怕痕迹,只有三颗不显眼的蚊子包。


    此时熹妃迟钝缓慢的身躯,已经渐渐清醒过来,她怔怔地看着手臂上被蚊子咬过的红肿,忽然她的鼻间嗅闻到一股香香甜甜的奶味。


    熹妃的身体顿时变得如木偶般僵硬,良久的沉默后,熹妃面如死灰的脸上布满哀寂之色,她的声音暗哑低涩,宛似生锈的铁片般涩涩磋磨:“皇上是您吧?呵呵……你是要让我自食恶果是吗?”


    两个小宫女面面相觑,害怕地看着犹如癫疯的娘娘。


    正当小宫女心里惴惴不安地走到娘娘身边时,就看到娘娘已恢复面色平静的样子,随即娘娘淡然的声音响起:“去请太医过来,本宫给你半刻钟的时间。”


    熹妃最终自作孽,用砍断了一条右手臂的代价,换取了一条性命,苟活于这世上。


    待熹妃娘娘回到紫禁城后,不知内情的有些妃嫔虽然背地里幸灾乐祸,但表面上还是深深惋惜熹妃的不幸遭遇。


    东巡归途行营中,就独独熹妃娘娘这么倒霉,被野外爬进的毒蝎子给咬了,只能迫不得已地来个“断尾求生”。


    虽然断臂的后宫女人,之后难以在其她人面前,抬起头地相处,但好歹是保全了性命。


    然而熹妃却就此在紫禁城中沉寂,仿佛消失了一样,不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后心如死灰的熹妃一头扎进了佛堂,念经拜佛,从此在凄凉孤寂中度过残生。


    **********


    秋去冬来,紫禁城在盼春后,迎来了炽热的盛暑天。皇帝依然如去岁一样,在端午佳节过后,前往圆明园中避暑。


    这次皇帝特地下旨,让有伤势的熹妃留在紫禁城静养。其她妃嫔则都一同跟随御驾,入住宛若人间仙境的圆明园。


    这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清晨时光,除了身体虚弱的皇后娘娘,圆明园中的众妃嫔都齐聚在太后娘娘的长青仙馆,给太后娘娘请安。


    高坐在宝座上的太后娘娘,她的脸色隐隐带了丝不耐烦,皇帝的这些个莺莺燕燕凑在一起,不是在说些拈酸吃醋的话,就是翻来覆去讨好奉承她的、那些个没有心意的话语。


    有这空闲的时间,太后娘娘是更想拿来欣赏戏曲表演,或者和小悠悠玩耍、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


    舒舒坐在左方最上首的紫檀木圈椅里,如今她已经是瑞瑱贵妃,除了皇后娘娘,就属舒舒的位份最高,且皇上这大半年来,只单单宠幸舒舒一人,把其她妃嫔当空气般,眼里完全只有瑞瑱贵妃一人。


    因而此时的舒舒,并不能舒舒坦坦地坐在位子上,其她妃嫔看向舒舒的嫉妒目光俨如针尖一样,似有若无地往舒舒的身上扎着,让舒舒简直是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即回到她的茹古涵今。


    好在太后娘娘也跟舒舒同样的想法,在沾沾自喜的齐妃又叨念了一番话后,太后娘娘霍然打断她的话:“齐妃,哀家听说三阿哥的骑射功夫虽有长进,但他却没有心思在汉文的课业上。你是三阿哥的亲生额娘,平时见到三阿哥,务必要好好督促他用心学习啊。”


    刚刚齐妃还在夸赞因为有了太后娘娘的谆谆教诲,怀恪公主成为了一个淑娴温婉、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她这个作额娘的,实在是感激不尽。还有她这段时日正向太后娘娘看齐,也在勤勤恳恳教导自己的儿子呢。


    然而在下一刻,齐妃就被太后娘娘生生打脸了,她的三阿哥现在就是个不学无术、四肢发达的草包,她这个作额娘的,还不赶紧去训诲自己儿子。


    齐妃娇媚的脸庞瞬间变得面红耳赤,她呐呐地站起身,恭恭敬敬道:“是,太后娘娘,臣妾回去之后,必定严厉鞭策三阿哥用心念书。”


    看着齐妃略微扭曲的羞赧神情,舒舒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恰巧她身侧的贵妃在拨弄手中的茶杯,脆亮的瓷器碰撞声正好掩盖了舒舒戏谑的笑声。


    舒舒转头悄悄对旁边的贵妃眨了眨眼眸,清莹秀澈的容颜上盈然绽放了一缕粲然无比的笑容。


    贵妃看着舒舒笑得纯真无邪的娇美脸蛋,心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愣了下,旋而不动声色地捧起胭脂红釉菊瓣式茶盏,徐徐喝完半杯茶水。


    舒舒见贵妃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她在心里“哼”了一声,快速地转过脑袋,不理会贵妃了。


    而就在舒舒转头的一刹那,舒舒冷不防地感到胃里冒出一阵阵的反胃恶心,她立即抓起绢帕捂住嘴巴。


    “呃……呃……”舒舒此刻是真的很难受,她的秀眉紧紧蹙起,弯着腰对着地面,连连干呕了好几声。


    身后的锦思第一时间察觉到娘娘的异样,她急忙蹲在娘娘旁边,焦灼地问道:“娘娘您怎么了?”不等舒舒回答,锦思就端起一杯茶水递到娘娘嘴边,先让娘娘喝口茶缓缓。


    大殿中的其她人听到这呕吐声,都纷纷看向舒舒,有几人在心里不禁嘀咕道:好熟悉的场景啊,难道瑞瑱贵妃又怀了?


    也是,她都霸占皇帝的恩宠那么久了,五公主都快一岁半了,是时候再生下一个皇子了。


    徐姑姑走了过来,一边轻轻地拍打舒舒的肩背,一边关切地说道:“娘娘好点没?奴婢扶您进去躺着休息下?”


    闻言,舒舒挺直身子,极力压下恶心的感觉,她的脸色旋而变得有些苍白,她抿着嘴角,摇了摇头:“我没事了,不用进去躺着了。”


    随后舒舒露出一抹难为情的微笑,她细言细语道:“也是我自个儿不好,一早醒来,贪饮了一杯冰冰的西瓜果饮。”


    太后娘娘也正琢磨着舒舒是不是有喜了,就听到舒舒说自己贪饮西瓜汁,她皱眉生气道:“西瓜本是寒凉之物,你啊你,还一大早就喝冰过的西瓜果饮,身体不难受才怪。”


    说罢,太后娘娘站起身,走到舒舒面前,伸出手指头戳了戳舒舒的脑袋瓜子,无奈地道:“来你们几个,把贵妃扶进去。还有燕贞,你安排人送一碗姜汤,给贵妃灌进去。”


    太后娘娘有养好几个孩子的经验,知道姜汤有驱寒效果,可以用来缓解西瓜的凉性。


    太后娘娘嘱咐完,望着舒舒乖乖离开的纤弱背影,她仍旧是紧皱着眉心,一脸不放心地说道:“婉贞,你把贵妃身边的都鲁氏和邢氏叫过来,这两人是怎么当生养嬷嬷的,主子这么任性,也不会劝阻下。”


    殿中的其她妃嫔眼睁睁看着太后娘娘对舒舒关怀备至的样子,不免心中感到忿忿不平,同时也在心底暗暗揣测:瑞瑱贵妃是不是故意说自己贪饮寒凉之物,隐瞒她怀了身子的事实。


    第132章 堂而皇之


    此刻嘈杂沸然的长青仙馆中,只一人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赫佳贵妃静默不语地坐在那儿,她闲闲地拨弄着茶盖,浅碧色的茶汤袅袅升起的雾气,将她扬起的笑容逐渐变得朦胧,无人能看得清她此时幽晦似山岚濛濛的面孔。


    茹古涵今里,刚从长青仙馆回到自己寝宫的舒舒,就看到了梳妆台前令她大感头疼的一幕。


    “爱新觉罗·怀悠,你在做什么?”舒舒气呼呼道,她一边质问,一边砰砰地走到梳妆台旁,往日里江南烟雨般柔情似水的容颜,此刻显得有些狰狞起来。


    只见小悠悠的双腿摇摇晃晃地在绣墩上跪着,然后半个身子都趴在梳妆桌上,小胖手抓着一支白玉嵌绿玛瑙螺子黛,在碧玺镶宝琉璃镜的镜面上“行云流水”地画来画去。


    这小家伙,不仅糟蹋了金贵稀有的螺子黛,还把能清晰照人的琉璃镜画得乱七八糟的。


    小悠悠听到额娘的声音,乐呵呵地转过小脑袋,似乎是很骄傲自己能画东西般,奶声奶气道:“额娘,花花……”她在画漂亮的小花花呢。


    殿中侍奉五公主的奶嬷嬷和大宫女们,都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她们完全阻拦不了小悠悠的捣乱行为啊,强制性地把小悠悠抱走,小悠悠立马给大家表演一场“干打雷的嚎啕大哭”。


    舒舒倒也不是很生气,就还是怕小悠悠会不小心伤到自己。


    前几天,小悠悠也是大玩特玩她的梳妆台,还调皮地把几个琉璃制的粉盒给砸碎了,造成香粉四处飘扬开来,一屋子都是浓郁花香的后果。


    宫女们收拾“小悠悠捣蛋现场”的时候慢了一会儿,结果一不留神,在一旁观看的小悠悠觉得好玩,也跟着收拾,白嫩嫩的小胖手甚是高兴地捡到了一块琉璃裂片,然后瞬间割到了手指,冒出了好多血。


    舒舒温柔地教训了她一顿,没想到小悠悠的伤口刚好了,今天的她又开始调皮捣蛋,来霍霍她的梳妆台。


    小悠悠丝毫没有自己闯祸的感觉,她爬了下来,哒哒哒地跑到额娘身边,走路还不是很稳的胖墩墩,像只小熊一样,直接扑到额娘大腿上。


    “额娘,吃瓜瓜,瓜瓜……”小悠悠仰着脑袋,扑灵扑灵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一边软糯糯地撒娇着要吃甜甜的西瓜,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自己的小胖指头。


    “你啊你,又吃手手,脏不脏啊!”舒舒气急败坏地喊道,小悠悠的手指满是螺子黛沾上的紫色颜料,吃到肚子里也不知有没有问题。


    因而舒舒大动肝火,此时的她像极了炸毛的母狮子一样,完全没有了神妃仙子的形象。


    小悠悠嘟着嘴巴,摇晃着脑袋:“不……脏,额娘脏。”她话还讲得还不太伶俐,这“脏”字就说得囫囵吞枣的,但舒舒一听就明白了,因此也更加恼火了。


    舒舒伸出手想把小悠悠的手指给拽出来,而小悠悠终于察觉到额娘生气了,见额娘的手伸出来,以为额娘又要打自己的屁屁,她的小短腿一迈,慌慌张张地越过额娘,哒哒地跑出寝宫。


    旋风似的跑到门外,觉得自己安全的小悠悠,转身面对追出来的额娘,一边往院子里冲去,一边回头对着怒容满面的额娘,吐了吐小舌头,扮了个愈加气人的鬼脸。


    别看胖团子的腿短,但跑起来的速度像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公鸡一样,特别的灵活、特别的迅速,而穿着花盆底鞋的舒舒,跑两步就追不上她了。


    “很好,爱新觉罗·怀悠,你很好,你现在多多跑一会儿,等额娘抓到你之后,看我会不会真的打你!”舒舒扶着腰,跑得那叫一个气喘吁吁。


    “皇阿玛……皇阿玛……”小悠悠跑着跑着,倏然间看到熟悉的身影,她立即奔到皇阿玛面前,扑腾扑腾地顺着皇阿玛伸出的手臂,爬到他胳膊上坐好。


    皇上弯腰抱起这个小炮弹,笑容满面道:“怎么跑这么快?也不怕摔倒?”


    小悠悠环住皇阿玛的脖子,又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皇阿玛。”


    话落,小悠悠的大眼睛瞄了一眼额娘即将走过来的身影,眼珠子转了转,对着皇阿玛的笑脸亲香了一口,声音软软糯糯道:“皇阿玛,悠悠想你。”


    皇上听完小悠悠奶声奶气的撒娇卖萌,那俊容上的笑容愈加灿烂了。


    这时舒舒终于走了过来,她看着小悠悠有了皇阿玛撑腰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没好气地娇嗔道:“万岁爷,你看看你女儿的手,脏死了。”


    皇上这才瞧见小悠悠白乎乎的手上,那显眼的紫黑色墨迹,皇上声音温和道:“小悠悠刚刚是画画了是吗?”


    皇上倒是没有想到是螺子黛的颜色,还以为是画西洋画用的水彩颜料。


    小悠悠把她的小脑袋往皇阿玛的怀里拱了拱,也不说话,只是皱着浅浅的眉毛,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然后发出“吚吚呜呜”很是惹人心疼怜爱的声音。


    舒舒看着作出委屈状的女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乖,额娘不会打你。”舒舒扬起和风细雨般的微笑,她张开手臂:“来,额娘抱你去洗手手。”


    皇上摸了摸小悠悠毛茸茸的脑袋:“小悠悠乖啊,听额娘的话。”说罢,他一手揽过舒舒,一手抱着胖女儿,走进寝殿。


    舒舒也没有坚持自己抱小悠悠,这个小胖妞现在快一岁半了,名副其实的沉甸甸,她抱上一会儿就累到不行。更何况小悠悠又是个喜欢乱动的宝宝,抱在怀里愣是没有一刻能安生下来,手和脚扭来扭去、胡乱挥舞个不停歇。


    就在这时,舒舒也见到了万岁爷身后跟随的蒋太医。


    她疑惑的目光看向万岁爷:你把蒋太医叫过来干啥?


    皇上牵起舒舒的手,微微蹙眉道:“朕早上听说你请安时,身体突感不适。正好蒋太医来给朕请平安脉,朕来茹古涵今,就顺便唤他随行,来给你看看。”


    闻言,舒舒一脸无语地瞅着万岁爷,她只是吃西瓜太凉了,干呕了几声,现在身体活泼乱跳的,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把蒋太医给请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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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谧的寝宫内,蒋太医取出脉枕垫在舒舒的手腕下,又覆上一层洁白的绢帕,开始给舒舒进行诊脉。


    须臾后,舒舒两眼怔怔地盯着眉开眼笑的蒋太医。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瑞瑱贵妃有喜了,娘娘的脉相……呃,滑实有力、气血充足,微臣仔细诊了下,娘娘有身孕的时间,恰恰好是……呃……整一个月了。”


    蒋太医的声音很是不平静,好像是高兴地都发颤了,简单的几句话,说都说不连贯。


    锦思几个听完蒋太医的话后,一个个欢喜得不知怎么好,眨眼间,寝殿中的气氛是一片喜气洋洋啊。


    只舒舒还是没恍过神来,她看着满脸皱纹、老态龙钟的蒋太医,心想:莫不是蒋太医年岁大了,该要退休了?不然怎么老眼昏花、糊里糊涂了,她怎么可能又有宝宝了?


    舒舒收回看蒋太医的眼神,转而犹疑的目光望向坐在一旁气定神闲的万岁爷,他在得知自己有身孕后,亦是一脸欣悦的表情。


    舒舒上下打量着万岁爷,尤其是他的下半身,紧紧盯着看了好久,那露骨的眼神简直是不矜持啊。


    舒舒的面色依旧是无波无澜的样子,只心内潮涌万分:难道万岁爷真的是真龙天子,天赋异禀,那个绝育药对他没有效果……


    就在舒舒脑子里的思绪千回百转好几回后,才发现寝宫内遽然变得一片宁静,转眼间,寝殿内只剩下舒舒和皇上两人。


    原来皇上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舒舒带到床榻上,他的双手快速地解开舒舒的衣裳,没两下,舒舒的上半身就只剩有一件绣葡萄纹样的花绫纱肚兜。


    “大白天的,你做什么啊?”舒舒回过神来,立即气哼哼地拂开万岁爷的手。


    皇上那双幽邃如深海的黑眸,直勾勾地凝视着舒舒,在曦光中,舒舒的肌肤莹润如温玉般,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揉搓一番,还有那花绫纱的粉色肚兜下,掩盖不住的诱人丰盈,都深深吸引着皇上的目光。


    可偏偏舒舒芙蓉似的清艳无瑕容颜,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凭添一丝“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高傲姿态。


    乍然间,皇上抓起舒舒的手腕,握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抱到自己怀中,似笑非笑道:“朕是想剥开你的衣服,来检验检验你是否怀有身子了。”


    说毕,皇上嗤笑了声,他顿了顿,接着薄唇贴近舒舒的耳畔,声音低哑道:“毕竟你也知道,朕现在再怎么喂饱你,你都生不出孩子了。”


    听着万岁爷这没羞没臊的话,舒舒反而不在意自己有没有怀孕了,她瞪圆了一双美眸,愤然作色道:“胤禛你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跟别人生的?你是傻瓜吗?居然还质疑我……”


    舒舒忿忿不平地斥骂道,同时双手也不闲着,用力地拍打着皇上的胸膛:“这么大个圆明园,我连只公蚊子都没见到,唯一认识的公的,就只有你养的,那只叫敦和的蒙古獒了。”


    闻言,皇上阴阳怪气道:“你不是见过朕的那些兄弟,上个月你在养心殿时,见到朕的八弟,还对他笑得十足开心,你忘记了?”


    “什么啊??”舒舒讶然地看着面色古里古怪的万岁爷,她纳闷道:“什么时候啊?你的八弟长什么样的?”


    皇上冷峻紧绷的面容波动了好几下,听到舒舒的疑问,他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皇上闷声笑了自己一会儿,清咳了一声,才呐呐地说道:“你那日,突然对朕的眼镜感兴趣,最后还直接抢走了。”


    舒舒扬起小巧白皙的下巴尖,迷茫的眼神转动了会,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模糊印象。


    “想起来了吗?你那天还说你很欣赏八弟,就喜欢像他那样,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皇上说着说着,心中越发憋闷了,脸色也难看起来。


    听着万岁爷有些阴郁的话,舒舒噗嗤一下笑出声,说到眼镜,她就记起来了。


    那日在养心殿,舒舒见到了一个青年男子,他穿着一身端肃正经的王爷朝服,但清雅笔挺的鼻梁上,突兀地架着一副骚里骚气、边框是豹纹的眼镜。


    这不伦不类的一幕,让舒舒的视觉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在此之前,她还不知道清朝有了眼镜这个东西。后来才知道万岁爷也有佩戴眼镜,但只是偶尔在点灯熬油地批阅奏折时,才会佩戴上。


    舒舒当时根本不觉得那个王爷的样貌,是什么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只是觉得甚是滑稽可笑。


    于是舒舒笑得不能自已,但怕伤害那个王爷的自尊心,硬是憋得笑不露齿。


    然而站在一旁的皇上却误以为,舒舒被八弟卓越脱尘的风姿所迷惑住。


    因为当时的舒舒,她脸上展露出的笑容娇羞且美好,梨涡轻漾,笑颜如灼灼桃花,明媚得让人难以转移视线。


    “我连他的样子都没看清,怎会说他长得温文尔雅。”舒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万岁爷这脑子整天在想些什么啊?


    还有她当时说的欣赏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完全是没有对照物,她是想让万岁爷,在床帐内学着做一个“正人君子”,而不是像个粗蛮的壮汉野人一样,老是弄得她死去活来。


    “真的?”皇上的语气还有点余怒未消,想起他那时候的心情,就像是喝了一整壶金桔香橼乌龙茶一样,酸涩到不行。


    舒舒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真的不能再真。”


    听到舒舒肯定的回答,皇上宛若冰山的俊容上,方才有了一缕笑意。


    皇上与她碰了碰额头,两人的脸颊亲昵地磨蹭着,温情脉脉良久后,皇上捡起舒舒散落在床榻上的衣裳,又给她仔仔细细地穿好。


    “对了,我真的怀有宝宝了吗?”舒舒蓦然想起他们开头讲的事情,两人终于回归到正题上。


    皇上缓缓地摇了摇头,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总是有人暗中做些小动作,想要谋害你。”


    “朕想让你假装怀有身子,抓出那些个鬼鬼祟祟之人,来个一劳永逸。”皇上漆黑浓密的眼睫微敛,他的声音温和平静,但其背后的意思,让舒舒的内心不由地产生一丝畏惧。


    第133章 扶摇直上


    瑞瑱贵妃有孕的消息,犹如旋风一样,很快在圆明园中席卷开来。


    纵使圆明园中议论纷纷,但表面上依旧是平淡无波澜,清清净净地度过一日又一日。


    这天清晨朝阳时,早上还是灼光璨彩的晓日,临近正午时,突发一场罕见的瓢泼大雨。天色黑沉沉得吓人,暴雨如无数条鞭子一样,恶狠狠地抽打着江南烟雨般的圆明园。


    这样剧烈的狂风暴雨,这样密集阴翳的云层,使欣欣然、暖融融的盛夏圆明园,旋而转变为深秋中那阴森瘆人的光景。


    鹭春一只手举着瑞草纹油纸伞,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穿过院子,迈过一座碧藤垂蔓的卷篷石拱桥,踏进了地势开阔、豁然开朗的“坦坦荡荡”宫苑。


    疾风卷着劲雨不断敲打着屋顶绿瓦,惊得飞檐下的铁马和风铎叮当作响。


    鹭春忐忑地走进娘娘的寝殿中,殿内的气氛却与外头风雨如晦的场景截然相反。


    寝殿内是一片的安谧宁和,幽幽萦绕着宜人淡雅的沉水香,四周的美人觚里各插着数枝挺拔秀美、清新悦目的白鹤芋花。


    华丽舒适的玉石弥勒榻上,慵懒地斜倚着一位瑰丽美艳的大美人,她正闲闲地捧着一本书卷看着,她旁边蜷缩着一只高贵优雅的纯黑色猫咪,贵妃空暇的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猫咪黑亮软滑的短毛。


    鹭春走进贵妃娘娘面前时,那只叫“黑加仑”的乖顺猫咪,立即对着鹭春发出一阵低沉且微弱的吼声,显然鹭春的到来,打扰到它和主人了。


    贵妃娘娘将手中的书卷放下,伸手摸了摸黑加仑那毛茸茸的脑袋,小猫咪顿时不再低吼了,乖乖地像只小暖炉一样窝在主人身边。


    贵妃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鹭春,语气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娘娘,博古眼镜店的掌柜送来了一封信和新的眼镜样品。”鹭春说完,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狭长的黄花梨匣子。


    贵妃不紧不慢地从底部打开木匣子,瞬间有一股浓郁怡人的茉莉花芳香,静静地飘散在周围。


    然而匣子里面呈现的不是洁白清新、幽香袭人的茉莉花,竟然是几颗零散的宛若珍珠般茉莉花骨朵。


    所以那浓郁的茉莉花香味并不是真的茉莉花散发出来的,而是琉璃瓶中的茉莉花清露,溢出来的气息。


    身侧的黑加仑起了好奇心,蹭了过来,一双如翠绿宝石般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几颗小花骨朵,猫爪子跃跃欲试。


    贵妃笑盈盈地扒拉开小猫咪,伸手拿出盒子中的琉璃瓶子。


    贵妃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瓶中的茉莉花清露后,方才慢悠悠地展开信纸看了起来,须臾后,她放下信纸,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舒舒有了喜脉实在是出乎贵妃的意料,毕竟贵妃是见证了皇上服下绝育药的过程,也不知舒舒是怎么怀了皇上的孩子的……


    然而……不管是不是确切的消息,皇上在其中的作用都是不言而喻的。


    但只是含苞待放的蓓蕾而已,有必要现在就摘下碾落成泥吗?


    贵妃暗暗思忖着:不过瑾若送来的东西还是有用处的,可以借她人之手,搅浑这一池清水,从中能得到一些乐趣,不是吗?


    静默了良久后,贵妃娘娘嗤笑了声:“想来李玉娥才是最焦心如焚的人,本宫就发发善心,助她一臂之力好了。”


    贵妃顿了下,蓦然开腔道:“鹭春,来……你走近一点。”说罢,她美艳的容颜上漾起了一缕温婉十足的微笑。


    鹭春附耳过去,将贵妃娘娘接下来所说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随后鹭春便急匆匆地走出寝殿,殿门被她阖上的瞬间,一道惊雷轰然炸起,鹭春的心不由地颤抖了好几下,她仰头望向天空,只见遥远的天幕上,一半是灰沉沉的乌云,一半是被霹雳划破的亮空。


    这样在一线之隔下,有着阴阳之差的天际,就像是那有着一念之差的人心,一念而从善,一念而从恶,成佛成魔只在一念之间。


    **********


    转眼就是几天后,到了齐妃娘娘的生辰日。


    这日,有着桃花源意境的武陵春色中,从苑外到游廊中,全部挂上了喜庆的绛红色万寿灯和天灯,宫人们皆换上了簇新的衣裳。


    齐妃娘娘除了在武陵春色中举行寿宴外,还在生辰宴之后安排了一场戏曲表演。


    圆明园中来参加的妃嫔们在享受完美味佳肴后,又齐齐往戏苑的方向走去,娉婷的身姿婀婀娜娜走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树下,一时间是姹紫嫣红、百花争艳啊。


    每年齐妃的生辰,都照例邀请了皇上,但皇上并不是每次都会赏脸参加。


    没想到在锣鼓喧天、笙歌悦耳中,皇上居然大驾光临了。


    御驾出现时,武陵春色的院落式戏台中,已坐满了一排排的莺莺燕燕,皇上的到来,让这一院子的花团锦簇,终于有了一丝绿色。


    可是今日心不在焉的齐妃娘娘,内心并不欢迎皇上的到来。


    她力持镇定地走上前,声音中隐隐含着几分颤栗:“恭迎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齐妃努力挤出一丝喜悦的笑容:“臣妾的小小生辰宴,还劳烦皇上的大驾光临,臣妾实在是……实在是高兴不已啊。”


    皇上的心情倒是非常灿烂,他伸手虚扶起齐妃,笑容满面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朕也是特地来沾光的。”话音刚落,皇上扬声道:“来人,把礼物呈给齐妃。”


    众人只见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座黑漆螺钿盔顶六角亭式佛龛,高大宽绰的佛龛里端坐着一尊镀了层暗金色的佛像,佛祖宝相庄严、无悲无喜,微垂的双眸似乎隐藏着一丝睥睨众人的姿态。


    齐妃愣愣地看着这礼物,心中不自禁产生惴惴不安之感,直到她身后的丹歌拽了下她的衣袖,恍恍惚惚的齐妃方才回过神来。


    “臣妾叩谢皇上的赏赐,臣妾必定会好好供奉佛祖的。”齐妃躬着身子,虔诚地说道。


    皇上轻轻笑了笑,随后深沉的目光朝着前方的位置望去,就见舒舒正怡然自乐地坐在戏台前最佳的座位上。


    皇上凝神注视了会,只见舒舒的身旁茶桌上还摆放了一盆开得非常绚丽夺目的凌霄花,散发出的气味浓郁醇厚,丝丝缕缕地飘浮在舒舒的周围。


    看着颜色红艳的凌霄花,皇上露出了一抹春风般的笑容,接着他闲庭信步地走到舒舒旁边,此时宫人们早已在瑞瑱贵妃的身侧,离一步的空地前摆了一张紫檀木嵌碧玉宝座。


    皇上命人把宝座挪移到舒舒的位置旁,然后才落座,他坐下后就握着舒舒暖乎乎的手摸了摸,随即皱眉道:“天气这么热,怎么不在贵妃旁边放置冰鉴?”


    齐妃立马走上前,细声细语地解释道:“回皇上,贵妃娘娘有了身孕,身体现在正是最娇贵的时候,一点都受凉不了。”


    “臣妾不敢在娘娘旁边放置冰寒的冰块,不过臣妾特意让人备了雪梨枇杷奶酪,这个啊非常适合娘娘食用,味道酸酸甜甜的,还清热降火。臣妾还安排了两个小宫女,在娘娘身后打扇子。”


    舒舒也跟着说道:“是啊万岁爷,齐妃姐姐是真的特别地、用心地照顾我。”她说着,边晃了晃万岁爷握住自己的手,调皮地笑道:“再说我的手一年四季都是暖和的啊。”


    “嗯,如若你的身体有感到不适,随时告诉朕。”皇上依旧是不放心地叮嘱道。


    舒舒听后,嘻嘻笑了声,便转头去欣赏戏台上,戏子们精彩绝伦的演出。今天的曲目倒是投舒舒的所好,不再是歌颂盛世的无聊戏曲,而是别出心裁的《花王之争》表演,讲述了牡丹花神与梅花花神之间,为争夺花王之位的恩恩怨怨、爱恨情仇。


    其她人也都被戏台上迂回曲折、山重水复的神仙戏码给吸引住,一个个都观看万分认真。然而这场《花王之争》演到中途时,冷不防响起一阵压抑的痛呼声,接着是一道清脆的果盘碎裂声。


    皇上霍然站起身,惶急道:“舒舒你怎么了?”


    众人只见瑞瑱贵妃瑟缩着身体,浑身抖索个不停,眼尖地还看见贵妃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好痛,万岁爷,我肚子……好痛……”舒舒捂着自己的肚子,声音已经痛得破碎不堪。


    皇上紧皱起眉头,猛然将舒舒横抱起,高声道:“快传太医!”随即皇上抱着舒舒,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了戏苑中的偏殿里。


    看着皇上抱着贵妃大步流星离开的身影,一脸懵懵的谦嫔突然提着嗓子尖叫道:“有血……有血,娘娘身上流出血来了……”


    哗然一片,妃嫔们忙悄摸摸地忖度道:瑞瑱贵妃流血了,是她肚子出现问题了。对了,她肚子里可是有孩子的,不会是……是落胎了吧,哈哈。


    刹那间,热热闹闹的戏苑中,大家的面色皆是一色儿的精彩纷呈,娇艳的妃嫔们个个紧攥着手中的绢帕,极力掩饰着自己心底里,那幸灾乐祸的愉悦心情。


    当夜,不负妃嫔们的众望,从九洲清晏中传出了一个“噩耗”——瑞瑱贵妃不仅小产了,且她的身子因此次的落胎造成了严重的损害,今后都无法再为皇上生育小公主或小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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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氛沉凝的九洲清晏里,太后娘娘在听到了这极度不好的消息后,慌慌忙忙地赶来看望舒舒。


    太后娘娘心疼地看着静静躺在床榻上的舒舒,往常那泛着红润光彩的小脸,此时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还透着一股悲切的哀痛。


    “舒舒睡着了?”太后娘娘说话的声音轻柔无比,生怕吵醒舒舒。


    “嗯,蒋太医给她开了安神丸。”皇上平静地说道,好似没有一点悲伤。但他黝黑的英眉紧锁,冷峻的容颜上仿佛是凝了一层凛冽的寒霜。


    太后娘娘接连叹了好几声,沉声问道:“蒋太医也没有办法了吗?”


    见儿子无声地摇了摇头,太后娘娘声音低哑道:“舒舒的身体一向很是康健,怎么……这次这么严重,她还这么年轻,就失去了再做母亲的机会,唉。”


    这时,寝殿外头响起一道急促且小声的脚步声,苏培盛弯着腰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他禀告道:“回皇上,奴才们查出了戏苑中的异常之物,以及茹古涵今中害人的东西。”


    皇上遽然离开床榻,语气冷厉道:“把所有有干系的人,都抓来九洲清晏,朕要亲自一一审问。”


    “是,奴才领命。”苏培盛旋即应道。


    武陵春色中,齐妃娘娘怔怔地看着面前黑压压的御前带刀侍卫,她整个人如被惊天巨雷炮轰到一样,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最后苏培盛还是让两个老嬷嬷把齐妃浑身无力的身体塞到轿子中,由御前侍卫抬着进到九洲清晏里,当然被抓起来的还有齐妃娘娘身边的几位大宫女和首领太监。


    肃穆的大殿中,一干人等都惶恐紧张、颤颤巍巍地跪拜着,在天子的威压下,好几个奴才甚至都不用严刑拷打,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抖落出来。


    “皇上,一切事情都是奴婢所做的,齐妃娘娘一概不知。”丹歌决然地呼喊道,她虽一脸畏惧,却毅然地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责。


    丹歌抖着声音发颤道:“那盆能嗅闻气味,能活血化瘀的凌霄花是奴婢摆放在贵妃娘娘身边的,至于茉莉花清露也是奴婢收买了茹古涵今的小宫女,撒在茉莉花的花盆里。”


    舒舒的寝殿内,会放置几盆驱蚊虫的茉莉花,那瓶茉莉花清露虽有茉莉花清新的芳香,但还含有冰兰草制成的清露,冰兰草的气味非常淡雅,混合在茉莉花清露中,完全不会被察觉。


    而冰兰草的样貌虽然是平平无奇,却有着一个非常霸道的名字——“见血封喉草”,它的汁液含有剧毒,一旦进到身体里,毒素就会随着血液流至人的喉部,致使人无法呼吸,直至无声无息地死亡。


    而冰兰草清露,虽然它的毒素没有那么厉害,但长久闻入冰兰草清露溢出的气味后,极其容易引起窒息,更会使孕妇体内的宝宝直接憋闷而亡。


    丹歌的话刚刚说完,齐妃便痛哭流涕道:“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真的不知丹歌会如此狠心,毒害贵妃娘娘。”


    “臣妾作为两个孩子的额娘,最是能体会到失去孩子的痛苦,臣妾怎会忍心去伤害舒舒妹妹?”齐妃声泪俱下,说得好不可怜。


    高坐在上首的皇帝,并没有言语出声,只是冷冷地望着齐妃,那眼神中凝成的森然寒气,宛如风刃般刺向齐妃的身体。


    齐妃看着皇上冷漠无比的面容,颓然跌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呜呜哭嚎着。


    “李氏,朕对你很是失望。”皇上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的语气中有浓浓的苦涩凄惘之感。


    闻言,齐妃倏地停止了她哀哀的啜泣,她木然地望向皇上,心碎地发现,皇上的目光里有对自己的憎恶、还有满满的失望。


    大殿中溘然变得鸦雀无声,沉默片刻后,皇上的声音犹若深秋里冷峭凛然的寒霜,他面无表情道:“齐妃胆大妄为、阴险恶毒,谋害瑞瑱贵妃及其腹中胎儿,其心可诛,当以命抵命。”


    皇上冷然看向齐妃,语气沉重道:“念李氏有生育之功,饶恕其性命。死罪可免活罪难赦,传朕的旨意——李氏,褫夺封号,贬为贵人之位。从即日起幽禁于佛殊阁中,抄万卷经书以涤心,诵三千忏悔以回善。”说罢,皇上就阔步离开大殿,毫无一丝对齐妃的情分。


    齐妃抬起头,眼睛里满含着酸楚的泪水,她怔怔地望着皇上冷酷无情的面孔,嗫嚅地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一句告饶的话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的背影潇洒离去。


    武陵春色中的璀璨光辉已然消逝,齐妃娘娘也就是李贵人,终此一生困囿于清寂如冷宫的佛殊阁中,念佛诵经,不再浮沉于世间的盛世繁华。


    **********


    林虚桂静里,太后娘娘惊讶地盯着坐在下首的儿子。


    “你要晋升舒舒为皇贵妃?”太后娘娘刚端起的茶盏,骤然放下,装着茶水的杯盏晃悠了下,泼出了一点温热的褐色茶水。


    “胤禛,你可知一朝后宫里有了皇贵妃,那么皇后之位就如若被废黜。”太后娘娘语气凝重地说道。


    皇上面色伤感地说道:“皇额娘,儿臣也是为了补偿舒舒,她失去了作母亲的能力,这几日她的心情一直悲痛难抑,甚至连小悠悠都不再理会。”


    “儿臣只是想让舒舒能够心情开怀一点,不然她一直是沉浸在郁郁寡欢中,身体也难以康复完全。”皇上的眼神中流露出满满的疼惜之情。


    太后娘娘望着自家儿子那满是脉脉温情的侧脸,心中深深叹了一声,半晌后,她仍旧面色冷厉肃然道:“哀家还是不同意,皇贵妃位同副后,摄六宫事,舒舒难以担此重任。”


    皇上却不疾不徐地说起另一个话题:“钮钴禄氏现已是断臂之身,如果将来儿臣立弘历为储君,钮钴禄氏也难以担当圣母皇太后的极位。”


    闻言,太后娘娘惊诧地瞪大眼,有些疑惑儿子为何突然提起储君一事,但是弘历……她确实喜爱这个孙子,却遗憾弘历有个那样身体残缺的额娘。


    皇上澹然地瞥了一眼皇额娘,继续说道:“所以儿臣打算将弘历交予皇后来抚养,今后弘历会是半个嫡子,钮钴禄氏则不会成为圣母皇太后,做个太妃而已。”


    太后娘娘默然地盯了一会儿皇帝,没想到他给了两个选择。


    她思索良久后,缓缓地点了点头,最终同意了舒舒晋封为皇贵妃一事。


    翌日,太后娘娘赐封冬果尔舒舒为皇贵妃的懿旨,还有皇帝下旨让四阿哥给予皇后抚养的圣意,俨然如两道轰天巨雷,震撼到整个圆明园。


    坦坦荡荡中,赫佳贵妃听完鹭夏的汇报后,嘴角扯出了一抹凄然的浅笑:“呵呵,原来那个男人,是真的为她做好了衣裳,铺平了道路啊……”


    “鹭夏你说,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本宫出马,给冬果尔舒舒当垫脚石?”赫佳语蓉喃喃自语道,她并不需要得到鹭夏的回答,因为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可怕的答案。


    第134章 香消玉殒


    岁月流转,光阴荏苒,五年的漫长清浅时光,如流水般匆匆逝去。


    可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一寸又一寸的时光是度日如年的、是需要煎熬的,俨如赤脚踩在尖刀插满的道路上,每走一步就淌下淋漓的鲜血。


    初冬的清晨,乳白色的薄雾轻轻地笼罩住淡金色的晨曦,使得整个京城仿佛被隔了一层灰纱一样,呈现空虚渺茫、不可捉摸的光辉。


    额勒赫·庆蓉漫无目的地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天刚破晓,寒气犹冽,此时的街道并没有如往常般的热闹和繁华。她幽幽地游荡着,听着瑟瑟的北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姑娘,请留步,老朽今日刚开张,分文不取给你算一卦。”蓦地一道浑厚而圆润的声音响起,这突如其来的喊声,让庆蓉不由地停下了迷茫的脚步。


    庆蓉循声望去,只见一座雅致的茶楼前,摆设着一张木桌,挂着一杆幡,一看就是个算命占卜的,再看这位自称老朽的摆摊人,清癯古怪的相貌,还有脸上那空洞黯淡的瞎眼,确实有算命先生的风范。


    “好,你就给我算一卦吧。”庆蓉无所谓地说道,随后坐到了瞎子老先生的面前。


    算命先生“咯咯”地笑了几声,然后伸出布满沧桑痕迹的手,直接拉过庆蓉白皙纤细的手腕,认真地摸索起骨相来。


    他粗糙的指头一块一块地摁着庆蓉的手腕,就这样摸骨半晌后,算命先生莞尔而笑道:“姑娘你天生是好命啊,你自带福气运,这一世的生活皆是衣食无忧、平稳安逸。且印星得用,有贵人荫庇,是享现成福禄之人啊……”


    闻言,庆蓉呵呵冷笑出声,隐隐带了一丝戚然的愤恨:“老人家,你既不收我的卦金,那我就不怨你诓骗我了。”


    话音刚落,她就慢悠悠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哎诶……摸骨窥探不了,那姑娘,你就说一个字吧。”算命先生用和他面相不符的热情洋溢的声音招呼道。


    庆蓉眉心细细地拧起,她的目光疏远而冰凉,沉默了一会儿,庆蓉从干涩的喉咙里吐出了一个字:“蓉,芙蓉的‘蓉’字,你测测这个字,是好还是坏。”


    算命先生暗暗琢磨了会,笑影渐渐收敛:“‘蓉’字有欣欣向荣之意,可它的五行属性为木,怕火又怕金。唉……这个‘蓉’本是好的,却被压得变成一根泥泞里的稻草了。”


    听完算命先生的话,庆蓉幽晦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怅惘,她轻轻笑了笑:“是啊,我就是被她们不断践踏的杂草一根。”


    算命先生抬手捋了捋胡子,须臾后,他神色旋而变得活泛,慢条斯理道:“姑娘不怕,那些伦常乖舛,终究会泯没消亡,万般无奈下,你再忍耐三思,必将迎来曙光。”


    说到这里,算命先生慨叹了一声,接着语重心长道:“但姑娘请记住,凡事当留一丝余地。”


    庆蓉扬起如被乌云遮翳的黑眸,自嘲道:“我能给她们留下什么余地?”说罢,她顿了顿,还是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算命先生的手中:“不过还是感激您的惠言相告。”


    算命先生摸了摸手中的银两,笑容可掬道:“姑娘慢走。”


    庆蓉离开算命摊子后,继续在街道上悠悠荡荡,她郁郁垂首地走了很久很久……


    猝不及防间,辘辘的车轮声近在咫尺,“迂~~”高亢的马车夫驾驭声骤然响起,一辆低调的靛蓝色马车横档在了庆蓉的面前。


    “庆蓉姑娘,我家主子邀你一聚。”马车帘子霍然被掀开,一位老嬷嬷打扮的奴仆居高临下地看着庆蓉说道。


    庆蓉并没有拒绝,因为她见过一次这位老嬷嬷,老嬷嬷所说的主子是当今皇帝的养女,也就是即将出嫁蒙古的怀慎公主。


    庆蓉上了马车,由着老嬷嬷将她带到了一家酒楼。


    进到安谧僻静的二楼雅间,庆蓉见到了倚靠在窗前的明媚少女。


    “请坐。”怀慎指了指座位,脸上的笑意很是真诚纯粹。


    怀慎跟着一起落座,她打量了一会儿眼前的庆蓉,漾起一缕灵动俏皮的微笑:“你的美貌无可挑剔,唯一不完美的一点,就是和另一个女人有些相似之处。”


    庆蓉两眼无神地看着怀慎身后的立式雕花屏风,盯着屏风上的戏水鸳鸯图,面色淡得如一抹寒冰:“你把我叫来,就是为了夸我的相貌。”


    闻言,怀慎翘了翘嘴角,笑盈盈道:“本公主是想着和你合唱一出戏,演给我的亲生阿玛观看。”


    “你放心,戏本已经完善好了,就等你这阵东风一起吹响。”怀慎公主嘻嘻笑道,说着她的双手无聊地对着虚空,作出寒风舞动的姿势。


    庆蓉定定地凝视了一会儿眼前的怀慎公主,看着少女娇俏活泼的面孔,庆蓉终于在僵硬的脸上扯出了一丝笑容:“好,我愿和公主协作合唱。”


    “来,一同碰杯,祝我们旗开得胜。”怀慎公主举起手中的酒杯,满心欢喜地说道。


    **********


    深夜时分的理亲王府,一座幽僻雅静的小院子里。


    似乎是痛苦、又似乎是嬉怡的嘤嘤咛咛声,如泣如诉,不绝如缕,宛若一阵轻烟一线游丝,无力地袅袅飘拂于昏黄迷离的烛影中。


    溘然间,一道步履如飞的俊挺身影,长驱径入地进了这座小院子。


    他的脚步越来越靠近,屋内的婉转且涣散的娇娇弱音……也愈来愈清晰地传到他耳中。


    沉重的两扇房门遽然被大力地给推开,吉祥花烛,明澈莹月,成影对双,照亮了屋内的旖丽万分的柔情画面,倏地展现在理亲王的眼前。


    “舒穆禄·瑾若,你……你在做什么?”理亲王瞋目切齿地吼道,他眼神死死地望着华丽的床幔里,那似鸳鸯横卧的景象,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倏地一下子断裂开来。


    床榻上那凌乱不堪的一切,让一向雍容清贵的理亲王几乎无法思索,混乱的情绪逼得他几近疯狂。


    面对门口怒气冲霄的理亲王,舒穆禄瑾若不慌不忙地披上外衫,坦然自若地走到男人面前。


    “允礽,我只是一时寂莫而已。”瑾若凄然一笑,那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充满爱意地抚摸着理亲王那黑如墨色的俊容。


    理亲王霍然拂开她的手,朝床榻上瑟瑟发抖的女子看去,此时那纤弱的女子正紧紧环抱住自己,把自己缩成一团,让人无法看清楚她的样子。


    但理亲王还是认出了,和王妃苟且的女子,赫然就是王妃身边的庆蓉。


    庆蓉身上只裹了一件薄得近乎透明的白纱,映衬出如初雪一般的莹白肌肤,和她身上一点一点似红梅降落般的亲吻痕迹。


    瑾若小心翼翼地贴近理亲王,不过一瞬间,她那澄澈妩媚的眼眶中就蓄满了忏悔之意的晶莹泪水,犹如春日里沾上雨水的洁白梨花,好一幅楚楚可怜的美人落泪图。


    “允礽,我只是在庆蓉身上汲取一点温暖罢了。你已经好几日没有理会过我了,我的心情很是悲痛,就想着做出一件让你也嫉妒发酸的小事情。”瑾若带着哭腔诉说道,她眼中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满含着细碎慌张的忧伤呜咽。


    “呵呵……”理亲王哂笑了声,他猛地捏起瑾若的下巴尖,眼睛里迸出火般凌厉的光芒,仿佛要在她脸上盯出几个窟窿来,他恨得咬牙切齿道:“瑾若,你对我本王做下的所有事情,本王都知晓了。”


    “什么?”舒穆禄瑾若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将眼睛里的泪水化成烟雾般的朦胧,此刻的她,依然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完全不在乎面前男人的滔天怒火。


    很久之前,她和惜蓉在一次“假凤虚凰”时,不小心被王爷撞见了。当时瑾若仅仅用三言两语,就将王爷的暴烈的盛怒给熄灭了。


    因此今日面对同样的场景,她舒穆禄瑾若是一点都不惧怕和慌乱。


    理亲王看着眼前依旧泰然自若的女人,他深深呼了一口气,闭目片刻,把一直紧握在手中的一只扇套和一个绣囊,扔到了女人脸上。


    “你还记得这两个物什吗?”理亲王的质问隐隐带了几分戾气。


    瑾若只觉得眼前一黑,她微微一转头,重击她面容的扇套和绣囊,直接落入到她的手中。


    缂丝盘金绣花鸟纹的扇套,还泛着流金溢彩的绚丽灿光,还有绣制着栩栩如生桃花图案的平安香囊,都是舒穆禄瑾若亲手缝制的,送给了亲爱的王爷。


    理亲王轻声说道:“你记起来了吗?”话落,他漆黑沉寂的双眸,倏然涌出滚烫的泪水。悲怆的痛苦让他的身体不由地踉跄了几下。


    他旋而扶住门框,稳住自己身心皆疲惫的躯壳,他双目通红,既愤怒且悲哀,实在没想到他深爱的女人,比蛇蝎还可怕,一日复一日地毒害他的身体。


    那一年,理亲王深刻记得是康熙四十二年,他奉命跟随皇阿玛巡幸塞外,他心爱的女人给他亲手佩戴上平安香囊和系上装有扇子的扇套。


    那时候的他,只要有人引起他不快,就非要毁灭这个人不可,以此才能畅快发泄出自己的怒火。而正因为如此癫狂的暴虐行为,致使皇阿玛对他越来越失望,最终废了他的储君之位。


    理亲王蓦地从痛苦狼狈的回忆中抽出身来,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女人,她明艳耀眼、颠倒众生的容颜依旧是无波无澜的样子,一点情绪都未显露出来。


    理亲王微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嗤笑道:“现在这两个物什上面,已经没有天仙子花的香味了。”


    舒穆禄瑾若闻言,顿时骇然地退后了一步,她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波动,眼里忽地闪过一丝精光,她低低地柔声道:“二爷,你说什么天仙子花,我不明白。”


    她自以为无辜的模样,激起了理亲王心中最深处的憎恨和嫌恶。


    “铮……”的一声,理亲王猝然拔出腰上佩戴的宝剑,带着无情的凌杀之意抵住舒穆禄瑾若的心口位置。


    瑾若立即愣在原地,她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将利刃对准她的男人。


    四周突然静得有些骇人,只有窗外的凛冽寒风袭来的呼啸声。瑾若心中的震惊如波涛滚滚巨浪一般,将她整个人冲得栗栗发颤。


    那把锋利带着杀意的剑,也因她的颤动,更近了一步,旋而瑾若的外衫下,洇开来一片瘆人的红色血迹。


    疼痛让瑾若的脸色惨白如纸,她咬了咬贝齿,轻声而坚决道:“二爷,既然你这么恨我,就杀了我吧,以解你心头之恨。”


    看着瑾若胸口的鲜血,理亲王蓦地心头一震,他不自禁地趔趄了下,手中紧握的宝剑也不由往旁边挪移了几寸。


    就在瑾若略微松缓的时候,一道身影在两人出其不意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冷酷地将舒穆禄瑾若的身体推向那把杀人的利剑。


    理亲王目眦欲裂,凄厉地喊道:“瑾若……”


    只可惜已然来不及,那把锋利的宝剑戳透了瑾若的身体,理亲王怔怔地放开握着宝剑的手,顷刻间,瑾若像是一个被狂风吹落的脆弱稻草人,轰然倒塌在地。


    殷红的鲜血,似是纷飞飘零的梅花花瓣,在寒风中悄然绽放开来……


    欣赏着眼前美好的景象,庆蓉那昳丽的双眸轻轻眨了眨,清澈而明亮,倏地她莹润的娇容上,蕴起了一抹惊心动魄的舒心微笑。


    啊,真好啊!这世上再无舒穆禄瑾若了,她满心的期许终于实现了。啊,真好啊!这么鲜活的生命消失了,恰如梅花一样在春光璀璨时,凋谢而亡。


    **********


    肃穆庄严的养心殿内,苏培盛蹑手蹑脚地走进正殿,轻声禀报道:“回皇上,理亲王求见。”


    “宣。”


    皇上微微眯起眼睛,一双利眼深沉地注视着缓缓走进殿中的理亲王。


    “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理亲王伏身跪拜在冰冷的金砖墁地上,恭恭敬敬地给端坐于上首的皇帝请安。


    皇上淡淡一笑,和颜悦色道:“二哥不必多礼。”随后他取过御案上的茶盏,徐徐啜了一口茶水,凝神望了一眼依然跪拜在地的二哥。


    皇上微蹙英眉,他沉吟了会:“二哥不肯起来,是有事相求吗?”


    理亲王的面色陡然发白,他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悲伤,带着隐忍而克制的哭腔:“禀皇上,微臣的王妃已于昨日不幸薨逝。”


    闻言,皇上露出一丝诧异的眼神,随即他便听到二哥郁然的声音:“王妃是在昨日游玩金泠湖时,惨遭厄运,意外溺水而亡。”


    皇上微微一怔,喟然而叹道:“红颜胜人多薄命,理亲王妃真是可惜了啊!”


    他慨然叹息了几声,看着理亲王温言道:“二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为了让九泉之下的王妃安心,你务必要节哀顺变,保重自个儿的身体啊。”


    理亲王卑恭地叩首道:“微臣懂得,多谢皇上的宽慰。”


    话音刚落,理亲王又郑重其事道:“禀皇上,微臣今日有三件事,望皇上能够准许。”


    理亲王顿了下,眉目间微有黯然之色:“第一件事,是王妃的请求,她在临时前,曾恳求微臣将她的灵柩送回自己的乡梓——闵行府。至于皇陵则建立她的衣冠冢即可,望皇上能成全她的遗愿。”


    皇上的声音颇感伤怀:“好,朕允了。”


    理亲王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禀告了第二件事:“怀慎公主再过不久,就前往蒙古联姻。微臣承认自己不是个好阿玛,所以微臣想最后尽一份责任,送怀慎公主出嫁。微臣知道皇上已派遣十四弟护送,微臣就在暗中保护怀慎公主就好,不必让怀慎公主知悉。”


    闻言,皇上长长叹息了声,脸上掠过怜悯的神色:“朕让十四弟安排你一同护送怀慎。”


    “谢皇上的恩准。”理亲王恭敬地再施了一礼。


    “微臣如今膝下只有弘晳一个儿子,将来的世子之位必定是他承担。”理亲王声音平静地说道,“第三件事就是,恳请皇上给侄儿赐婚。”


    “赐婚?朕记得弘晳将将年满十二岁。”皇上一脸讶然,弘晳不仅成婚年龄未到,且皇室宗亲的婚姻,多是在秀女大选后进行婚配。


    理亲王面色淡然道:“是,微臣的镶红旗旗下有一属人,现供职国子监监丞,他有一女,自幼和弘晳有着青梅竹马之情。”


    他想给儿子一个安逸舒畅的婚姻,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女人,而不是像他一样,极度排斥皇阿玛安排的太子妃,最终他辜负了太子妃,也遭受到了报应,被他深爱的女人狠狠地伤害了。


    皇上闻言有些愕然,国子监监丞只是七品文官,弘晳将来即便不是承续理亲王的爵位,至少也是个郡王。七品文官之女怎能配得上郡王妃的身份。


    见皇上露出不甚赞同的神色,理亲王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四弟,这是二哥最后一次祈求,望四弟能遂了二哥的夙愿。”


    “好二哥,弟弟依你了。”皇上沉声说道。


    “谢皇上,微臣告退。”说罢,理亲王站起身,弯腰行礼后,缓缓走出。


    走至大殿门口,理亲王冷漠至极的声音蓦然响起:“四弟,你听说过天仙子花吧?二哥知道你曾经宠爱过的赫佳贵妃,最是深谙此物。”


    理亲王没有转身,他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讥诮:“鹬蚌争逐,渔翁得利,可悲可叹啊……”说罢,他没有丝毫留恋地迈步离去。


    听到这意味声长的话,皇上冷峻的神色倏然一僵,他望着二哥潇洒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135章 赫佳语蓉


    雍正九年,数九寒冬的季节,皇后娘娘本就衰落的生命力,在皑皑白雪的纷飞中,溘然崩逝。皇后娘娘走的时候,神色安宁恬然,像是终于可以和自己的孩子团聚一样,泛着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


    举宫皆哀伤,皇上悲恸不已,下旨辍朝九日,且持服二十七日。于中和殿隆重举行了丧礼,并降旨定大行皇后谥号为“孝敬”。七七四十九天后,皇上遣百官奉移孝敬皇后梓宫,安奉于清泰陵的大行皇后陵寝。


    雍正十二年深秋,冷清沉寂的永和宫中,一间光线幽暗的佛堂里,有一穿着朴素、身形消瘦的妃嫔,面朝着高大庄严、悲天悯人的的佛像。她跪坐在蒲团上,捻着手里的一串紫檀木嵌金寿字佛珠,也如一尊木雕佛像一样,纹丝不动、静默无言。


    弘历迈着沉郁的脚步走进这座宫殿时,蓦然从心底里感受到一股更寒凉的秋意。


    彼时正值八月末的秋天,满眼望去,院中花木凋零,毫无生机,宛若荒凉凄凄的冷宫一般。


    本该英姿勃发的十六岁少年,此时却俨如中年落魄失意男子一样,清俊的脸上满是悒闷幽愤之气。


    厚重的屋门骤然被打开,惊动了跪在佛像前的虔诚诵经女子。


    “额娘,儿子来看你了……”弘历轻轻地喊道,他慢慢地挪着脚步,走进了屋内,跪在了女子的身旁。


    熹妃犹如佛像般僵硬地转过头来,她活似槁木的目光,久久地停驻在身侧的弘历身上,缄默良久后,她完整的一只手缓缓抬起,掠去了儿子衣襟上所沾的一片枯叶。


    她把枯叶抓住手里,暮气沉沉的脸上硬是扯出了一抹笑容,怅然地问道:“弘历,你怎么有时间,来看额娘呀?”


    屋子内光线偏暗,那带着浮尘的暗光,将弘历清朗如玉的面庞蒙上了一层幽晦不明的灰纱。


    呜咽一声,高瘦的少年陡然如小婴儿一样,趴伏在额娘双膝上,他的眼波哀哀如夜色中滴落的冷露:“额娘,你帮帮儿子吧。”


    自从皇后娘娘薨逝后,他半个嫡子的身份已经是荡然无存。


    昨日,皇帝下了一道特殊的圣旨,批发似的给三位皇子都赐了婚,将刑部侍郎孟乔锐之女,指给了四阿哥弘历做嫡福晋、户部尚书张廷玉的嫡孙女许配给五阿哥弘昼、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之女指给了六阿哥弘景。


    三位阿哥同时指定了嫡福晋人选,不免让阖宫内外进行比较了一番。


    不过不用怎么比较,就高下立现了,户部尚书和察哈尔总管虽然都是一品重臣,但李荣保之女可是满洲镶黄旗,将来的皇后当然不能出自汉军旗。至于四阿哥弘历即将要娶的福晋,更是被比得无一席之地。


    弘历实在是不理解皇阿玛为何这样对自己,难道他真的如此不堪重任吗?真的与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无缘了吗?他实在是不甘心,弘历紧紧闭上双眼,深深嗅闻着额娘身上浓醇的檀香气息。


    这个问题舒舒也曾好奇地问过万岁爷,当时的万岁爷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啊,他怒气冲冲道:“这个弘历越发得不像样,完全没有天家子孙的傲然姿态,学谁不好,学他八叔,但学也学不好。”


    万岁爷恨恨地发着牢骚:“他把‘礼贤下士’学成了‘服低做小’。身为皇子,对那些大臣阿谀逢迎,简直是不堪入目。连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他都不敢得罪,既然这样,朕就让他做刑部侍郎的女婿,当孟乔锐的半个儿子。”


    四阿哥自以为自己的行事甚是隐晦,在暗地里不动声色地拉拢朝廷重臣支持他。


    其实他极大地高看了自己,低估了他的皇阿玛,他的那些一举一动,都被皇帝掌握得一清二楚。


    芬芳馥郁、轻烟袅袅的焚香袅袅飘拂在佛堂中,熹妃静静地听着儿子怏怏不平的诉说,看着儿子不甘的眼神,熹妃那如萎黄枯叶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光亮——胸口窝藏的心脏,因给儿子进行谋划思量,终于恢复成了平稳有力的跳动。


    “弘历,你莫要着急,额娘会帮你的。”熹妃露出一抹从容安然的微笑,她伸出手,轻柔地抚摸儿子日益健硕的背,心里涌现出一丝骄傲,她的儿子最终一定是登临大宝之人。


    当年,她给李氏所生的三阿哥精心筹谋了一条路,那条踏进地狱的死路,如今用在六阿哥身上正好合适。


    熹妃喃喃自语道:“额娘原本还想着留给八阿哥呢,哪想到皇贵妃的肚子——空有个虚名,生不出个皇子出来,实在是不争气啊……”


    熹妃说完,晦暗的脸上扬起一缕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她怔怔地仰头望着慈悲为怀的佛像,渐渐地,好似有一股浓墨般的乌云,从佛像中飘浮出来,笼罩在她的头顶,随后那股墨色吞噬了她秀丽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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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送爽,秋阳温煦,皇帝于九月初率领八旗精兵、文武百官,携皇子公主及后宫妃嫔,浩浩荡荡地前往木兰围场进行秋狩。


    深秋的日头升得也极快,此时已是五公主早膳后的消食时光。


    九岁的小姑娘长得是亭亭玉立、端得是神彩奕奕,她正捧着几簇艳丽盛开的金莲花,蹦蹦跳跳地闯进围场中央最大最华丽的帷幄里。


    “额娘,额娘,你怎么还没睡醒啊?”小悠悠眉花眼笑地说道,她的嗓音清亮无比,稍稍唤醒了睡在床榻上的女人。


    舒舒秀眉轻轻蹙起,娇滴滴地嘤咛了一声,嘤嘤……她还是不想起床。都怪臭男人,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是年轻小伙子,天天地“虐待”她,愈是夜深人静,愈是“张狂激烈”,让娇弱无比的舒舒完全承受不起。


    舒舒在心里嘟嘟哝哝地抱怨个不停,这时冷不防间,蓝色的海水江崖纹帘帐被掀开,精致娇俏的小脸蛋探了进来,小悠悠脆生生道:“额娘,你看,我给你摘了好多金莲花啊。”


    见到女儿,舒舒急忙地把锦被往上提,盖住了自己的全身,只露出一张脸,她嘟了嘟嘴,面色愈发红润,向着女儿撒娇道:“悠悠啊,额娘还是好困啊,你让额娘继续睡觉,好不好?”


    悠悠疑惑道:“额娘你怎么要睡那么久啊?你昨天晚上很晚才睡的吗?”


    话落,也不待额娘回应,悠悠兴致勃勃道:“额娘,正好女儿今天摘的金莲花,听说和枸杞子、甘草、玉竹等一起泡水喝,可以提神醒脑,让人精神抖擞起来。”


    闻言,舒舒看向那些金黄璀璨的金莲花,呃……看上去确实挺有朝气的,跟活活泼泼的小悠悠很像。


    “悠悠,真是谢谢你啊。”舒舒一脸诚恳地感谢道,随即她指着桌案上的置物篮,细声细语道:“你把花放到篮子里吧,我待会起来再泡水喝。你现在乖乖地出去玩哦,额娘还要再睡上一会。”


    “好吧,那等会儿午膳时分,女儿再来找额娘一同用餐。”小悠悠有些依依不舍地说道,富有朝气的小脸蛋顿时萎靡了起来。


    小悠悠和很多孩子不一样,有的孩子越长大越是想独立,不再那么依赖自己的母亲,而小悠悠却截然相反,她年龄越长,反而愈发喜欢黏在额娘身边,有时候还缠着额娘,要跟额娘共寝,简直是舒舒最爱的暖烘烘、一点都不透风的小棉袄。


    小悠悠离开御帐不久,狩猎终于尽兴的皇上策马赶了回来,他一进帷幄,就有些无奈地看着窝在床榻上,睡得昏天暗地的舒舒。


    倏然间,睡得十分香甜的舒舒,脸上霍然感触到一阵微带痒意的刺痛,她皱了皱眉心,懊恼万分地睁开眼睛,就见到躺在她身旁的万岁爷。


    “好讨厌你……”舒舒气哼哼地推开紧紧贴着她脸颊的大脑袋,鼓着腮帮子,嗔怪道:“你又拿胡须蹭我,讨厌死你了。”


    皇上看她气呼呼但软绵绵的样子,闷然笑了一声,伸手捏了捏她鼻尖:“快醒来,你看你一个早上都没吃东西了。”


    “哼哼,还不是你害的。”舒舒顿时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扑到万岁爷身上,小手灵活地伸到他鼻子下,想要拔掉他的胡须。


    皇上一把抓住舒舒不安分的手腕,哑然失笑道:“你又想要糟蹋我的胡子了。”


    闻言,舒舒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知道万岁爷咋想的,觉得自己留着八字胡的相貌,很是帅气、很是威严,所以非常珍惜那几捋积蓄良久的胡须。


    还美其名曰,说是和“美髯公”武圣关羽的胡须,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他的胡须没有关羽的潇洒飘逸,但自有九五之尊的霸气,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还略带有一种温文尔雅、成熟内敛的味道。


    舒舒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在心里默默道:我看是一种四十岁中年老男人的味道才对。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万岁爷低下头,温柔地凝视着一脸气鼓鼓的舒舒,抬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凤眼微扬起的弧度带着显而易见的身心愉悦:“来,朕给你换衣裳。”


    说着,不待舒舒同意,就揭开舒舒身上紧紧裹着的锦被,把她抱进自己怀里,像对待小宝宝一样,兴致十足地给舒舒剥开衣裳,然后给舒舒穿上新的衣服。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明黄色的帷幄内是温情脉脉、情意绵绵的景象,而在另一个亦是宽绰华丽的帐篷中,却呈现出一种风雨欲来的凝滞惶悚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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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阿哥现在何处?”赫佳语蓉力持镇定地问道,她捂着胸口,将从心底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惊呼给死死扼住。


    “小敏子来报,六阿哥一早和几位蒙古世子,相约在西北处的山坳里,进行一场真实的‘围鹿棋’活动。”周显安飞快地应道。


    围鹿棋是极具有蒙古特色的棋艺游戏,但今日六阿哥和那些蒙古台吉,玩得并不是下在棋盘上的“围鹿棋”,而是一场真正的狩猎游戏。


    “棋盘”选在树木郁葱深幽的山坳里,将四十八只饿了几天的獐鹿、猞猁、狐狸、鹰隼等飞禽走兽,毛发上涂抹了黑白两色,然后捆绑在树干上,当做“黑棋子和白棋子”。


    对抗的两方阵营,需要保护自己“棋子”的捆绳不被对方的弓箭所射击到,如果“棋子”的绳索被射中断裂,“棋子”挣脱开来,必须把“棋子”追逐回来,送往自己的大本营。


    围鹿棋最重要的一条规则是,双方先是要让猎物解开束缚后,才能把猎物击毙。而在这之前,并不能直接射杀死被捆绑的猎物。这就考验了射箭之人的精准度,毕竟猞猁、鹰隼等这些猎物,即使是被牢牢地捆在原地,也不可能一动不动待在那里,它们猛烈晃动的躯体,大大增强了射中捆绳的难度。


    而四阿哥弘历正是想利用这次“围鹿棋”的活动,策划一场暗杀六阿哥的密谋。


    赫佳语蓉早在潜邸中,就安排了两个小太监在四阿哥身边。今日清晨,其中一个叫苏文凯的太监,悄然获悉了四阿哥的图谋,立即去给贵妃娘娘报信。不过苏文凯并不清楚四阿哥的具体筹划,只知道现在六阿哥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眼见贵妃直接让人备马,打算自己一行人前往狩猎场,鹭春担忧地劝道:“娘娘,我们还是去告知给皇上吧,让皇上派人去把六阿哥找回来。”


    贵妃娘娘描得细长的眉毛紧紧拧了起来,她恍惚地想了下,旋即摇头道:“现在证据不够,揭发不了四阿哥的阴谋。估量着皇上,可能还会怀疑本宫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说罢,贵妃娘娘加紧扬鞭,策马疾驰,奔往那处山坳……


    很快,贵妃娘娘及她身后的十多名侍卫,就驾着骏马,停在了西北处的山坳前入口。


    此时入口的不远处,一阵呼啸的马蹄声伴着滚滚尘土,奔涌而来,旌旗招展中,有一道俊逸非凡、神采飞扬的身影出现在贵妃娘娘眼前。


    “弘景,弘景……”贵妃娘娘看着万分熟悉的面孔,情不自禁地呼唤道。


    六阿哥眼睛一亮,他忙不迭地驾驭着身下的骏马,骑到额娘的旁边,他一脸兴奋道:“额娘,您怎么来了?是不是知道儿子赢得了胜利,特地来嘉赏儿子的?”


    他嘻嘻笑着,俊朗的容颜和矫健的身姿,彰显出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昂扬向上,犹如旭日东升,充满着无限的朝气。


    看着儿子依旧完好无缺的样子,赫佳语蓉不由松了一口气,她瑰丽妩媚的脸庞上漾起一缕和蔼的微笑:“儿子你真棒,额娘这就回去亲自给你,做一顿烧烤大餐。”


    弘景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雀跃地拱起手,对着额娘滑稽地拜了一拜,乐滋滋道:“儿子谢谢额娘的赏赐。”


    随后,两母子骑着骏马,说说笑笑地离开了深幽的山坳。而就在这时候,他们行到一处山坡的拐角时,低矮隐蔽的灌木丛中突然传来一道沙沙的声音。


    猝然间,上百条颜色灰花斑斓、蛇首诡谲恐怖的大蛇,宛如飞鞭一样从灌木底下窜腾而出,只在一瞬间,扭曲的蛇躯,迅速蜿蜒盘绕到骏马的四肢上。


    训练有素的骏马并没有被惊到,但它们此时已顾不上马背上的主人,四肢在不断地踢踏着,想要甩掉这些缠绕的蛇躯。


    侍卫们也神速地下了马背,纷纷扬起手中的马鞭,身手敏捷地用鞭子卷起大蛇的头颅或蛇尾,把它们一一给摔打在地面上,再用刀尖砍断蛇的七寸位置。


    然而一向机警的侍卫们,此时此刻,并没有发现远处树冠遮天的大树上,还藏匿着两道充满杀意的人影。


    见自己的骏马上已没有蛇躯的痕迹,弘景急忙说道:“额娘,你坐儿子后面,我们先离开这里。”


    “不用了,额娘的马也没有问题了。”贵妃娘娘高声应道,随即她挥了挥手,示意弘景和她一起,驾马离开这是非之处。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赫佳语蓉的心头蓦然涌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她猛地转过身,就见到身后那处树林中倏然射出两道疾如闪电的黑影。


    “弘景……”在惊慌下,赫佳语蓉完全来不及思考,她本能地跳到儿子的身后,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那两支急遽袭来的箭矢。


    贵妃娘娘的双手向前抵着,隔开了她和儿子的距离,但她却失去了倚靠,被冷箭射中的身躯,在摇摇晃晃中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六阿哥惊惶失措地滚落到地上,他小心地扶起额娘,凄厉地喊道:“额娘……”随即他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把侍卫队长叫过来。


    侍卫队长都有着处理刀箭等外伤的经验,他急匆匆地赶到贵妃娘娘身边,麻利地检查起她的伤口。


    可无情的上天并没有眷顾贵妃母子俩,贵妃娘娘的箭伤不是致命的伤口,那冰冷的箭矢上被残忍地涂抹上剧烈的毒药。


    不过几瞬间,那伤口就流出一股股黑浓的鲜血,贵妃娘娘浑身开始抽搐,她无力地伸出手,艰难地张开嘴角:“弘景,你今后要好好的……”


    弘景已然泪流满面,他握住额娘苍白寒凉的手,眼神坚定地说道:“额娘,你坚持一会,儿子这就带你回去,太医一定能救你的。”


    听完儿子的话,贵妃娘娘无声地笑了笑,她的嘴角慢慢地吐出一堆白沫,她缓缓地眨了眨渐渐沉重的眼皮,说出了生命中最后的一句话:“照顾好姐姐……”


    “额娘额娘……”弘景绝望地哭嚎着,他咬紧牙根,声音悲切无比:“额娘,儿子必会好好照顾姐姐的,你放心。”


    赫佳语蓉静静地躺在儿子温暖的怀抱中,她澄澈的黑眸中泛出最后一缕光亮——看向遥远缥缈的高空,那里的世界是无拘无束的,是自在逍遥的。


    彼时的阳光正烈,绚烂带血的曦光染红了半边天,将和煦的色彩洒落在赫佳语蓉身上,她沐浴着这流溢铺散的温暖,渺若烟云的身子逐渐地飘往自由自在、恣意翱翔的天际。


    但在人间她还是留下了一缕哀恸惘然的魂魄,那轻飘飘的赫佳语蓉,满目惆怅地吟唱道:“云断长空叶落秋。寒江烟浪静,月随舟。西风偏解送离愁。声声南去雁,下汀洲。无奈多情去复留。骊歌齐唱罢,泪争流。悠悠别恨几时休。不堪残酒醒,凭危楼。”


    鸟尽弓藏良可哀,往事尽飞烟,悲欢皆如梦。


    弘景、怀悦,额娘跟你们永别了……


    第136章 坚贞不渝


    雍正十二年九月十八日,赫佳贵妃溘然薨逝,消息传出,京城内外皆大感惊愕。


    六阿哥亲自带兵,一寸一寸地搜寻木兰围场,势必要找出毒害他额娘的凶手。


    皇天不负苦心人,几日后,戕害赫佳贵妃的凶手终于被抓到。


    原来射出毒箭的杀手正是准噶尔部叛乱中逃往他方的余孽,当年残余的达瓦齐势力逃亡到撒伊纳山里,他们自知对抗不了大清朝的八旗精锐,遂暗中布局,时刻准备给予大清皇帝致命一击。


    六阿哥是最被看好的未来储君人选,毙了六阿哥的性命,才能消除达瓦齐的一点灭族之恨。


    夜幕降临,养心殿西暖阁中,尚虞处的储季云正在禀报六阿哥的最近动向。


    六阿哥认为他额娘的死,达瓦齐虽然是罪魁祸首,但其背后必定还有另外一个元凶,两方人马内外勾结,才有可能在防卫森严无比的木兰围场,谋划了这一场阴谋。


    这些恶毒贼人想要谋害的人是他,额娘是为了保护他而死亡。六阿哥明白,他们费尽心机地想要杀害自己,是因为他挡住了他们的路。假若他死了,最大利益获得者最有可能是另外布局的背后之人。


    端坐在宝座上的皇帝,听完储季云的汇报后,他冷峻的面容依然是古井无波,他缓缓地啜了一口茶,沉吟了良久,有明亮的烛火在他的眉心跃跃跳动:“季云,你多放出一点线索吧,让六阿哥慢慢地查出那些作祟之人。”


    “是,微臣这就去安排。”储季云淡然应道,心里却念叨着:这真正装神弄鬼的“黄雀”,还装得挺大义凛然的呀。


    一个月后,六阿哥终于彻查出赫佳贵妃被谋害一事的背后凶手,是整日诵经念佛的钮钴禄氏,和她的儿子——风光霁月、谦恭贤达的四阿哥。


    面对铁板钉钉、无可辩驳的证据,熹妃娘娘和四阿哥颓然放弃挣扎。


    皇上大为震怒,在审问四阿哥一番后。皇帝下旨,革去四阿哥弘历的黄带子,削除宗室玉牒,贬为庶民,终生圈禁于京城西郊的皇庄里。


    至于钮钴禄氏,皇帝的旨意更加冷酷无情,皇帝宣告:钮钴禄氏谋害皇嗣,间接害死赫佳贵妃,实在是罪不可赦。特褫夺妃嫔身份,贬为庶人,直接赐死,念但其曾是朕的后妃,恩惠留予全尸,赏赐鹤顶红一杯。


    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


    转眼到了雍正十三年,皇帝昭示了文武百官,他已抉择好了合心意的储君人选,特地亲笔书写了一封立储密旨,放置在锦匣中,密藏于乾清宫的“正大光明”牌匾后。


    待皇帝百年之后,由他指定的辅佐新君的顾命大臣,将锦匣中的立储密旨取出,谕告众人新君的人选,之后敬奉新君登临皇帝的宝座。


    满朝文武在得悉此旨意后,反而都消停了下来,不再整日窥探皇帝的心意,琢磨着太子是由哪一位皇子担任,自己有没有站错队伍,会不会得罪了将来的新帝还不自知。


    也避免了出现,当年先帝爷晚年,众多年富力强的阿哥们,夺取储君之位的混乱场面。现在大家只要忠心耿耿于当今的皇帝即可,待皇帝龙驭宾天后,再给新鲜出炉的皇帝卖力就行。


    不过众人在背地里还是有些暗暗的忖度:皇帝膝下也就四位阿哥了,左看右看,六阿哥都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甚至还有传言,皇帝打算将六阿哥养于皇贵妃的名下,只不过皇贵妃拒绝了而已,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


    雍正二十八年,养心殿东暖阁的寝室中。


    阁中静谧异常,过了一会儿,冷不防有一声声宛若凄风楚雨般的哭泣声哀哀响起。


    明黄色的帷帐内,舒舒定定地凝视着躺在床榻上的万岁爷,看着他日渐清癯苍白的面容,忍不住掩面呜咽起来。


    东暖阁外,乌压压地跪了一地头发花白的太医,苏培盛和锦思忧心忡忡地对视了一眼,衣袍角从太医跟前拂过,随后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寝室中。


    “娘娘别哭了,吃点东西吧,您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啊。”锦思殷殷切切地劝道,她边说着,边弯腰想要扶起趴伏在床头上的娘娘。


    苏培盛亦是愁眉苦脸地劝慰着:“是啊娘娘,您已经两日没有进食了,陛下醒来若是知道了,准是会怪罪奴才们,没有好好照顾好皇贵妃娘娘的。”


    舒舒闻言,愣愣地抬起脑袋,她伸出后轻柔地抚摸了下万岁爷变得没有血色的薄唇,娇弱的脸上溢满难过哀伤之色,她不是在虐待自己,只是她实在是没有胃口吃任何的食物。


    见锦思捧着一碗清粥,一脸着急无措的样子,舒舒机械般地点了点头,同意她直接给自己一口一口地喂食。


    近年来,万岁爷的身子愈发得不爽利。以前的万岁爷在偶感风寒后,服用几次苦药就能解了风寒之症,甚至大汗淋漓一场,就能不药而愈。


    万岁爷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不堪,前两日他在观看完冰嬉大典之后,就不幸受寒,诱发了风寒的病邪症状。几位太医第一时间开了发热疏散的药方,皇帝也很快就没有了发热、咳嗽等病症,身体没什么大概,可皇帝就很平静地昏睡了一天又一天,自始至终没有要苏醒的预兆。


    然而太医们却都是束手无策,他们诊治查脉了许久,始终没有检查出皇帝的身体出了什么异样。人心惶惶之下,有人小心翼翼地提出,皇帝是不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或是被巫蛊诅咒了。


    毕竟岁月催人老,皇帝已然登基二十八载了,已是垂垂老矣的黄昏暮年,而几位阿哥正值踌躇满志、意气奔放、强劲有力的旭日年纪。


    就像汉武帝年间的太子刘据一样,等着老皇帝进入棺材,等啊等,太子早就已经等候得不耐烦了。太子刘据未必忍心诅咒自己的父皇,可奈何不住依附在太子身边的人,私下里给未来皇帝加速登基的进程。


    不管紫禁城内外,有多少五花八门的议论和揣测,舒舒完全不关心,她只一心一意地照料好自己的万岁爷,祈盼着万岁爷能够马上醒转。


    这天日落时分,养心殿东暖阁内,浓郁苦涩的药味充斥弥漫着寝殿四周。


    不过不是皇帝喝药,而是皇贵妃倒下了,她接连数日、不分昼夜地尽心照顾着万岁爷,本就不甚健壮的身体,就承受不住了。


    就在殿中侍奉的奴才们,纷纷一脸惶恐不安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向宠爱皇贵妃的万岁爷,见着皇贵妃病倒了,他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


    万岁爷醒来啦,万岁爷醒来啦……顷刻间,养心殿悲戚胶凝的气氛,旋而转为一片喜气洋洋、欢呼鼓舞。


    **********


    三个月后,雍正二十八年四月二十八日,雍正帝结束了他乾乾翼翼二十八年的皇帝勤务生涯,禅位于皇六子弘景,成为了太上皇帝,同时册立了皇贵妃为太上皇后。


    就在满朝文武百官皆是以为,太上皇帝只是“退而不让”,依旧会在太和殿上进行垂帘听政,继续掌握着皇帝的大权不放,掣肘于年轻的新皇帝。


    但出乎众人的意料,太上皇帝在说了一句“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之后,就携着太上皇后离开紫禁城,迈步云游天下,走遍天涯四角。


    自此大清朝最为尊贵的太上皇夫妻两人,开始了行踪飘忽不定、陶情惬意万分的逍遥生活。


    幽静古朴的一座山庄内,堪称是世外仙境的怡然美景。


    一个清艳至极、风姿绰约的美妇人,轻盈地迈着婀婀娜娜的脚步,穿过了一条翠竹环绕的九曲长廊,踏上二楼木梯,走进了一间飘逸着淡雅茶香的露天茶屋。


    “你又在这里喝茶啦?也不怕着凉?”舒舒笑盈盈地娇嗔道,说完她走近盘腿坐于茶案前的男子身旁,同样盘腿坐下,亲昵地依偎在男子身侧。


    男子已近耳顺之年,但仍是岁月不败的冷峻容颜上,在见到舒舒后,漆黑的瞳仁里顿然生出一缕柔情脉脉的亮光:“你睡醒啦,肚子饿不饿?”


    不待舒舒回答,胤禛从茶案上拾起檀木筷,夹了一块奶酪豆沙卷,送到舒舒嘴边。


    舒舒摇了摇头,表示不饿不想吃。


    见状,胤禛放下筷子,抬手捏了捏舒舒莹润的脸蛋,看着舒舒眼神中莫名流露出一丝忧郁和惆怅。


    他俊美深邃的脸上倏而紧皱起眉头,目光中有着难掩的揪心和焦虑,但他依然是轻声细语地问道:“怎么了?身体哪里难受了?”


    话还未说完,胤禛的一只手就抚上舒舒的额头,一只手探到她的背后缓缓地摩挲。


    像是小女孩一般,舒舒霍然扑到胤禛的怀里,双手紧紧揽住他的腰,娇娇的嗓音里带着泫然欲泣:“胤禛,我想小悠悠了,我们去看看她吧。”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小悠悠已经是年龄二十六岁的大姑娘了,但是在父母的心中,无论孩子长多大,她仍旧是那个需要精心看顾的小宝宝。


    胤禛闻言,脸上也露出一丝思念之意,他伸出手将怀里的舒舒抱得更紧,下巴抵在她鬓发侧旁,感慨万千道:“小团子长成大团子了,都不似从前那么地依赖在我们身边了。”


    当初他和舒舒离开紫禁城,是要把小悠悠一起带走的,可小悠悠却婉拒了皇阿玛和皇额娘的邀请,说她要留在京城,做她最喜欢的事。


    原来在小悠悠十四岁那年,她跟着五哥弘昼去了一趟琉璃制作工坊,见到了一件件摆放在架子上——精美华丽的琉璃制品,以及繁杂精细的琉璃烧制过程,小悠悠就起了非常浓厚的兴趣。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堂堂的大清公主,犹如鱼儿进入了大海,整日和那些琉璃工匠们为伍,还拜了其中一个技艺高超的工匠为师傅,向他学习如何制作琉璃器具。


    琉璃制作可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光是那如火炉般的工坊环境,就让常人忍受不了,而金枝玉叶的五公主却坚持了十多年。


    舒舒实在是阻止不了小悠悠做这么艰苦的事情,最后还只能大力支持小悠悠的爱好,拿出数万银两,直接给小悠悠建造了一座大型琉璃制作工坊。


    小悠悠就这样在她如花似玉的年龄中,做着她最钟爱的事情,可却忽略了尘世间的情情爱爱,至今没有一个俊秀儿郎,引起她的兴趣。


    她的皇阿玛当然不能任自己的女儿成为“大龄剩女”,从此孤寡一生。遂在雍正二十年,小悠悠长成十八岁的大姑娘之后,安排了一场“赏花宴”。


    皇帝下令,把所有官员的儿子中适龄的优秀男子,召进了“赏花宴”里,让五公主进行挑选出自己喜欢的那朵“花”,但五公主是一个也没看上啊。


    皇帝见此并不罢休,只说是这些男子无用,又吩咐举办了一场“比武大赛”,想着“赏花宴”可能太过温文尔雅,小悠悠不感兴趣。这次“比武大赛”,可以展现出男儿郎的精壮体魄、潇洒姿态,小悠悠应该会从中挑选出一个驸马出来。


    可皇帝这个老父亲没想到,小悠悠亦是一个都看不上啊。最后舒舒这个亲额娘实在是看不过去,她亲自出马,制止了老父亲挑选“萝卜”的疯狂行为,并表示没有一个男人可以配得上他们的女儿,就让小悠悠独自美丽吧……


    想到这些,胤禛幽幽敛睫,嘴角噙着抹极淡的弧度,语气中藏着分揶揄:“小悠悠估摸着不是很欢迎我们倆过去看她,她啊生怕我们两个见了她,催促她嫁人。”


    舒舒噗呲笑了声,澄澈的眼神中泛着一瞬灼灼的光彩,她呶了呶嘴说道:“小悠悠只怕你催婚好嘛,我才不想让她嫁给啥臭男人呢。”


    “我也只是想让小悠悠,往后余生有另一个人照顾她罢了。”胤禛长长地叹息了声,他终究是会比她们母女,先行离开一步。


    舒舒愣了下,她仰起脑袋,从胤禛的怀中坐起身来,莹白的手轻轻摸了摸胤禛的脸庞,看着这张在自己眼中依旧是清隽俊美、矜贵傲然的脸,舒舒的声音满是柔情:“胤禛不怕哦,小悠悠有你这样厉害的皇阿玛为她着想,即便我们不能在她身边了,她也一定能够安然舒心地过完一辈子的。”


    “那你呢?终有一日,我不能陪伴在你身边了。舒舒,你会继续惬怀地过完一辈子吗?”胤禛轻声问道,他幽晦如海的眼睛里,似乎隐隐有一丝惧怕。


    他害怕舒舒会追随他而去,又害怕舒舒能坦然接受自己的离开,在漫漫岁月后,遗忘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遗忘了他的存在。


    闻言,舒舒莞尔一笑,清艳绝伦的眉眼间潋滟着一缕粲然的光,宛如灼灼生辉的落日霞蔚,她牵起胤禛的手,贴近自己红润的脸颊,声音轻柔婉约道:“万岁爷,我会坚定不移地跟着你的脚步的,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啊可千万不要想着甩掉我。”


    “舒舒,你……”胤禛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舒舒坚定地颔了颔首,她明亮清澈的双眸中漾着一份明明白白、坚贞不渝的爱意,她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万岁爷,说出话的真挚且浓烈:“万岁爷,舒舒惟愿自己的余生,和你一同共赴白头,永不分离。”


    皇上墨黑如漆的眼里,隐然有晶莹的泪光涌动,他缓缓勾唇含着极尽的温柔:“舒舒,朕和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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