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后, 青丘再度恢复了平静。
胡一骞采纳了封玉的建议,派出的小队全部是伪装过的死囚, 意思意思派了几队出去。但和封玉预料的一样, 各种族派出的小队无一幸存。
天界派出的探险队伍是最多的,七天进一队,往里送了好些精锐,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活着从里面出来。
青龙秘境就像一张吃人大口, 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数月过去,眼看探索进度还是毫无进展, 不少种族都渐渐放弃,只剩下几个头铁的还在源源不断派人送命。
但这都与青丘无关了。
青丘的子民们与世无争, 并不想参与这些勾心斗角, 对外界的情况也不甚关心, 如以前一般过着快活而舒适的生活。
青丘里, 封玉几乎完全融入进去, 和本土居民完成了一片。
来青丘不过短短一年, 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在行酒令时喝倒琅雪、如何在齐士哈跑上头的时候稳住身形不被甩出去、如何闭着眼睛吃下胡小九实验性质的黑暗料理。
封玉对这些已经很熟练了。
胡小九夸赞他:“阿玉,好样的,你饱了么?没饱的话再来一碗吧!我加了好多补血健脾的药材, 才做出这么一锅补汤!你看你瘦的,还是得多补补!”
封玉嘴里还弥漫着一股又苦又酸又辛又甜的怪味儿。
面对胡小九期待的眼神,他艰难按下胃里的翻滚, 虚弱道:“……好。”
一年了, 他还是学不会拒绝胡小九。
封玉安慰自己, 小问题, 大不了就是拉肚子, 习惯了就好了。
在又一年的年初, 封玉迎来了一次小挑战。
“期末考核?”封玉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胡九清坐在高台上,晃着腿道:“是呀,我好久以前同你提过的,你忘了?”
封玉仔细回忆了下,喃喃道:“……是有这么回事儿。”
胡九清详细解释给他听:“因为九尾狐数量少,所以青丘和涂山的幼崽们一直是在一起上课的,但在哪里上课就成了一个问题。”
她故作高深,道:“经过长辈们三天三夜的吵架……啊不,商量,和幼崽们七天七夜的打架……啊不,切磋,青丘和涂山定下了这样的规定——”
“即,每年的期末考核,都由青丘九尾狐和涂山九尾狐进行比斗,九尾白狐胜,下一学年就仍在青丘上课;反之,则在涂山上课。”
胡九清说到这里,明显骄傲起来,大尾巴在身后出现,一摇一摆的,眼神明亮,声音轻快:“去年我和八哥两只狐就胜了涂山,怎么样,我们是不是特别厉害!”
封玉热情捧哏:“非常厉害!”说着说着还大力鼓掌。
胡九清:“今年八哥走了,我之前还以为今年我要自己单挑涂山那群红狐狸,压力特别大,天天熬夜看书,天天早起练剑,就怕斗不过。”
下一秒,她话锋一转,开开心心道:“不过还好你来啦,有你帮忙分担压力,我总算能歇口气了。”
封玉疑惑道:“输赢很重要么?”
在他看来,输不过是换个地方上课而已,并没有什么区别。
胡九清严肃道:“这可重要了,青丘已经连赢四十九年了,如果今年也赢了,就是连赢五十年!五十年诶!”
小白狐狸眉飞色舞地比划:“那可是五十年!整整五十年!直接创造最长连胜记录!”
封玉肃然起敬:“好的!我一定加倍努力!绝不给我们青丘拖后腿!”
胡九清对他的觉悟很满意:“昂,加油喔!”
她对封玉招了招手,示意对方靠近一些:“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考核还是和去年一样分为三类,一类是文试,一类是单人比武,一类是双人对战。”
封玉认真听着:“嗯。”
胡九清继续说:“文试就交给我,因为文试肯定有策论,你的策论……嗯……”
她纠结了一下,还是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好,便含糊道:“总之,策论还是我来吧,我比较擅长。”
明明阿玉在其他方面都学得很快,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策论写的总是很糟糕,教了他许久,他的水平仍然没有进步。胡九清忧愁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文试的话,涂山应该是嫣嫣来,她的文课学得最好,字迹也是最漂亮的。”胡九清继续说,“单人比武就交给你了阿玉,涂山肯定是涂照衡来,他脑子不太好使,但打架特别厉害,我八哥去年都打输了。”
说到这,她比了个噤声手势,心虚道:“阿玉,这些你可千万不要在八哥面前提起,去年的单人比试输了后,他哭了好久,他以为他偷偷躲起来哭就没人知道了,但其实我都看到了,唉。”
胡小九摇了摇头,道:“他可能是在愧疚拖了后腿吧,但没必要,反正最后我们还是赢了。”
封玉有些震惊,实在想象不出来胡八偷偷躲起来哭的样子,但还是郑重应道:“好的!”
他在心里算了下,不知是不是因为融了一部分副人格的缘故,他的虚弱期有提前结束的趋势,照这样看,在比试前,他应当能恢复过来。
小胡军师继续猜测对方战术:“最后的双人比武嘛……青丘这边没的说,肯定是你我一起上,但涂山那边不太确定。”
“涂照宿、涂照雅他们都挺厉害的,我猜不出来谁会上场。”胡小九实话实说。
封玉小鸡啄米般点头,心里已经在盘算着今晚回去加练了。
他绝不能拖后腿,让清清失望!
不过……
封玉犹豫了下,小声问:“清清,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练练配合?”
他很少和胡九清一起打,大部分时候都是互打,作为对手陪练,真正合作练武反而很少。
胡九清点头:“那当然了,阿玉,今天吃完晚饭后我去你院子找你,咱俩先练一练,捡一捡默契。练完之后,我顺便给你讲讲睡前故事。”
封玉听到前半截时,脸色还是正常的,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但听到后半截时,他的脸色就有点垮了。
胡九清说完后,他顿了几秒才回道:“……好的。”
……
当天晚上。
练完剑后,胡九清坐在树下,对着封玉招了招手。
封玉慢慢挪了过去,看上去不是很情愿。
胡九清已经习惯了他在此时的磨磨唧唧,只道:“阿玉,坐我旁边。”
封玉还是在她身边坐下了。
见人来了,胡·育儿大师·小九清了清嗓子,开始声情并茂地念睡前故事书:“今天,我要讲的睡前故事是——《孔融让梨》。”
“从前……”
封玉稍稍松了口气。
终于不是三字经之类的书了。
他被念了几个月,每天睡前满脑子都是“人之初性本善”,胡小九读起这个来总是没什么感情的,大约是因为她自己也不喜欢看,所以读起来特别像念经。
好几次,封玉都直接被念睡着了。
他也不想的,但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真的好催眠。
再好听的声音念起来都像催眠曲。
从期待睡前故事到现在的不愿再听,封玉的耳朵着实经过了一番“摧残”。
胡小九坐在柔花树下封玉特地为她垒起的高台上,两条长腿晃啊晃的,晃的裙摆也不住摆动,但她上半身坐的却很是端正,规规矩矩,一本正经,声音也是挑不出来瑕疵的。
封玉坐在高台的侧后方,一抬头就能看到胡小九的后背和侧边,这是个她一般注意不到的位置。
封玉双手抱膝坐着,没一会儿头就开始一点一点,渐渐地,头颅慢慢下垂,最终下巴完全落到了膝盖上。
他再次睡熟。
以前的他并不容易放下戒备心。
刚来青丘时,他总是靠在窗框上睡,为了配合自己这一举动,他甚至把床榻也挪到了窗户边。
他习惯靠在窗框上竖着睡,化作原型,窗户总是留条缝,方便随时逃走。
那时的他的戒备心非常强,对青丘还怀有很强的警惕心。
但从上月开始,他把床榻搬回了原来的地方,改掉了自己原本的习惯,开始化作人形,在床上规规矩矩盖着被子睡。
他把青丘纳入了可信任范围。
胡九清身边更是第一可信任范围。
夜深露重,狂风乍起,呜咽呼啸着自平地而起,卷起地上的细小尘土朝着树下二人袭来。
胡九清习以为常地放下书本,反手捏了个防风诀护住了自己和封玉。
狂风吹落桃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往下飘落,落在胡九清的发顶、肩膀、膝盖等处,但她毫不在意,只是垂下眼看向侧后方的少年。
少年的下颌点在膝盖上,额角碎发随着垂下,乖顺地垂在脸颊脸侧,密集的眼睫低垂,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他一动不动地睡着,既没有说梦话,也没有打呼,显得他看起来乖巧又安静。
他闭着眼,呼吸平稳,脸颊微红,丝毫没受到大作的狂风影响。
胡九清已经习惯了他睡着的模样。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收起书,轻巧地从高台上跃下,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少女无声地来到少年身旁,解下披风,盖在了他的背上,然后轻声哼唱起青丘歌谣。
“许我三百里桃风,归乡的游子啊……”
封玉鼻翼微动,闻到熟悉的气息,不由自主地往她那边挪了挪,和她并肩坐在一起。
粉白的花瓣还在洋洋洒洒地四处飘荡,落在了树下的少年少女身上,给他们披上了一层梦幻般的披风,送来了风中的歌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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