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雪过后,次日是碧空如洗的大晴天。
去西海已有半个月的叶慎之,满载而归,踩着明艳的朝阳来到乾堂。
开口就是阴阳怪气:“哟呵,怎不见乾堂堂主的仙人哥哥啊?”
门仆想装死,但他知道如果不吭声的话,凭叶慎之的暴脾气,自己绝对会比吭声下场惨百倍。
“商仙君去南部平乱了。”
魔界的南部是无常楼的地盘,无常楼和天阴教都是魔界赫赫有名的大派,只不过自打魔尊一统魔界后,这两个门派就自觉对诡门俯首称臣,听诡门号令,每年上供。
他们能力有限,不敢跟实力滔天的诡门尥蹶子,但他们彼此之间势不两立,百年前更是展开过你死我活的血战,双方皆死伤惨重。
后来他们大大小小的冲突也不断,时至今日,无常楼和天阴教又闹腾起来。
叶慎之眨巴眨巴眼睛,震撼道:“好家伙,商落尘还真投靠诡门了?”
“师兄。”江舒白从门外迎进来,还亲自端着碗参茶,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敬给叶慎之。
叶慎之冷哼,江舒白赔笑:“师兄,这可是生长在东海满月桥的血参,你确定不喝?”
叶慎之眼前一亮,故作的严肃瞬间垮掉。他无比懊恼自己定力不足,本想在师弟面前发发脾气耍耍威风,结果还是被师弟提早拿捏住,输给了什么破血参。
叶慎之“勉为其难”的接过茶盅,轻抿一口,没忍住,又如牛饮般灌了一大口。
然后把自己摔稀碎的气势捡起来,冷声冷调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越来越不听话了,成堂主之后翅膀硬了是不是?”
江舒白不顶嘴不狡辩,乖乖听训。
叶慎之本就心疼他,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叶慎之更是半点火都舍不得发了。
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把辛苦得来的“圣女海棠”往桌上一扔:“拿去!”
江舒白眼眶一热:“师兄。”
“少来这套!”叶慎之骂骂咧咧,“有了情郎忘了哥,江舒白,以前咋没发现你是个见色忘亲的小兔崽子?”
江舒白被这话弄得耳根发红:“什么情郎?”
“你还跟我装?”叶慎之冷笑。
江舒白硬着头皮道:“只是故友。”
叶慎之不想讨论这个,只问他关于南部的问题,问商落尘是代表诡门去平乱吗?
江舒白:“不是诡门,是乾堂。”
“啊?”叶慎之听不懂,江舒白不急不缓的跟他解释,听得叶慎之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算他商落尘是个知恩图报有良心的,否则你花那么大力气救他,他提裤子就跑,小爷非得号令巽堂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江舒白失笑,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一杯血参茶,才递到嘴唇,突然难以遏制的咳嗽起来。
叶慎之吓一跳:“怎么了?”
“没事,被呛到了。”江舒白把茶杯放一边。
叶慎之心里莫名有点七上八下的:“小白,我怎么看你容色憔悴,是哪里不舒服吗?”
江舒白不以为然的笑笑:“熬夜炼丹来着。对了师兄,左护法诞辰将至,你想好送什么贺礼了吗?”
叶慎之恍然大悟:“要不是你提,我都忘了。”
江舒白款款而谈:“听说兑堂堂主预备了一串鬼子珠,极阴极煞,日夜佩戴对修行有益,事半功倍。此物太稀罕,直接让其他分部不战而降,震堂堂主干脆破罐子破摔,搜罗九十九个绝代佳人当做贺礼……”
二人闲聊打趣,直到日落西山叶慎之才启程。
离开前又是熟悉的千叮咛万嘱咐,上至诡门未来发展的规划策略,下至晚上睡觉别踢被子,絮絮叨叨又是半个时辰。
终于送走了叶慎之,江舒白回到听澜小筑,一沾枕头就失去意识了。
商羽三日后方归。
南部内乱只是很小的乱子,无常楼的坛主和天阴教的坛主大动干戈,从彼此死拼逐渐发展成了两个分坛打群架。商羽去之后,四两拨千斤,轻轻松松解决了百十来人。
商羽跟江舒白汇报的时候,江舒白单手支颐,眸子半阖,似睡非睡。
“江堂主,江堂主?”商羽叫两声,江舒白惊醒过来,目光有些茫然,神色涣散,“哦,说到哪儿了?”
商羽欲言又止,江舒白最近好像都很疲惫,明明三日时间有两天的功夫都在睡觉,可就是精神不济,面色也不好。
“你身体不适?可要叫药修来看看?”
江舒白恍惚了下,笑道:“我自己就是药修。没事,春困秋乏夏打盹,冬天就想冬眠了。”
商羽忍俊不禁。
江舒白:“落尘,明日我要出发去一趟满月桥。”
商羽确定道:“东海?”
“是啊,东海多宝,满月桥更是揽尽天下奇珍。”
商羽轻轻颔首:“我陪你。”
江舒白没有拒绝,欣喜点头。
商羽起身,语气难得可见的温和:“早点休息吧,你看起来很疲惫。”
“落尘。”江舒白情不自禁的叫住他。
“其实,你不必总是堂主堂主的唤我……”
商羽看着他,江舒白顿觉尴尬,忙打个马虎眼,逃也似的把人撵走。
翌日,天朗气清。
江舒白推开窗子,便觉一阵悠扬的暖风扑面而来,庭院中瑞雪初融,春暖花开。
两只蓝绿色大孔雀在草丛间惬意的散步,鸟头不经意间转过来,和窗前少年四目相对。下一秒,大孔雀抖动尾羽,蓬松的翎毛彻底敞开,斑驳绚丽,辉光万丈。
雄雀开屏,高贵而傲慢。
本鸟比你美,不接受任何反驳!
突然有阴影罩下来,孔雀受惊,再一转鸟头。
好家伙,又来一个!
孔雀开屏开的更努力,映的整个庭院七彩绚烂,流光溢彩。
映的白衣仙君清冷绝尘,宛如谪仙。
“舒白,现在出发吗?”
**
慕成雪如坐针毡,好几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嘴。
画烟阁的两个长老一唱一和,还有大弟子二弟子之类的七嘴八舌,没有任何例外,全都对商羽的所作所为口诛笔伐。
“商落尘已经投靠魔界,入了诡门!这对仙道来说既是损失,也是灾难。”
“他熟知太微宫秘术典籍,包括云清掌门的不传之功,若他弃明投暗加入诡门,跟那群魔修沆瀣一气,对太微宫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事到如今只能想办法将损害降至最低,比如杀到魔界,斩草除根!”
慕成雪急的猛然起身,又听见有人说:“万幸的是,他人此时此刻并不在扶桑,而是相隔千里的落日谷。只要咱们暗中行事,潜入区区落日谷还不在话下。”
慕成雪急道:“太微宫那边怎么说?”
上首的慕昭说:“就四个字,伺机而动。”
“这是几个意思?”慕成雪心急如焚,在大殿中渡了个来回,说道,“我觉得太微宫自顾不暇了,那被重伤的一百多弟子可都是精锐,宝贝着呢,暂时没空管商落尘的事!人家师门都不紧不慢的,咱们画烟阁跟着张罗什么?”
慕成雪看向慕昭:“娘,咱们也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吧!”
“少阁主此言差矣。”长老站出来说,“除魔卫道,人人有责。太微宫经此巨变,我们身为同盟怎能隔岸观火?商落尘的叛逃事关整个仙道的气运,我们不可置身事外,需竭尽全力,众志成城才对。”
他说的头头是道,让满殿的人都点头附议。
慕成雪怒不可遏:“你们这不是把商落尘往绝路上逼?他说自己是冤枉的!”
“既冤枉,那为何在九峰会审之时狂性大发?”
慕成雪哑口无言。
“我知少阁主跟他关系莫逆,可少阁主,人心隔肚皮,事实证明他商落尘就是个狼子野心、忘恩负义之徒!为了惨死的萧夫人和年幼的孩子,我等正道必将他处以极刑,以慰亡灵,以正纲纪!”
慕成雪眼睛都红了,正要再说,慕昭突然轻咳一声:“二位长老别这么气势汹汹的,稍安勿躁。此等贼子就算要杀,也不该我们来杀,他即便被逐出师门,那也是云清的关门弟子,我们不好越俎代庖。传我玉令,凡是画烟阁弟子在外遇到商落尘,只可活捉,不可伤及性命!”
慕成雪愣了愣,骤然有种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从大殿出来,小厮低头哈腰哄他开心,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你说……”慕成雪心里直打鼓。
小厮:“少阁主,怎么了?”
“我娘那人一向嫉恶如仇,正义感十足,怎么今个儿哑火了呢?”慕成雪百思不得其解,走着走着,全身猛然一震。
之前去东海围剿商羽,画烟阁所派出的弟子并非精锐,他们虽然修为不低,但也绝非画烟阁的佼佼者。就连他这个少阁主都是私自行动,硬生生跟着去的。
慕成雪本以为是他娘重在参与,太微宫有难不能装聋作哑,所以随便派出些人助阵,意思意思得了。
就算帮同盟,也不能把自己家家底儿全抖落出来吧?
当时觉得诧异,现在再想更觉得诡异。
慕成雪活生生打个冷颤:“你说商落尘他该不会是假装——”
这个想法吓的慕成雪脸色煞白,惊的他宛如遭受五雷轰顶。
小厮被他一惊一乍,弄得无可奈何:“少阁主,明日还要出发去满月桥呢,您没事吧?”
慕成雪回过神来,甩甩脑袋。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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